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彆太嘴硬 012
不歡而散後,紀時願立刻找占卜師給自己算了一卦。
占卜師對著塔羅牌發表了一通長篇大論,最後總結道:“外麵有小人虎視眈眈,這段時間你最好不要出門。”
非要說起來,紀時願其實不信這玩意,平時隻當個消遣聽聽,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忽然上了心,“最近我身邊有兩個小人,你能看出究竟是哪個對我虎視眈眈嗎?”
沉默了會,占卜師丟擲兩個關鍵字:“那人是異性。”
可惜縮小的範圍對紀時願而言,毫無作用。
她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那倆都是異性。”
“我還能看到他的名字是兩個字的。”
“巧了,他倆名字都是兩個字。”
“……”
兩個人開的視訊通話,紀時願清晰地捕捉到占卜師胸口小幅度地起伏了下,幾秒後,等來她的第三次回複:“你對那人做了不該做的事。”
紀時願思忖兩秒,不是抬杠勝似抬杠般地回道:“一個被我拿劍爆了菊花,另一個被我甩了一巴掌,我還說了不該說的話,差點把他氣哭……這些算不該做的事嗎?”
占卜師有氣無力地張了張嘴,沒來得及說什麼,紀時願擺了擺手,“我猜你這會有電話進來,行吧,下次再聊。”
紀時願在東山墅窩了幾天纔出門,週五下午,先陪言兮和陸純熙去看了場豪車展,當天晚上,三人轉場去了慈善拍賣會。
“看上哪個了告訴我,一會兒我拍下來送你。”言二小姐大手一揮,闊綽得彷彿在丟石頭。
紀時願如臨大敵,“你乾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這會想拿錢收買我?”
言兮猛翻白眼,“我要真乾了對不起你的事,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用錢收買你?非要說起來,我這隻能算謝禮,感謝紀大小姐你在我心煩意亂的日子裡,給我提供了非常棒的情緒價值。”
紀時願聽得滿頭霧水,詢問的眼神遞給陸純熙,“你知不知道她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陸純熙愛莫能助地聳了聳肩。
言兮欠嗖嗖地笑了笑,“瞧你這氣色,這幾天肯定過得不好,你過得不好,我就開心,怎麼不算給我提供情緒價值了?”
“……”
紀時願拚命忍住,才沒有讓“言、家兩家大小姐一言不合,在公開場合大打出手”的訊息占據娛樂版塊頭條。
言兮臨時被一通電話叫走,紀時願和陸純熙也沒有多待,離開會場後找了附近一家甜品店。
敞亮的燈光下,陸純熙終於也看出紀時願的不對勁,隔著空氣點了點她眼下遮瑕都沒能蓋去的青黑,“誰又不知好歹惹到我們願寶了?”
紀時願遲疑幾秒,沒說實話,“除了嶽恒,還有誰能讓我這麼不痛快?”
陸純熙習慣將事情簡單化,“我看你還是早點退婚吧,那姓嶽的是真配不上你。”
紀時願頗為讚同地點頭,“我知道他比不上我一根頭發絲,但退婚這事沒那麼簡單,至少現在的紀家不會反悔這樁婚事。”
她托起下巴,眼神幽怨,“天氣都轉涼了,嶽氏怎麼還不破產!”
怕隔牆有耳,陸純熙連忙堵住她的嘴,四下張望一陣,確認沒人聽見後,壓低音量說:“不一定要嶽氏破產,你可以曲線救國,找個比嶽家勢力更大,比嶽恒更牛的直係繼承人結婚。”
紀時願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陸純熙腦袋裡蹦出一張臉,“你身邊不就有一個?”
紀時願很快反應過來,臉色比吞了蒼蠅還要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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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純熙又說:“我也不瞞你了,其實我一直覺得沈確這人挺好的,至少在外形、家世和學曆方麵都無可挑剔,在北城甚至能排上前幾,重要的是,他不亂搞男女關係,對了,你倆還是青梅竹馬呢。知根知底的存在,繼續相處個幾十年,總好過跟個不熟的陌生人在同一屋簷下抬頭不見低頭見吧?”
紀時願不敢苟同,“就是因為知根知底,才沒法相處。”
見陸純熙一臉迷茫,她舉出一個淺顯的例子補充解釋:“要是你知道唐栩州背地裡是個腳踏十條船的渣男,你還樂意跟他交往?”
陸純熙的關注點一下子被帶跑,音量瞬間高了幾度,“唐栩州背地裡腳踏十條船?!”
“……”
“不對,你說的應該是沈確背地裡腳踏十條船,我天,還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
被堵到啞口無言的空檔,紀時願又想起那天兩個人互捅刀子的行為,以及聽見她那番話後,沈確不受控製展露出的神色,整個人像是被澆上了一層寒霜,冷冽徹骨。
紀時願對著陸純熙幽幽歎氣,“你以後彆再這麼亂牽紅線了,我和沈確之間沒有愛,這輩子都走不了溫情路線,隻能相殺到死。”
聽她這麼說,陸純熙眼睛反倒亮了起來,“你倆都打算互相kill了,那kiss還會遠嗎?”
她朝她擠眼,笑得一臉燦爛,“不就是順嘴的事?”
紀時願喉嚨一梗,徹底沒話說了,後來那一週,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和沈確有關的一切,奈何天不遂人願,出差回來的紀林照開口就是:“願願,你是不是和阿禦吵架了?”
紀時願愣了下,纔想起沈確還有個名字叫沈禦清。
“沈確——”
她一頓,強裝自然地改口道:“禦清哥哥跟你說的?”
說完,成功把自己惡心到。
紀林照微微點頭,“阿禦告訴我前幾天他來東山墅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惹你不開心了,他很抱歉,昨天下午還特地打電話問我你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紀時願沒想到沈確在紀林照跟前走的是頂級綠茶路線,愣怔不已。
也就是這五秒的失神,讓她錯過澄清說明、並向沈確潑去一桶臟水的時間。
紀林照摸摸她腦袋,“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關係比彆人親近些,以前爸爸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也都是阿禦照顧的你,他對你的用心是摻不了假的,就算有時候他說出的話刺人,可他的本意不會壞到哪兒去。”
紀時願不好告訴紀林照那天沈確到底說了什麼刺人的話,畢竟從她口中蹦出的回擊有過之無不及。
稍作沉默後,她岔開話題,“爸爸,你這次回來會待多久?”
“這次休假時間長,休到十二月底,等過完阿禦生日再走。”
紀林照笑說,“你們年輕人眼光和我們不一樣,到時候你幫我看看送他什麼禮物好。”
紀時願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沈確的生日在聖誕節,西方國家最喜慶的節日,而作為對照組的她,是在愚人節那天出生的。
但她擁有的東西很多,每一天都能收獲上帝親手包裝好的精美禮物。
沈確的童年卻像上天開的荒唐玩笑,沒有母親,也未曾得到過一絲父愛,每天蟄伏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冰冷洞穴裡,花了二十多年,才替自己織成一件斯文雅緻的外衣,用來掩蓋堅不可摧、毫無人性的猛獸氣息。
紀時願心裡突然不是滋味,壓抑的苦悶快要將她吞沒前,她撿起些理智,跑到衛生間,用冷水狠狠撲了把臉,一麵給自己洗腦“心疼男人是不幸的開始”,好一會兒,才驅散走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
清靜日子過了不到三天,紀時願在一場珠寶展覽會上見到沈確。
她下意識想躲,偏偏四周空空蕩蕩,一點屏障都沒有,她整個人都暴露在對方視線中,索性不偏不倚地將目光迎了上去。
她注意到沈確今天的狀態和平時不太一樣,跳出溫文爾雅的模板,周身的倦懶無處掩藏。
他的眼睛沒什麼情緒地停留在她身上,短短幾秒後,輕飄飄地撤回,好似傳遞出要與*她徹底劃清界限的訊號。
紀時願心跳短暫地亂了章法,不適感順著四肢百骸延伸進大腦神經,表達欲在一瞬間到達頂峰。
她想衝上前質問他是什麼意思,她說錯了話,難道他就沒有錯了嗎?他憑什麼擺出這副居高臨下的姿態,將她當成空氣晾著?
突如其來的閃光燈將她阻攔,她下意識眯起眼睛,再度睜開時,沈確和這次活動的主辦方已經被記者層層包圍住。
距離實在近,熙攘間,她看見沈確的下頜角意外被錄音筆撞了下,他眼底的厭煩跟著一閃而過。
自沈確成年後,這樣的場合多到不計其數,作為主人公的他,永遠像個被剝奪走情緒的機器人,在鏡頭麵前始終保持著端莊大方,舉手投足挑不出絲毫瑕疵。
紀時願沒經曆過這些,但也知道時刻維持妥帖的行為,得犧牲多少自我。就像鎂光燈、鏡頭,鮮花和掌聲,在陽光下是蜜糖,在黑夜就是砒霜。
剛才的怨懟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紀時願重新複盤了遍自己那天說的所有話,腦子突然空了一瞬。
恍惚間想起母親葉雲錦說過:有些話不管出於真心還是假意,有苦衷還是被單純的歹念支配,一旦越過那條線,都會變成不該說出的惡意。
她和沈確都說錯了話,沈確會不會向她道歉是他的事,但她應該得對他說聲對不起。
紀時願走到香檳台旁,一杯又一杯地往肚子裡灌,注意力卻沒離開過宴會廳正中央被簇擁著的男人,半小時後,見他孤身從人群中走去,她立刻放下酒杯,快步跟了上去。
沈確走的是小路,人跡罕至,兩側繁茂的枝葉在風中影影綽綽。
紀時願壓下心裡的恐懼,始終同他保持近五米的距離。
走到鵝卵石小徑時,沈確忽然停下,扭頭看她,她薄瘦身影籠在陰影裡,雙手無措地背在身後,看著弱不經風。
奇跡般的,他心裡的煩躁歇下幾分。
紀時願舔了舔殘留在下唇的酒精,鼓足勇氣,才將自己的目光覆蓋過去,“其他事先放在一邊,但那件事,我們先休戰吧。”
她往前幾步,朝他伸出手,握手言歡的意思。
沈確盯住她白嫩柔軟的手掌看了兩秒,將冷漠踐行到底,“你得先把話說明白,那件事是哪件?”
紀時願毫無氣勢地嘟囔了句:“關於媽媽的話題。”
沈確沒搭腔。
紀時願吸吸鼻子,“那天我太生氣了,才會口不擇言,把刀子往你肺管子裡戳,對不起。”
對於高傲的紀大小姐而言,說出對不起這三個字有多困難,沈確比誰都清楚,若說心裡沒有一點觸動是假的,但也不至於讓他依樣畫葫蘆地回句“對不起”,當作無事發生纔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協。
“我怎麼不記得我們之前聊過這話題?”要將那事翻篇的意思。
紀時願木訥地哦了聲。
該說的對話似乎已經完成,丟擲話題的人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沈確也不催促,等她再次開口。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的聲音:“沈確,還有一件事,你說錯了。”
懸掛在頭頂的仿古燈變成了紮人的尖刺,站在它散開的陰冷燈光下,彷彿將自己逼退到了稍有不慎,就會遍體鱗傷的危險境地裡。
紀時願摁下心頭的惶然,低聲說:“和嶽家的婚事,我不是沒有反抗過。”
十八歲生日那天,紀老爺子在她的生辰宴上重提此事,她心生不滿,當天晚上,就向他表明瞭自己的態度。
老爺子並未將她的不悅當回事,她隻能從嶽恒那邊下手,每回嶽恒造出花邊新聞,她都會花大價錢委托水軍將這事鬨得人儘皆知,染臭嶽恒名聲的同時,不斷給嶽家施加壓力。
嶽恒這人叛逆心強,長輩不讓乾的事,他偏要乾,有那麼幾次,他甚至提出要取消婚約。
紀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的陰謀陽謀不計其數,她這點小手段最多叫小孩子辦家家酒,連台麵都上不了,但該敲打的還是得好好敲打。
“願願,你爸從小就對家族產業不感興趣,我也順了他的意思,讓他去做他喜歡的研究,但這世上沒有任何饋贈是不需要付出代價的。要是你和嶽恒的婚事不能順利進行到底,你爸現在擁有的自由,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被收回。”
那些話一字一頓地敲進她腦髓,緊接著她又想起十七歲那年,她硬拉著葉雲錦陪自己坐郵輪出海遊玩。
結果路上遭遇意外,葉雲錦掉進海中,等搜救隊打撈上來,已經變成一具慘白的屍體。
“我害死了我媽,我還能再去害爸爸嗎?”
哭腔泄露得徹底,不想讓他看到,她連忙蹲下身子,將臉埋進膝蓋。
破碎聲音斷斷續續地飄出,“沈確,自從我媽死後,我沒有一天不在害怕,我怕將來一天,我的胡攪蠻纏又會害死我最珍惜的那些人。”
又陷入冗長的沉默。
紀時願眼淚差不多流儘,拿衣裙胡亂抹了把濕漉漉的臉頰後,抬起頭。
沈確還在看她,眼裡的深意無從剖析,紀時願曲解他的意思,以為他是不信自己剛才說的那些,仰著脖子抬高音量,“我今天喝酒了,所以我說的話都是真的,也沒有任何要戲耍作弄你的意思!”
她微醺的模樣,全倒映在沈確瞳仁裡,像石子落入池水,眼底的平靜被打破一角,泛起層層疊疊的漣漪。
算起來他們在一起生活過十幾年,期間溫情的氛圍寥寥無幾,摩擦和衝突卻是層出不窮。
最初的那段時間,他隻將她當成一個累贅,偏偏她最愛跟在他身後。
見得不到他的關注,她就開始撒潑、無理取鬨,偷偷在他鞋子裡放毛毛蟲,在他椅子上倒強力膠,在他上學前,將他裝進書包的課本全都換成雜誌、小說,又或者跑到紀叔紀嬸那兒賊喊捉澤,汙衊他欺負了她。
可比起親生父母對他造成的傷害,她這些傻裡傻氣的挑釁手段就像隔靴搔癢,彆提疼痛,就連觸感也都是微乎其微。
他懶得見招拆招,索性由著她肆意妄為。
她也不覺無趣,直到今天,依舊要處處和他作對,唯一不同的是,她用來叫陣的話術精進不少,帶著一針見血的銳利和四兩撥千斤的蠻橫,將他風平浪靜的心攪弄得天翻地覆。
今晚也是。
分明是柔軟的姿態,卻像一根細針,沒完沒了地紮進他心臟,綿長的痛感襲來。
他曲指捏了捏喉嚨,壓下口腔裡的澀感後,朝她伸出手,“紀小五,你先起來。”
紀時願手抬在半空又收回,“我腿麻了。”
她斂了斂眼睫,輕聲說:“要不你揹我?”
她沒抱太大希望,見他姿態無動於衷,正要給自己遞去一節台階,忽而看見他背對著自己蹲下身,清清冷冷地丟擲兩個字:“上來。”
紀時願愣了足足十秒,才將自己身體壓上去,雙手交疊環住他前頸,等他起身,沒忍住說:“我今晚喝了酒,纔敢對你說這些,那你又是怎麼回事?是吃錯藥了嗎?怎麼這麼善良了?”
“我也可以不善良。”
要她閉麥的意思。
“……”
入秋的夜風裹挾著絲縷涼意,紀時願猛地打了個哆嗦。
沈確腳步頓住,又將人放下。
就在紀時願埋汰“沈狗的善良果然不會超過兩分鐘”時,肩膀罩上一件黑色西裝。
她有些懵,下意識去尋他的臉,兩個人對視好一會兒,她鬼使神差地蹦出一聲:“你要不要——”
沈確唇角一滯,打斷道:“你又想問我要不要跟你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