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她明月下西樓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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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外賣的第4年,我最後一單的雇主是周太太。
門打開時,她一身金色高定,站在玄關處正訓著秘書。
見到我,習慣性挑剔:「怎麼送得這樣慢……」
我將口罩往上扯了扯,嗡聲道歉。
「對不起……」
隻一句,她扭過了頭,一把拽住我手,猛力拖向前。
「小曼……你叫媽媽什麼?」
誰能想到京圈女首富,竟然有一個送外賣的女兒呢?
我不肯看她,拚命掙紮著:「太太!您認錯人了。」
她噌地扯掉我口罩,拔高了聲音:「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我怎麼會認錯……」
後麵的話戛然而止。
我那張坑坑窪窪疤痕密佈的臉,終是藏不住。
周圍一片抽氣聲。
我忽略她震驚的眼神,抿唇苦笑。
「周董彆玩笑了,你的女兒是知名學者天才博士,怎麼會是我這個肮臟的殺人犯?」
很快,我將這次偶遇拋在腦後。
可週家人卻不放過我。
……
弟弟周青聿第一個找上了門。
他一身限量裝腳蹬手工皮鞋,站在外賣員中心,很是詭異。
同事王叔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還不忘搗搗我胳膊。
「這哪家的小少爺,穿的挺好,怎麼腦子不正常?」
隻一眼。
我抬起的頭又垂了下去。
悶聲搖頭:「不知道。」
手機叮嚀聲不斷,全是備餐完畢的提醒聲,我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絲毫不顧及那隱約的呼喚聲。
「周清曼!你耳聾了!」
「故意裝瞎,是吧!」
周青聿和以前一樣,還是一點委屈都不能受。
見我動作不停,他捂著鼻子,拔高了聲音。
「你信不信!我讓人砸了你的電驢!」
王叔看戲的眼神直直落在我身上。
「找你的?」
我沉默,暗自憋悶。
即便過了三年,這些人依然像蛛網似的不肯放過我。
見我還是不說話。
最終,他咬著牙,三兩步衝過來。
一邊揪著我衣領一邊歇斯底裡地質問:
「怎麼幾年不見,膽子肥了?以前像狗一樣扒著我叫,你忘了?」
手腕傳來刺痛。
視線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我有些恍惚。
這大概是我們姐弟這麼多年最親密的一次。
畢竟他以前總是高高在上,踩著我的臉像逗狗一樣,每次都帶著白得刺眼的手套。
好像我不是他的親姐姐,隻是一個碰不得的臟東西。
我一把甩開他,冷漠開口:
「放手!你弄疼我了。」
他麵色一白,竟真的慢慢鬆開了手。
麵上藏著罕見的緊張和愧疚。
「對……不起,我剛纔……氣昏了。」
我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竟然道歉?
畢竟我身上,手腕上的那些傷口,他也有份。
幾年前,他喝酒鬨事打傷了人。
對方來頭大,周家犧牲我的初夜將他撈出。
他繼續風光無限,我卻差點被玩殘,患上見人瘋的狂躁症。
為了家族名聲,我媽領回姨媽的女兒。
她成了周家千金,而我卻被鎖進了地下室。
每次弟弟不高興便來找我撒氣:
「周清曼!你都被人玩壞了,怎麼還不死呢!你要是死了!周家一整個都是我的!」
「看看你!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噁心!」
他拿著鞭子,抽我臉的樣子。
不像姐弟,倒像個仇人。
每一鞭都混著他刺耳的笑聲,像烙印刻進心底。
即便我被抽得隻剩一口氣,扒著他的褲腿求饒。
他也隻是拿著濕巾擦擦手。
鄙夷道:「有了博士姐姐,你這隻瘋狗誰還在乎?」
記憶中會對我撒嬌耍賴,讓我說故事哄睡覺,會將最後一顆糖葫蘆留給我的親弟弟,好像早已死了。
抽回思緒。
我抬頭,定定看著他:
「你虛偽道歉的樣子,真讓人噁心。」
他身體微僵。
嘴唇也帶著顫抖:「媽說你還活著……」
他看著我,眼裡帶著些水光:「你明明冇被打死……為什麼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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