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江湖百態的方士做成二內 第 29 章
楊媛跟著方臨跑了十幾裡路,確認阿鹿沒有跟上來,她才喚來麟駒,騎上去。
遠遠瞧見她的方臨轉動著手裡的筆,嘴角輕輕地勾起,輕蔑而嘲諷地瞅著她眉目落寞,低垂的眼睛。
“看不出來,你倒是有點心機。”‘方臨’見她慢慢騎馬過來,伸手從耳後下三寸取下一根銀針,麵目猙獰,許久,變成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他動了動嘴唇眉眼,適應了一下自己的這副麵孔,抱臂靠在樹乾上,打量著楊媛。
“你說過,甩開了隱元會的人,就會告訴我她的下落,人呢?”楊媛沒理會他的諷刺,徑直騎馬到他麵前問道。
“卷軸說的不夠詳細嗎?在瞿塘峽,咱們可差點為了它送命。”男子攤手無奈地說道。
“噌——”
楊媛取下洞仙引,拔劍指著他的眉心,眉宇間總算有了些變化。
“我沒興趣跟你回憶,你當初差點害死葉旻,這筆賬我們以後再算。”
“放心,主人說了,若你是自願來的,她自可保他平安。”
楊媛握緊了手中的劍,劍尖離著他額頭一寸作業便被放下。
‘方臨’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吹個口哨,喚來一匹白色的馬。
“那便隨我去昆侖,主人已經在那裡等著你了。”
阿鹿沒有追去,他知道楊媛的性情。若是牽製她,相反她會離得你越遠。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分彆,倒是給了他當頭一棒。
阿鹿獨自走在太原的荒郊,他牽著的馬兒一路上瞅見路邊好多皇竹草,想去吃時,被阿鹿堅毅地步伐又拉回去,氣的哼哧哼哧直叫喚,激得阿鹿一馬鞭敲在他身上。
“叫叫叫!你這畜生倒是無所謂,我辛辛苦苦將你喂養,眼裡隻有那路邊的野花野草!滾開,你這沒心肝的東西!都給我滾!”
阿鹿衝著它大吼大叫,馬兒自然是聽不懂他說的話,見著自家主人在那低頭喘氣,自己灰溜溜地跑到草地邊,去啃吃馬草。
阿鹿是被楊媛氣的肝疼。滿腔怒火也撒不出來,對著一個不會跟他說話的牲口吵,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
“阿鹿?怎麼是你。”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和馬蹄聲,引得他擡頭去看,隔著十七八尺,他就瞧見葉旻和他身後的蔣成楓。
葉旻飛身下馬,跑過去一把抱住阿鹿,開心的跟見了花似的。連著數日未見舊友,也讓他擔心了好多天,如今瞧著,之前曉得的那些陰霾都一掃而光。
“近日怎麼樣,可還過得不錯?瞧你這滿臉通紅的樣子,準是和楊媛吵架了吧!”
葉旻摟著阿鹿的肩膀就左看看右瞧瞧,生怕給楊媛聽見,悄摸地在他耳邊問道。
又聽著楊媛的名字,阿鹿內心是五味雜陳。
“她沒和我在一起。”阿鹿偏頭錯開。
葉旻一臉疑惑,看向身後的蔣成楓,後者擺擺手,也不清楚狀況。
楊媛跟著‘方臨’一路上繞著陰山到戈壁,最後去了昆侖。走得路遠,還繞。這個人也絲毫不急,過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走走停停總算是到了昆侖。
昆侖的風雪,大的嚇人。
上一次來,還是跟著阿鹿一起去惡人穀。途徑這裡,瞧見了搶收稅款的幾個人,對方瞧著這兩個人的身份,冷冷地瞧了一眼,把提溜在手裡的村民,埋進風霜堆積的雪裡。
楊媛轉頭瞧見‘方臨’將自己耳後的銀針都取下,脫下一身紫袍,換上一件單薄的白色長衫。又低頭瞧了瞧自己一身的黑色衣服,領子是白裘袞邊的棉服,從包裹裡翻了翻,取出一件披風,扔給了他。
男子反手接住,瞧了兩眼,又給她拋了回去。
“彆想著靠這些來收買我,你還真是個,呆子。”
“昆侖不比其他地方,這裡常年風雪侵蝕,稍不注意就會患上凍瘡。”
楊媛麵無表情地解釋,騎馬過去又重新扔在他馬鞍上,往前走去。
白衣男子瞪著一雙眼睛要發作,瞧著這間藍色披風,摸了摸那貂絨的內膽,又擡眉打量楊媛的背影。
這件披風少說也值黃金千兩。裡麵為了防止風刮,又夾了一層竹碳。為的是在室內方便可以做毯子,出門保暖不易風吹。隨隨便便就贈予他人,楊媛倒是好大的心。
長樂坊還是一樣的清靜。楊媛見白衣男子還是沒有穿上披風,也不在乎。跟著他下馬步行,走進長樂坊裡。
自己在這的身份太過注目,惡人穀的標記打在脖子上,她被風吹起的頭發一揚,那些村民見著,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
“你瞧!那些惡賊又來了!”
“這些家夥三番五次的來坊裡收稅,見著反抗的就要打死!我上次瞧著李大牛他們家兒子,活生生被折斷了一條胳膊啊!”
“真是喪儘天良,遲早要遭報應的!”
“就是!惡賊,屠夫!”
“趕緊滾出昆侖!”
白衣男子轉頭瞧著她的模樣,想在她波瀾不驚的臉上見著一些變化。楊媛卻是充耳不聞,隻是牽著馬,背著琴,低頭瞧著路。
“你就不生氣?”白衣男子問道。
“不過是苦命的人。”楊媛隨口一答,便再沒了聲音。
白衣男子笑了笑,引領著她走到一棟院落前,停了步子。
他放開韁繩,上前去輕輕扣了扣門。
“主人,她來了。”
門被一雙手緩緩推開,走出來的人一件明黃的衣服,赫然一副藏劍山莊弟子的樣子,頭發梳做一個馬尾,額頭上帶著藏劍山莊標致的飾品,身披一件白羽絲綢織成的披風,擋著風寒,一雙藍色的眸子沒一點氣息,瞧著楊媛。
此人便是當年從藏劍山莊消失匿跡,攪動江湖風雨的葉墨。
竟是個丫頭。
楊媛擡眉一瞧,眼睛裡都有了些神采。
“終於見到你了,楊媛。”
白衣男子將手裡的韁繩遞給葉墨,拱下身子,讓葉墨踩著他的脊背上馬。楊媛打量著她,葉墨低頭瞧了瞧。
“跟我來。”說罷,揚塵而去。
楊媛隨她一路,遠遠路過惡人穀的跑商地點,和浩氣盟駐紮在此地的武衛。這個人一言不發,隻是騎著馬往前走,楊媛想不出這個人想做什麼,畢竟她什麼武器也沒帶,一把佩劍也沒有。
但楊媛記得,是她殺了薛華。
兩個人迎著風雪,一路往北走。遠遠的,楊媛就瞧見了一抹綠色。
“昆侖儘頭有一座小遙峰,這裡常年都不會有人來,卻時時刻刻都維持的綠洲楊蔭。”葉墨突然說著,下了馬,徑直走過去。
“我記著第一次來昆侖,就被這風雪激靈了神。冷,冷的徹骨。這裡的黑夜慢慢無期,夜晚來的快去的快,一個人走在風雪裡,他瞧見了我,給了我一件披風,道一聲小心,又消失不見了。”
楊媛下馬走到她身後,兩個人隔著幾尺的距離,她一言不發。聽著葉墨說那些,她想知道的,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葉墨當年還沒有訂親時,隨著山莊的師叔一起出門曆練。初入江湖,這大好河山的壯麗景象,簡直讓她流連忘返。
葉墨倒是個聽話的女娃娃,既不會到處亂跑,也聽指揮。倒是見了糖葫蘆走不動路。師叔怕她吃多了糖壞牙,隻得一邊用不少金銀器物引她注意。
可小姑娘自幼就於這些東西深交,看著總會難受惡心。佯裝發燒生病趕走了師叔,自己偷摸下床,跑去門口大叔那買了十幾根抱在懷裡吃。
結果等到天黑,吃的開心逛的儘性,卻忘記了回客棧。急得師叔遣了山莊的人到處找,結果在鎮子外的茶館門口瞧見了睡在凳子上的丫頭,身邊還站著一個天策府的將士。
這個人是剛剛入府不久的新兵,名叫李複遠。村子因為狼牙軍入境,爹孃慘死,他被遠方表叔找著,送去了天策府。
師叔見他一直陪著葉墨身邊,為表誠意,拿了一百兩銀子作為答謝。李複遠也是個愣頭青,見彆人拿錢出來,還以為是要他做什麼事情,連忙推回去。
說自己本要去長安複職,遇到了這個迷路丫頭,乾脆就在這裡等著她家人來接。
回了山莊,葉墨父母知道這事兒,明麵上訓了葉墨一頓,後來也隻是不準她出門,禁足兩日罷了。
在山莊的日子久了,小丫頭長了一些,眉目舒展,雋逸豐滿。葉墨父母想著她遠方小舅子愛慕她許久,要娶她做老婆。
葉墨聽罷,揮起重劍砸在父親麵前,硬生生砸破了那大理石的地麵。
扔下一紙二字不嫁,帶著一馬雙劍離開了山莊。
入了江湖這麼多年,天下浩氣盟友眾多,葉墨倒也從不在乎這個。茶館裡聽著故事,笑一笑,放下銀兩,獨自去了昆侖。
她非是要去惡人穀。隻是想要看看這惡人穀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讓浩氣盟定要處之。
可惜到了昆侖,小姑娘迷了路,雪夜裡找不到地方歇息,想著到浩氣盟的營地歇息,去的路上,遠遠瞧見一盞明燈朝她過來。
再見這李複遠,已經是營中將士。他一身紅袍銀甲,頭上的翎羽隨著狂風飄搖,聽師姐師兄說去找些柴火,剛離了營帳,就瞧見了迎麵而來,凍的不行的葉墨。
取下披風給她套上,領著人去了營地,師姐見著,笑著問:
“你這乾柴烈火,暖和的是自己吧!”
第二天,葉墨二話不說,隨著李複遠他們運送完貨物,便入了浩氣盟。
一連數日,與這天策府將士一道,倒也開心。彆的不說,瞧見他們策馬射箭,正中靶心,一杆槍在手裡舞的飛揚,葉墨倒是羨慕這日子。
後來等著李複遠休沐的日子,兩個人去了長安。
兩個人約了去長安西市,葉墨老早就爬起來梳妝打扮,換了一身紅衣,顯得嬌嫩可愛許多。一見著麵,李複遠沒瞧出來是她,徑直走過,氣的葉墨喊了他一聲,他這才反應過來。
西市有一個地方,三千銀兩就可見著傾城一舞。葉墨不信,自掏腰包,要見這舞妓一舞。集市魚龍混雜,人來人往。兩個人本來並排一起,隻因李複遠聽著葉墨想吃糖葫蘆,他摸了摸兜裡的幾個銅板,還是給她買了一串。
這一走開就不見了人影。葉墨瞧見身邊的人不在,急得到處去找。左轉右轉,迷失在人群裡,急得眼淚嘩嘩直流。
“阿墨!”身後傳來一句呼喊,一轉頭,李複遠就抓著她的手摟緊懷裡。
“你跑哪裡去了,叫我一陣好找。喏,你最喜歡的糖葫蘆!”李複遠鬆開她,抹去她的眼淚水,笑盈盈地把手裡的糖葫蘆遞給她。
葉墨心底裡一直有一片陰影,李複遠給了她這道光,填滿了這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