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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106章 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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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不血刃

蘇日圖格的兵馬踏入幽州境內,在那條必經之路上,撞見了那個他最不願重逢的中原男人。

烈焰在雪霧中認出了舊主蘇日圖格,很給麵子地揚蹄欲奔——那是它當年守護蘇日圖格的姿態。

蘇日圖格擡手止住身後大軍,目光沉沉地鎖住單槍匹馬的沈君屹。

他不信此人會狂妄到以孤身挑戰萬軍。

這分明是自尋死路。

阿布在漫天飛雪中盤旋長唳,禽鳥總能敏銳地感知強者的降臨。

無聲的對峙持續片刻,沈君屹忽地將手中木匣拋向半空。阿布振翅疾掠而下,利爪穩穩扣住木匣,隨即沖天而起。

沈君屹猛勒韁繩,烈焰一聲嘶鳴,調轉馬頭,頃刻間便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不多時,阿布折返,俯衝而下,輕盈地落在蘇日圖格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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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信時,吾已離幽州矣,行蹤莫問。

知首領大人必將複興,故預留書於此。

大俞,禮儀之邦也,素主天下太平。遼部百姓,亦望安居樂業,免於兵燹。

首領大人忘初心,吾則未嘗忘之。

昔吾好奇,擅為大人探查尊母前事。桑柔夫人,多纔多藝,且性善仁厚。

天盛年間,與帝邂逅,享平穩之樂。後夫人有孕,為待帝、避鴇迫,決然出逃。

首領大人,此子即君也。

夫人遭阿日邁,成為姬妾,然未得善待,草原之上,備受驅逐與不公。

首領大人未知,夫人深愛中原之帝,亦戀故土。今大人慾令鐵騎踐踏桑柔所戀之地,使中原百姓亦如夫人,遭遇不幸。

夫人不願歸中原,此乃對首領大人最深之愛護。夫人以君為豪,不欲使君歸中原受非議。

思之,首領大人成為阿日邁之繼承人或中原娼妓之子,夫人已為君謀最得佳前途。

此戰,無益於草原。首領大人已見中原之威,防禦遠勝往昔,將軍亦非易與之輩。固安侯已示君矣。

願首領大人在可選之際,為遼部與中原謀得雙贏之路。

恭候佳音,穆淮清頓首。】

夜深燈淺。

或許是信文過長,抑或是措辭過於隱晦,蘇日圖格在燈下枯坐了整晚,反覆咀嚼那封書信。

還有那幅畫——母親桑柔年輕時的畫像。

蘇日圖格粗糙的手指撫過畫中母親洋溢著青春笑意的臉龐,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母親。

她是如此意氣風發,如此美豔生動,甚至堪稱驚為天人。

他竭力回想母親最美的模樣,可記憶中飽經風霜、形容枯槁的母親,早已與畫中之人判若雲泥。

母親在草原上苦熬了一年又一年,終究冇能等到兒子揚眉吐氣的那一天。

若是冇有這封信,若是冇有這幅畫像,蘇日圖格對母親的同情隻限於阿日邁的濫情。

可現在,連帶著困住母親的那片草地,以及困住母親的自己,也痛恨上了。

信中“娼妓之子”四字,更如驚雷炸響。

他堂堂遼部首領的獨子,怎就成了中原娼妓的後裔?

這巨大而屈辱的落差,在他心頭久久激盪,難以平息。

既非阿日邁血脈,他蘇日圖格便再無資格穩坐遼部可汗之位。

這便是穆淮清的高明之處。

他算準了蘇日圖格的野心,料定其必捲土重來,故早早寫下此信,待其揮師南下之日,送至眼前。

蘇日圖格不僅坐不穩草原王座,在殷都,亦無他的容身之地。

身為娼妓之子,他非但無法躋身朝堂,反而會因這卑賤出身,招致中原人的鄙夷。

“穆淮清,你真是一次又一次給本汗驚喜啊。”

兵不血刃。

穆淮清向來深諳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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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都。

“陛下為何執著於尋找完美無瑕的玉石?”沈時宴輕聲問道。

靖安帝正埋頭於滿案的玉石中仔細甄選,唯有一塊勉強入眼。

然而舉至燈下細看,玉石背麵竟有一條細微裂痕。雖不顯眼,卻足以讓靖安帝難以釋懷。

“朕瞧先生手上那枚玉扳指成色極佳,也想尋塊好玉,做個扳指戴著玩玩。”這顯然並非真心話。

沈時宴微微一笑,擡手將那玉扳指在燈下展露無遺。

隨即取下,輕輕置於案上,推向靖安帝:“陛下若喜歡,便是此物的榮幸。臣願獻與陛下,或可解陛下心中所擾。”

靖安帝拿起扳指端詳,卻發現其玉質遠不如印象中那般完美。

案上隨意一塊玉石成色都與之相仿,甚至更勝一籌。

是距離產生錯覺?還是真正難得的並非扳指本身,而是佩戴它的那位貴人?

“先生就這般輕易贈予朕了?”靖安帝語氣透著難以置信。

沈時宴頷首。

靖安帝追問:“這難道不是先帝賜予先生最為珍貴之物?”

沈時宴從皇帝臉上捕捉到一絲異樣情緒,從容笑道:“在臣眼中,它不過一枚扳指,與其他並無不同。”

又是這句“並無不同”。

“不過…”沈時宴話鋒微轉,“若是陛下所賜…”

靖安帝擡眸望向他。

沈時宴輕吐珠玉:“那意義自然非凡。”

沈時宴在靖安帝的注視下起身,清透的青衣如水波微漾,悄然攪亂了某人心緒。

“蘇日圖格不戰而退,皆因固安侯威名遠播之功…”沈時宴將話題引回正途,“陛下當重賞固安侯纔是。”

靖安帝未置可否。

沈時宴回首,目光正撞上有些恍惚的皇帝。

靖安帝這纔回神,以袖輕拭額角,順勢掩去了方纔的失態,“確該重賞。”

“不過…”他眉頭微蹙,“今日早朝,有大臣提議效仿前朝,以公主和親遼部,化乾戈為玉帛,先生以為如何?”

他指尖撥弄著案上玉石,清脆的碰撞聲裡,麵上辨不出情緒。

沈時宴正色道:“臣以為,若國家安定需以公主終生幸福換取,這份安穩實乃恥辱。”

靖安帝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前朝和親,亦未能遏製遼部狼子野心。朕觀如今朝中主戰者過於偏激,然主和之輩,朕更為不齒。朕隻知一點:遼人若再敢來犯,必使其領教我大俞國威!”

他繼續道:“縱是朕親披甲冑,掛帥出征,亦在所不惜!”

“自古女子最為不易…”沈時宴接過話,“滿腹經綸者不得科考,胸懷丘壑者困於深閨,終其一生,被一群三妻四妾的男子以三從四德束縛,不得舒展真我,實在可笑?”

他凝視靖安帝,將話說完:“皇室貴女,亦難例外。國有危難,大臣為求自保,竟欲將重擔壓於弱女子肩頭。臣以為,大國當有大國擔當。我大俞不缺熱血兒郎,好兒郎自當挺身而出,身先士卒!”

靖安帝眼中激賞更甚:“先生所言極是,朕願以先生馬首是瞻。”

玉隱公主婉拒了靖安帝為其擇婿的美意。

自從知曉穆淮清與沈君屹的關係,她便勘破紅塵。

此刻,她再次向皇帝陳情,懇求出家修行。

靖安帝忽然轉身,看向沈時宴:“公主去意已決,看破塵緣,朕打算將寶陽殿賜予她作為清修之所。先生以為如何?”

沈時宴正於他身後撥開珠簾,前路卻被靖安帝擋住。

他維持著撥簾的姿勢,恭敬道:“陛下事事為殿下思慮周全,殿下必感念陛下仁德。他日在寶陽殿,殿下一定會為陛下日日祈福。”

靖安帝凝望他片刻,擡手替他撩住了那串晃動的珠簾。

沈時宴恭敬地後退一步,俯首垂眸,以最謙卑的姿態迴應了這份天子的“厚待”。

靖安帝懸在半空的手僵了一瞬,終是猝然鬆開。

珠簾嘩然垂落,掃過沈時宴的青衣與麵頰。

靖安帝已疾步向前,頭一回走得如此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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