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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京城都以為他們是死對頭 第83章 折戟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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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

待雲舒退下,穆淮清挑眉看向沈君屹:“你訓我的人,倒很順手。”

“你的便是我的。”沈君屹攬住他的腰。

“可你現在是‘雲卷’。”穆淮清似笑非笑,“弟弟訓兄長,不合禮數吧?”

沈君屹指尖穿過他垂落的髮絲,皂角清香縈繞鼻尖:“即將與岱青交鋒,你需坐鎮中軍。有我在,你隻能做執棋者。”

“侯爺連這點威風都不給我?”穆淮清望進他眼底,竟窺見一絲慌亂。

他在怕什麼?

沈君屹望定他:“你想當將軍,我卻隻想當你的將軍。”

穆淮清倏地捂住他的嘴:“慎言!這大俞的江山姓趙,你是朝廷的侯爺,我是幽州官吏,豈可妄論私屬?”

他半生謹守君臣之禮,此刻卻被沈君屹扣住手腕。

“知道麼,有時候總覺得你的口氣像我老爹…”沈君屹咧嘴一笑,“他當年便是這般訓我。”

“我哪有這般福氣,白得個俊俏兒子?”穆淮清眼中閃過狡光。

沈君屹屈指彈他額頭:“想做我爹?你還嫩些。”

穆淮清忽然收起笑意,他在這裡想到了自己那個克己複禮卻一意孤行的父親。

如今人埋黃土,過往成了雲煙,再回首,也隻是徒留一聲歎息。

兩人都奇蹟般同時沉默了。

簷外兵馬調動聲陣陣,沈君屹忽道:“這幾日我總心悸。”

他鬆開穆淮清,聲音發緊:“你夜咳不止,我聽著揪心。如今馬上刀兵相見,我又怕…”

“兵來將擋。”穆淮清輕聲打斷。

親兵稟報啟程,二人並肩出帳。

穆淮清道:“我這咳疾是十五歲落水留下的根子,雖一時無解,卻也死不了。”

“胡說什麼!”沈君屹猛地捏住他後頸。

穆淮清輕笑:“你若在晚間少折騰我些,比什麼藥都管用。”

沈君屹貼在他耳畔低語:“好,今夜讓你睡早一些。”

日光照得穆淮清耳尖瞬間通紅。

他們行至山崗,展望全軍列陣。

日頭正盛,所有人都沐浴在這樣好的陽光之下,讓穆淮清生出一種凱旋歸來的錯覺。

穆淮清甲冑生輝,馬尾飛揚,沈君屹望著他回眸一笑的模樣,竟癡了心神。

“沈臨風,你眼裡是什麼?”

“是穆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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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馳的探馬捲起煙塵:“報——岱青突襲,威遠侯殉國!”

沈君屹遽然墜馬,掀簾扶出穆淮清。

“牧之!取我槍來!”他厲聲喝道,又對穆淮清低語,“我去探路,你莫急。”

穆淮清頷首,隨後對關山月打了個手勢。

關山月會意,領著一隊人出列,跟上沈君屹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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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橫遍野。

穆淮清踩著粘稠的血泥前行,腥風灌入鼻腔,眼前發黑。

恍惚間,蘇日圖格的聲音在耳畔炸響:“若他日我遼部鐵騎踏破中原山河,穆大人,你說,你會不會成為中原的千古罪人?”

穆淮清的視野開始搖晃,天地在眼前坍縮成一線。

靴底黏稠的觸感蠶食著他的平衡,彷彿這片血沼中伸出了無數雙手,要將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戰場將他遺忘在角落。

他像個可悲的幽靈,踩著破碎的鎧甲與殘肢,每一步都踏在自己良心的絞刑架上。

那些凝固在屍體臉上的驚恐,那些折斷的槍戟,都在無聲地審判。

審判他這個剛愎自用的罪人,這場人間煉獄的始作俑者。

一個身形單薄的小兵俯臥在血泊裡,稚嫩的臉龐還保持著最後一絲驚惶。

穆淮清跪下來時,他抖著手,用絹帕拭去少年嘴角的血痂。

指腹碰到冰涼的皮膚時,他突然想起去年上元節,小六子也是這樣踮著腳,為他擦去鬢角的雪。

起身時,朔風捲著鐵鏽味灌進喉嚨。

滿目屍骸在夕照中泛著詭異的釉光,時間在此刻失去了刻度。

恍惚間,他看見蘇日圖格在茶煙後露出豺狼般的笑,而自己認命地將手掌遞到對方爪牙之上。

所以,一切都冇發生,眼前不過是他的幻覺。是這樣的對吧?!

“你還好麼?”

沈君屹的聲音刺破幻覺。

穆淮清失魂般搖了搖頭,輕聲問:“有冇有活口?”

迴應他的是同樣沉重的搖頭。

沈君屹按在他肩頭的手掌重若千鈞:“讓後勤營來處理,你先去休息。”

穆淮清卻突然發問:“顧老將軍在哪?”

沈君屹道:“我讓人收斂了,你不用管。”

穆淮清執拗地朝前,沈君屹把他拉住,“明亭,真冇必要。”

當那堵由殘肢壘成的“京觀”撞入視線時,穆淮清咬破了舌尖。

遼人用大俞兒郎的軀體築起這道羞辱的城牆,每具屍體都是插在大俞尊嚴上的匕首。

雲舒正俯身記錄腰牌資訊,見穆淮清踉蹌而來,急忙橫臂阻攔:“老將軍屍身不全,主子莫…”

話音未落,白布已被掀起。

當看到缺少頭顱的殘缺屍身時,穆淮清死死咬住了顫抖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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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寧侯沈泰,威遠侯顧忠——天盛年間,帝王親封的南北戰神,大俞最鋒利的金戈,最堅硬的鐵馬。

如今卻都折戟沉沙,身首異處,埋骨他鄉。

沈君屹的聲音低沉壓抑,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顧老將軍的頭顱冇找到,岱青帶走了。\"

戰場上斬首邀功,本是常事。

可要奪回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卻比登天還難。

穆淮清僵立在屍山血海之中,目光死死釘在龍骨山的方向。

那片鬱鬱蔥蔥的山林,本該是大俞的屏障,如今卻成了遼人屠戮中原的修羅場。悔恨如毒蛇,一寸寸啃噬著他的心臟。

“大人!有活口!”牧之的聲音驟然劃破死寂。

沈君屹和穆淮清疾步趕去,隻見一個渾身浴血的小兵被人從屍堆裡拖出。

他的右肩幾乎被劈開,森森白骨裸露在外,鮮血早已浸透戰袍,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軍醫手忙腳亂地包紮,汗水混著血水滴落,最終隻能搖頭:“大人,他撐不了多久了…有什麼話,得趕緊問。”

牧之翻出他腰間的木牌,低聲念道:“李宏傑。”

那瀕死的士兵忽然渾身一震,像是被這一聲喚回了魂魄。

他死死攥住牧之的手,喉嚨裡擠出嘶啞的喊聲:“將軍…快跑…快跑…”

穆淮清俯身,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散他的魂魄:“彆怕,你安全了。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李宏傑渙散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落在穆淮清臉上。

他的聲音顫抖,字字泣血:“遼人…用百姓做餌…逼他們持刀衝陣…侯爺心軟…放過了他們…可那些人…大半是遼兵偽裝的…”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血沫從嘴角溢位:“他們…突然反撲…龍骨山裡…殺出無數鐵騎…我們…擋不住…”

沈君屹緊握拳頭,聲音冷硬如鐵:“顧老將軍的頭顱,是誰砍下的?”

李宏傑的瞳孔驟然收縮,彷彿又回到了那場屠殺。

他的嘴唇顫抖著,擠出最後幾個字:“岱青…親自斬的…侯爺落馬…一刀…”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雙眼漸漸失去焦距。

穆淮清伸手探向他的鼻息,隻觸到一絲微弱的氣流。

最終,歸於沉寂。

牧之沉默地將他的手放回胸前,把那塊染血的木牌輕輕塞進他的衣襟,抱拳低聲道:“兄弟,走好。”

軍醫探了探他的脈搏,最終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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