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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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萊爾蟲蟲後產下的蟲卵這幾天就要孵化了。”
岑知的聲音在靜謐的蒸汽湖中顯得異常清晰,隻有胖球啃食草葉的窸窣聲。
他繼續開口,語氣凝重:“我出來前,左婆和長老院正在商議這件事。斯萊爾蟲一旦被孵化出來,破盟黨那邊也會有相應動作。你們如果要攻占蒙克托星,得抓緊時間,一旦大批蟲卵破殼,斯萊爾蟲的數量會直接翻倍,屆時戰場態勢將徹底扭轉,會非常難打!”
“相應動作?”
羅意安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關鍵點,立刻追問,“什麼動作?”
岑知的目光在羅意安和岑褚臉上掃過,然後緩緩吐出兩個字:
“獻祭。”
獻祭?
岑知冇有再解釋。
胖球的遛彎時間差不多了,他得帶著胖球回去,以免惹人生疑。
吹了聲口哨,胖球跑回到岑知腳下。
岑知最後深深看了岑褚一眼,眼神中含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哀傷。
隨即,他轉身撐開傘,身影迅速被翻湧的蒸汽吞噬,隻留下那迅速遠去的“哢噠”腳步聲,然後消失在白茫茫的霧氣深處。
返程的時候,羅意安與岑褚一直在反覆琢磨“獻祭”的含義。
什麼是獻祭?
難道除了紅壤和甜露草,還有其他的東西催化斯萊爾蟲的蟲卵嗎?
還是說斯萊爾蟲蟲卵被孵化之後,奈米海族會舉行獻祭?
回到山穀營地之後,羅意安和岑褚轉身進了作戰室。
作戰室艙門自動打開,巨大的全息星圖懸浮在中央,蒙克托星及其軌道防禦體係被清晰地標註出來。
光屏上,聯邦軍此次行動的最高指揮官謝青穎正坐在作戰椅,身形挺拔,即使坐著也透著一種內斂的銳氣。她的身旁,其他團長分坐兩側。
會議桌旁兩側方敏和尉遲正在對著半空中的星圖,與謝青穎軍長部署之後的作戰計劃。
聽到動靜,尉遲與方敏轉過身,目光掃過進來的兩人,在他們異常沉默緊繃的臉上停留了一瞬。
“彙報情況。”方敏出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羅意安上前一步,語速清晰而快速:“岑桑被軟禁,行動受限。資訊是由其兄長岑知代為傳遞。”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全神貫注的眾人,“關鍵資訊:斯萊爾蟲蟲後三年前產下的那批蟲卵,將在未來幾天內集中孵化。一旦完成,斯萊爾蟲數量將翻倍,戰場態勢將對我們極端不利。”
“幾天內?”方敏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虛擬鍵盤上敲擊,“你發現的那批蟲卵,可不少。”
“不止如此,”羅意安繼續彙報,“岑知還透露,蟲卵孵化之時,破盟黨方麵會有‘相應動作’。”
“什麼動作?”沐爾出聲追問。
羅意安看了一眼身旁依舊沉默、臉色蒼白的岑褚,然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獻祭。”
作戰室裡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全息星圖運行時發出的微弱嗡鳴聲。
這個詞太過突兀,太過古老,與冰冷的星際戰爭科技完全格格不入。
“獻祭?”尉遲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感,“獻祭什麼?給誰?這跟蟲子孵化有什麼關係?”
“岑知冇有明說,”
羅意安搖頭,眉頭深鎖,“他隻說了這個詞,然後便因時間緊迫離開了。我們推測,這很可能與奈米海族的某種古老傳統或者斯萊爾蟲的特殊習性有關。可能是為了加速孵化過程,或者……是為了孵化後的斯萊爾蟲獲得某種‘力量’?甚至是……為了控製它們?”
她提出了幾種可能性,每一種都透著詭異和危險的氣息。
“那個岑知,可信度高嗎?”
謝青穎的聲音從光屏上傳出來,冷靜而直接。
這時,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岑褚開口了,聲音乾澀沙啞:“按照他的自述,他是我的父親。”
作戰室內的空氣彷彿又凝固了一層。
除了早已知情的羅意安,其餘人,包括謝青穎,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震驚。
聯邦軍高層對岑褚的背景調查是詳儘的,那份標註著“父母雙亡(納塔瑞星)”的檔案此刻顯得無比刺眼。
“他解釋納塔瑞孤兒院那次他並冇有死,而是被破盟黨的人救走了。之後一直住在蒙克托星。”
岑褚吐出一口濁氣,一邊開口,一邊擡起手,攤開掌心,那枚古舊的懷錶靜靜躺在那裡,表蓋彈開,那張小小的全家福暴露在眾人眼前,“他身上有個懷錶,上麵有我們一家的全家照。”
這個訊息帶來的震撼不亞於“獻祭”二字。
一個早已被認定死亡多年的人,不僅活著,還身處敵營核心,成為了關鍵情報源,並且是岑褚的生父……
這其中的資訊量和情感衝擊巨大到足以讓任何計劃瞬間複雜化。
“岑褚,你怎麼看?”
謝青穎的聲音透過光屏傳來,冷靜依舊,卻比之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她的目光穿透虛擬影像,銳利地鎖定在會議桌對麵的岑褚身上。
岑褚閉了閉眼,攤開的手掌緩緩收攏,將那枚懷錶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金屬棱角硌著皮肉,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卻讓他更加清醒。
他擡起頭,迎向謝青穎審視的目光,聲音乾澀,卻異常平穩、冷靜:“明天我們約了再次見麵,我已經找後備役要來基因檢測便攜儀。畢竟在蒙科托星多年,且一直與破盟黨居住在一起,其立場如何,我無法為其擔保。家國大義在前,身為一名聯邦軍,我會誓死守衛聯邦,保衛星民。”
“明白了。岑褚,你的立場和決心,聯邦軍收到了。”
謝青穎微微前傾,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軍官,“那麼,我們必須在‘獻祭’發生之前,在斯萊爾蟲大軍成型之前,拿下蒙克托星的控製權。時間視窗,被壓縮到了極致。”
“謝軍長,”羅意安立刻介麵,“岑知傳遞的情報雖然關鍵但模糊。‘獻祭’是最大的未知變量。我們無法預知它的形式、規模和作用。它可能發生在蟲巢核心,也可能發生在奈米海族的某個聖地,甚至可能涉及大規模平民……這直接關係到我們進攻的節奏和重點打擊目標。”
尉遲一拳砸在虛擬控製檯上,星圖閃爍了一下:“他奶奶的!這種神神叨叨的東西最麻煩。獻祭?難道他們還指望古老的儀式能對抗我們的機甲狙擊炮嗎?簡直荒謬!”
“未必是直接對抗,”
方敏的聲音沉穩,帶著深思,“尉遲,這估計不是迷信活動那麼簡單。它可能與蟲卵孵化、甚至與奈米海族控製斯萊爾蟲的核心手段有關。”
“方團說的有道理,曲宜!”
謝青穎點點頭,表示讚同,轉頭髮出命令,“動用最高權限,檢索所有關於‘奈米海族’、‘古老儀式’、‘生命獻祭’、‘蟲族控製’的關鍵詞,曆史檔案、民間傳說、甚至邊緣科學報告,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尤其是與斯萊爾蟲相關的。”
“是!”
曲宜的聲音乾脆利落,手指快速敲擊全息鍵盤。聯邦龐大的資訊庫權限被瞬間調用,無數數據流開始在虛擬介麵上瘋狂滾動。
作戰室內的氣氛凝重如鉛。謝青穎的目光重新落回巨大的蒙克托星全息圖上,指尖劃過那代表蟲巢核心區域的猩紅光點。
“時間,”她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是我們現在最致命的敵人。方敏、尉遲,重新評估所有強攻方案,目標:在蟲卵大規模孵化前,癱瘓或摧毀核心蟲巢。我要所有方案,包括最高風險等級。”
“明白!”
方敏和尉遲齊聲應道,立刻轉身,調出戰術推演介麵,手指飛快地在虛擬沙盤上標記、推演。
強攻蟲巢核心意味著巨大的傷亡,但此刻,似乎已無更好的選擇。
沐爾盯著星圖,眉頭緊鎖:“軍長,如果‘獻祭’是關鍵變量,我們是否應該優先嚐試定位並破壞這個儀式?它可能比強攻蟲巢本身更具槓桿效應。”
“問題在於,我們不知道它在哪裡,以何種形式進行。”
羅意安介麵,語速飛快,“岑知的情報太模糊。‘獻祭’……聽起來像是某種古老儀式,但結合現如今的生物科技,它完全可能被包裝成我們無法理解的某種……生化過程。目標是什麼?祭品又是什麼?如果是奈米海族自身,或者……俘虜?”
謝青穎沉默了幾秒,目光銳利如刀:“曲宜,檢索結果優先篩選與‘加速孵化’、‘基因啟用’、‘生物能場’相關的條目。羅意安的推測方向可能性更高。”
最後,謝青穎的目光落在岑褚身上。他依舊站得筆直,緊握的拳頭放在身側,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父親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的漣漪遠未平息,但軍人的職責將他所有的混亂與痛苦都死死壓在了下麵。
“岑褚,”謝青穎的聲音放緩了一絲,帶著不易察覺的考量,“明天的會麵,是當前唯一可能獲取‘獻祭’具體資訊的機會。你的任務至關重要,但也極其危險。便攜基因檢測儀確認身份是第一要務。在此基礎上,儘一切可能,從他口中撬出‘獻祭’的細節——時間、地點、形式、目標、祭品,任何資訊碎片都可能是扭轉戰局的關鍵。”
“明白,軍長。我會完成任務。”
岑褚深呼吸一口氣,聲音平穩,開口應聲。
“注意安全,”
謝青穎補充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身份存疑,立場不明。無論檢測結果如何,他身處敵營核心多年是不爭的事實。信任,必須建立在確鑿證據和理性判斷之上,而非血脈親情。一旦確認情報傳遞完畢,或遭遇任何威脅,立刻撤離,保障自身安全為第一優先級。聯邦需要每一個戰士活著完成任務,而不是無謂的犧牲。”
“是!”
羅意安與岑褚的回答斬釘截鐵。
“其他人,”謝青穎的目光掃過整個作戰室,包括光屏上各團團長嚴肅的麵容,“按照調整後的計劃,立刻行動。強攻方案推演、情報蒐集、後勤保障、部隊戰備等級提升至最高。我們隻有一次機會,必須在斯萊爾蟲的潮水淹冇我們之前,扼住蒙克托星的咽喉,散會。”
命令下達,作戰室內瞬間被緊張高效的行動所充斥。虛擬鍵盤敲擊聲、戰術推演指令聲、通訊頻道開啟的嗡鳴聲交織在一起。
巨大的星圖在中央流轉,蒙克托星那代表蟲巢核心的猩紅光點跳動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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