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5 章
停車場的狼藉已有人前去處理,遊棋櫟換下浴袍,再接過冉晞暘遞過來的平板,手指在螢幕上不斷滑動。
“一會兒我們去和食安集團的許總會麵,雖然是私人晚宴,但到時你要和我形影不離,免得再發生下午的情況。”
冉晞暘心知遊棋櫟是對下午的意外心有芥蒂,她利索地點頭,鄭重承諾:“好的遊總,我會提前排查情況。”
“不用。”遊棋櫟的手指一頓,“這件事有彆的人處理,往後你畢竟是要貼身跟著我的,讓你在大家麵前混個臉熟,他們心裡也有個數,這樣他們也不會這般不把我放在眼裡。”
遊棋櫟的視線掃過出席人員的職務與公司的股權架構,在心底也有了個大致的判斷。食安集團的許總在這場股權鬥爭之中屬於中立一派,不管最後誰掌控棋頌集團,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影響。他幾乎壟斷了整個酒店的供應鏈,若是想換掉食安,怕是棋頌也要出一大波血。
冷色的熒光打在遊棋櫟的臉頰上,她側過臉看向窗外不斷閃過的霓虹燈,不禁長歎一聲。
但不論如何,棋頌不能被彆人牽著鼻子走。如今是她掌局,她得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
車輛穩穩駛入,門口早已站好一眾人等,眼巴巴地盯著車輛緩緩靠近。門童背著手開啟車門,一隻纖細耀眼的高跟鞋與地麵相觸,遊棋櫟的下巴微微上仰,嘴角帶著矜貴的笑容,目光從眼前一眾殷切的笑臉上掃過,定格在最中心的男人身上。
“遊總。”許利民滿臉堆笑,大邁幾步雙手向前,熱情地握住遊棋櫟的手指,“遊總遠道而來賞臉,真是許某與食安集團莫大的榮幸。今日我們有緣小聚一場,就讓我這個做舅舅的儘儘地主之誼,給遊總接風洗塵。”
遊棋櫟依舊是禮貌得體,她微微點頭,輕輕一捏手指算做回禮,再不著痕跡地抽出手拿著手提包,回應道:“還記得十幾年前,許總初來南市,就是媽媽帶著我給許總設宴款待。那時我們兩家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一點一滴打拚到現在這個規模,這十幾年來的情誼,媽媽沒忘,我也不敢忘。”
“照理該是我這個小輩請許總一敘,隻是許總你也知道,事發突然,我一人難以脫身,疏忽了禮節,還望許總不要計較。”
“誒~哪裡的話?”許利民的脖子一仰,客套道,“我們兩家十幾年的交情了,哪會計較那些?這些年棋頌給予食安莫大的幫助,就憑這個,我也要向遊總道聲謝。”
身後幾人跟著附和。
“可惜啊,遊董走得突然,我今年都還沒來得及看望,就收到這樣一個晴天霹靂的訊息。”許利民看向遊棋櫟,語重心長,“偌大的棋頌交到你的手裡,還指望你再創輝煌啊。”
遊棋櫟的嘴角含笑,點頭認同:“那是應該的,媽媽未曾完成的誌向,該由我這個做女兒的完成。”
許利民認同地點頭,目光越過遊棋櫟的肩膀,落在一言不發的冉晞暘身上。
“這位是?”
遊棋櫟順著視線望過去,哦了一聲:“那是我的總助,冉晞暘,哥大高材生,往後會跟許總有很多接觸的機會。”
許利民眯著眼打量了一番,身子微微前傾,伸出手與冉晞暘輕輕一握算作是招呼。他扭身看了眼眼前金碧輝煌的包廂,擡手向前示意:“今日我們與遊總就隻敘舊,不談公事。”
“接風就是接風,不能讓工作壞了我們的興致。”說罷,他率先大笑一聲,引得身後幾個男人跟著憨笑。
包廂內早已有人等候,瞧見來人,默契地開始忙活。
遊棋櫟坐在主座,冉晞暘坐在一旁。待眾人都已落座,遊棋櫟的視線瞥過正中心的幾瓶酒水,率先起身往酒杯裡倒上乳白的椰汁,舉起示意道:“望各位見諒,我自小酒精過敏,沾不了一滴酒。今夜我便以此代酒,敬各位一杯。”
在座幾人趕忙起身,順著遊棋櫟的動作往酒杯裡倒上椰汁,甚至讓侍者將酒水都撤下。
“遊總這話就是太過見外了,我們不以酒量見真章,平日裡我們也不愛喝酒,還是喝椰汁健康。”說罷,便一手搭著另一手的手腕,壓低杯沿與遊棋櫟碰杯。
“冉助。”遊棋櫟側過身,舉著酒杯朝冉晞暘示意,“今天多虧了你才讓我死裡逃生,我敬你一杯。”
冉晞暘正掃視著各個角落,排除裝有監控的可能性。聞言她先是一愣,再後知後覺地舉起酒杯貼了上去。“當”的一陣清脆聲響,冉晞暘微微一眨眼,與遊棋櫟對視著喝下椰汁。
起初她尚感意外,覺得遊棋櫟將這件上不了台麵的事情公之於眾有些過於草率。但轉念一想,如今遊棋櫟孤立無援,是該拉些同黨撐起自己的場麵。
而食安作為棋頌最大的供應商,無疑就是最大的後台。
遊棋櫟隻要先假意示弱,讓對方從自己身上找到成就感與責任感,她再以後輩的姿態講述自己如今的處境,便能讓對方下意識地傾向自己。
不管他們內心是怎麼想的,起碼在明麵上也會幫襯一把。
果然,許利民等人的表情一僵,轉而關切問道:“怎麼了?怎麼就死裡逃生了?”
遊棋櫟的眉頭微皺,一副為難的姿態。見眾人齊齊將目光投向自己,她輕抿著嘴,瞥了眼冉晞暘,雙唇微微一張,欲言又止。
“這……”遊棋櫟嘖了一聲,感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誒——”許利民挺直身子,雙手握拳搭在桌麵上,“剛才我們還說起交情呢!你媽媽才走,你這麼一個小姑娘要是被人欺負了,我怎麼說也要給你討回公道。”
“是啊是啊!”對麵的人也附和。
遊棋櫟的視線躲閃,萬分糾結地看向冉晞暘。
冉晞暘當即明白她的意思。她輕聲清了清嗓子,沉著陳述:“在來之前,有人妄圖闖入遊總的套房,幸而被我及時發現,帶著遊總跳窗逃跑。”
說著,她觀察眾人的反應,接著道:“我們被一路追殺,憑著一絲僥幸才活著見到各位。”
話音落下,再無其他聲響。在座眾人提溜著眼珠子,手指摩擦著暗自盤算。
棋頌集團的股權紛爭他們也有所耳聞,如今遊理一死,除了遊棋櫟,她的那幾個舅舅就是最佳繼承人。辛苦謀算了一輩子的男人自然不甘心把這巨大的財富交到這個丫頭片子的手上。那座富麗堂皇的酒店底下一直暗流湧動,他們幾人當了那麼久的狐貍,自然也懂得其中利害。
遊棋櫟雖為棋頌集團的控股權人,但在南市,在棋頌總部,她的那幾個舅舅纔是實際控製人,如今她的套房卻被一夥歹人闖入,這出自誰手再明顯不過。
生意人最忌諱黨派之爭,尤其還是勝負未明之時。隻是眼前這丫頭是公眾眼中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表麵功夫還是得維持。
“豈有此理!”許利民猛地一拍桌子,怒斥,“下午的意外我也有所耳聞,實不相瞞,我也是對酒店的安保措施略感到失望,今天若不是有遊總在,控製了這場輿論風波,不然不知道棋頌的股價要跌多少。”
“你的那幾個舅舅都老了,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那些人估計是覬覦你手上的股權,想綁架你好好撈你一筆。”許利民緩了幾口氣,又換上一副和藹關切的神情,“既然出了這種事,不如就讓我來安排遊總的住所。就憑我對南市的瞭解程度,我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的。”
“有我在這,我看還有誰敢打你的主意?”
話說到這個份上,遊棋櫟順勢收手。她直起身,如釋重負的撥出一口氣:“許總的好意我心領了,如今棋頌在酒店行業也有響當當的名頭,我身為董事長卻不在自家酒店下榻,這傳出去影響也不好。況且各位日理萬機,我也不好一直麻煩。若有需要,我一定會開口,到時候各位可不要覺得我這個小輩麻煩哈!”
“哪裡哪裡?”許利民連連擺手,“遊總是我看著長大的,也算是我半個孩子了,你有需要,我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就是馬上要上市敲鐘,你一個電話,我也要立馬趕過去。”
遊棋櫟眯眼一笑。
待到散場,遊棋櫟靠在座椅上,透過後視鏡望向車後齊齊行注目禮的一眾老總,不禁喃喃:“真好。”
冉晞暘偏頭瞥了一眼,隻以為對方是在自言自語,並沒有接話。
遊棋櫟換了個姿勢,眯眼看著窗外耀眼的燈光,不禁再度感歎。
“真好啊!”
她對上冉晞暘飄過來的視線:“你是不是想說,好什麼?”
冉晞暘輕抿嘴角,不知對方想說什麼,長久的習慣讓她下意識地以沉默應對。
遊棋櫟沒有在意此刻的沉默,她開啟平板,一麵處理著公務,一麵解釋:“我說的好,是我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權力的滋味,也是第一次知道為什麼媽媽會將一生都傾注在這。”
“你隻要身居高位,不管你是女人男人,不管你相貌如何能力如何,總有人對你點頭哈腰,你的任何要求都有人上趕著滿足。”
“你身居高位,就不必為了迎合彆人而委屈自己,你的所有難題都會有人替你解決。”
“兒時總有人批判媽媽太過冷血,沒有一絲身為母親的自覺。可若是他們坐到媽媽這樣的位置上,怕是會比她更加無情,更加薄情寡義。”
“說到底,那都是忮忌。他們無法在成就上比過她,就隻能通過強加的枷鎖困住她,批判她,妄圖將她拉下高位,與他們一起沉淪。”
“可他們又是格外雙標,男人將重心傾向事業,大家都會說這人上進、有事業心。可當女人將重心傾向事業時,他們會從各個方麵抨擊她,譴責她,以此獲得一絲扭曲的平衡。”
“我說的好就好在,在他們眼中,我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丫頭片子,但因為得到了媽媽的股份,他們又不得不敬我一聲遊總。”
“他們忮忌我,但他們必須依附我。”
“真好!”
螢幕上方彈出一條訊息,遊棋櫟定睛一看,嘴角的笑容逐漸漾開。她擡頭看向一旁的冉晞暘,不禁伸手戳著她的肩膀。
“怎麼了?”冉晞暘偏頭疑惑。
遊棋櫟的手指在螢幕上快速跳躍,恍若在彈奏一曲歡快的伴奏。她的心情愉悅,回複完訊息後握著平板置於胸前,故弄玄虛道:“鑒於你的優異表現,明天結束行程後帶你——”
“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