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41 章
四個小時前
微弱的壁燈一閃一閃,空蕩的房間內回蕩著急促的腳步聲。外麵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冷意與室內的暖氣相撞,纏繞而成一片霧氣。
遊光宗舉著手機,在對麵大步來回走。
“耀祖,這一次更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他掰著手指分析利害,“這麼多次,都是那個姓冉的保鏢護著遊棋櫟,上次她拒絕了我們的示好,為今之計,隻有找到她的軟肋逼迫。”
“我都查清楚了,這麼多年,她都跟母親相依為命。雖然我沒查清楚這麼多年她們母女究竟以什麼為生,但是耀祖,她就這麼一個媽媽,我們把那個叫冉雲輝的綁過來,逼她離開遊棋櫟。”
“沒了冉晞暘,我就不信她遊棋櫟還能一次次脫險?”
見遊耀祖不為所動,他轉而將目光投向坐在角落裡的遊光楣。
“三弟,平日裡你最有主意,怎麼今天就一言不發了?”
“趁遊棋櫟還被困在酒店,我們先下手為強。”遊光宗憤憤地一捶掌心,“要不是有政府的人在,這段日子我就能把她處理掉了。”
遠處的射燈不斷搖擺,投射在遊耀祖的側臉上,使得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他的指尖夾著雪茄,嘴角緊繃著,任由指尖的煙灰倒落,落了他一身。
遊光楣坐在角落看著兩個哥哥的反應,他自顧自地仰頭細細品味杯中的紅酒,聽著排風扇呼呼的吵鬨聲與遊光宗不斷的催促。
“二哥。”良久,他才放下酒杯,款步坐在對麵的沙發上。他撚起一邊的照片,眯眼端詳冉雲輝的眉眼,咂著嘴納悶。身旁的遊光宗還在嘰嘰喳喳地催促,遊光楣來不及細想,放下照片看向遊耀祖,“我覺得大哥的辦法也不是不行。”
“我們籌劃了那麼多次,一直都被冉晞暘攪亂。如果她能退出,我們的進展能順利許多。”
遊耀祖的眉頭緊皺,他擡手深吸一口雪茄:“但是,冉雲輝是局外人,這樣是不是傷及無辜了?”
遊光楣偏頭用氣聲笑了一下。
“我們傷及無辜的次數還少麼?二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仁慈了?”
“這一次,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遊光楣頓了頓,“況且,我們又沒說要傷她,隻是拿她當做籌碼與冉晞暘談判,讓她退出棋頌,離遊棋櫟遠一點。”
“就是。”遊光宗跟著應和,“這冉晞暘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整天跟遊棋櫟寸步不離,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私相授受情定終身了。”
“機會難得,我們三兄弟一定要把握這一次的機會。”
遊光楣斜眼看向猶豫不決的遊耀祖。
“二哥。這一次你是仁慈了,往後你那幾個孩子找你鬨了,你該怎麼辦?我早就跟你說過,要管住自己,大姐曾立下規矩,一旦我們三個有負麵的緋聞,都將無條件退出棋頌。”
“年輕時犯下的錯,是時候了斷了。”
煙灰落在遊耀祖的大腿上,他皺著眉深吸一口氣,火紅的火點隨著他的呼吸移動。他微微仰頭,對著渾濁的空氣吐出一圈煙雲。
“好。”他如同下定決心一般撚掉雪茄,“這一次,我們就賭一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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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耳邊傳來林因無語的怒罵,“那光宗耀祖是有什麼毛病,過去那麼久,孜孜不倦乾成零件事,他們要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早就是另一副模樣了。”
冉晞暘跪在地上,從床底拖出一個鐵皮箱。在暖光的映照下,各種做工精緻的刀具棍棒整齊地排列在上,每一件都設計了精巧的機關,能夠隨身攜帶,又能一擊致命。
“那現在呢?”林因冷靜下來,借著附近的監控檢視車庫附近的情況,“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去救媽媽。”冉晞暘將一把蝴蝶刀彆在腰帶上,神情冷峻,“他們都是喪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晚去一分媽媽就會多一分危險。”
“她吃了一輩子的苦,我不能讓她因為我把自己的性命搭上。”
“好。”林因爽快地應下,起身來到自己的工具間,用手將簾子一揮,眼前頓時出現一整屋的更加精緻壯觀的器械。她快步上前,低頭檢查裝備,行雲流水般彆在自己身上,“我和你一起去。”
冉晞暘的動作一頓:“林因。”
林因沒有耽擱,她扭身隨手拿起一件皮衣,拾起桌上的眼鏡就往外走。
“冉晞暘。”林因的手指一點,停在外頭的摩托車閃了兩下,“冉媽媽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媽媽。”
“好。”冉晞暘不過分推辭,她清楚林因的本事,也清楚若是此時自己真的聽對方所言一個人來,纔是真的著了對方的道。
“大家小心,平安回來。”
“那是必須的。”林因輕哼一聲,扭動油門,發動機立刻發出兩陣震撼的轟鳴,“有你這個頂級刺客在,我怕什麼?”
冉晞暘勾唇一笑,她起身檢查自己的裝備,正欲開門,卻聽到院子裡傳來輪胎滾動的聲響。
她瞬間提高警惕,貼著牆壁小心靠近,在看清車牌號頓時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來了?”她大步上前,對著翩翩下車的人問道。
遊棋櫟還是先前的裝扮,她傲嬌地哼了一聲,擡手指著自己的手錶:“我說了,明天我就能出來了。你看,剛好一點,時間掐得剛剛好。”
她看向對方過分專業的穿搭,伸手過去,還能在她腰間觸及一連串武器。
“你要去哪裡?”
冉晞暘轉身快步拿起護指戴上,又在上麵套上手套,邊走邊解釋:“遊耀祖綁架了我媽媽,估計是對我之前拒絕他的示好心懷不滿,我得去救她。”
“綁架?”遊棋櫟的臉色一變,上前拉住冉晞暘的胳膊,“對方有多少人你清楚嗎?你這麼莽撞地過去,萬一把自己搭進去了怎麼辦?”
冉晞暘將胳膊一甩,掙脫遊棋櫟的舒束縛。她閉上眼穩定情緒,捉住遊棋櫟的手腕安慰:“林因會幫我摸清底細。而且,她也會和我一同前往。棋櫟,你待在家裡,他們的最終目標是你,你安全了,他們不會對我媽媽怎麼樣的。”
“不。”遊棋櫟反握住冉晞暘的手腕,“我陪你一起去。”
“你……”冉晞暘無奈一歎,“這件事實在危險,你的病又剛好,乖一些,留在這好不好?”
“我有林因在,不會有事。”
“不。”遊棋櫟捉住冉晞暘的手指,堅定地對上她的雙眸,“晞暘,你信我,我不比林因弱,不會給你拖後腿。”
她擔心冉晞暘不信,頭次卸下偽裝,神情冷靜地重複:“相信我。”
冷風在兩人之間穿梭,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多耽擱一秒,冉雲輝就會多一分危險。冉晞暘意味深長地掃了遊棋櫟一眼,回握住遊棋櫟的手指答複:“好,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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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庫一片寂靜,遠處的黑色轎跑後,停著同樣色係的摩托車,林因一手抱著頭盔,單手操作著電腦。
“在這。”林因將鏡頭聚焦在正中心的冉雲輝身上。畫麵中,冉雲輝被五花大綁在半空,身下就是融化了的瀝青。她的頭發淩亂,眼皮耷拉著,無精打采的,隻要手上的繩索斷裂,她就會掉入滾燙的瀝青窒息而死。
“要先跟遊耀祖談判,還是直接衝進去?”
冉晞暘的指尖輕聲敲著車身,看著畫麵中的冉雲輝痛苦糾結。就算是進去談判,他們三兄弟既然能做到這個份上,大抵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說不定會把她也困在裡麵以絕後患。可直接衝進去的話,她不能保證能及時救下冉雲輝。
“那邊大概有幾個人?”她開口問。
“他不敢興師動眾,目前已知的大概有六十多個。”林因將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遊棋櫟,“如果順利的話,我們三個足夠了。”
遊棋櫟俯身看著螢幕上的畫麵,沉迷之時,她乾脆越過林因,敲擊著鍵盤不斷轉換畫麵。
“足夠了。”她起身看向冉晞暘,“我跟你一起正麵迎擊,林因騎著摩托機動,趁亂救下媽媽。”
“我瞭解那三兄弟,計劃一旦有變他們就會亂了陣腳,無法正常思考。我們就趁著這段時間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遊棋櫟扭頭看向林因,“你的準頭怎麼樣?”
話剛說完,她又搖頭自我否定:“不行,我信不過彆人,這樣,我們先開車將底下的瀝青撞翻,林因,你時刻注意我的動靜,一旦我開始揮刀,你就抓緊靠近冉媽媽,到時我會切斷繩索,你要及時接住冉媽媽,不管現場狀況如何,先帶著媽媽離開。”
林因眨眼看向冉晞暘,等待對方的回複。
她在心裡看好戲般地喲了一聲,用餘光打量遊棋櫟的神情。
“就聽棋櫟的。”冉晞暘戴好帽子,不忘將林因車上的防彈衣穿在遊棋櫟身上,“我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火器,保險起見,先穿著,保護自己的安全。”
遊棋櫟:“那你呢?”
冉晞暘為她整理好衣領,溫柔搖頭:“我不用,對於刺客來說,這種裝備反而是累贅。”她朝林因一點頭,率先開啟車門,擰開油門就朝車庫衝去。
昏暗的地庫被一束突兀的光線擾了寧靜,坐在一旁的三兄弟被到處亂撞的車輛嚇破了膽,他們踉蹌著起身,警惕防備著不斷變換方向的車輛,免得自己出師未捷死在車輪底下。
沒想到對方的目的根本沒在自己身上,隨著一陣刺耳的急刹,轎跑拐了個急彎,揚起一片塵土屏障,它在塵土喧囂中調轉方向,鉚足了勁地朝瀝青桶撞去。
隨著一陣沉悶的倒地聲,鐵桶被撞飛到遠處的牆角,裡麵的瀝青漏了一地,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遊光楣從當前的局勢中反應過來,他揮著手臂吆喝還愣在原地的打手:“還愣在那乾什麼?打啊!”
眾打手反應過來,撿起地上的棍棒,咿咿呀呀地向前衝。
遊棋櫟被刺耳的聲響吵得皺起了眉頭,她嘖了一聲,擡手紮了個隨便的馬尾,拉開前麵的抽屜,精心挑選稱手的工具。
冉晞暘往一旁掃了一眼,踩下油門對著步步逼近的打手衝去。
打手們一見這形勢,紛紛往兩邊退去。他們用棍棒敲打著車窗,敲擊著車前蓋,誓要將車裡的兩人逼出來。
遊耀祖顫抖著雙手拿起喇叭,對著一片混亂的人群喊話:“冉晞暘,做人要厚道,我說了要你一個人來,結果你還是帶了幫手。”
“既然你不仁在先,就彆怪我不義了。”
遊光宗嘖了一聲:“耀祖,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讓她們交代在這裡,這樣棋頌就是我們的了。”
遊棋櫟嗬了一聲,挑了兩把蝴蝶刀拿在手上,對一旁的冉晞暘挑眉。
車輛經過撞擊與捶打,已經是艱難前進。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啊,這車一會兒還要帶她們出去,斟酌之下,冉晞暘與遊棋櫟一個對視,一同開啟車門,半彎著腿踢向堵在前頭的打手。
她們一人拿著甩棍,一人握著蝴蝶刀,在敵方還未行動之際率先出擊,花哨的招式看得人眼花繚亂,鋒利的刀片劃過柔軟的肌膚,經遊棋櫟一收手,繞著彎回到她的手上。
現場亂做一團,在遠處隔岸觀火的遊光宗搶過喇叭,對著混亂的人群大喊:“誰先製服她們,我就給誰一百萬!”
“十分鐘之內製服的,我給五百萬!”
打手們一聽,頓時來了勁,他們齜牙咧嘴地揮舞著棍棒,像一頭頭跳躍的豬崽一般湧向兩人。遊棋櫟背靠著冉晞暘,臨危不亂,以手中的蝴蝶刀為半徑,在打手的肌膚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傷痕不大,但格外深,稍一動作就會流出大量鮮血。隻是因為光線昏暗,打手們絲毫沒有在意,隻隨意抹了一把便繼續叫囂著上前。
突然,出口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打手們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了注意,身體下意識地回頭看去,隻見林因帶著頭盔,俯身駕駛著酷颯的摩托車繞過重重障礙朝她們衝來。車頭的燈光刺痛了打手的眼,他們下意識地眯眼回頭,再睜眼時,正好對上兩人玩味的笑容。
“看什麼?”遊棋櫟微微歪頭,一拳砸在對方的鼻梁上,“要打你了呢!”
冉晞暘抓起眼前兩人的腦袋撞在一起:“這麼愛湊熱鬨,那就一起看。”
她們同時撥出一口氣,呼氣吹走額角的碎發,揮拳砸向湧上來的打手。
林因一麵騎車,一麵甩棍砸向靠近的打手,一麵注意著遊棋櫟的動向。兩人的視線在人群中碰撞,遊棋櫟微微點頭,在林因靠近冉雲輝時手腕用力一轉,蝴蝶刀在空中旋轉著靠近,鋒利的刀刃切過繩索的纖維,在林因經過之時準確斷裂,被懸掛在半空的冉雲輝頓時失去牽引,像個玩偶一般掉在林因的車座上。
麵前的打手被遊棋櫟突然的動作所驚到,他瞪大雙眼,眼睜睜地看向小巧的刀具準確地割斷了繩索,救走了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綁架的人質。他在心底感歎一聲,再回眸時,眼前是遊棋櫟玩味的笑容以及迅速放大的拳頭。
“還看?打你了哦!”
“邦”的一聲,在皮肉的緩衝下,打手的鼻梁歪斜,從鼻腔裡流出兩股熱流。遊棋櫟握著拳頭放在嘴邊輕輕吹拂,好似才碰了什麼臟東西一般。
現場六十餘人,近四十人負傷圍在外圈,其餘幾人瞧著陣勢,將手中的棍棒橫在身前,防備著後退。
“還來嗎?”冉晞暘伸出舌尖舔著嘴角的血漬,歪頭問,“總不能讓我白來一場。”
眾人被這挑釁的話語嚇得一哆嗦,也不管一百萬五百萬的了,先保命要緊,免得錢沒拿到,自己還得搭錢治療。
這樣想著,他們加快後退的步伐,往出口處快步退去。
身後的轎跑再度亮起車燈,冉晞暘回頭瞄了一眼,低聲囑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不必跟他們一直耗著。”
遊棋櫟點頭應了一聲,在指尖利索地轉動蝴蝶刀,在轎跑靠近之時向車門靠近。
遊光宗躲在遠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花重金雇傭的打手落得這樣的下場。多年的憋屈與不甘在他心底鬱結,他越想越氣,眼見得兩人就要上車逃走,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手忙腳亂地掏出腰間的手槍,略一瞄準就往人群掃射。
不管了,隻要遊棋櫟這丫頭死了,旁的都能用錢擺平。
遊耀祖見狀,驚呼著擡手就要製止,隻是為時已晚,子彈刺破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響,在一片昏暗中衝向人群。
一旁傳來金屬沒入骨肉的聲響以及人類的呼痛,冉晞暘霎時瞪大眼睛,盯著遠處疾馳而來的子彈,幾乎是動作快過大腦地擡手推開遊棋櫟。
她顧不上對方穿有防彈衣的事實,也顧不上分析子彈的速度與方向,她隻想儘一切可能讓遊棋櫟處於安全的狀況,她隻想……少欠遊棋櫟一點。
“咚”的一聲,子彈沒入骨肉,傳來一陣遲緩的鈍痛。冉晞暘如同失了力一般癱坐在車前,捂著鮮血汩汩的傷口無力地喘著氣。
在她逐漸模糊的視野中,是遊棋櫟淩亂的步伐與通紅的眼眶,直到此時,她才相信人最後失去的感官是聽覺。在她的耳邊,是遊棋櫟帶著顫音的哭喊:
“冉晞暘,我不準你出事。”
她艱難地勾起一抹笑,用帶血的手指抹去遊棋櫟的淚水,餘光提防著不遠處的打手,啞聲催促:“先、先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