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108章 心似已灰之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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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似已灰之木
沈時宴冷笑:“你聽清了,何必再問。”
“你撒謊!”沈君屹嘶吼,“不然你怎麼會讓全真大師帶走明亭?”
“帶走他,不過是給你個緩衝,讓你學會慢慢遺忘罷了。”沈時宴的聲音冰冷刺骨。
沈君屹死死盯著他,試圖從那張臉上找出一絲破綻。
“沈臨風,你總是這般天真!我殺儘了知曉景州兵變真相之人,你以為…我會放過穆淮清?”
沈時宴字字誅心。
然而,那個必須置穆淮清於死地的真正理由,沈時宴永遠無法對沈君屹宣之於口。
弑母之罪,是他揹負一生的枷鎖。
既然得不到,不如試著毀滅。
沈時宴已然破罐子破摔。
他原以為冇了穆淮清,沈臨風終會迴心轉意。
他原以為隻要沈臨風在身邊,他便還有機會。
可此刻,對方眼中流露的鄙夷與不屑,以及那宣之於口的悖逆之言,將他的心徹底碾入萬劫不複之地。
為何會變成這樣?
沈君屹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在沈時宴的嘲諷中徹底崩潰。
他揪住自己胸口,劇痛如一隻無形巨手,在體內攫住他的心臟,狠狠收緊…再收緊…
痛!痛徹骨髓!
他猛地將沈時宴摜在地上,自己則雙膝跪地,掩麵慟哭。
哭聲淒厲慘絕,撕心裂肺。
沈時宴從未聽過如此慘烈的哭聲,心底驀然升起一股錐心刺骨的寒意。
沈君屹哭罷起身,繼而狂笑。
大笑不止。
笑畢,他看向沈時宴的目光,隻剩下刻骨的憎恨與絕望,那眼神讓沈時宴幾乎想立刻彆開臉去。
隻聽他絕望道:“我真希望…當年穆明亭冇來景州…冇有提出交換人質…”
沈時宴如遭五雷轟頂!
他痛苦地看著沈君屹。
曾經的救贖,竟化作今日的憎恨。
原來他也與旁人一樣,巴不得自己死在景州。
哈哈哈哈哈!原來…他也盼著自己死啊!
就在沈時宴怔忡絕望之際,沈君屹做出了一個幾乎令他悔恨終身的舉動。
隻見他猛地跨步向前,一把抽出懸掛床頭的佩刀。
有過上次奪刀的經曆,沈時宴的動作快過思緒。
他瘋撲過去,在沈君屹擡刀抹向脖頸的前一刹,雙手死死攥住了鋒刃!
利刃瞬間切入掌心,鮮血沿著手腕汩汩滑落。
沈君屹眼中濃霧瀰漫,絕望地望著沈時宴,如同瀕死者再無掙紮之力。
他帶著哭腔哀求:“兄長…讓我死吧…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他並非未曾懷疑穆淮清已已經死了,不過是給自己尋一個茍活的藉口罷了。
那日生離,早已痛不欲生。活著的每一刻,皆是茍延殘喘。
沈君屹恨自己,遠勝於恨沈時宴。
他沉溺烈酒醉生夢死,隻為逃避那個冇有穆淮清的世界。
何苦還要告訴他真相?!
徹底掐滅了他最後一絲生的希冀。
牧之不過稍離片刻,房中竟已血光四濺!
他驚駭欲絕地衝入,奮力奪下佩刀,將兩人分開。
沈時宴掌中傷口極深,鮮血不斷從指縫湧出。
藍田玉也衝了進來,見此情景嚇得麵無人色,連滾帶爬地去尋府醫。
沈君屹跌坐在地,眼神空洞,任憑牧之如何呼喚也毫無反應。
沈時宴看著鮮血淋漓的雙手,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方纔那驚魂一幕,幾乎令他心跳驟停!
瘋了!
沈臨風已經瘋了!
他愛穆淮清…愛到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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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醫很快被連拖帶拽地請了進來。
止血,包紮…
沈時宴的目光死死鎖在沈君屹身上,不敢離開片刻。
他甚至做好了隨時撲過去的準備,生怕沈君屹再做出什麼驚駭之舉。
然而沈君屹已如被抽走了神魂,隻剩一具空洞的軀殼,木然僵坐著…
自那日起,沈君屹再未開口說過話。
他終日蜷縮在院中一隅,目光空茫地望著流雲落花。
沈時宴前後延請了無數禦醫為他診治。
診斷結果卻如出一轍:心脈受損。
問如何醫治?
或答:“無藥可醫。”
或答:“心病尚需心藥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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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的夏日終於熬過。
秋風乍起時,沈時宴終於鼓起勇氣去見沈君屹。
他依舊躺在搖椅上,望著天際變幻的流雲出神。
沈時宴從藍田玉手中接過薄毯,輕輕覆在沈君屹身上,柔聲道:“天涼了,這般躺著容易受寒。”
沈君屹沉默如石。
沈時宴揮手屏退左右,在他身旁的石凳坐下。
“今日…能與兄長說說話麼?兄長…很想同你聊聊。”
他看著沈君屹微微顫動的睫毛,唇邊浮起一絲極淺的笑意,“就像兒時那樣,在院裡吃著果子閒話家常。”
無人迴應。
沈時宴拉過沈君屹的手,輕輕摩挲,“兄長知你心如死灰,那種滋味…兄長明白。這些日子,我總在想,或許該帶你離開…”
他輕輕笑了笑,續道,“去過隻有我們兩人的日子。”
這念頭在他心中盤桓過無數次,不拘何處,不論貧富,唯有彼此。
沈君屹猛地抽回了手。
“不過,我知你不會願意。”沈時宴站起身,仰望著頭頂四四方方的天空,喃喃道,“其實是陛下不肯放我走。兄長也被困住了,困在殷都,困在宮闕…困在不見天日的…深淵裡。”
沈君屹翻過身,以背相對。
“臨風啊…”明知不會得到迴應,沈時宴仍如幼時那般,溫柔地喚了一聲。
記憶裡,那個小小的身影總會雀躍迴應:“兄長,我在這兒!”
“臨風啊…”他又喚了一聲,淚水悄然滑落。
再也回不去了。
沈時宴閉上眼,截斷淚痕,忽然回答了那日的問題:“臨風…兄長比你更希望自己死在景州。”
他輕歎一聲,“死在景州,你便永遠愛我敬我,死在景州,那個乾乾淨淨的青玉君子…就不會踏上權臣這條不歸路…”
他仰首望天,“死在景州…該有多好…”
搖椅上那具如木偶般的身軀,脊背早已僵硬。
在沈時宴看不見的地方,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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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時宴病了。
湯藥灌下無數,卻不見起色。
靖安帝遣了數位禦醫前來,亦是無用。
心似已灰之木,病根何曾在身?
沈時宴已不作掙紮,任憑每夜的夢魘將他一點點拖向深淵。
沈君屹那句話,無疑是致命一擊。徹底斬斷了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死亡,或許纔是他最終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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