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8章 血染景州
-
血染景州
胡謙的眼淚無聲滑落。
淚儘之後,牙關緊咬,幾乎滲出血絲。
沈君屹指尖輕撥腰間玉佩,上麵的魚兒精細靈動,彷彿要躍上他的手背。
他聽見胡謙嘶啞的聲音:“好!我招!”
沈君屹唇角微揚,向後擡手。
楊槐安立即將早已備好的供狀呈至胡謙麵前。
“鬆開我!”胡謙低吼。
楊槐安看向沈君屹,後者略一頷首。
此處乃鎮撫司地下詔獄,唯一出口有重兵把守。縱不提沈君屹、景行這等高手,單是楊槐安一人,此刻虛弱的胡謙也萬難抵擋。他已被羈押三日,滴水未進,莫說搏鬥,行走已是勉強。
一名小旗上前為其解綁。
胡謙甫得自由,先小心翼翼扶起驚魂未定的鴛兒,這才接過供狀細閱。
他一手攬著愛人,一手緊捏紙張,目光如炬。
驟然間,他動作快如鬼魅,猛地抽出小旗腰間的長刀!低頭在鴛兒耳邊疾語:“鴛兒,謙哥對不住你!”
話音未落,長刀已裹挾著雷霆之力,狠狠刺入鴛兒後背!力道之猛,竟將兩人一同貫穿!
楊槐安懊恨地一把推開呆若木雞的小旗,撲向倒地的胡謙,扼腕頓足:“功虧一簣!就差一步!”
沈君屹神色淡漠,眸中波瀾不驚。他緩緩起身,指尖鬆開玉佩:“他死誌已決,無人可阻。”
步出陰森獄所,但見殘陽如血,在天際潑灑著最後的餘暉。
牧之策馬疾馳而來,翻身落鞍,利落地從腰間抽出一封密信:“大人,幽州急信!”
沈君屹接過,並未拆閱,隻緊緊攥於掌心。
楊槐安垂頭喪氣地跟出,唉聲歎氣:“沈大人,我這就去稟報葛太傅…唉…”
他眉心擰成深壑,“太子殿下若知曉,雷霆之怒恐難平息…”
沈君屹無心聽他絮叨,大步流星走向馬廄:“葛太傅比你更清楚胡謙秉性。他為唐庚效忠多年,今日之事,不過是在你我手上多添一條人命罷了。”
他牽出那匹棗紅駿馬,翻身而上,再無贅言,揚鞭絕塵而去。
太子操之過急,葛太傅亦開始鋌而走險。他們以為扳倒唐庚便能獨攬大權?這般不擇手段,真能帶來許諾的太平盛世嗎?
景行與牧之策馬急追,急促的鞭聲撕裂空氣,令人悚然。
沈君屹縱馬狂奔,似要融入那無垠天地,卻在懸崖邊緣猛然勒韁!
他眼睜睜看著天邊最後一縷光芒徹底湮滅。
夜幕,轟然降臨。
-
信鴿往來穿梭,沈君屹與穆淮清的書信往來已逾一年。
春華秋實,寒來暑往。
轉眼又是中秋。
穆淮清早早便收到了沈君屹自殷都寄來的東西,什麼時令吃食,還有各種滋補藥材,還附帶了兩壇上好的梨花白。
穆淮清取出一罈,親手埋於院中樹下。
這一年多來,穆淮清組織青壯上山伐木燒磚,貸款給流離失所的百姓安家置業,更廣納四方逃難饑民,效仿屯田古法,分發土地、農具、牲畜、糧種。
農時勤耕,閒時則操練壯丁,編入民兵。
四方商賈湧入幽州,穆淮清將所征商稅,悉數投入燒磚製瓦、雇傭工匠,於廢墟之上建起鱗次櫛比的邸店客舍,為往來行商提供棲身之所。
行商坐賈,各得其利。
不到一年光景,夏麥秋禾喜獲豐收,市井間店鋪林立,昔日的荒涼蕭索早已蕩然無存。
這些成就,他在給莫少卿的信中皆有提及。
莫少卿並未急著回信,隻珍重地將沈君屹捎來的梨花白揣入懷中。
他將信遞給沈君屹:“小子,有何話說?”
“先生取笑了…”沈君屹逐字閱罷,鄭重奉還,“我與明亭之間,早已化乾戈為玉帛。”
那一夜,他與莫少卿對飲,直至東方既白。
-
中秋已過兩日,圓月依舊高懸。
穆淮清提袍步入書房,回身問雲舒:“殷都…可有來信?”
昨日剛接了聖旨,因穆淮清治理幽州功績斐然,龍顏大悅,特賜下賞銀。
穆淮清清點入庫,深知這點銀錢遠不夠,他要將幽州打造成固若金湯的壁壘。
沈君屹於中秋音訊杳然,卻在月餘後,為穆淮清送來一份厚禮。
馬車顛簸,終抵幽州。莫少卿此行雖路途遙遠,但沈君屹安排周詳,一路護送,直至將他交到穆淮清手中。
師徒相見,穆淮清眼眶倏然泛紅。
這一年多,維繫殷都的唯有尺素飛鴻。而書信,除了徒增思念,終難解近渴。
縱然後來沈君屹的書信圖文並茂,生動有趣,又怎及此刻眼前真切的容顏與觸手可及的溫暖?
當夜,師徒二人開懷暢飲。
談及沈君屹,莫少卿捋著白鬚歎道:“那小子也不易。去年葛太傅與唐庚鬥法落敗,唐庚便將矛頭指向他。前些時日又聞萬寧侯奉命查辦景州私茶出境一案,途中遭遇悍匪,老侯爺身負重傷…想必他也煎熬…”
提及匪患,莫少卿續道:“如今處處皆亂,朝綱不振,百姓走投無路,揭竿者眾。景州、褚州、堰州…遍地烽煙。”
他對著皓月長歎一聲,語帶悲涼,不願再言。
“沈二信中…從未提及這些。”穆淮清語聲微頓,“他向來…報喜不報憂。”
沈君屹每封信尾必書“望君平安”,卻將自己所曆的坎坷艱辛儘數隱去。
“萬寧侯屢遭彈劾,閉門家中亦有過錯可尋。你說他們忌憚什麼?無非是忌憚沈君屹短短兩年便擢升至指揮使同知之位!這兩年他手段雷霆,助太子明裡暗裡清除朝中蠹蟲,觸動太多人的利益。說他如今是眾矢之的毫不為過…”
莫少卿捏著酒杯痛飲,麵頰很快染上酡紅,“還有殷都的威遠侯,日子也過得艱難…這些可都是為陛下真刀真槍拚過命的忠臣啊,怎會落得如此境地…”
穆淮清壓下他再次舉起的酒杯,無奈岔開話題:“陛下對義軍…是什麼態度?”
“派兵剿唄。”莫少卿丟一粒花生米入口,“剿完了收兵,再起再剿,周而複始。”
穆淮清苦笑:“陛下豈不知民間疾苦?若百姓安居樂業,誰願豁出性命去做那亂臣賊子?”
莫少卿擺擺手:“罷了罷了,不說這個。說說你的幽州。”
“聖旨已下,如今可放手施為…”莫少卿正色道,“老夫此次前來,正是為助你一臂之力。”
提及此事,穆淮清臉上終現一絲笑意。
他將胸中藍圖和盤托出,師徒二人秉燭夜談,直至更深。
-
正當穆淮清忙於練兵築壘之際,景州卻遭了大難。
褚州義軍大敗當地官府後一路北上,攻入景州境內。
萬寧侯沈泰倉促集結人馬應戰,終因寡不敵眾,兵敗城破。
義軍攻陷景州後,竟梟首沈泰,將其頭顱高懸城樓示眾…
霎時間,景州淪陷的訊息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
訊息傳回殷都,沈君屹幾近癲狂!
他無視鴻臚寺通傳,佩刀直闖金殿。朝著禦座之上那至尊至貴的帝王,轟然跪倒!
佩刀闖宮,乃十惡不赦之死罪!
可見沈君屹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之上,再擡起時,已是鮮血淋漓,雙目赤紅如血。
沈君屹嘶聲懇請陛下準他領兵平叛!
-
穆淮清拿著文書反覆看了兩遍,踉蹌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望向莫少卿:“萬寧侯…久經沙場,竟就…就這麼輕易地…”
莫少卿長歎一聲,痛心疾首:“萬寧侯先前查辦私茶案已負重傷,倉促應戰,兵力懸殊…可憐一代梟雄,若兵權在握…”話至此處,終是哽咽難言。
-
沈君屹率八千兵馬自殷都開拔,穆淮清亦引兵自幽州星夜兼程。
數日後,兩軍於景州境內相遇。
這是闊彆一年有餘的首次重逢。
穆淮清憶起兩月前沈君屹的信箋。
信上畫著他自己,身後是牧之與景行。
畫中他玉樹臨風,威風八麵,衣飾髮簪無不精細。
而景行牧之,則潦草得如同信手塗鴉。
穆淮清掀開車簾時,沈君屹已立於車外。
隻是眼前人…與那意氣風發的自畫像相比,判若雲泥。
這還是那個瀟灑不羈的沈臨風嗎?
隻見他滿麵胡茬未理,髮髻鬆散淩亂。幾縷碎髮被秋風吹拂在臉上,神情蕭索,竟比這秋風更添幾分寂寥。
雲舒翻身下馬,向沈君屹行禮,目光與牧之短暫交彙。
“沈大人一路辛苦。我家主子觀此地背山臨水,適宜安營,特命我來請示大人可有異議?”
雲舒話音未落,牧之已解下腰間酒囊,朝他淩空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