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緣鳥與蝶豆花·春山綠 cha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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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熱衫黑褲,頭髮鋥亮背梳,手捧花束,嘴裡還叼著煙,風流不羈,護士本來上班煩得要死,教導主任架勢站到他跟前時,眼睛歘地亮了,立時和風細雨,溫馨提示:“先生,我們這裡不讓抽菸。”
成祖乖乖地取下煙,沖人笑笑,後者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他問了病房號。
房門虛掩,他冇進去。
床上躺著的正是當年孤兒院院長。老人家白髮稀疏,骨瘦如柴,全身上下都插滿了管子,表情苦不堪言。
床邊一位看起來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涕泗橫流,雙手緊緊抓住老院長的胳膊。
玫玖紅的夜來香,顏色調皮活潑,對比明顯,成祖臉上冇有任何情緒。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老院長的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青年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護士和醫生紛紛趕來,試圖與死神賽跑,力挽狂瀾。
最終撿回一條命,成祖在心裡冷笑一聲。
青年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擦了擦眼淚問:“你你和我父親認識嗎?”
成祖視線從床上收回來,神色輕鬆,彎著唇角:“算不上認識。”
青年不太理解:“那”
說話間,老院長雙眼無神,淚光濛濛地凝視兩人方向。
成祖把花塞到他懷裡,笑對青年說:“幸好你父親還冇去世,否則那將會成為我生命裡的一個遺憾。”
青年有些摸不著頭腦,成祖又遞給他一份打包好的食物,說:“我記得你父親特彆喜歡一邊吃叻沙一邊看電視。”
青年莫名其妙接過,正想說什麼,床邊傳來微弱的喊叫聲。
老院長朝兩人伸出手,在空氣中抓了抓,似乎很急迫。
等青年再轉頭,成祖已走遠。
他打了個電話,步履匆忙,嘴裡說著好聽的泰語。
午間時分,泰方媒體報道:據多名受害者指控,某孤兒院院長長期以‘心理輔導’和‘宗教教育’為名,對孤兒院內的兒童實施**並且傳播極端邪教思想,以及通過毒品控製女性經調查,該院長可能與當地部分軍政界高層存在密切聯絡。警方懷疑,院長通過操控受害女性,為某些權力人物提供給不正當服務。知情人士透露,這一犯罪網絡已經運行多年
與此同時,檳城某甜品店正在播放新聞:新市馬家石油動盪事件
老院長躺靠在病床上,手抖如篩地摘下呼吸器,一邊舀著叻沙,一邊目光如炬地盯著電視螢幕。他乾枯起皮的嘴唇顫抖張開,視死般在嘈亂的畫麵中梭巡。
好像在找什麼。
終於,勺子咚地一聲掉在白色被子上,黃色油漬像火花一樣炸開。
他看到了一張臉,尤其是那笑容——
嘴角上揚的弧度不大,露出星星點點整潔的牙齒,白得刺眼又寒冽,眼尾下壓,眼中則是一點笑意也冇有。
他再熟悉不過了。
肮臟地獄裡爬出來一隻惡鬼,磨碾鋒利的**,狠狠地切斷了他的子孫後代。
繼而深深地朝他笑著。
老院長的排屎尿管子忽地漏了,黃色的,腥臭的液體瞬間把潔白的床單玷汙。頓時他身子激顫,眼口手腳不受控製地劇烈抖動,麵容笑得極度猙獰。
他長大了,他回來了。
病房外的青年叼著煙,罵罵咧咧說著馬來語:“你趕緊把老頭子的遺產清點妥當我他媽在跟前端屎端尿,日夜不休,扮演孝子累死人了”
說著他眉頭深皺,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喉嚨發癢發暈。一個箭步過去,抱著垃圾桶狂吐,緊接著青年使勁擦掉嘴角的汙穢物,發狠地說:“操!老不死的東西!你趕緊把合同準備好,趁他現在神誌不清,我讓他把字簽了”
彼時,成祖已經來到檳城,做完這件事,他心情卻不怎麼好。正當他覺著煩悶無趣之際,在街轉角瞧見了那個張牙舞爪,謊話連篇,會做戲的小丫頭。
他心裡又有點高興了。
成祖無聲地笑了笑。
穆介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天氣陰沉沉,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他們當時都還太小,說不定都已經記不清了。
她看他,有意試探:“冇想到我們竟然在同一家孤兒院待過,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還真是奇妙。前後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了。我以前身後總跟著一位小弟弟,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好不好。”
“是不是跟你一樣,平安健康長大,又有冇有成家立業?”
成祖也看過來,雲淡風輕道:“或許吧。或許死哪兒也不一定,老院長造孽那麼多,那些小孩子就算是活著,也有可能帶著無儘的傷痛。”
葉大觀園裡的服務生端來兩杯熱茶,穆介之一臉淡然地接過。
成祖來了興趣問道:“像老院長這樣的人,董事長還如此顧念舊情,特地去看望。說實話,我挺佩服的。”
穆介之哼道:“確定不是冷嘲熱諷?”
成祖笑說:“真心的。”
雨點重重地砸在山腳的茶葉上,穆介之看了一會兒,沉吟:“每個人來到這世上都有自己的價值,惡魔也不例外。以前覺得這人吧,再窮也冇少給我們這些小孩子一口糧食吃。儘管大家都吃不飽。”她輕笑著抿了口茶水,“時代好起來了,人們也富足了。解決了最基本的溫飽問題,就開始往精神方麵找補了。”
她嗤笑:“人性的通病,冇什麼好說的。”
成祖沉默地端起茶杯,手指一下又一下點著杯壁,目視遠方,也不知聽冇聽。
結果穆介之又嘲弄:“時也命也,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成祖喝口茶仍然冇做聲。
穆介之又問:“你現在名字就挺好聽的,之前是叫什麼來著。”
成祖頓一頓:“記不起來了。”
穆介之把茶杯一放,擡眼盯著他笑道:“記不起來也沒關係。隻要我們齊心協力,把高盛經營妥當,今後也都是好日子了,你說我這話是不是這個道理,成助理?”
成祖也笑:“這話,我肯定一字不落地傳達給小白總。”
穆介之多瞧他兩眼:“亦行其實也老大不小了,我這個當媽的是該給她物色一些家世好有背景的好男人了。不過按照她的標準,冇幾個人能入得了她的眼,你跟她共事這麼久,應該最清楚她的風格了,你覺得她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
“你不要誤會,我也是想趁這個機會,好好修複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穆介之看他不講話,挑明:“我和亦行關係從前是不大親密,但老話說得好母女哪有隔夜仇。所以她這次回來,我肯定是要好好彌補的。我猜測這丫頭身邊花花草草肯定一大堆,不過也正常,要是像她這樣年輕漂亮家世又好的女人吸引不了男人,也說不過去。”
成祖聽出言外之意,從善如流:“這我就不清楚了。要是說起工作上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小白總是個不錯的領導人。像白總的私事,我們都是外人,您作為家裡人肯定比我們更清楚。”
他話說得圓滑,穆介之在心裡冷笑,這傢夥不是聽不出她的意思,是根本不想摻和到她這邊。
那白亦行呢?
他不被吸引纔怪。
既然不能同她一個戰壕,那白亦行更不行。
穆介之直言:“那你呢,有冇有想過以後,難道就一輩子甘願做這麼個小助理?”
在此之前,成祖原先確實冇有想過和白亦行在一起之後的日子,他們身份懸殊,白尊華更是視她為掌上明珠,首先老爺子這關過不過得去就難說,況且她周圍還有這麼多豺狼虎豹,焦頭爛額的事,她是要做大事的人,目光也不會縮在他身後。今後血雨腥風,隻多不少,而他總不能永遠地陪著她。如果有一天兩人的事情傳出去,外人看起來,他是撿了個大便宜,而那句:得白亦行得天下的言論,更是坐實他的野心,到那時對於她又會是怎樣的衝擊。他知道她不會在乎,更加不會退縮,可他還有點貪心,想看到白亦行更多的可能。
他預設了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隻有一件,是他最害怕的。
成祖打岔:“可能對於普通人來說,能乾到我這個職位,拿到我這樣的薪水已經是天花板了。但對於這個年齡的我來說,行業鑽研得深,身邊共事的人更為重要。”
男人嘛,情愛都不如資源和權力更重要。穆介之讚同他的說法,語氣緩和:“你有這個想法說明你是認真思考過的。要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隻一味盯著工資條,根本做不到沉下心來精進鑽研,”她鼻腔冷嗤,“隻掰著手指頭數那點蠅頭小利。這種人最冇有奉獻精神,更容易兩麵三刀,高盛裡頭這類人不少。”
她說得有點上頭,適時點到為止,又看著成祖說:“你的業務能力,我是知道的。這樣吧,因為白妮腳扭傷了,這段時間你就暫代她的位置,來我身邊,跟我做事。”
成祖微微一愣,穆介之又補充:“亦行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找了新的助理接替你的位置。”
成祖笑笑不做聲。
倏地,他褲兜裡的手機嗡嗡地震動,穆介之指尖觸摸茶杯,笑道:“涼了。我先回去了。”
輪到他交代了,成祖掏出手機接起,電話那端傳來質問:“你們聊什麼呢?這個點都冇見你在成宗這裡。”
成祖忙驅車前往理療院。
成宗抱著玩偶坐在沙發角落,低著腦袋,不敢吭聲。
白紀庚旁若無人般,吃飯吃得臉上衣服上恨不得都是湯湯水水,臟死了。
白亦行看成宗一副委屈樣子,更是無語,抱著手臂,擡高聲音:“讓你說個他的喜好你都說不出來,你到底是不是他哥哥,一點都不瞭解他!”
成宗懷中緊緊抱著個畫本,一副防備狀態,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她,癟嘴反駁:“那你又是誰?為什麼要瞭解我弟弟的喜好,跟你有什麼關係!”
白亦行聽他說完,不急不緩地用激將法:“你不是這裡最聰明的麼?怎麼連自己弟弟喜歡吃什麼喜歡玩什麼興趣愛好都不清楚。像我,我就知道他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要跑步,六點準時看新聞吃早餐,七點掐著點給我來電話。他喜歡吃辣,喜歡酸的食物,會玩遊戲,轉筆也很厲害。而且他腦子聰明,學什麼都快,會擊劍,會做人,工作起來也很有條理,能幫我很多。”
她說了一籮筐的話,也不覺得口渴,旁人聽起來都明白這根本就在炫耀,欺負弱小。
她還說:“虧他把你養得這麼好,你不覺得你自己對不起他嗎?你心裡不愧疚嗎?我最起碼還給他發工資呢。你呢,你乾了什麼,你隻會添亂,你隻會麻煩他!”
護士在一旁聽著不太對勁,本想阻止,被白亦行一個眼神懟回去。
白亦行繼續逼問:“你說你從美國來,那你們以前在美國哪個街區生活?我住在曼哈頓下城,靠近哈德遜河。你們呢?你們在哪裡?說不定我們以前在某個街轉角擦肩而過。說說嘛,我想聽聽。”
成宗聽得一知半解,抓耳撓腮,東張西望:“我不知道。我住得房子比這裡小很多。有一張床,一個凳子,一個”
白亦行打斷:“那你弟弟呢?你弟弟住在哪裡?成祖住在哪裡?”
成宗斷斷續續囁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弟弟說你像個老虎,你是不是來欺負我大哥的?你壞,你不是好人。那個女人是好人她纔是好人”
“老虎?我像麼?”白亦行看一眼白紀庚,他嘿嘿地笑兩聲,陪護給他擦嘴。他手裡又抱著那個玩偶甩來甩去,也附和:“她說下次再來看我。”
“二爺,她,是誰?”白亦行調轉矛頭。
白紀庚吃完飯心情大好:“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被燙傷了,吹吹”
白亦行掏出手機,撥到一張照片,問白二也:“是她嗎?”
白紀庚點點頭:“她說下次再帶我們出去玩。她還教我寫字,寫我自己的名字,她說要學會寫字。”
白亦行看向陪護,後者說:“穆董事長確實來過幾回,還給理療院捐了很多生活物品,也會陪白二爺在園子裡走走逛逛。白二爺還挺喜歡她的。”
“董事長業務繁忙,居然還有時間陪你寫字?你寫個我看看?”白亦行哼道,盯著陪護,“他懂什麼,壞人給顆糖都能跟著跑,連三歲小孩都不如。你們下回看緊點,我二爺要是出了什麼事,那你們理療院也彆想做了。”
陪護麵露尷尬,白紀庚試探性地摸摸她的後腦勺,白亦行下意識後退。白紀庚衝她笑兩聲,還哄她:“妹妹彆生氣,妹妹乖,妹妹聽話,我把好東西都給妹妹。”
誰知成宗厲聲:“纔不是!你上次還說要把好東西給那個女人,你個騙子!”
“弟弟說,說謊話的人都會被他抓起來,判!刑!”成宗義正言辭。
啪地一聲,門被推開。
幾人目光投射過來,成祖氣喘籲籲,瞧見裡麵氣氛還怪和諧。
他來了,陪護便放心地出去了。
白亦行眼睛眨了眨,看著他說:“你弟弟已經吃完飯了。”
成祖腳步略顯侷促地走到她身邊坐下,乾笑一聲,冇話找話:“我也吃過了。”
成宗見他來了,腰桿挺直,小聲地告狀:“這個妹妹說說”
白亦行瞪他一眼,先發製人:“他說你說我是老虎!說我是壞人!我說他一點都不瞭解你,配不上你的付出!”
成祖對後半句皺眉不解,言辭嚴肅:“你跟他說這個乾嘛,他又聽不懂。你生氣了也不能欺負他。”
白亦行噤聲,一眨不眨盯著他。末了,成祖稍微緩和:“再說欺負他不如欺負我。”
白亦行好笑地問:“我哪裡生氣了?”
說完,她不去看他,抱著手臂躺靠在沙發裡。
成祖讓成宗把白老二帶去一邊玩,他如實交代:“你媽咪來這裡搞慈善基金的事,我也是才知道。助理更換的事,我也是剛剛知道。”
白亦行看也不看他:“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給你指了一條好路,是比在我這兒有前途。”
較起勁的小女人不用點非常手段,是馴服不了的。成祖二話不說拽著她的胳膊,來到小型會客室,落下鎖,大馬金刀往沙發裡一靠,視線上下瞧瞧她:“你不覺得這是個突破口麼?”
白亦行歪著腦袋迴應他:“為我們一起奪回高盛?”
成祖姿態放鬆,一手隨意搭在沙發靠背,認可道:“這個也算。”
白亦行笑眯眯湊近,鞋尖挑開他兩腿,接著食指挑著男人的下巴尖,俯視道:“那我怕成叔叔會受不了的”
她直接跨坐在他身上,成祖一拍她的屁股,將人圈到懷中,在她耳邊濕濡輕笑:“一夜之間就長本事了?”
“才做幾次,是誰連床都下不來?”成祖揉著她身體,鼻尖貼在她肚臍吸了吸,又擡起臉,劍眉如峰地盯她:“我哥他受了很大驚嚇才變成這樣,你不可以跟他計較,明白麼。”
赫然一張目光深沉的臉瞧她,眼圈發暈,才覺察他言語之中的警示意味,心想這就是他的底線麼?
她佯裝冷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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