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珊瑚海 第9章 一個村的人還客氣?
就在猶豫不定時,鹽田間隱隱傳來笑語聲,四個女人結伴而來。
季微瀾心中一喜,上前向招呼道:“不好意思,請問要去南極村招待所,該怎麼走?”
問完了才發現,麵前四個女人之一竟是上午打過交道的那位水魚嫂。
想起管理局門口發生的事,季微瀾不覺尷尬,下意識後退半步,視線也轉向其他人。隻盼這幾位大姐大媽中能有個熱心腸,願意為她指路。
女人們麵麵相覷,用土話快速交換起意見來。水魚嫂才說了兩句,她們就不約而同咯咯笑起來。
笑得季微瀾一頭霧水,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最後,還是水魚嫂開口:“大方向都錯了,怎麼會走到這裡來?”
暮色中看不清表情,季微瀾拿不準她這究竟是一句疑提問,還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嘲諷。
“要走快點兒走咯。”水魚嫂將臂彎裡的竹籃托了托,掠過她時候丟下個大概是“跟上”的眼神。
季微瀾默默跟著四人,聽她們一路高談闊論,笑聲朗朗,有時還能聽見紅花阿婆如何如何。
“你就是花枝的女兒?”有個麵色黧黑,年約五十來歲的女人,突然扭過頭來,“像是真的像,小臉同和你媽媽一般靚。”
季微瀾猜她是媽媽的故人,有些靦腆地叫了聲阿姨。
那女人又大笑起來:“你原本該叫我大姑的。”
她指著路旁一叢樹林,向季微瀾叮囑:“記住啦,紅樹林過去就是我家。回頭一定上家裡玩!”
說罷揮揮手,便踏著田埂朝樹林走去。
又朝前走了一會兒,另外兩個女人也各自歸家。暮色漸沉的田野間,隻剩下水魚嫂和季微瀾兩人。
原以為就要這樣沉默一路,水魚嫂卻突然開口:“對唔住啊,早先真不知你是紅花阿婆的外孫女。”
看來是上午那場鬨劇過後,村支書馬友又做了不少的工作。
季微瀾搖搖頭,學著她的腔調,也輕聲說了句:“對唔住。”
水魚嫂笑起來:“你阿孃是不是沒教過你說家鄉話?一聽就是外地人。”
邊笑邊搖頭,自言自語般嘟囔了兩句:“外地人不好,外地人喪良心。”
為什麼會對外地人有如此成見?季微瀾好奇,卻不想再唐突惹事。
過了會兒,水魚嫂又說:“剛才那是烏賊娘,從隔壁村嫁來南極的。她兄弟從前同你媽媽說過親,就差點就成了。”
季微瀾記得馬友提過這事。據說男方家境不錯,還答應給季花枝在聆城找份工作。
“她好像並不怪我媽媽?”
想起烏賊娘臨彆前的熱情邀約,著實令人驚詫。
她從網路上見過類似的恩怨情仇,在這種閉塞的農村,訂婚後被女方逃婚,無疑是很落麵子的,輕則索賠,重則械鬥的都有。
如今男方家人見到她這個逃婚新孃的後代,居然笑嗬嗬請她上家裡玩?
“有什麼好怪的?”水魚嫂詫異地瞟了她一眼,“男婚女嫁都是註定的姻緣。親事不成,就是你媽媽同她兄弟沒有緣分咯。怪來怪去又能怎樣?”
非常落後的宿命論,但挺有說服力,還透出彆樣的豁達大氣。
這大概……就是鄉民的淳樸?
季微瀾心中有所觸動,再次認認真真道謝:“多謝水魚嫂肯帶我回村。”
水魚嫂一臉莫名其妙:“引個路罷了,有什麼好謝的。就算不遇上我,遇上隨便哪個,也不可能不管你。”
她不僅把人一路帶回了村,還一定要季微瀾去家裡吃飯。
“一個村的人還客氣?”
借著路燈的光,她朝季微瀾身上看看:“這麼高階的衣裳……沒被糟蹋掉,還好還好。”
原來是對上午那一推心存愧疚。
在水魚嫂家的小院裡,季微瀾享用了一頓當地特色濃鬱的晚餐。
番薯粥就鹹魚乾,還有用豬油渣炒的芥蘭。
季微瀾知道,番薯和魚都是當地的出產,綠油油的芥蘭卻要去聆城才買得到,說不定比這一盤魚乾都貴。可見水魚嫂款待她,是真心實意的。
蝦虎偷偷摸摸去挑菜心,還被水魚嫂一巴掌打回去:“敬客的,你饞什麼?”
她將那幾根菜心都夾入季微瀾碗中,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會燒菜,家裡夥食隻有這樣。你阿婆手藝好,村裡辦紅白喜事都是請她去幫忙。”
一頓飯吃完,水魚嫂麻利地把桌子收了,又將事先隔好的一碗飯菜交給蝦虎:“給你阿爸端去。喂的時候仔細些,莫再讓他嗆著。”
季微瀾有些驚訝:“水魚哥是病了?嚴重嗎?”
“病了好些年咯,半截身子都廢掉了,起不來床。”水魚嫂的口氣倒聽不出難過,手頭繼續麻利地涮著鍋碗。
回想起上午在她管理局門口的叫嚷。當時隻當是撒潑賣慘,現在想想,她家有癱瘓的丈夫,兒子又未成年,沒有一份穩定收入的收入,日子自然艱難。
那3000元的罰款,儘管按高磊的說法隻是嚇唬,卻也足夠壓得人心沉甸甸。
“水魚嫂,我之前說開民宿是真的,也是真心想請你去工作,每個月都給你開工資。”
季微瀾剛重提話頭,水魚嫂就把刷碗的竹刷重重一拍。
“我可不去打這個工,勸你也莫要開民宿。”水魚嫂說,“開民宿,我懂的。就是搞旅遊,讓外地人來村裡玩。外地人都是喪良心的,小心賺不到錢還被坑——你看我家水魚,被坑光了幾十萬,人也廢了。”
她手揮竹刷,在水龍頭下把鍋刷得嘩啦響。
又繼續勸季微瀾:“外麵的日子不好過。既然回村了,就收收心,跟著你阿婆好好過日子。我們村雖然窮,大家守望相助,總少不了一口番薯飯吃咯。”
季微瀾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她隻當是推銷電話,隨手結束通話。這個號碼又撥了進來。被結束通話四五次後,仍是孜孜不倦。
季微瀾皺著眉,剛按下通話鍵,就被音量震得發懵。
“季微瀾嗎?你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