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42 章
“滴——”
繁忙的房間裡擠滿了人,每個人神情嚴肅,操持著儀器圍著床上昏睡的人。
“充電,一百五十焦耳。”站在最中間的女人雙手拿著起搏器,對準眼前光裸的肌膚說道,“shoot。”
隨著她的靠近,肌膚與起搏器方一貼近,床上的人如同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一般,胸腔向上顫動,再因著重力跌落在床上。
床頭的儀器依舊發出刺耳的蜂鳴聲,女人微微皺眉,緊緊攥著手中的起搏器。
“兩百焦耳。”她深吸一口氣靠近,“shoot。”
在混沌的黑暗中,冉晞暘的身子下垂,如同墜入深海一般失去了知覺。她的發絲順著水流漂動,鼻翼處向上飄著細小的氣泡。頭頂隻剩一點微弱的光亮,隻是距離實在是太遠,光看著就讓人有些心累。
冉晞暘暫且閉上眼,任由自己向海底墜落。
在她的腦海中交叉著兩種聲音,一種是儀器刺耳的蜂鳴與急促的交談聲,一種斷斷續續,得集中注意去聽了,才能捕捉些許。
“晞暘,你站在這,我先去看看。”漆黑的走廊裡,較大一些的女孩拉住冉晞暘的手指,扭頭看向走廊儘頭的暗道,壓著嗓子囑咐。
“要是沒事,我再來找你。”
福利院裡的孩子都已入睡,就剩她們三個較為調皮,睜著亮晶晶的雙眼怎麼也不肯閉眼。外麵下著暴雨,在一片白噪音中突然傳來一陣突兀的走動與碰撞聲,三個孩子相互對視一眼,循著聲音跟了上去。
“不行。”冉晞暘鼓著嘴一臉不服,“是我先發現的。”
“乖。”女孩蹲下身,雙手捧著冉晞暘的臉頰勸說,“我是大姐姐,我得保護你們兩個妹妹。我先去看看,你們去找冉媽媽過來。”
“福利院裡有那麼多好吃的,我就怕有小偷過來偷我們的零食。”女孩舉手露出自己纖細的手臂,“我有力量,我能拖住他們。”
冉晞暘站在一旁,旁觀著這三個孩子的對話,她張張嘴,急於發出聲音,可努力半天,嗓子就好像被堵住了一般法不出一絲聲響。
彆去。
她在心裡呐喊。
彆去,樂樂。
有危險。
眼前兒時的自己不服氣地點點頭,晃著女孩的手臂嘟囔:“好,我就在樓梯那等你。”她回頭看向更小的林因,“讓因因去找冉媽媽。”
女孩溫柔一笑,捏著冉晞暘的臉頰應下:“好,我去嘍,你不要發出一點聲響哦!”
冉晞暘被困在水中,像是被無形的繩索束縛住了一般,不得上前半步。她痛苦地搖頭,眼睜睜地看著女孩朝走廊儘頭走去。
畫麵一轉,黑暗處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喊聲,躲在樓梯底下的自己被嚇得身子一抖,她四肢著地,順著樓梯往外爬去。
突然一聲驚雷,黑暗處出現女孩的身影,她還沒跑兩步,就被身後身強體壯,穿著白大褂的人捂住了嘴唇。一道閃電劃過窗戶,讓她得以看清對方的眉眼。
女孩的神情驚恐,她借著閃電的光線看向樓梯底下的冉晞暘,雙手抓住對方的手腕掙脫束縛,用儘全力大喊:
“彆過來,快跑!”
冉晞暘隻覺得自己的身體格外沉重,眼前的畫麵順著水波消散。她雙眼迷離地看向遠處的光點,頹廢地撥出一口氣。
算了。
她對自己說。
解脫吧。
既然當年的謎團已經解開,既然樂樂安然無恙,她也沒必要繼續糾結於此。像遊棋櫟這樣金光閃閃的大小姐,身邊有的是保鏢,不缺她一個。
她們兩個在一起,隻會連累彼此,連累更多人。
她鬆懈了力氣,使得自己以更為放鬆的姿勢墜落。
突然,耳邊回蕩著熟悉的嗓音。
“其實,我從沒感受過被人愛著的滋味,你信不信?”
眼前的畫麵逐漸明亮,遊棋櫟拉著她的手指,將地上的拚圖填充完整。
“你看。”遊棋櫟指著她胸口的位置,“你和我,組成了一個完整的我。”
“冉晞暘,除了你,這世上再沒人能真心對我好了。”
刺眼的光線模糊了遊棋櫟的眉眼,冉晞暘的胸口好似被一條條絲線纏繞一般,緊繃得難受,沉寂的心臟因為那一句話再度活躍,她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金光,曾經相處的畫麵如同影片一般在她眼前閃過。
夜晚的篝火、墜落的樹葉、隨風飄動的花瓣,以及,在鼻尖綻開的氣泡。
不行。
現在還不行。
危機還沒有解除,她得留在遊棋櫟身邊,她得幫遊棋櫟掃清障礙。
冉晞暘恢複了短暫的理智,她睜開眼,定睛看向遠處那渺小的光點,奮力向上遊去。
行至一半,她又突然頓住了動作,眼皮低垂,看著自己的腳尖。
激流衝刷著她的肌膚,她的頭發飄散,遮擋住頭頂的光芒。
如果讓遊棋櫟知道,連自己都是另有所圖的,她會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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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醫生摘下口罩,站在兩人跟前鬆了一口氣,“目前還需要留院觀察一下。這畢竟是槍傷,離要害就隻有幾毫米的距離,能不能醒過來,就全靠病人的意誌力。”
林因同樣鬆了一口氣,她強撐著謝過醫生,安排人手打點。
“放心好了。”她安慰著一言不發的遊棋櫟,“這位醫生是我們在l國的好友,醫術高超,平時有什麼事情都找的她。”
“今晚這件事不會泄露出去,你就放心吧。”
遊棋櫟的目光透過玻璃,盯著病床上了無生機的冉晞暘。突然,她決然地轉身,擡手紮起自己的長發,行走之間帶起的風吹動她的衣擺,走廊上的燈盞隨著她的腳步一盞盞亮起,她的眉眼冷冽,用牙齒咬著手腕上的繃帶纏緊,大步朝外走去。
“喂,你要去哪裡?”林因的視線在遊棋櫟的背影與裡頭的病床徘徊,大喊。
遊棋櫟並沒有理會,她騎上林因停在外頭的摩托車,率先來到之前的地下車庫。
那三兄弟已經逃走,隻剩受了傷的幾個留在原地相互療傷。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鐵鏽味,遊棋櫟一個急刹,車輛瞬間停止,車尾橫掃著塵土橫在正中間,刺眼的燈光照得對方迷了眼。
對方顯然是沒想到遊棋櫟還能殺個回馬槍,傷勢較輕的率先反應過來,隨地撿起一把刀就要衝上去防衛。
遊棋櫟並不躲閃,她單手抓住刀刃,勾著一邊嘴角不屑一笑。
“負隅頑抗?”掌心的血液順著她的手腕滴落,遊棋櫟一使勁,抓著刀刃調轉方向,眼尾猩紅,就著車庫的光線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那三兄弟有沒有跟你說過,她是我的人?”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刀刃抵在對方的脖子上,如惡魔低語一般威脅:“傷了我的人,知不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
她的手臂稍稍用力,刀尖刺入肌膚,抵著對方的動脈。
囂張的男人瞬間敗了氣勢,他扯著嘴角求饒:“我們都是拿錢辦事,討一口飯吃罷了。況且……況且又不是我傷的人,是那個叫遊光宗開的槍,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找也得找他啊!”
遊棋櫟眯眼,打量著男人認慫的嘴臉。
“也是。”她一個掃腿,踢中男人的腿彎,讓他跪摔在地上,“他們三個人呢?”
男人痛得倒抽氣,他齜牙咧嘴地護住自己的脖子,顫顫巍巍:“該是回到自己的地方了。我知道他們三個都會去一個地方商量事情。”
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哆嗦著手指打出地址。
“這就對了。”遊棋櫟俯身,用刀身拍著男人的臉頰,“往後彆再那麼沒有分寸,仗勢欺人也得看看對方是誰。”
“我的人,你們也配動?”
遊棋櫟扭身騎著摩托車揚長而去,剛一到達地址,就用沾了血的尖刀飛向牆上的書畫,將坐在沙發上的三人嚇得一哆嗦。
“你……你!你怎麼進來的!”遊光宗下意識地越過遊棋櫟的肩頭,企圖檢視門外的情況。
不對,他雇了那麼多人,怎麼還攔不住一個女人?
遊棋櫟輕嗬一聲,她大步上前,將一隻腿踩在茶幾上,俯身盯著麵前的遊光宗。
“我說舅舅。”她拿起桌麵上的手槍,“有些錢,該花就花,該省就省。你問我媽媽要了那麼多錢,怎麼就找了那麼幾個花拳繡腿的?”
她皺著眉,嘖了一下:“打著都不儘興。”
遊耀祖的身子極力貼著沙發,伸出雙手防備著遊棋櫟:“棋櫟啊,這件事是舅舅們做錯了,你要怎麼懲罰舅舅都行。就是……希望你看在你媽媽的份上,不要傷害我們幾個的性命。”
“殺你?”遊棋櫟握著手槍,將槍口對準遊耀祖。後者被嚇得冷汗直冒,不斷舔著嘴唇緩解緊張。
“我怕臟了我的手。”話音剛落,遊棋櫟卸下彈夾,利索地將其毀掉,“就是碰你們一下,我都嫌臟。”
她收回腳,慢悠悠地在他們眼前晃悠。
“我們遊家可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會因為你們毀了自己?”遊棋櫟不屑一笑。
遊光宗不停擦著汗水,顫抖著嗓音問:“那你想怎麼樣?”
聽完,遊棋櫟臉色一變,從腰間迅速拔出尖刀插在桌麵上,隻差分寸,就能切斷遊光宗的手指。
“你們明知她是我的人。”遊棋櫟咬牙切齒,“為什麼還這麼不自量力,去招惹她?”
“所幸她現在安然無恙,要是她有一點差池,我會讓你們為她殉葬。”遊棋櫟拔出尖刀,刀尖滑過遊光宗的臉龐,將他臉上的汗液均勻塗抹。
“舅舅,你們好自為之。”說罷,她隨意丟下刀身,刀尖向下,在不經意間刺穿遊光宗的手掌。
遊光宗瞬間瞪大雙眼,額間的青筋凸起,握著自己的手腕繃著嘴角呼痛。隻是刀尖插入桌麵,他也不好擅自行動,隻好求助般地看向兩個弟弟。
“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遊棋櫟歪著腦袋俏皮一笑,“你也知道我不學無術,像刀劍這樣的東西對於我們這樣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子來說還是太過危險,一個手滑,也是能理解的。”
“是不是,舅舅?”
遊光宗的臉漲得通紅,鼓著嘴嘟嘟囔囔地口齒不清。
“天冷了,舅舅們早些收好心思跟家人過個團圓年。”遊棋櫟毫無留戀地轉身,在門口一頓,補充,“但願舅舅的手能早日康複,而不是……”
“發爛發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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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正好,房間內擺滿了鮮花,陽光充盈著整個房間,使得冰冷的裝修在此刻也顯得生機勃勃。
掌心的手指微微一顫,遊棋櫟的眼皮一跳,頓時來了精神。她直起身,緊緊握著對方的手指,目光鎖定著眼前不斷滑動的眼珠。
“晞暘?”她的嗓音中疲憊透著喜悅,“你醒了?”
“難受嗎?”
“要不要我去叫醫生?”
巨大的喜悅衝散了她連日的疲憊,她俯身為對方掖好被子,手指溫柔地撫摸對方的臉龐,還未等到回複,就忍不住轉身呼喚醫生。
“不用了。”虛弱蒼白的手指抓住遊棋櫟的手腕,冉晞暘費力地起身,在對方停頓的同時收回自己的手。她的眼皮低垂,目光盯著眼前的被褥,嗓音冷淡,“我很好,遊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