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無疆之海的彼岸 第884章 燈 節
滕子京靠在浴缸邊緣,搖晃著手裡的紅酒打圈圈,片刻思索,品鑒安姌的建議。
“三天後我們回去。”他沉吟片刻,聲音裡的鬱色散了大半,
“這三天先彆催,讓鄧州毅和餘倩倩自己聊聊。真要是有解不開的疙瘩,
不如先退一步,讓他們慢慢磨合。強擰的瓜,確實不甜。”
“嗯,也隻能這樣了。”安姌的聲音軟下來,帶著點心疼的暖意,
“今天公司的業務我看了一天,不是我的強項有點累,你早點休息吧。
我物色了一家美食餐廳,宣傳廣告貌似不錯的樣子,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嘗嘗。”
“好啊。”滕子京笑了,眉眼間的疲憊淡去不少,“不過回去得先好好抱抱你,現在慾火焚身,實在煎熬,無處不是你。”
“我也想你了!”安姌的聲音裡瞬間染上嬌嗔,被滕子京撩的有點羞澀,“快睡吧,麼麼噠,好夢!”
“麼麼噠,好夢。”滕子京對著手機回了句,聽著那頭傳來輕脆的結束通話聲,
指尖在螢幕上摩挲了兩下,才笑著把手機放在浴缸邊的置物架上。
水汽依舊彌漫,窗外的霓虹透過磨砂玻璃映進來,在水麵投下一片溫柔的光斑。
他閉上眼,聽著水流輕輕晃蕩的聲音,心裡那點因碰壁而起的煩躁,
早被安姌的話熨得平平整整——原來再棘手的事,有人懂,有人陪,就沒那麼難了。
正月十五的日頭斜斜掛在天上,給農家小院的牆頭鍍了層暖光。
滕子京和鄧州毅拎著禮物走進巷口時,就聽見餘家堂屋裡傳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像撒了把豆子般熱鬨。
掀開門簾的瞬間,鄧州毅先頓了頓——屋裡炕上、凳上坐滿了人,
嗑瓜子的碎屑落了一地,煙袋杆的銅頭在昏光裡閃著亮。
最顯眼的是個穿花棉襖的婦人,正拉著餘倩倩的手笑,正是那天村口遇見的二嬸。
“倩倩啊,自打上大學去了城裡,多少年沒見,這模樣出落的越發水靈了!”二嬸的大嗓門穿透嘈雜,
“前兒個聽玉娥說,家裡來了倆氣宇不凡的年輕人,是倩倩物件吧?”
餘倩倩的目光飛快掃過父親緊繃的臉,嘴唇抿成條直線,沒敢接話。
炕沿上一個留著山羊鬍的男人磕了磕煙灰,聲音沙啞地勸:
“哥,倩倩都多大了?談個物件咋了?玉娥跟我說這事兒時,我就覺得是好事。你今兒個咋還耷拉著臉?”
餘父剛抽了口煙,煙圈從鼻孔裡慢悠悠飄出來,沉聲道:“不合適,門不當戶不對。”
最後一個“對”字還沒落地,滕子京順著鄧州毅掀開的門簾走了進去,呢子大衣掃過門框帶起陣風。
鄧州毅緊隨其後,司機麻利地把手裡的禮盒往牆角一放,紙殼子碰著地麵發出“咚”的輕響。
滿屋的喧鬨猛地靜了半秒,所有目光“唰”地聚過來。
餘倩倩的臉瞬間漲紅,像被燙著似的站起身,快步上前接過滕子京手裡的禮盒,
指尖微微發顫,怯怯道:“京爺,你們來了,快請坐。”
滕子京的目光在屋裡掃了圈,嘴角噙著抹禮貌的淺笑:“喲,家裡有客人啊?倒是我們唐突了。”
他說著往沙發邊走,視線落在坐墊上那些五顏六色的碎布拚花時,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終究還是裹了裹大衣在邊緣坐下,蹺起二郎腿,雙手隨意放在腿上,彰顯隨意卻不失大氣。
鄧州毅把手裡的禮盒往牆角摞時,餘倩倩湊過來,聲音低得像蚊子哼:“是……今天就要走了嗎?”
“先問問伯父伯母的意思。”鄧州毅的聲音壓得更低,目光越過人群看向餘父。
餘倩倩的頭垂得更低,長發齊腰的頭發掃過手背,帶著點涼。
“哎咳,這不是正主來了?”二嬸突然拍著大腿笑起來,從炕沿溜下地,幾步湊到中間,“倩倩,快給二嬸介紹介紹!這孩子真俊。”
餘倩倩深吸口氣,轉身先指著滕子京道:“這是昆城豐騰國際集團總裁滕子京先生。”
滕子京朝眾人微微頷首,語氣隨和了些:“叫我子京就好。”
“這是我二嬸,我二叔。”餘倩倩又指了指炕上的山羊鬍男人,“二嬸,二叔,過年好。”
滕子京跟著道了聲“過年好”,目光落在炕桌上那盤花花綠綠的糖果上,沒再說話。
餘倩倩轉身指向鄧州毅時,聲音穩了些:“這是我男朋友,鄧州毅,也是京爺的助理。”
鄧州毅立刻從西裝內兜摸出兩個紅包,雙手遞向二嬸和二叔:“二嬸,二叔,過年好。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紅包的厚度透過紅紙都能看出來,二嬸接過來時手都沉了沉,笑得眼角堆起褶:
“哎喲這孩子,大過年的哪有晚輩給長輩發紅包的?這多不好意思!”嘴上說著,手裡卻把紅包往棉襖兜裡塞得緊緊的。
二叔在炕上也笑了,衝餘父揚下巴:“哥你看,這孩子多懂事兒?模樣周正,嘴又甜,你還挑啥?”
“你懂個屁!”餘父把煙袋往炕沿上一磕,火星子濺起來,“感情不是你閨女嫁過去!”
“哥你這話說的!”二嬸立刻幫腔,“人家小鄧看著就靠譜,要模樣有模樣,要能耐有能耐,倩倩跟他咋就委屈了?”
正吵著,餘母拎著一籃子青菜從外頭進來,褲腳沾著點泥。
她把籃子往灶房送去,轉身掀起簾進來堂屋看見鄧州毅,愣了愣隨即笑了:
“小鄧來了?滕老闆也在。你們先坐著,玉娥,跟我搭把手,今兒中午咱們包餃子吃。”
被叫做玉娥的婦人麻利地應著,跟著餘母往灶房走,路過鄧州毅身邊時還笑著誇:“這小夥子看著就精神!”
二嬸突然想起什麼,拍了下手:“對了!今兒是正月十五燈節,
晚上村東頭廟裡有燈展,還請了城裡的班子來唱戲!滕老闆,小鄧,你們可彆忙著走,留下來熱鬨熱鬨!”
滕子京剛要開口,餘父已搶先道:“人家城裡來的老闆,哪看得上咱們村的破燈展?大城市啥沒見過。”
鄧州毅卻突然接話,目光看向餘倩倩,語氣裡帶著點認真:
“有戲班子啊?聽著倒挺新鮮,要是不麻煩的話,哥,我們今晚留下來看看。”
滕子京附和道:“大城市能看到的都是現代潮流,哪有地方的戲班子接地氣。餘叔叔要不嫌棄,我們倆留下來熱鬨熱鬨。”
餘倩倩猛地抬頭,眼裡閃過絲意外的亮,像落了星子。
晚飯的熱氣還沒散儘,餘倩倩已套上那件,回來時鄧州毅買來送給她的粉色羽絨服,拉鏈拉到頂,隻露出半張臉。
她攥著衣角站在門口,等二叔二嬸和鄧州毅、滕子京寒暄的出來,
巷子裡的風卷著寒氣往領口裡鑽,她縮了縮脖子,聲音裹在風裡有點發飄:
“燈展在村東頭的老廟裡,走主街能亮點。主街也有各式各樣的燈籠,還有燈謎,猜中的到廟門口領取禮物。”
主道上的太陽能路燈隔老遠亮一盞,光線昏黃得像快燃儘的蠟燭,把幾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又在腳下碎成一片。
餘父捏著手電筒走在最前頭,光柱在石板路上掃來掃去,避開坑窪處時就回頭喊一聲:“這邊有水窪,留心腳下!”
二叔跟在旁邊,手裡的電筒光總往滕子京腳邊晃,生怕這位大老闆不習慣,出點小意外。
二嬸挽著餘母的胳膊落在最後,倆人的影子依偎在一起,十分親近。
“嫂子,你是沒細看,”二嬸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急切,
“那小鄧,眉眼周正,說話又得體,剛才給我那紅包,捏著就知道分量不輕!
倩倩能遇上這樣的,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可彆跟大哥似的鑽牛角尖,
這樣打著燈籠都不好找的女婿,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了。”
餘母歎了口氣,哈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散得飛快:“我不是不盼她好。
你想啊,人家是城裡做大生意的,家裡指不定多講究。
倩倩過去,要是婆婆嫌咱們是農村的,嫌她上不了台麵,那孩子在中間受氣,有苦都沒處說。”
“這你就不懂了!”二嬸用胳膊肘碰了碰她,眼睛在暗處亮得很,
“等會兒我找機會問問小鄧,結婚後是跟老人住,還是小兩口單過。
隻要沒長輩摻和,倆年輕人自己過日子,哪來那麼多是非?
再說還有滕老闆在呢,他把小鄧當兄弟,還能看著倩倩受委屈?”
前頭的說話聲飄過來,是鄧州毅在問餘倩倩:“你們村這路燈,還是太陽能的?”
“嗯,去年剛裝的,”餘倩倩的聲音輕快了點,“以前走夜路全靠手電筒,摔過好幾回呢。”
滕子京跟在旁邊,大衣雙門敞開著,露出裡麵板正的襯衫,特彆氣場強大。
他望著遠處廟會上飄起的紅燈籠,像浮在黑夜裡的燈籠果,忽然笑了:
“比城裡的霓虹燈有意思。還有手藝人會做孔明燈呢!”
二叔笑言:“村裡一個小學老師做的。”
餘倩倩偷偷抬眼看他,見他眉眼舒展著,不像白天那麼緊繃,心裡那點怯意悄悄鬆了鬆。
風從街口灌進來,吹得燈籠“嘩啦”響,二叔的手電筒光突然掃到廟門口的戲台,喊了聲:“到了!”
戲台底下早圍滿了人,賣糖葫蘆的吆喝聲、孩子們的笑鬨聲、戲班子除錯樂器的“咿呀”聲混在一起,像一鍋沸騰的甜湯。
二嬸眼睛一亮,拽著餘母就往人群裡鑽:“先找個好位置看戲!”
餘父哼了聲,卻還是把手電筒往戲台方向照了照,算是給幾人引路。
鄧州毅往餘倩倩身邊湊了湊,低聲問:“冷不冷?”她搖搖頭,卻把脖子縮得更緊了點。
他抬手想幫她把圍巾係緊,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轉而指了指那邊掛著的兔子燈:“那個挺好看。”說罷
二人離開了人群。
滕子京站在稍遠的地方,看著鄧州毅笨拙的樣子,嘴角勾了勾。
風裡飄來糖炒栗子的香味,混著泥土的腥氣,竟比酒店裡的香氛更讓人覺得踏實。
他的目光看向舞台上,來來往往的戲子們,忽然懂了安姌說的“煙火氣”——原來這熱熱鬨鬨的嘈雜裡,藏著最實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