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何處不春風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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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裡提前放假,我就想著來看看你。”
林覺民冇有說話,讀書人的教養讓他把更難聽的話嚥了回去。
他還冇說話,那女人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帶著親昵的抱怨:
“覺民!專家組的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咱們得快點兒。”
林覺民立刻縮回手,又恢複了麵無表情:
“你先跟我去招待所。”
我默默地跟在他倆後麵。
剛要邁步,陷在沙裡的破布鞋讓我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覺民”我下意識喊他。
抬頭卻隻看見他和那個女人並肩走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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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認得她。
早幾年整理林覺民的舊物時,我見過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照片裡她紮著羊角辮,和林覺民並排坐著,手裡還舉著同款的糖葫蘆。
她是袁美蘭,和林覺民一個大院長大的青梅竹馬,聽說現在是項目組特聘的翻譯,風光得很。
好不容易走到基地那排矮土房前,袁美蘭停下腳步,目光在我的工裝和布鞋上掃來掃去,突然用俄語對林覺民說:
“這就是你最後選的人?
她看起來……很普通。“
也許為了讓我不難堪,林覺民也用俄語回她:
“美蘭,彆這麼說。
她把家裡和孩子照顧得很好。“
他們都以為我這個紡織廠女工,聽不懂這些知識分子的話。
但其實五年前,為了和林覺民能有更多話題,我偷偷去夜校報了名。
連老師都誇我從,最難的小舌音,都能學會。
袁美蘭轉而對我說:
“月華姐,一路辛苦了吧?
覺民這兒條件差,怕是冇什麼好招待的。”
活脫脫女主人的姿態。
她說話間不經意露出了頸間的珍珠吊墜。
那是林覺民姥姥親的遺物,讓他送給自己最珍貴的人。
她進去後,林覺民纔看向我,語氣平淡疏離:
“你暫時先在這兒歇著,彆到處走,我得去開個會。”
那語氣,像在跟一個突然闖進院子的陌生人交代規矩。
我喉嚨發緊,看著他那張清俊卻冷漠的臉。
又想起兒子在家盼著爸爸回來的模樣,最終隻擠出一個沙啞的:
“好。”
招待所的同誌遞來一杯熱水,我雙手捧著,可心裡頭還是涼。
我低頭盯著杯裡的倒影,自己都嚇了一跳。
頭髮被風沙攪得蓬亂,洗得發白的工裝領口沾著塵泥,腳上的舊布鞋咧開了嘴,露出磨紅的腳跟。
像一株被遺忘在戈壁灘上的沙棘草,乾枯而狼狽。
我抬手胡亂理了理鬢角的碎髮,又摸到小峰畫的全家福,現在卻冇勇氣拿出來。
我心裡頭堵得慌,想立馬去趕下一班長途汽車。
可又轉念一想,有些話總得問清楚,不然這趟算什麼呢?
哪知道這一等,就從日頭正午等到了夕陽西沉。
招待所的穿堂風跟刀子似的,白天的汗把內衫浸得透濕,這會兒風一吹,凍得我牙齒都快打顫了。
等林覺民開完會,我嘴唇早紫了。
可他隻掃了我一眼,輕飄飄說句:
“這邊晝夜溫差大”,
就轉身往宿舍走。
他住的單身宿舍比我想的還簡陋,就一床一桌一椅,土坯牆掉了好幾塊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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