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天機風雲 第1章 離鄉背井
-秋風蕭瑟,蒼瀾王朝汴京的城闕在晨曦下若隱若現,煙雲繚繞,將天際與人間分讓了兩重。一列官道自南方延伸至京師,塵土飛揚,行旅穿梭。在這浩蕩人流中,一位青衫少年身披布袍,神色沉靜,眼中卻隱隱有光。他正是顧玄燁,寒門子弟,在家變劫難中孤身北上,肩上揹負著家國大義與父親冤案的陰影。
顧玄燁腰間掛著一隻粗舊的竹製筆筒,褪色的布包裡留著一本殘舊的律例和一本《蒼瀾諸史》。一攏青絲用布帶束起,卻難掩額前憔悴。他腳步堅定,眼底浮現遠比通齡人更多的寡言和沉著。
官道之上,商賈、士子、挑夫、乞兒交錯擦身。顧玄燁低頭快步,卻在經過一個破舊茶攤時,忽聽一聲:“客人,歇歇腳吧?小本買賣,不嫌棄。”聲音清脆溫和,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衣著樸素,眉目卻極為清秀機敏。
顧玄燁停下,略帶警惕看她一眼:“多謝。”他落座,取出幾文錢放在桌上。少女遞來一盞粗瓷茶,“這京郊人多,外鄉客也多,小心些總是好的。”
顧玄燁微微一怔,順手抿了一口茶——略苦,卻能驅去旅途風塵。
少女見他目光凝滯,便又低聲笑著道:“看你是南邊口音,莫非要入京趕考?”
顧玄燁沉默須臾,回以一笑卻不答。少女目光微轉,不再追問,隻將茶水添記,打掃桌麵。
這時,茶攤旁忽然亂作一團。幾名青衣男子湊近一位頭戴笠帽的老者,低聲叱吒:“快些交出東西,否則莫怪冇了你性命!”
老者抱緊懷中包裹,顫聲道:“我……隻是進京獻畫,哪有什麼值錢物……”為首青衣男子冷笑,伸手搶奪。茶攤周邊百姓噤若寒蟬,卻無人敢近。
顧玄燁蹙眉,不動聲色。他識得對方衣飾,乃是“京郊義勇”,本為地方惡霸所使,專在外鄉旅人間橫行。
少女卻已悄然退到顧玄燁身側,低聲道:“他們專找無依無靠人士。你若進京為公事,今後還是……”她話音未落,青衣男子目光已掠過兩人,冷聲道:“你們私語什麼?!”
顧玄燁站起身,將少女護在身後,沉聲道:“我隻飲茶。你們行劫於市,莫非不懼官律?”
青衣男子眉梢一掠,獰笑道:“新來的?來,兄弟們,讓他也識識規矩!”幾人圍上,氣氛驟緊。
顧玄燁眼神一厲,聲色不動:“京郊官道,錦衣衛不時巡查——你若誤得他們耳目,誰能救你?”
話音未落,遠處忽有數騎疾馳,甲衣銀亮,赫然是錦衣衛士卒。青衣悍匪臉色一變,丟下老者,四散奔逃。一名黑衣騎士停在茶攤前,他掃視眾人,目光如鷹隼。
“京郊不得喧嘩滋事,誰主事?”那騎士聲音低沉,從馬上俯視眾人。
顧玄燁不卑不亢道:“誤會已解,乃惡徒滋事,我與茶攤姑娘並無乾係。”
騎士盯著顧玄燁,她目光冷冽,片刻才低聲道:“天子腳下,凡有異動皆當秉報。你們小心些,莫自壞前程。”
話音一落,錦衣衛眾緩緩遠去,附近氣氛倏然放鬆。顧玄燁鬆了口氣,正欲離開,少女悄聲道:“你頭一回進京,謹慎是好的。這一帶可不是明麵上能講理的地方。”
他微點頭:“多謝姑娘相助。顧某進京有要事在身,日後無緣再見,姑娘自重。”
少女莞爾一笑,眼神中似乎有絲彆樣意味:“希望你能達成所願,莫負此番跋涉。”
顧玄燁欠身作揖,轉身拾起包裹,步入遠方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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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城門,高牆巍峨,金瓦參差。汴京的七條主街分割如網,南來北往,車馬如龍。顧玄燁夾雜在鬨市人流之中,目光卻不歇地打量四周。每一塊石板、每一處高閣,都無聲訴說著這座帝國之都的無邊權力與滔天暗湧。
他在城東鼎春坊落腳。幾間臨街小客棧裡,宿客混雜。入夜後昏燈殘照,院落中傳來腳步聲。顧玄燁攤開父親案卷的殘頁,細細研讀,眉頭緊皺。案卷敘述支離破碎,隻抓住一處關鍵:父親顧策,禮部文吏,三月前忽遭人密告受賄並私通外使,隨後鋃鐺下獄。不久獄中離世,屍骸不檢,家宅充公。全案極為草率,但背後牽連者眾多,既有禮部尚書,又隱現錦衣衛影蹤。
燭影中,顧玄燁寫下一行:“禮部舊友,王通年,須查。”暗暗記下,打算明日入衙尋訪。忽聽院門外有人低聲議論:“……聽說今日南郊險些出事?有錦衣衛的人巡查。”
另一道聲音冷笑:“京師近來風聲鶴唳,誰敢惹禍?倒是聽說某案餘孽蠢蠢欲動,禮部風頭正緊。”議論聲漸遠。顧玄燁心裡一緊,暗道自已未入官場,已被局勢波及。此時窗外秋雨忽至,叩窗碎葉,愈顯此刻孤苦。
第二日清晨,顧玄燁著素服赴禮部。王府大門威嚴冷峻,守門差役冷冷盯視,盤查進退。他緊握案卷殘頁,將來意詳細陳述。未幾,一名老吏至,略帶輕蔑道:“你是顧策之子?當年顧大人為人方正,怎奈天命不濟。今事已過,不必多問。”話中含蓄寒意。
顧玄燁拱手不卑不亢:“晚輩無意妄議,隻求還原真相。請老先生指點迷津,或有可查之處。”
老吏歎息,低聲告誡:“京城水深,慎言慎行。有人查案查出了命來。”他遞給顧玄燁一份殘舊紙條,“此是你父舊筆劄,上書‘小心魏柯’。”
顧玄燁心頭微動。魏柯,錦衣衛現任指揮使,聲名狠辣,素傳與外使案牽連極深。他收起紙條,鄭重道謝。老吏看他一眼,終是歎息轉身。
走出禮部,陽光照亮石板路,顧玄燁卻覺冰涼。他擁緊包裹,深知此舉踏上險途,卻已無回頭餘地。
此時,兩名錦衣衛在街角駐足,眼神若有若無掠過他的行跡。京師街頭百姓避讓,市井裡暗流湧動。顧玄燁腳步更見謹慎,通往官署的路上似有無數無形的網將他纏住。
忽然一陣疾馳馬蹄聲近,新一隊外使隊伍入城,為首一名異色長袍的年輕人劍眉星目,旁若無人。顧玄燁遠遠望去,但見那異域使者神態瀟灑自若,卻隨時被內侍和衛士環繞,彷彿是被包裹在金絲牢籠之中的猛禽。
“蕭翊。”一位旁觀百姓低聲議論,“朝中近日風向大變,連異域使臣都得小心。”
顧玄燁察覺對方目光掠過自已時眼中微現興趣,但無交流。市井人流旋即將彼此隔絕。他再抬頭,見不遠處一道女官身影經過,高挑清俊,氣度自成。她一襲素衣,步履從容,目光含霜。顧玄燁認得,此女正是數次在書院比試中爭鋒的沈如煙,世家千金,心思剔透。
沈如煙也望了他一眼,輕聲道:“顧玄燁,你也終於踏入這渾水中了?”語氣雲淡風輕,卻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顧玄燁微一點頭,聲音平靜:“人各有路。我不過為清父冤,也為自已爭個公道。”
沈如煙掃視他一身襤褸行頭,眸光微動,卻終是輕輕一笑:“這條路難走。蒼瀾的規矩,不比南地書院。”
顧玄燁冇再多言,隻低聲回道:“既已在其中,願聞其風雨。”
沈如煙目光閃爍,似欲說些什麼,終究隻是袖手轉身。衣袂飄飄,消失在人群儘頭。而在暗巷深處,有錦衣衛悄然踱步,目光將街頭一切看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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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顧玄燁於客棧案前研磨,燈燭搖曳,案牘黑影裡,一隻紙條落下。他展開,見字跡瘦勁:
“夜半三更,城南西巷有人可為引,切勿聲張——王通年。”
顧玄燁凝望字句,心念迴轉。正欲收起訊息,門外突聞輕敲。一道身影緩步入室,卻是一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手中持卷,自稱王通年舊識。
“顧兄,久仰。”來人壓低聲音,道,“顧大人與家父往日交誼深厚。今案情牽連甚廣,錦衣衛已盯上有心之人。你既下決心,不可孤身妄為。”
顧玄燁執卷相迎,亦壓低嗓音:“顧某無意連累他人。然父冤未雪,豈忍袖手?”
年輕人肅然道:“你要查,便從魏柯入手。但錦衣衛殺伐果決,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顧兄,韜光養晦,先謀後動,比明刀明槍有用得多。”
顧玄燁一拱手,“請教。”
對方低頭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張繪有錦衣衛佈防圖的書頁,指著某一處道:“魏柯今夜設宴於東城彆院,席間多是權貴世家。若能設法接近,或有蛛絲馬跡。隻是場中布記爪牙,切不可戀戰。”
顧玄燁點頭,將圖收好。“多謝。我自有分寸。”
書生歎息,拱手而退,留下一句:“城裡風浪初起,冤案隻是開端。朝堂大勢岌岌,諸位各懷心機。你且保重。”
燭火映照下,顧玄燁獨坐片刻,望著窗外寂靜的京夜,目光由迷茫轉為堅毅。他輕聲自語:“父仇未雪,不敢安於溫飽。既來京師,隻能逆流而上。”
窗外秋雨忽歇,遠處隱隱傳來暮鼓晨鐘,似在召喚著每一顆不甘屈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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