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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你彆太嘴硬 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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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睿習慣性討好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扯開,先被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攫取走全部視線,表情險些失去控製。

下戲下得匆忙,歐陽鈺給出的一小時時間隻夠他換上便服,再坐車來錦瑟,因此這會他臉上還抹著黏糊糊的底妝,在幽暗的燈光下,顯出詭譎的色調,搭配略顯僵硬的肌肉,看著不像電視裡光鮮亮麗的人物,倒像馬戲團裡的小醜。

周圍人神色各異,彙總起來不過也就一句:這姓歐陽的不是自詡眼光高嗎,怎麼給自己找了這樣一個上不了台麵的玩意?

歐陽鈺頓覺臉麵無光,恨不得一腳把淩睿踹回劇組,礙於眾目睽睽之下,不好發作,勾起唇笑問:“傻站著乾什麼?還不趕緊過來,這裡可是有很多人想好好認識你。”

淩睿掩下心頭的不安,朝歐陽鈺走去前又掃了眼紀時願,這一眼恰好被沈確捕捉到,後者眼皮微挑,沉默著換了個姿勢。

這個圈子階級分明又極其排外,存在著一條隱形卻無法抹除的鄙視鏈:圈子裡的人看不起圈子外的,尤其是娛樂圈那些所謂的明星藝人,熒幕前的賣力演繹隻會被他們當成嘩眾取寵的手段。

老錢們又看不起沒有任何底蘊、橫空出世的暴發戶,就像現在,這群人左一聲右一聲地稱大他們二十來歲的歐陽鈺為姐,心裡卻對她提不起半點尊重,反倒覺得她吹噓起自己財力時賣弄的嘴臉看著非常滑稽、礙眼。

淩睿的出現,無疑給了他們能夠讓歐陽鈺難堪的機會,誰也不肯放過,導致淩睿一入座,他們就不約而同地將矛頭對準了他。

“都說鏡頭吃妝,看到你這張臉,我才明白到底有多吃了。”

“你這鼻子是鼻影打太多了,還是整過啊?怎麼看著這麼立體呢。”

“歐陽姐,要不你還是先讓你這寶貝去洗把臉,不然一會兒我下酒菜都吃不下去了。”

句句不帶臟話,卻字字紮心,淩睿嘴角的肌肉肉眼可見地凍住了。

紀時願正嚼著薯條,忽然聽見沈確問:“你們不是老同學,你不去幫幫他?”

他右臂順勢往她座椅靠背上一搭,低眉,安靜等她的回答。

紀時願堆起沒有情緒的笑,冷聲說:“我沒趁機踩他一腳,已經是我這會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盯住淩睿的那幾秒,紀時願感覺這位年少時給她造成過不少困擾的加害者,變得不像人了,而是砧板上毫無反抗意識、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不掙紮,身旁虎視眈眈的屠夫對他的興趣就會喪失得越快,期間遭受的侮辱也會更重。

淩睿帶上其中一人“傾情資助”的卸妝水進了衛生間,他最近幾晚都沒睡好,眼下青黑明顯,好在遮瑕被他隨身攜帶著,從兜裡掏出,抹了兩下,對著鏡子仔細檢查一番後,纔敢出去。

除了和那幾個練習生聊天玩樂的大小姐們外,其他人的注意力再次齊刷刷地落到他身上,有人笑:“鐘林,你這素顏好像和劇裡不太一樣啊,乾淨是乾淨不少,就是挺——”

沒人聽不出點到為止的話外音,歐陽鈺佯裝惱怒,“行了行了,怎麼都還搞起外貌攻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在諷我這眼神被鬼迷了心竅。”

“歐陽姐這是哪的話?我們就是覺得你難得來一次,就彆盯著家常小菜看了,偶爾也要吃吃山珍海味。”

說著,這人掃了眼新來幾位練習生,暗示意味十足。

歐陽鈺其實早就注意到了那幾人,比起帥氣,更接近於漂亮,彷彿是流水線工程打造出的、放在櫥窗裡的精緻玩偶,可供人欣賞,褻玩起來卻沒什麼意思。

饒是如此,歐陽鈺也沒有直接拒絕,場麵話說得相當漂亮,“你們眼光確實比我來得強,這些人確實都是些優質股,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在娛樂圈闖出些名堂,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我家鐘林這種潛力股……家常小菜清淡是清淡了點,細嚼後也有不一樣的滋味。”

看似寵溺的一句話,卻惹得淩睿臉色一白,身上的鞭痕隱隱作痛,好在燈光夠暗,幾乎無人察覺到,除了——

淩睿不著痕跡地側目,紀時願因背光顯得捉摸不透的眼神浸入他眼底,讓他頓覺自己這些年拋棄尊嚴卑賤求生的經曆,和心底日益膨脹的**及陰暗麵都被她窺探得一乾二淨,無法抑製的難堪情緒成倍增長。

他視線停留的時間過於長,歐陽鈺敏銳地捕捉到不對勁的地方,循著方向看去,這才注意到一直在暗處充當看客的兩人。

思忖幾秒,忽然壓低音量問淩睿:“那倆人你認識?”

淩睿今天有點累,不想再生事端,本打算用一句“不認識”掀過這話題,對上歐陽鈺淩厲的眼風,心臟一噔,本能的恐懼逼迫他將自己一半的底泄漏了出去,“左邊是我高中同學,不過我倆不算熟。”

歐陽鈺笑說:“以前熟不熟無所謂,現在熟就行了。”

淩睿直覺不妙。

歐陽鈺覷著他如臨大敵的反應,心領神會,試探性地丟擲一句:“是紀小姐欺負過你,還是你對她存著彆樣心思?”

淩睿心臟險些在一瞬間跳停,強撐著沒表現出來,“您說笑了,我和紀小姐雖然是同學,但我們兩個的等級完全不一樣,平日裡交集很少。”

淩睿是從高二開始和紀時願成為同班同學,礙於紀時願名聲實在大,入校不久,他就聽說了關於她的不少事跡。

高一上學期的元旦文藝彙演上,他正式見到了這個人,穿著昂貴的芭蕾演出服,化著精緻到挑不出瑕疵的妝容,舞台上排光和橋光相得益彰,興師動眾追尋的隻有她一個人的身影。

她就像白天鵝,也像一隻羽翼豐滿自由的鳥,腳尖輕巧點地,翩躚的裙裾旋轉出的是用一半與生俱來的天賦和一半金錢堆砌起來的成果,也是淩睿這樣出生、拚儘全力也望塵莫及的一生。

她在台上越光鮮,他心臟就越像被擠滿的檸檬,蔓延開的酸澀感快要吞沒他的理智,即便身後無人在追,他狼狽的姿態依舊像極落荒而逃。

一路逃到衛生間,他用力拿冷水撲了把臉,對著盥洗鏡粗粗喘氣。

鏡子裡的人,因睡眠不足黑眼圈濃重,顯得蓬頭垢麵,這讓他想起入學以來掙紮起伏的生活,他總以最侷促的身影穿梭於其他慢悠悠的公子哥大小姐中。

課間他們談天說地,聊時尚,聊旅遊,聊娛樂八卦,而他跑著去接水、上廁所、默背知識點,甚至是補覺,他的脖頸、後背總是不可避免地浮起一層又一層黏膩且灼熱的汗,可汗液散發出來的味道很快就會被湧來的香水味掩蓋。

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晚,他擁堵的大腦裡漸漸生出嫉妒和虛榮混合而成的罅隙,透過那道狹窄的縫,他幻想未來有一天也能踩上登雲梯,在這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四九城裡,替自己博得一席之地。

當然他還生出了最為卑劣的覬覦之心,妄想紀時願從高處跌落的那天,狠狠踩上她能生出豐滿羽翼的脊骨,占有她的同時,重創她、侮辱她,將她不可一世的驕傲一寸寸地碾碎。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漸漸認識到這陰暗念頭成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但他的心底早就被對名利、金錢的*渴望蠶食出一條口子,以至於三年前他被歐陽鈺看中時,幾乎沒有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歐陽鈺也如約幫他進了娛樂圈,又在他身上砸下大把資源,讓他明白金錢產生的“事半功倍”效應究竟有多迷人。

有天,他看著熒幕裡被昂貴衣物裝點過的自己,曾經的幻想忽然變了樣,他開始期待著在不久後的將來,能以更加光鮮亮麗的姿態站在紀時願麵前,欣賞她錯愕的模樣。

可偏偏現實讓他在半紅不紅的時候,再次見到了她,也再次被她踩在腳底。

在商場打拚了二十年,歐陽鈺早就練出一身察言觀色的本領,淩睿這說辭假得厲害,她沒道理相信,當然信不信本身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淩睿在接下來她同紀家大小姐的認識與交往中能發揮出多大作用。

“你跟我一起過去,”歐陽鈺讓人開了瓶紅酒,端著酒杯走到紀時願和沈確跟前,“沈公子,紀小姐。”

沈確沒吭聲,也沒接她遞來的酒。

紀時願也保持著沉默,微昂下巴,像在問“你有什麼事”。

歐陽鈺悄悄推了把淩睿,“這是我認的乾弟弟,剛才聽他說,才知道他和紀小姐是高中同學,緣分這種事情可真是說不好。”

紀時願本來不想搭理她,思考了會,又覺送上門的機會不用白不用,索性順著對方丟擲的話茬往下接:“既然你是他乾姐姐,那就順便幫我解除一下我和他之間的誤會吧。”

歐陽鈺笑眯眯地回道:“您請說。”

淩睿眼皮一顫,心下惶恐不安。

以前他隻知道紀時願家世顯赫,但具體到了什麼程度,他怎麼也打探不出來,而歐陽鈺是他成年後遇到的最有錢的人,在他認知裡,金錢能代表一切,也因此,他淺薄地認定紀時願背後的紀家比不上出手闊綽的歐陽鈺,這也是他敢在在片場挑釁紀時願的原因。

現在歐陽鈺的態度直接擊碎了他的認知,單是她這聲“您”,就足夠讓他明白她和紀時願之間不可逾越的階級差距。

紀時願掃了眼淩睿後才說:“最近老有傳聞說我高中時霸淩了他,可我怎麼反思,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就是不知道你乾弟弟是怎麼想的。”

歐陽鈺沒想到兩人還有這層恩怨在,微頓後連忙賠笑,“這肯定是誤會,小林剛纔可是跟我說他很感激高中時候紀小姐對他的照拂,是不是小林?”

淩睿如鯁在喉,僵硬地擠出一聲“是”,“那會紀小姐和我兩個人私底下確實開過幾次玩笑,估計是被不知道真相的人誤解了,才傳成現在這樣子。”

紀時願眨眨眼睛,一臉無辜地又問:“那你也覺得那會我偷你作文去參加比賽,是在跟你開玩笑嗎?還是說你在跟我開玩笑?”

淩睿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歐陽鈺連忙接上:“這不是玩笑還能是什麼?”

紀時願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可我不覺得是玩笑。”

早就聽說紀大小姐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驕恣倨傲,今天接觸下來,歐陽鈺發現她這脾氣更像是陰晴不定,讓人摸不著頭腦。

音樂已經停了,四麵闃然無聲,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他們這兒,包括剛來不久的幾位十八線小花。

權衡過後,歐陽鈺有了主意,維持妥帖的笑容,“您彆生氣,我讓小林給您賠罪怎麼樣?”

她並不在意過去究竟誰是誰非,滿腦子隻有如何才能讓紀大小姐消氣。

歐陽鈺將警告的眼神遞給淩睿,確認對方接收到後,重新看向紀時願,“紀小姐,我家弟弟平時很聽話,要是讓他扮條乖順的狗,他就絕對不會衝你亂吠,您想看看嗎?”

淩睿瞬間麵色慘白,連忙叫了聲:“歐陽姐。”

歐陽鈺壓成氣音威脅道:“你要是還想在娛樂圈混,就給我閉嘴。”

紀時願一陣好笑,又覺這場麵沒什麼稀奇的。

資本無心又無情,願意付出精力和金錢博你一笑,不過是看在你身上有他們需要並渴求的價值,一旦投入產出達到不合理的比例,他們就會毫不留情地拋棄一切對自己的不利因素,企圖用你的犧牲換取及時止住他們虧損的可能性。

最為諷刺的是,精明的是他們,愚鈍的是卻是被壓榨的那一方,就算最後能認清他們的邪惡嘴臉,本能的求生和恐懼意識也會促使弱勢者自己不斷向對方服軟、求饒。

好比這一刻的淩睿。

也像沈確曾經說過的:

豬到死都不會明白,手拿尖刀殺它的人,和給它一日三餐的人,是什麼關係。

紀時願正要開口說些什麼,耳邊響起一道聲音:“玩笑話都是從嘴巴裡說出來的,既然說了不該說的,那這張嘴也該受些懲罰。”

分明是置身事外的語氣,卻帶著一種殺人不見血的銳利和殘忍,聽到這話的人紛紛將目光黏了回去。

隻見男人舉起桌幾上盛著紅酒的高腳杯,手一鬆,杯子碎成幾片。

“把玻璃碎片吞了吧。”

紀時願視線倏地飄向沈確,他的神色依舊看不出太大情緒起伏,但她心裡很清楚,這句並不是在開玩笑。

【作者有話說】

下章也發瘋~

“豬到死都不明白,手拿尖刀殺它的人,和給它一日三餐的人,是什麼關係。一一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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