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你彆太嘴硬 014
紀時願和沈確第一次做/愛是在四年前,距離她十八歲成人禮過去不久。
和四年後的今天情況類似,都是由她挑起的、衝動下的產物,不同點在於前者由煩悶和不甘催化而成,是她用來對抗世界不公的泄憤手段。
發生關係的前一週,也是高考成績出來的第二天,周自珩告訴她,下月7號,他就要去英國。
周自珩是自母親葉雲錦去世後,除了言兮和陸純熙外,唯一一個對紀時願施展過關懷和善意的同齡人。
他氣質清朗,身上有種能讓人沉下心的魅力,以至於高三那一學年,紀時願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比她在家見到紀林照還要長。
高三下學期開學沒多久,開始傳出她和周自珩交往的流言。
紀時願承認她是喜歡周自珩的,可那也僅僅侷限於朋友之間的喜歡,要不要上升到戀人這層關係,她從未考慮過。
不管她怎麼澄清解釋,周圍所有人都認定他們終有一天會衝破“門不當戶不對”的限製,走到一起。
流言兜兜轉轉傳到了紀老爺子耳朵裡。
老爺子沒著急出手,在她生辰宴上親自宣佈紀、嶽兩家聯姻的訊息後,又花了整整一週時間觀察她的動態,最後采取兩條方案:對內,他搬出紀林照,想用兒子的自由脅迫自己的孫女安安分分地當個聯姻工具;對外,他找到周自珩,軟硬兼施,用資助的名義將人趕到國外。
出國的決定下得如此突然,很難不讓人懷疑其中出現了什麼變數,結合那段時間爺爺綿裡藏針的警告和周自珩在她麵前躲閃的眼神,紀時願很快推測出是誰在暗中作梗。
她氣爺爺拿肮臟的錢,侮辱一個不染世俗塵埃的天之驕子,更惱周自珩沒能承受住誘惑和威壓,主動折斷自己自由翱翔於天穹的羽翼,成為身陷金錢桎梏下、一個再庸俗不過的人。
母親被自己害死,婚約不由自己做主,朋友又變得不像朋友,她擁有的東西,在她稍不留神的時候,就這樣全都消失不見了。
紀時願感覺自己被逼到懸崖邊,心臟像在鹽水裡泡過,皺得厲害。
她顫抖著手撈出,下一秒又被針紮得鮮血淋漓,來不及等血洞癒合,就再度掉進海鹽堆起成的小山裡,鹽分滲進傷口,疼得她瑟縮不已。
跟隨母親的去世,一起被帶進墳墓的反叛意識捲土重來,她想和家裡權威對抗,偏偏她身單力薄,硬碰硬的下場大概率是老爺子依舊穩穩坐在高不可攀的王位上,而她,會成為紀家最不值得一提的棄子,旁人的豔羨和恭維統統隻剩下輕蔑和厭惡,到那時候,她連紀大小姐的虛名都不複存在。
從奢入儉本就困難,更何況是從小在最為優渥環境下長大的她,她實在接受不了自己這一身的黃金甲融化成軟塌塌淤泥的命運。
她花了一週時間思考,終於想到一個在現在看來,完全經不起推敲的泄憤、放縱手段。
沈確不僅是沈家繼承人,還是名義上紀林照的養子,算起來也是老爺子的半個孫子,可要是孫子和孫女背著他搞到一起——
腎上腺激素飆升後全身發麻的感覺像海浪一**地襲來,將她的理*智衝刷殆儘,第二天晚上,她孤身一人去了沈確的莊園。
三十幾度的高溫天氣,她在外麵裹了件風衣,裡麵找一件布料稀少的睡衣,再往裡,是真空的。
時間點選得巧妙,進臥室不久,沈確從浴室出來。
他站在燈光下,**的半截軀殼像被淋上層光亮的釉彩,定型後,成了一座被安上魂魄的玉石雕像,看著虛假到遙不可及。
紀時願聲若蚊蠅,拿出許久未用的稱呼,叫對方:“沈確哥哥。”
沈確這才注意到她,擦拭頭發的手頓住,聚焦的視線停在她身上。
他沒說話,唇線抿成筆直的一條,毛巾被他丟到一邊,被水沾濕的細碎劉海耷拉著,蓋下幽深的眉眼,大半水汽浸到眼底,連目光都變得濕漉漉的,有種極具欺騙性的誘惑。
卻是這樣濡濕柔軟的目光,在對上她大膽的裝束後,幻化成一把利劍,帶著非要將她層層剝離的架勢,筆直地射向她。
紀時願的血液短暫地凝固住了,打退堂鼓的心升起,腳後跟不受控地往後退了幾步,想從他視線裡消失。
然而她後退一步,他就前進兩步,男人個高腿長,沒幾步,就將她逼退到無處躲閃的境地。
她侷促地舔了舔唇,又說:“沈確哥哥,你要和我上床嗎?”
身前的人還是沒有張嘴,銳利的眸光依舊像懸在她脖子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既然橫豎都是一刀,不如就繼續走原定的路線,紀時願暗暗吸了口氣給自己壯勢,片刻踮起腳尖,一句“你要是不想,就推開我”後,吻上他的唇角。
將反悔的權利遞交到他身上的那一刻,紀時願就已經設想過千萬種讓自己難堪的可能,以及接受被踐踏的後果。
出乎她的意料,沈確沒有躲開,事後也並未對她進行任何人格上的嘲諷和侮辱,他隻是生氣。
“因為什麼?”
他對情緒的感知能力很弱,那會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正在被烈火焚燒,高高揚起的火苗躥到眼睛裡,化成直白的憤怒,最終也朝她燒去。
沒頭沒尾的四個字和他猝不及防的不悅,讓紀時願大腦空了一瞬,“什麼因為什麼?你把話說明白點。”
沈確上前兩步,將她壓在冰涼的櫃門上,右手用力攥住她的肩,在她動彈不得之際,一條腿蠻橫地插進她□□,垂眸,冷冷看她。
僵持近兩分鐘,他吐出兩個名字,“你今晚這出是因為嶽恒還是周自珩?”
兩者都有,但又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紀時願沒有餘力解釋,索性一聲不吭。
沈確當她是預設了,忽然笑了聲,鞭辟入裡地問:“那又為什麼選擇了我?”
穿上暗示性十足的暴露睡裙,出現在他麵前,是本能驅使下的行為,可至於為什麼非得是他,紀時願從來沒想過,她花了幾分鐘認真思考了下,卻還是一知半解,趕在對方徹底失去耐心前,懵懵懂懂地回道:“在我周圍的所有選擇裡,你是我最瞭解的那個。”
她喜歡一切精緻漂亮的事物,但不包括沈確。
同樣沈確也是不可能喜歡她的,畢竟他看她的眼神和看彆人沒什麼區彆。
總是高高在上,彷彿在看待一個愛哭愛鬨、永遠長不大的幼童。
這樣也好,不該走心的欲要是沾染上了純粹的情,隻會讓事情變得複雜,相互糾纏間,滾成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沈確保持著牢牢桎梏住她的姿勢,又甩出一個一針見血的問題,“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一切都按照你期望的發展,今晚過後,我們之間會變成什麼樣?”
在她麵前,他的話並不算多,也很少采取用提問的形式引導她思考,紀時願有點不習慣這樣的他,趕在滿腔孤勇耗儘前,端出大小姐趾高氣昂的姿態,用力推開他後,雙臂交疊環在胸前,凝著眉心,一臉煩躁道:“想做就做,不做就算了,你哪來這麼多廢話?”
沈確稍頓後笑起來,“這纔是你。”
她一愣,來不及思考,他潮熱手指就像藤蔓一般,從q擺之下,一路攀升到她後頸。
赤L的肌膚相貼的霎那間,紀時願腦子裡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被多巴胺支配後最為原始的渴求。
她被動揚起脖子,姿態生澀。
人前溫煦得體的男人,也架不住情Y召喚,喘息的空檔,她的吊帶被他白皙的手剝落,睡裙垂落一大截,鬆垮地罩著,光滑脊背上的蝴蝶在吸風飲露,前X的束縛也少得可憐,大片Y白暴露在空氣裡。
她本該瑟瑟發抖,卻因對麵侵占性十足的姿態,燒出滾燙的熱度。
他們的唇S激烈地勾纏,彷彿能吻到地老天荒,難舍難分的身影投射到牆上,像燭光,不斷揮舞搖曳。
紀時願一會兒熱一會兒涼,不知道過去多久,鼻腔裡灌滿鹹X味,她像一條溺水的魚,拚命擺動著看不見的魚鰭,仰頭,浮到水麵。
Z息感有增無減,周身的疲乏幾乎要吞沒她,她放棄抗爭,任由自己單薄的軀體,被浪C壓至海底,再被凶猛的虎鯨裹入腹中。
它也不J碎她,隻像對待有趣的玩具一般,張開嘴,給她幾秒的喘息時間,趕在她逃離前,用鋒利的牙齒,切斷她所有的退路,然後SS她一身華麗又繁冗的裝飾,讓她變成一顆被B了殼的L枝,白嫩,脆弱。
Y下,會迸濺出ML的Z水。
再有意思的玩具,操控者也會有玩累的時候,她終於從它齒間的縫隙中逃出,躲到珊瑚礁旁的蚌殼裡。
這是深海的子宮,她蜷縮著身體,渾身痠痛,精神卻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可就像鴕鳥不可能一輩子將腦袋藏進砂石,她也不可能在蚌殼裡逃避一生。
第二天早上,她強迫自己醒來,忍著四肢的痠痛感,離開莊園,回到東山墅。
半小時後,見到外出歸家的紀林照,他問她昨晚去哪兒了,和誰在一起。
和葉雲錦不同,紀林照從小就對她實行放養式教育,妻子去世後,他才真正擔起養育的重擔。
礙於性格溫潤隨和,不愛乾束縛人那套,他對紀時願的愛始終建立在給她足夠的自由之上,可這並不意味著她不擔心她。
他眼裡滿滿的關懷,看得紀時願不是滋味,尤其在自己撒謊騙他昨晚一直和言兮她們在一起後,她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羞愧嗎?
當然有,甚至多到讓她一時半會無法再麵對紀林照,也無法回首衝動之下那個意亂情迷的夜晚。
葉雲錦的死,讓她學會了逃避,在經曆了長達半個月烈火焚燒的折磨後,她再次選擇掩耳盜鈴,孤身一人,跑到法國。
……
紀時願捋了捋額角不存在的碎發,丟下一句“我有什麼好羞愧的,你這人還真敢想”踩著細高跟掉頭離開,背影不如她起伏不明顯的語調鎮定,相反帶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確不是個喜歡追憶過去的人,但在他丟擲關於四年前那一夜的話題後,他腦袋裡就浮現出了一連串足夠令旁觀者眼紅心跳的畫麵,精確清晰到每個細節,給他一種遲來的身臨其境感。
最後畫麵停留在她出國前一晚,電話裡她的聲音又輕又啞,隻說了沒頭沒尾的一句:“沈確,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討厭我。”
就是這樣一句話,他花了整整四年都沒能徹底剖析明白,隻拆分出數千種似是而非的可能性,就像那晚的她一樣,反反複複地愚弄著他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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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月閣建立到今天,已經有上百年曆史,“慶中秋”的傳統也一直保留著,作為觀月閣現任老闆,這次活動全由沈確一人操辦,助手徐霖代為執行。
把事情安排妥當後,徐霖抽空同沈確彙報了下近一週發生的事,最後提到嶽恒:“兩天前,嶽家那位來了趟觀月閣,照舊將蘇霓叫到包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小嶽先生大發雷霆,還砸碎了一個粉青釉弦紋梅瓶,事後我讓他照價賠償了,今天早上賠償款全都打了進來,比約定的多了二十萬,說是給觀月閣的小費,您看這錢要不要退回去?”
拿二十萬侮辱人,也虧這姓嶽的想得出。
沈確麵色不改,“用這二十萬去換黃金,再把金子磨成粉,鑲進錦旗裡,送到嶽家。”
徐霖辦事效率很高,隔天早上,一麵寫有“慷慨大方”四個字的錦旗被他親自送到嶽恒手裡。
這事很快傳開,蘇霓也從其他客人那兒聽說了,一陣好笑,表演完回休息室的路上,不期然見到錦旗事件的始作俑者。
門雖開著,但從她的角度隻能看到沈確的側臉,眉骨很深,下頜角弧線鋒利,中式馬褂規整,見不到一絲褶皺,卻不把人顯得古板,低垂眼皮時的漫不經心,壓下幾分疏離氣質,不費吹灰之力地展露出毫無修飾的貴氣。
她沒打算停留,剛抬起腳,被對方叫住。
沈確沒跟她廢話,直入主題,“對你來說,唱戲是興趣愛好,還是權衡利弊後的最優職業選擇?”
蘇霓實話實說,“一半一半。”
她在戲曲上,有超越旁人的天賦,也付出過艱辛的努力,可要是沒有熱愛加持,她不會走到今天。
沈確繼續問:“要是沒有嶽恒,你之後還打不打算繼續唱戲?”
蘇霓沒怎麼猶豫地點頭,“我五歲接觸戲劇,從那天起,我就決定要唱一輩子的戲,唱得發不出聲音為止,到今天,這個想法還是沒有改變。”
嶽恒不過是她梯子而已,沒有這人,她也會去找其他梯子,說得好聽點,她這種手段叫善於利用資源,往難聽說,就是大眾不能接受的極為廉恥的攀附與寄生。
“觀月閣這台子在北城不算小,藉助它結識的名流權貴也不在少數,但不適合你的長期發展。”
沈確掀了掀眼皮,看著她說,“要是你想,我可以給你搭建出更大的戲台,讓你被更多人看到。”
蘇霓早就失去了少女時代喜歡幻想浪漫的天真,“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道理纔是此刻紮根在她腦子裡的東西,也因此,短短兩秒,她就品出對方話裡的深意,開門見山地問:“我需要做什麼?”
或者該問,她能做些什麼。
“你認識嶽恒半年多,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任何關於嶽家的事?”
“有,但很少。”
嶽恒這人是容易衝動犯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腦子,正常情況下,他的防備心很高,幾乎不同她透露私密的話題。”
蘇霓試探性地問道:“您想知道什麼?”
“嶽恒跟你透露的那些,夠不夠讓人尋到漏洞,蛀空嶽家。”
大膽直接的一句話,又來得如此猝不及防,蘇霓大腦卡殼幾秒,“要是不夠呢?”
“那就隻能麻煩你用你自己的方式繼續深入挖掘。”
蘇霓沉默了幾分鐘才說:“嶽恒能給我的東西也不少,我有什麼理由非要鋌而走險?”
“嶽恒剛認識你那會,幾乎是每天都來,後來漸漸變成三天一次,到這階段,一週都難得來一次。”沈確點到為止。
蘇霓懂他的意思。
像嶽恒這種隻會用糖衣炮彈、甜言蜜語收買女人的浪蕩子,能指望他有多少真心?興趣消磨殆儘的那一天,自然也就是她被“拋棄”的那一天。
蘇霓終於應下,“我知道了,您要的訊息我會儘力打探到,也希望到時候您能守約。”
她起身告辭,快走到門口,忽然止步回頭,“沈公子,你做到這一步,是為了什麼?”
沈家和嶽家沒有任何利益衝突,他為什麼非得搞垮嶽家?
話一問出口,蘇霓就後悔了。
隻要她給他想要的,他就能還以相同價值的報酬。
錢貨兩訖的交易原則下,再去打探交易的初衷和目的,算是犯了大忌。
預想中的不悅並沒有出現在對方臉上,相反,在她抬眸的那瞬間,湊巧捕捉到掛在男人眼角眉梢出的笑意。
隻是很快就消失,給她一種沒有存在過的錯覺。
他的聲線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淡,“算是口不擇言後,送給一個人的賠罪禮。”
【作者有話說】
這裡的口不擇言說的是兩個人第一次吵架提到的關於媽媽的話題(10章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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