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6 章
剛下過一陣雨,帶走了盛夏的黏膩。遊棋櫟擡手與眾人寒暄一陣,故作忙碌的模樣指著身後的冉晞暘:“今天時間不趕巧,一會兒還有事,我們總助都催我好幾次了,李總,陳總,我們下次再會。”
站在車門旁的冉晞暘一頭霧水地看著遊棋櫟,秉持著少說多做的原則,她輕咳一聲,低著頭默默背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口鍋。
既然遊棋櫟都開口了,對方也沒有挽留的道理。況且她們也是出於商務禮節出來相送,幾人再度客套一番,彼此揮手告彆。
“呼!”一關上車門,遊棋櫟當即靠著椅背長呼一口氣。車廂裡沒有開燈,隻有窗外不斷閃爍的燈光提供部分光亮,她微微側臉,鼓嘴盯著冉晞暘。對方的五官優越,加之默然的神情與冷淡的眼神,在冷色閃爍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撲朔迷離。
她也曾有過疑惑,若她當初沒有猜錯的話,像冉晞暘這樣的人,又怎麼會甘心做一個保鏢?遊理開的工資並不高,跟在自己身邊也無法施展她的功夫,冉晞暘是為了什麼回的國?又是為什麼要找這樣的工作?
難道她在國外遇上什麼麻煩了?
遊棋櫟的目光火熱,縱使冉晞暘刻意迴避,依然無法忽略那灼灼的目光。忍無可忍之際,她上下蠕動喉頭,側過一些角度,坦蕩對上遊棋櫟的目光。
“遊總?”
遊棋櫟被這道目光撞得猝不及防,她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惑,擡手撩動自己的長發,使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既然是遊理選的,總有她的道理。
她的媽媽,總是對的。
“一旁的包裡有給你換的衣服。”
冉晞暘往旁座看了一眼,上頭果然放著一個購物袋,起初她還以為那是遊棋櫟為自己準備的,便沒有放在心上。聞言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著裝,款然拒絕:“不用了,我穿這一身挺好的。”
遊棋櫟不禁嘖了一聲:“都說了是來帶你出來玩的,你穿工作服乾什麼?穿得那麼板挺,我掃你一眼都覺得自己是在處理公務。”
“大……”遊棋櫟頓了頓,回憶冉晞暘的出生年月,當即改口,“妹妹,我去帶你見我的那些小姐妹,彆嚇到她們。”
冉晞暘被那聲稱呼弄得有些彆扭,她換了個姿勢再度拒絕:“我就不參與你們的聚會了,到時我在遠處守著就行。”
“不行!”遊棋櫟拔高音調。她調轉自己的方向,正對著冉晞暘,伸出手指戳著她的肩膀,“你彆忘了,現在我是領導,你得聽我的。”
“我的那些姐妹都想見見你,你不出來露麵算個什麼事?”遊棋櫟軟了語調,柔聲勸說,“你放心,她們都是正常人,不會怎麼樣的。”
見冉晞暘不為所動,遊棋櫟不禁磨了磨後槽牙,出聲威脅:“誒,你現在可是在試用期誒,你打算就這麼拒絕我嗎?”
“我……”反駁的話即將出口,又被冉晞暘嚥了回去。
她忘了,在國內是有試用期這種東西的。
……萬惡的資本家。
車輛平穩地駛入莊園,歡快激昂的音□□過車窗敲擊著耳膜,冉晞暘微微眯眼,雙眼掃視著窗外,看著樹木後不斷晃動的燈光,自心底彌漫一種不祥的預感。
她寧願給遊棋櫟站崗,也不要跟這麼多陌生人接觸。
她在心底不禁長歎一聲,雙唇翕合,終是抿嘴自我消解。
如果試用期提出離職的話,是不是現在就能離開?
一旁的遊棋櫟見到等在門口的好友,雙眼瞬間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車還沒停穩,她便立刻下車,張著雙手給了幾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喲。”立雲清縮著脖子,尖著嗓子調侃,“我們的遊大總裁真是個大忙人,我們幾個約了這麼久才能見你一麵。”
遊棋櫟嘁了一聲,拍著對方的肩膀埋汰:“誰叫你們要在我最忙的時候約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對付那幾個老頭整天精疲力竭,水都來不及喝,哪有時間出來見你們?”
“不是說要在l國做大做強的嗎?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戴杭錦擡手輕推遊棋櫟的肩膀:“能是為什麼?還不是想你了?”
遊棋櫟抿著嘴,故作嬌羞:“我就知道我的魅力格外大,走到哪都能迷倒一大片。”
立雲清和戴杭錦:“嘁。”
“那邊那位——”戴杭錦的下巴一擡,目光越過遊棋櫟的肩膀問,“就是你說的那位嗎?”
遊棋櫟順著她的視線轉身,擡手介紹:“這位是我的總助兼保鏢,冉晞暘。不瞞你說,她的功夫超級厲害的,以一敵十都是小意思。”
冉晞暘提著購物袋順勢上前,點頭算作致意。
“嗬。”最旁邊的孟瑜笑道,“你還需要保鏢嗎?”
遊棋櫟抱著手委屈道:“人家手無縛雞之力,周遭有那麼多壞人,肯定要找個人來保護我。”
她的表演格外矯揉造作,眾人被她的表情逗笑,推著彼此嬉鬨,就連身後的冉晞暘也被她委屈巴巴的嗓音逗樂,刻意側過身去掩飾自己的笑意。
遊棋櫟盯著冉晞暘,悄然拉過三個好友壓低嗓音叮囑:“記著了,我現在的人設是柔弱無力的單純大小姐,你們不許在彆人麵前提起我在l國的事情。”
遊棋櫟輕舔嘴唇,強調:“尤其是在我的總助麵前。”
戴杭錦:“為啥?”
遊棋櫟的眉毛一挑,嘴角勾出狡黠的笑意:“逗一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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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冉晞暘換好衣服出來,幾人已端著酒杯談笑風生。瞧見冉晞暘,遊棋櫟當即放下酒杯,擡手招呼對方過來。
“乾嘛?”見冉晞暘的視線定格在自己的酒杯上,遊棋櫟將其往上擡了幾分,斜著下巴問,“是不是想說我不是酒精過敏嗎?”
她起身端了一杯朗姆酒遞給冉晞暘,酒杯微微下斜,與她碰了個杯:“那都是騙他們的,我不想跟他們這些人喝。”
“但這裡不一樣,你們都是我的姐妹,和你們小酌放鬆一下也是極好的。”
冉晞暘搖晃著酒杯,炫彩的燈光照耀著晃動的酒水,給人一種紙醉金迷的幻覺。她收回視線,放低酒杯:“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不能喝酒。”
“嘖。”遊棋櫟斜了她一眼,倒也不再勉強。她後退半步,打量著冉晞暘新換的衣服,滿意地點頭,“我估摸著你的身量跟我差不多,就按照我的尺碼買的,看起來確實挺合身的。”
“要是哪天我們攤上事了,你我還能互換身份逃出去。”她對冉晞暘眨眨眼,“反正你功夫那麼好,替我撐一會兒,肯定沒事的對吧?”
“嗯。”冉晞暘乾脆把酒杯放在一邊,“像昨天的那種情況,我一個人可以應付,隻要你能平安脫險就行。”
遊棋櫟仰頭將酒水一飲而儘,轉身朝一眾好友炫耀:“看見沒有,這麼厲害的人,來保護我的。”
幾個好友十分捧場地點頭,對著遊棋櫟一頓狂吹。
“不過說起來,你是怎麼想到要去做保鏢這種工作的?”立雲清問,“我聽棋櫟說你的專業是金融,兩個完全不沾邊的職業,怎麼讓你碰上的?”
“我自小就愛玩好動。”冉晞暘的肩膀前傾,越過遊棋櫟拿過一瓶水潤嗓,“為了消耗我的精力,媽媽就請了個武打老師。”
“但可能是我天資聰慧,老師教的招術我一點就通,那時小小年紀在這獲得了莫大的成就感,就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了。”
她看著身前眾人,不禁低頭一笑:“等到成年,我就乾脆去武館兼職。至於大學的專業……那隻是為了讓媽媽安心罷了。”
幾人盯著冉晞暘認真聆聽,發出由衷的讚歎。她們不覺得冉晞暘的那一番話是在吹噓或是自誇,她的功夫遊棋櫟最為清楚,她的學曆又是客觀事實,這種種跡象都表明,遊棋櫟屬實了找了個寶貝回來。
隻是……
為什麼?
據她們所知,棋頌集團給她開的薪水並不高,以冉晞暘的資曆,她完全可以找到一份更加輕鬆的高薪工作,而不至於趟這趟渾水。
當初遊理又是為什麼選中她的?
“啪”的一聲,前方的燈光開啟,打斷了幾人的思考。戴杭錦朝遠看去,瞬間綻開笑容,起身朝大家解釋:“我最近新發現的一個玩法,拍照超級好看的!”
正說著,樓頂的燈光開啟,幾個戴著墨鏡手持長傘的冷麵女子齊齊開啟黑傘,一手握著陽台上的繩索,一手舉著長傘自高處緩緩飄落。
遠處的燈光將她們的身影投射在牆麵上,她們目視前方,唇線緊抿,恍若一個個訓練有素的特工一般。
“是不是很酷?這要是發推肯定能被讚爆了!”
遊棋櫟對此也是心癢癢。她已經能夠腦補出自己出片的樣子,若是精心挑選幾張發博,再結合她這幾日的公關處理,或許能在大眾心裡博得好感。
這年頭,誰不喜歡又酷又颯行事果斷充滿反差感的女人?
“走走走!”遊棋櫟伸手招呼,“今晚我一定要拍出我的人生照片!”
好友們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就要上前。
“誒。”孟瑜突然拉住遊棋櫟的手臂,低聲提醒,“你還記不記得你現在的人設?”
遊棋櫟對上她的視線:“柔弱不能自理?”
她立刻反應過來。
對啊,她現在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小姐,怎麼能乾這種看起來很危險,實則一點也不安全的事情?
“冉晞暘~~”她轉過身,扭著眉毛看向冉晞暘,“你說,我能不能玩這個?”
身後的好友忍著笑意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
冉晞暘:“不太建議。”
“啊?”遊棋櫟一臉失望,“可是我很想玩誒!”她打量著冉晞暘的神情,不管三七二十一,噌噌上前拉著她的手就往前跑,“不過我覺得有你在就一定不會有問題,反正你會保護我的,是不是?”
冉晞暘任由遊棋櫟拉著,她看著對方欣喜期待的神情,即將脫口而出的“不”字又被她生生壓下。
不管身在哪種職場,一直拒絕上司的要求總是不好的。
她環顧周圍幾道探究的視線,猶豫再三,還是妥協道:“那遊總到時候抱緊一些。”
孟瑜寬慰道:“放心好了,安全措施十分牢靠,我可不敢讓我的遊大總裁有什麼意外。”
陽台上已有人拿著長傘等候,冉晞暘接過長傘,扶著石欄往下看去,刺眼的燈光正對著她們,在光暈中心,站著一整排的攝影師舉著攝影機對著她們。她的視線下移,暗自估摸一下高度,回頭問道:“遊總怕高嗎?”
遊棋櫟下意識就想說不,但轉念一想,她的人設好似應該要怕高纔是,於是她先是點頭,再是搖頭,湊近一臉純真道:“但是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她的信任格外令人震撼,冉晞暘握緊手中的傘柄,默然靠近,指腹虛攏著遊棋櫟的後腰,在她耳邊輕聲道:“那遊總抓緊我,我不會讓遊總有事的。”
指腹與衣料的摩擦帶來細微的肌膚電流,冉晞暘微一側耳,就能感受到遊棋櫟撥出的熱氣,晚風吹拂著她的碎發,輕撓著自己的肌膚。這種意外的親近讓冉晞暘格外陌生,她摟著遊棋櫟轉身,跟著大家一齊站在陽台上,“唰”的一聲開啟黑傘,在刺眼的光圈之中為彼此遮下一方天地。
“遊總,準備好了嗎?”她看著遊棋櫟忐忑而又驚喜的眼神,忽地來了惡趣味,在對方纔發出一個音節之時突然往下一躍,晚風瞬間化為一陣氣流盤旋在她們周身,纏繞著她們的碎發。
“唔!”遊棋櫟被嚇得緊緊抱住冉晞暘的脖子。這意外的一驚使得她的眼尾綻放壓抑已久的興奮,她緊緊貼著冉晞暘,微微眯眼感受下墜之時心跳的自動加速。
自回國之後,她就再沒有這樣熱血澎湃了。
她緩緩擡頭,在一方小小的陰影之中對上冉晞暘關切的視線。遊棋櫟微微一笑,從善如流地顫抖著嘴唇,指尖不禁緊緊抓著冉晞暘的衣領。
“怕嗎?”冉晞暘壓著嗓音問。
傘麵的支撐降低了下降的速度,繩索與掌心摩擦的聲響充斥著耳朵,好似要以此生出枝丫往心裡鑽去。遊棋櫟咬著嘴唇,用指甲掛著衣料的紋路,定定地與那道關切的目光對視。
“噠”的一下,腳底與地麵轟然相觸,使得身心由此一震。遊棋櫟的下唇下意識一顫,不禁縮了縮手臂,搭在冉晞暘的肩膀上,舒緩滲入心底的震撼。
身旁傳來大家滿意的“嗚呼”聲,冉晞暘將長傘下移,以傘麵對著燈光,傘骨搭在遊棋櫟的肩膀上,等待對方的回複。
“遊總。”
遊棋櫟回過神來,手指倏地鬆開皺巴巴的衣領,鬆開懷抱往後退了半步。
“不怕,有你在。”說著,就要再度往後退。
工作人員在周圍走動,傘麵遮住了大部分光線,叫人看不清外麵的情況。眼見得遊棋櫟就要與身後的工作人員相撞,冉晞暘將手臂緊急一縮,傘麵托著遊棋櫟的後背將她推向自己。
肩膀相撞,遊棋櫟下意識地用雙手抵著。周遭再度變得昏暗,身後的嘈雜與眼前人的呼吸聲恍若形成了兩個世界。遊棋櫟的掌心感受著冉晞暘規律的心跳,視線自她的肩膀緩緩上移。
撲通——撲——通——
鼻間充斥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氣味,冉晞暘垂著眼皮,在昏暗中輕聲提醒:
“小心,遊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