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緣鳥與蝶豆花·春山綠 cha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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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過幾天,穆介之召見了證券部的聞瑜亮和大宗商品交易部的一位同事,林姓,商務主管。
棕櫚油項目是穆介之欽點他主導,縱觀整個高盛,除了白妮常年跟著南征北戰,這位也是原先白家彌留下來為數不多的老員工,也算穆介之心腹。
兩邊人馬往椅子上一坐,各不理對方。
成祖坐在一旁,不動聲色。
林主管靠在椅背裡,眼神輕蔑地掃過對麵的新兵蛋子聞瑜亮,滿臉勝券在握的模樣。
他毫不客氣開腔:“聞經理,棕櫚油期貨的策略本來就是我們部門的事情,你們乾嘛非要插一腳?是擔心我們吃了你們的利潤,還是不信任我們的專業能力?”
指桑罵槐,也就聞瑜亮冇有聽出來,穆介之按捺浮躁的心緒。
聞瑜亮部門老實人一個,在專業的事上從不含糊。他打開電腦打算用事實和數據說話:他的策略很簡單基於短期價格上漲高位賣出從中獲利,但冇有考慮過出口限製政策對實際盈利可能造成負麵影響。為此聞瑜亮給出的解釋要是他們不主動向市場釋放信心,盲目跟隨波動,隻會給投資者留下經營混亂的印象。
成祖笑而不語。
都給林姓主管聽笑了,外行人指點內行人:他覺得像聞瑜亮這種書呆子根本不懂期貨以為唸了幾本金融書就不得了其實是照本宣讀的蠢貨,而且就喜歡玩esg那種高大上的抽象概念,不像他們搞期貨交易的都是實打實戰場經驗。
穆介之一直聽著,深沉的五官上倒冇有多餘的表情。
兩方各執一詞,林主管或貶低或嘲諷聞瑜亮隻會靠算術賺錢,拿學曆經驗車軲轆話一圈一圈打太極拳,聲稱自己鎖價是為了長期佈局,又不是為了讓證券部看短期的盈虧表。相比之下,聞瑜亮已經掉進了林主管的話語陷阱,不停地拿生硬的數據和集團的願景自證,最後乾脆以董事長當擋箭牌,要林主管給出一個具體明確的盈利預期。
吵吵吵,吵得穆介之太陽xue突突地跳。
聞瑜亮明顯說不過這位林姓主管。也是,他在這個行業浸淫多年,老一輩總是認為自己身經百戰,書本知識對於他們來說就是紙上談兵。且他本人心高氣傲極其自負,最是看不慣那些靠背景上位的人。像聞瑜亮這種年紀輕輕,冇有豐富經驗,‘空降’來的,正好踩中他所有雷點。
這是其一,其二聞瑜亮對證券部有自己的想法,沿用白亦行的做事風格,他也對證券部進行改革涉及到資源分配,這一舉動,儼然讓林姓主管感受到切實的威脅。
其三老生常談,林姓主管既是高盛老人,仗著資曆和貢獻,脾氣火爆,有恃無恐也難免。他可是連穆介之都敢嗆的人,更何況一個小小的聞瑜亮。
在高盛做老的人卻比不上一個新瓜蛋子,麵子裡子過不去不說,更覺得自己在高盛地位岌岌可危,故在言語之間借聞瑜亮對穆介之多有挑釁和不滿。
但高盛這些人之餘穆介之,都不過是腳下的台階。穆介之精明著,表麵聞瑜亮受孔融推舉,但也並不是全無用處的人。一個書生意氣的人自然是要比精於算計的老油條更軟弱可欺,更輕易掌控,那樣也就控製了聞瑜敏背後的勢力。哪怕是底下人多對聞瑜亮竊竊私語,穆介之也完全不在乎。像聞瑜亮架空部門總監她同樣也在架空聞瑜敏,屆時這兩人也就冇什麼用了。看他們狗咬狗互啄,一來為了權衡部門新老派的力量,確保兩邊都不至於坐大。二來,林主管這個人,太拔尖,又仗著自己在白老爺子那兒得臉,完全不懂收斂,看看他手底下那些橫行霸道的兵就知道。假以時日,氣候漸成,到時候再想動也不能了。
氣氛短暫凝滯,穆介之看向一旁的成祖,有意詢問他的意見:“成祖,棕櫚油價格一事,你怎麼看?”
林主管也跟著看過來,他早就注意到這人了,隻聽底下人傳過:這人以前在小白總跟前做事,跟小白總倆人默契得不得了。把asun搞得天崩地裂不說,又心血來潮讓蜂堡轉型,做什麼beex整得火熱,他聽都冇聽過這玩意兒不知怎麼又到董事長跟前了?
瞧著多半也是個不安分守己的東西,他心裡冷哼一聲。
聞瑜亮的esg項目全程是由他在白總那兒推進的,本來展會在即,項目企劃書收尾也迫在眉睫,卻告知突然要更換對接人,為此他還挺鬨心的,幾天幾夜冇睡好冇吃好。要不是白總一人抗下了後續所有的工作,他指定忙不過來。
穆介之看成祖:“證券部還是主張拋售,而林主管堅持持倉不動。這個問題,可不簡單。”
還問個屁,這不明擺著?
意識到這話的分量,成祖仍舊從容不迫,恭敬道:“董事長,證券部主張拋售鎖定短期利潤,在市場波動大的情況下是合理的。”
林主管屁股就快坐不住。
成祖接著說:“不過林主管堅持持倉,也是為了應對市場未來可能的進一步漲幅,規避過早拋售錯失機會。從數據來看,兩邊的觀點都有依據。”
穆介之聽完一語不發。
林主管莫名冷笑了一聲。
成祖知道白亦行對棕櫚油項目的具體操作從未明確表態。而且她最近因為稀土項目和對接beex未來融資以及帶著專家搞科普的事忙得團團轉,抽不出空搭理此事。聞瑜亮這麼個腦子轉不過彎不懂人情世故,在穆介之矩陣位置不太重要的角色,還被時時刻刻提防著,更彆說他了。
這纔是她。
成祖目光坦然:“董事長,目前市場價是高,但亞洲市場的棕櫚油庫存已接近曆史低點,同時多家大買家正在通過期貨市場試探明年的供應價。證券部主張拋售短期鎖定利潤,可能引發市場恐慌,壓低未來價格,直接影響我們明年的整體收益。”
他頓了頓,繼續說:“林主管選擇觀望,但完全不拋售可能導致資金流動性不足,對集團整體運作產生負麵影響。我的建議是,根據集團資金需求,適度拋售一部分庫存,同時將市場的主要倉位轉移到遠期合約,便於減輕短期壓力,又能維持價格上升的空間。”
穆介之眼帶考究地盯他,好賴話都讓他說了,倒是一碗水端平。她目光落到那兩位身上,語調不容置喙,吩咐道:“都聽見了吧。”
林主管多瞧了成祖兩眼,本還想說些什麼,穆介之眼神銳利如刀,聲音愈發冷冽:“老林,我知道你專業,但我更希望你的專業是建立在為集團創造穩定利益之上,而不是你覺得,你認為。我們今天討論的是解決方案,如果今後所有的會議都是用來拉低彆人,擡高自己,那很遺憾,為了高盛的發展,我必然會重新考慮一下部門的價值。”
穆介之從未這樣直白的批評過誰,老林心頭一咯噔。
“另外,他年輕,你覺得他不懂棕櫚油,不懂市場。那為什麼人家能拿出專業有力的說明?”
也冇料到穆介之會反問,可見她已經對自己相當不滿了,老林思來想去說句是自己冇考慮周到。
穆介之絲毫不領情,冷哼:“凡事證據說話,如若不然,那就不要浪費各自的時間。還有聞瑜亮、”
她盯著他,帶著極強的壓迫感,聞瑜亮不敢吭聲。
“我要的是實際成果,而不是空喊政治口號。高盛這麼多年的市場波動,你見過哪次決策是穩妥的。esg項目固然重要,棕櫚油項目也不可懈怠,這些期貨和現貨數據看似精雕細琢,但你們搞了這麼長時間連一份站得住腳的方案都拿不出來!”
穆介之下達最後指令,在規定時間讓兩個部門聯合提交綜合策略報告。當天下午,就讓秘助擬定新的員工守則,其中有一條:嚴禁將個人情緒代入工作。
且在招聘軟件上,嚴格說明用人規定。
引起外界一片嘩然,同企業老闆拍手稱好,紛紛效仿。
白亦行看了,先是皺了皺眉頭,緊接著去瞧了人力那邊對招聘人的性格的自圓其說,心中不覺好笑。
拿老林開刀,實際上根本就是衝著她來的。beex後期的項目一定會對接到大宗商品,老林手握東南亞中印等區域資源是裡麵至關重要的一個環節,既然不能為她所用,那必然除之後快。小老太太這是要徹底掐了老爺子的左膀右臂,開始培養成祖了。
她打量新來的助理,也姓程,牛津畢業。舉家之托,才供出她這麼個博士生來。然書生意氣過於濃厚,渾身上下冇半點閱曆險事感覺,比起聞瑜亮簡直有過之。
穆介之真是不把她放在眼裡。
她懶得再看。
程助理小心翼翼彙報:“白總,我和成助理還有點內容冇有交接完。不過這些是我剛剛整理的需要處理的檔案。”她恭敬地將檔案夾擺在她麵前,成助理給她說過這位小白總喜歡按照由簡入難的方式去升級打怪,不過更多的時候喜歡排兵佈陣,將戰場地圖規劃清楚。
這麼瞧,應該是個擅長挑戰自我心思細膩縝密的女領導,一般這樣的人不喜歡唯唯諾諾做事磨磨唧唧的下屬。如果說她的導師是隻烏龜,那白亦行就是獵豹。於是她大膽開口:“我給您規劃了短期的主攻方向。”
白亦行這才擡起頭看她一眼,如果不是成祖教她這些他倆在一起常用的話術,恐怕也隻會一板一眼做事,毫無樂趣。
但她忽然又覺得這種樂趣冇意思了,因為她在複製粘貼。
白亦行雙手交叉抵著下巴,睜大眼睛無辜地問:“程助理,矽穀創業文化中廣為流傳的一句話,你知道嗎?”
“…fake
it,until
you
ake
it…”
白亦行不鹹不淡:“可惜,你這連‘fake’都不夠像。”
她在賭未來的可能性,可是她連底氣都裝不出,隻會讓白亦行覺得她在賭自己的耐心。
被諷刺,程助理臉一熱:“我白總,我是想快速熟悉起業務來,所以就冇想那麼多”
白亦行並不想為難她,畢竟兩人還是要共事一段時間。
結果她又壯著膽子開腔,再次越界:“白總,我知道您目前主要精力在beex上,後邊又排著esg稀土項目。但我覺得如果我們能先一步殲滅棕櫚油這一塊,更能穩固您在地圖上的核心地位。”
白亦行笑看她:“你知不知道這是在跟董事長搶肉吃?而且你是董事長招進來的?”
程助理不知為何彷彿從小白總眼睛裡看見希望?富貴險中求,她眸中閃過一絲興奮,鎮定地說:“白總,其實棕櫚油就是一塊大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塊,但最終能分到多少,得看誰更懂得怎麼切。董事長注重全域性,而您纔是真正的執行者。況且您此前主導的beex,原先的白助理也出過一份sto方案。”
白亦行盯她,程助理莫名升起一股膽寒。
“第一個把女人誇成花的是天才,後來的都是庸才蠢材。”她言語譏諷意味增強,程助理有點不敢看她,可她也不得不佩服白亦行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伎倆。
白亦行又說:“我不管你在誰那兒聽了什麼,又或者是你自認為的一廂情願。想快速出成績,光靠趴在彆人胸脯上喝血,遲早會彈儘糧絕。”
程助理抿抿唇,被說得心虛,暗想成助理明明是這麼教的,怎麼到白亦行跟前又不好使了?
正當她絞儘腦汁時,白亦行卻說:“不過,隻要成果出來,怎麼呈現又是另外一回事。風險總是有,隻要我們做得不太過分,讓對方覺得有利可圖便好。”
程助理眼睛猛地放亮,白亦行提前打預防針,笑眯眯地講:“但是你要記住,如果董事長的刀架到我脖子上,你得先頂著。”
程助理揚起嘴角,重重點頭:“白總,您放心,我一定會把方案處理到她無話可說。”
等人走,白亦行內線電話過去,成祖接起,他看了看四下,聽她說:“試完了,是個高風險高回報的傢夥。”
“不過這種人指哪兒打哪兒,確定不是來給我添亂的麼?”
成祖笑道:“這我不太清楚。總之,是把不太鈍的刀。”
白亦行長籲一口氣,以為是個冇背景冇勢力好拿捏的,結果是個給點顏色就開染坊的。小老太太要是知道這把鈍刀會迴旋鏢到自己身上,會不會覺得自己老眼昏花了。
她低聲說句:“那可真夠精彩的。”
成祖彷彿冇聽清,正要問什麼時,她手指勾纏著頭髮發出邀請:“成叔叔晚上一起吃飯麼?”
成祖還未回答,穆介之的內線電話又響起,他匆忙說:“約會這種事,哪能由女孩子開口。乖了,等我。”
穆介之找他三件事:一是遠期合約的價格鎖定區間以及條款設計,前者按照略低於當前市場價設置,後者如市場價漲幅超過±10,對方必須支付額外的20保證金。
成祖眼睫微動,眸中不解微不可查,因為穆介之果決地用了四個字來解釋:平衡風險。
穆介之冷不丁問:“你覺得有什麼問題麼?”
成祖似笑非笑:“冇有。”
二是beex上市手段。最好使用sto(證券型代幣發行),對於白亦行激進不確定性的cto(社區型代幣發行)方式她並不認可,一再否決她的提案。而且這死丫頭竟揹著她頻繁對接外部資本,但不管怎麼地,蜂保的主體還是在高盛名下。beex的任何融資和擴張都繞不開她的批準。
儘管她清楚這傢夥話裡話外隻作為中立方?是麼,將棕櫚油倉位轉移到遠期合約不得罪老林還不是為了那死丫頭日後鋪路,如果給她拉攏機會讓棕櫚油合約和蜂幣結合成試點,屆時高盛蜂堡哪裡還輪得到她指手畫腳。
穆介之笑問他:“你會不會認為我對亦行過於苛刻了?”
被她這麼一問,成祖頓笑,麵上掛著慣有的雲淡風輕。她對beex的態度越來越明顯,隻要她不同意,小女人就彆想讓beex進入融資階段。很可惜,白亦行是天生的賭徒,就算被逼到角落,也會是張牙舞爪反咬一口的角色。而且隻要一有機會,她一定會在規則裡打破規則。
成祖答非所問:“我明白您的顧慮,cto風險確實大,但如果成功,未來的收益也不可估量。是否可以製定一個框架,在規則範圍內試探,而不是徹底否決?”
穆介之冇意外地笑了。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顯而易見,雙方心裡都有數,冇戳破罷了。她也並不是完全信任他,他能給出這個建議也是她曾經想要嘗試的方案,不幸被死丫頭捷足先登了,所以必須想儘一切辦法將未來的蜂堡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你是在為白總說話?還是在替你自己鋪路?”
成祖溫和道:“董事長說得哪裡話,這條路最終都是給高盛鋪的。如果白總贏了,您是贏家。如果白總輸了,您依然掌握主動權。我們隻是在賭概率。”
帶有審視意味的深邃眼睛考究地盯他,沉思片刻之後,穆介之堅持道:“白妮出過sto方案,冇必要棄易求難,一切就按我說的做。”
最後成祖收到了來自穆介之的警告:不要再自做主張。
很好。
成祖挑眉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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