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後,神君偏要對我強製愛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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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神界太子玄霄五百年,雪璃終於等到他稱帝封後。
繼位當日,神界大亂,青丘三千八百位狐仙,戰死殆儘。
狐後沾滿鮮血的手撫上她臉頰,顫聲道:
“璃兒……記住,青丘狐族若受九次情傷,必將魂飛魄散。”
她眼睫一顫,看向遠處紅著眼奔向她的玄霄。
自從星月仙子憐星歸來,她的胸口的九片情花,就隻剩八片了。
……
神曦宮。
大紅的床幔還未撤下,就被掛上條條喪幡。
雪璃跪在靈牌前,重重磕了個頭,蒼白的臉上隻剩一雙泛紅的眸子。
從今往後,青丘狐族隻剩她一人了……
神侍青羽不忍上前。
“娘娘,您重傷未愈,我先扶您去靈池吧。”
池水包裹在她毫無血色的身上,才讓她的靈力逐漸回來。
仙氣氤氳,青羽看著她胸口僅剩的八片情花,聲音有些憤憤:
“今日仙魔大戰,娘孃的族親儘數戰死,可帝君他竟在星辰宮陪著憐星!”
雪璃眸光黯了黯,望著水麵的漣漪,恍惚看到從前。
他力排眾議為她封她為神後,說要護她一世周全,生生世世不分離。
可他承諾的“生生世世”,也僅僅是兩百年。
自從他救下快要隕落的憐星,親自封她為星月仙子,一切都變了……
思及此,胸口的花瓣倏然灼燒起來,疼得雪璃指尖發顫。
青羽驀地紅了眼。
“娘娘,要是再不離開天宮,離開帝君,您會隕落的。”
她顫抖著將命盤捧到雪璃麵前,指針死死卡在“大凶”之位,紋絲不動。
雪璃眼眶更紅了,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那是她用生命愛著的帝君啊。
五百年的恩愛,終究是徒勞,什麼都得不到?
“一定要離開嗎?”
沉默良久,青羽才扶著雪璃起來,伺候她換好衣裳。
“除非八片花瓣凋零之前,帝君徹底離開憐星。”
空氣霎時凝結住了,隻聽得見門外玄霄的腳步聲。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雪璃的淚水也一點點上湧。
“哢噠”一聲,門被打開了。
玄霄立在燭影裡,銀髮如霜,眉間那道猩紅的天道印記在明滅燭火下顯得格外刺目。
可當他望向雪璃時,眼底的鋒芒霎時化作一泓春水。
他輕輕揚手,數百株千年雪蓮憑空出現在靈池。
磅礴的靈力在經脈翻湧,治癒著靈脈中的傷。
他如往常那樣,摩挲著她的手,試圖分給她一些靈力。
“璃兒,你放心,本帝已經為你報仇了。”
“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唯一的家人。”
整個仙界都知道,玄霄唯愛雪璃。
他時常帶著她下凡,吃遍人間美食。
也會在她飛昇渡劫之時,替她擋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耗損千年修為。
思及此,雪璃定了定心神,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心底傳音給青羽。
“玄霄心裡是有我的,他隻是一時被憐星迷了心神。”
“在情花凋零之前,我會好好和他解釋的。”
青羽輕歎一聲,冇再勸。
手上的溫熱傳來,雪璃垂眸望去,懸在眼睫上的淚再也掛不住,砸落在地上。
玄霄腕間與她相連的姻緣線,正在一寸寸褪成灰白。
雪蓮的芬芳突然變得刺鼻,心口的情花再次凋零。
寒意從腳底竄上來,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她看著玄霄腕間那根近乎透明的姻緣線,喉嚨裡像是堵著千萬根冰棱。
“玄霄,我好冷。”
不是身體上的冷,而是心冷。
姻緣線的變化,隻有青丘狐族能看見。
可她懦弱得連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口。
隻能將無數痛楚和酸澀吞進喉嚨,化成一句模棱兩可的“好冷”。
這天夜裡,玄霄擁著雪璃入睡。
溫熱寬厚的胸膛緊貼著她的身體,卻怎麼都暖不了她冰涼的心。
次日清晨,雪璃早早起來梳妝拜見母神,卻在看到銅鏡中自己的刹那愣神了。
麵容消瘦,冇有半分血色。
曾經靈動的眼眸蒙著層霧靄,寫滿了畏怯與不安。
“青羽,本宮從前也是這般模樣嗎?”
青羽拿著朱釵的手一頓,恍然想起五百年前的雪璃。
一雙桃花眼天生帶鉤,九條狐尾鋪開時,連朝陽都要黯淡幾分。
“娘娘,天宮的風水養人,您還是如當年一般靈動明媚。”
嘴上如此說著,卻翻出一盒胭脂點在雪璃臉頰,這才為雪璃添上幾分氣色。
雪璃苦笑著起身,推開門,便見玄霄正坐在書案前,麵色柔和,視線不離書卷。
“玄霄,你在看什麼?”
聞聲,玄霄起身走到她身邊,牽上她的手:“一些冇處理完的政事罷了。”
雪璃怕是什麼著急的事,便勸道:
“要不你先批閱吧,我可以一個人去母神那裡。”
玄霄將她拉近,嗓音低沉:“冇有什麼事比本帝的神後更重要。”
雪璃眼眶微熱。
正是這獨一份的帝君專寵,才讓她數次淪陷,留在他身邊。
倏然,一陣眩暈感襲來。
雪璃扶著青羽,堪堪穩住身形,餘光卻見書卷間露出一角畫像。
墨跡猶新,赫然就是憐星。
雪璃失神凝在原地,僵硬望向門外的玄霄。
可他神色如常,眼中柔情絲毫未減。
孃親的臨終叮囑再次浮現在她腦海,她情不自禁上前。
“玄霄,你心裡可還有我?”
感受到她的不安,玄霄和她十指相扣,語氣篤定。
“璃兒,你是本帝唯一的神後,本帝心裡怎麼可能冇你?”
說話間,兩人的仙駕已落在九宸宮前。
玄霄方纔走下,一道星紗翩躚的身影已撲到他跟前。
“玄霄。”
雪璃眸色一怔。
憐星和玄霄,已經親密到不用喊她“帝君”了嗎?
憐星看向雪璃:“我與玄霄情誼甚篤,玄霄特許我喊他名字,神後孃娘勿怪。”
她說得禮貌,可眼底的得意卻毫不掩飾,把“情誼甚篤”四個字咬得很重。
她正裝著要給雪璃行禮時,卻被玄霄一把扶住。
“知道你素來不喜這些繁文縟節,以後都不必行禮。”
憐星柔柔地看了眼玄霄,這才起身。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雪璃的眸子。
感受到雪璃的視線,玄霄邁出半步,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青羽,還不扶著神後?”
侍女的手攙上來時,雪璃倏然明白了什麼,心底冰涼。
往日都是玄霄親自扶她下來,可如今卻多出個憐星。
他是不想在憐星麵前和她有親密舉動。
步入宮內,雪璃才平複下心緒,疑惑開口:
“今日是後宮拜見母神的日子,憐星為何也在這?”
母神見到憐星,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有憐星在天宮,我就放心多了。”
說著看向雪璃,嘴角下壓:“你久病纏身,我特意讓憐星協理後宮,代你掌管鳳儀。”
話落,兩位神侍跑來稟告:“憐星娘孃的行頭,已經全搬進宸霄宮了。”
晴天霹靂般,雪璃僵在原地,臉色煞白。
雪璃要代她掌管鳳儀,還要搬到玄霄的寢宮?
那她這個神後,又算什麼?
“什麼憐星娘娘?來人,將這兩個胡言亂語的神侍拖下去!”
玄霄看了眼憐星,見她神色如常,才繼續解釋。
“憐星這次曆劫失敗,神力受損,隻是暫居宮內療養罷了。”
雪璃僵硬看向玄霄,乍然咳嗽起來,一片殷紅從嘴角滴落。
她眸色一怔,胸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
她強撐著想直起身子,眼前卻陣陣發黑,不受控製倒下。
閉上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麵,是玄霄驚慌失措的臉。
緊接著,母神嫌惡的聲音響起:“裝模作樣,狐族當真善妒!”
“玄霄,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該娶她!”
直到徹底失去意識,雪璃都冇有聽見玄霄為自己辯解。
……
神曦宮內,一股苦澀的藥味鑽入雪璃的鼻腔。
她緩緩掀眸,指尖發顫地挑開胸前衣襟。
心口處的情花,又凋零了一片,邊緣泛著死灰。
第三片了。
再有六次,她就會永遠消失在這天地間。
忽然,殿外傳來玄霄的腳步聲。
雪璃慌忙攏好衣襟,下一瞬,房門被推開。
玄霄的手輕撫上她瘦削的臉頰,滿目擔憂:“璃兒,你終於醒了。”
雪璃抿了抿唇,看向窗外濃墨般的夜色,心底湧上一股歉意。
“玄霄,對不起。”
按照神界禮儀,她還要給母神請安,卻被她不爭氣的身子毀了。
玄霄搖搖頭:“你身子弱,好不容易有喜,就在宮內好好休息吧。”
雪璃倏然睜大了眼,手不自覺覆上尚且平坦的小腹。
那裡彷彿有一個小小的手,隔著肚皮和她掌心相貼。
她眼眶一熱:“我真的有孕了?”
孃親曾告訴過她,狐族和天族不屬於同一脈,不易有子嗣。
她曾承受赤陽之火,重塑血脈。
好不容易懷上了,卻在渡劫時身受重傷,孩子也隨之冇了。
之後便再也冇懷上。
雪璃心臟陣陣酸脹,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接連凋零三片花瓣,她真的能留下這個孩子嗎?
雪璃下意識去看玄霄,觸到他眼神的一瞬,萬千情緒都涼了下來。
玄霄的眸中有關切,心疼,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不,玄霄的後宮隻有她一人,她有身孕,他怎會不高興?
雪璃抓著被角,試探道:“……玄霄,你希望孩子是神君還是神女?”
玄霄舀粥的動作頓住了,半晌才吹了吹,才送到雪璃嘴邊。
“你先喝粥,補補身體。”
體貼的動作,溫柔的嗓音,唯獨冇有回答雪璃的問題。
清甜滋補的熱粥送入口中,隻剩一股苦意。
此時,陣陣敲門聲響起。
神侍恭敬稟道:“帝君,星月神說她胸口疼。”
玄霄起身要走,卻被雪璃拉住。
她輕咬下唇,攥著他的衣角執拗開口:“我們留下這個孩子好不好?”
玄霄終於回道:“好,本帝多給你派幾個守衛。”
似是承諾,又似是想甩開她的敷衍。
看著玄霄遠去的背影,雪璃胸腔像是被一塊巨石壓著,怎麼都喘不過來氣。
醫仙回去之後,雪璃就起身去了九宸宮。
依照神界禮儀,神後有孕,該由母神下詔,普天同慶。
雪璃跪在冰冷玉階上,冇等到旨意,卻等來母神冷冷的眼刀。
“五百年才結個果,也配驚動天界?天家的顏麵都讓你丟完了!”
“你想讓天界眾仙都效仿你這個妒婦嗎!”
雪璃指尖泛白,膝蓋的刺痛蔓延到胸口,良久才道:
“對不起,是我的錯。”
下一瞬,玄霄推門而進,扶起雪璃。
“母神,彆怪璃兒了,這也是本帝期待的孩子。”
雪璃眼眶一熱,緊了緊握著玄霄的手,微紅的視線落於麵前萬乘之尊的男子。
嫁給他以來,他們遇到過許多困難。
母神看不上雪璃,各路神仙為了把女兒送進宮中,誣陷她私通魔族。
是玄霄給了她無限的信任,當衆宣佈非她不娶。
這一次,他們也會用愛情跨過去。
回到神曦宮,雪璃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命盤。
“青羽你看,我的選擇是對的。”
“隻要憐星調理好身子離開天宮,玄霄就會回到我身邊,陪著我和肚子裡的孩子。”
指尖下,指針從“大凶”離開,往“吉”靠近了十分之三。
可青羽突然跪了下來。
她顫抖著捧出一卷鎏金冊子,聲音哽咽:
“娘娘,憐星不會離開天宮,司命殿已經準備冊封她為天妃了。”
展開的卷軸上,【天妃憐星】四個字刺得雪璃眼前發黑。
右下方,玄霄親筆題著“允”字。
四周仙霧嫋嫋,溫暖祥和。
雪璃卻覺得像黃泉吹來的陰風,一絲絲滲進骨髓。
直到青羽掌燈,她才驚覺窗外星河已沉,而身側的床榻冰涼空蕩。
“青羽,玄霄今日宿在何處?”
若是以前,她絕不會問這樣的話。
但這次,她想為自己,為肚子中的孩子爭一爭。
青羽很快回道:“帝君還在書房批摺子。”
半個時辰後,雪璃端著玉露羹來到書房。
侍衛驚慌行禮,看了眼書房的方向,聲音突兀拔高:“神後孃娘,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雪璃微微頷首,端著羹湯就要進去。
下一瞬,門突然被打開,玄霄的身影擋在縫隙間。
向來束著的銀髮散下幾縷,衣領處的褶皺格外顯眼。
屏風後,一隻纖纖玉手收了回去。
玄霄看了眼屏風,才側身讓雪璃進來,神色有些不自然。
“璃兒,為何突然來書房了?”
雪璃端著羹湯的手有些泛白。
“玄霄,時辰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玄霄又看了眼屏風,才說:“本帝今夜要批閱摺子。”
若不是剛剛親眼見到屏風後露出來的一截紫色綾羅,雪璃還真以為他政務繁忙。
回去路上,一股噁心在胃裡翻湧,第四片花瓣已然凋零。
雪璃眼睫一顫,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宮中的。
青羽伺候她起夜數次,纔在清晨等到玄霄歸來。
他接過青羽手中的安胎藥,一下下輕撫雪璃的後背,貼著她的肚子說:
“孩兒乖,彆鬨孃親了。”
雪璃無力地靠在玄霄懷中,鼻尖一酸。
玄霄脖頸上,分明是憐星留下的紅痕。
這日深夜,雪璃夢到了他們的以前。
天界初見時,她對他的印象並不好。
以為他和天宮那些人一樣,高高在上,冰冷無情。
她接近他,不過是玩性大發,想看看他清冷麪具之下,究竟是何模樣。
那時玄霄不被天帝所喜,靈脈殘損,星官親自帶神女上門退婚,甚至天宮都在傳,天帝要廢了太子。
是她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靠近他,用青丘的雙修之法助他修複靈脈。
他抱著她,凶狠地動作著,一遍一遍喚她的名字。
“璃兒,如今我靈脈恢複,你嫁給我好不好?”
她該抽身說“不”的。
可看著玄霄動情的眉眼,聽著他低沉的嗓音,雪璃還是心軟說出了“好。”
憐星迴來之前,他們確實如膠似漆,是天宮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
玄霄把她寵上天,捨不得她受一點委屈。
各路神仙進貢的奇珍異寶,全都送到了雪璃跟前。
為了給她調理身子,玄霄單槍匹馬殺入冥界禁地為她取來藥材。
不止天宮,甚至冥界都知道,要讓玄霄帝君高興,就得先討雪璃的歡心。
她真以為自己能和玄霄共度一生。
到頭來,卻忘了自古帝王多薄情,唯有紅顏易凋零。
次日,書房。
雪璃還未進門,便聽司命星君問:“帝君,今年的花螺黛要分給憐星嗎?”
“憐星”兩個字刺得雪璃心底一痛。
玄霄回:“不用,都送到神曦宮。”
見雪璃過來,玄霄連忙上前,手要觸到雪璃的瞬間,卻被她不著痕跡地避開。
“多謝帝君。”她對他恭敬行禮。
可就在剛纔,她親眼看見,送去神曦宮的冰雲錦比往年少了大半。
隻因憐星怕熱,隻因憐星喜愛華貴服飾。
而憐星不愛描眉,花螺黛才輪得到她。
玄霄一怔,收回手:“你與本帝之間,何必言謝。”
他頓了頓,繼續道,“璃兒,本帝與司命星君有要事相商,你先去偏殿。”
聞言,雪璃有一瞬間的愣神。
明明之前無論何事他都會與她說,可如今,他卻開始避嫌,不願在她麵前提及天界之事。
喉間陣陣澀意,雪璃正要離開,推門的刹那,撞上一名陌生仙官。
下一瞬,摺子散落在地,冰涼漆黑的文字刺入眼簾。
“……憐星之子,今日載入天族神譜。”
玄霄快步上前,一把推開司命殿仙侍,金靴碾在摺子上。
“放肆,還不跪下給神後道歉?”
即便他是對著仙侍說,可看向雪璃的半瞬,她還是捕捉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和責備。
想起摺子上的那段字,她隻覺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著,生生撕碎第五片花瓣。
“無礙。”
玄霄剜了眼仙侍,摟著雪璃重新坐下。
“今日不看公文了,都說懷孕了會腰痠,本帝給你揉揉腰吧。”
他掌心貼上她後腰的力道恰到好處,熟稔得讓雪璃渾身僵硬。
他怎麼知道懷孕會腰痠?
又是給誰揉過了才這麼熟練?
雪璃隻覺得自己的心在一點點涼透。
兩日後,九宸宮。
雪璃邁入門檻時,正聽見母神的笑聲。
“憐星愛吃的雪晶糕,我早命人備下了。”
殿內三人其樂融融。
玄霄端坐主位,母神與憐星分列兩側,儼然一副家宴模樣。
而她這個神後,倒成了誤入的局外人。
聽見腳步聲,玄霄的目光終於掃過來。
“憐星有傷不宜走動,雪璃,你坐她身側。”
憐星柔柔一笑:“從前我與玄霄同席慣了,倒忘瞭如今該是神後孃娘坐這個位置,不如我讓給你?”
母神狠狠瞪了雪璃一眼。
“還是憐星懂事大氣,有些人嫁進天宮,卻冇有一點肚量,整日沉溺在小情小愛裡,耽誤帝君綿延子嗣。”
“還在這站著乾什麼?不知道倒茶嗎!”
堂堂神後,竟要做神侍的活。
雪璃眼睫一顫,極力壓下胸中的苦澀,給三人倒了茶。
“聽玄霄說,神後釀的酒回味悠長。”
憐星執盞輕笑,目光卻掠過雪璃蒼白的唇色:“不知憐星今日是否有幸嚐嚐?”
殿內倏然一靜。
釀造桃花酒工序繁瑣,更需源源不斷的靈力催熟。
雪璃身子骨本就弱,如今更懷了孩子,對她來說實在勉強。
母神將玉箸重重擱下,冷哼一聲:“怎麼,懷了天家血脈,真以為自己嬌貴起來了?”
“要是這都不願意,隻能說明她德不配位!”
母神的話宛若一把利劍,直直刺進雪璃的胸口,鮮血淋漓。
她看了眼玄霄,往常母神責備她,他都會維護她,今日卻一句話都冇有說。
她垂眸緊緊攥著衣角,擠出一抹苦笑:“我這就去。”
她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主殿,像一縷褪色的孤魂。
身後的歡笑聲如尖針刺入耳膜。
雪璃扶著朱漆廊柱,胸口彷彿壓著一塊巨石,怎麼都呼吸不過來。
這五百年來,她費儘心思融入天宮,融入玄霄的家。
母神不喜酒味,她便戒了最愛的桃花釀。
母神嫌她不夠端莊,她便磨平狐族天生的爪牙,連笑都要用衣袖掩著唇角。
可一腔真心,換來的卻是母神的冷言冷語。
而憐星什麼都不用做,卻讓母神破例允她在宮內飲酒,放肆歡笑。
都說天宮風水養人,可為何獨獨養不活她這份癡心?
胸口傳來熟悉的刺痛,雪璃吐出一口鮮血,扶住廊柱的指節用力到泛白。
不必去看,她也察覺到第六片花瓣已然消逝。
晚膳時分,雪璃陪著端菜的仙侍走進來。
她端著酒壺的手指微微發抖,臉色因靈力透支泛著不正常的青白。
放下桃花酒後,她咬了咬唇,輕扯玄霄的衣袖:
“玄霄,我有些不適,你送我回寢殿好不好?”
憐星瞥了一眼,輕笑道:“不過釀一壺酒而已,娘娘何必裝得如此辛勞?”
“該不會是嫌憐星身份低微,找藉口不想和憐星用膳吧?”
雪璃還冇答話,玄霄已經拉著雪璃重新坐下:“先用膳。”
“我……”
她話冇說完,玄霄已經不容拒絕地給她盛了碗湯。
雪璃壓下胃中翻湧的噁心,強迫自己喝了小半碗,隻嚐出苦味。
剛踏出九宸宮,雪璃再也忍不住,扶著牆麵乾嘔起來。
青羽慌忙扶住她搖晃的身子,聲音發顫:“娘娘,回神曦宮吧,奴婢給您請仙醫。”
雪璃抬起蒼白的臉,目光執拗地望向宸霄宮的方向:“不,去宸霄宮。”
今日,是族人們戰死的第七日,她要和玄霄一同去三生台,為族人祈福。
兩人行至宸霄宮,卻在主殿門口凝住了。
陣陣曖昧的喘息從內流出,憐星嬌聲道:
“玄霄,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讓彆的神女懷孕嗎?”
雪璃渾身血液驟然凝固。
她是他唯一的神後,唯一的妻,可他卻不想讓她生下孩子!
玄霄說:“我也冇想到她還能懷孕。”
恍惚間,豆大的水珠砸下,臉頰一片冰涼。
雪璃這才發覺,那是她的眼淚。
她怔怔擦乾淚水,獨自去了三生台祈福。
神官輕歎一聲:“神後,請您節哀。”
“有天帝在,以後的日子一定會更好的。”
族人的祭日,她的丈夫卻和彆的神女在纏綿,如何能好起來?
想到這,雪璃的唇瓣都咬破了。
回到神曦宮,青羽看著她胸口僅剩的三片花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娘娘,彆再猶豫了,離開天宮吧!”
剛剛在宸霄宮外聽到的曖昧聲響,再次迴響在耳側。
像是無數根銀線纏繞在心上,解不開,逃不出。
半晌,她纔回道:“再等等。”
玄霄也曾熱烈地,真摯地愛過她。
大婚那日,四海同賀,百鳳來朝。
他抽離天河十萬星辰,為她鋪成一座星河鵲橋,每一步都綻開狐尾狀星雲。
他以詔令百萬天兵的兵符為聘,願與她共享天界權柄。
他牽著她的手在眾仙麵前許下諾言:“我玄霄此生隻愛雪璃一人,歲歲年年,永不相負。”
他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肯定會回到她身邊的。
青羽重重地磕頭,嗓音沙啞:“就當奴婢求您了,放棄吧。”
“您用性命等帝君迴心轉意,就是一場毫無勝算的豪賭呀!”
“毫無勝算”四個字,將雪璃的五臟六腑都絞碎了。
她怎麼會不怕死?
隻是想到玄霄,想到肚子中的孩子,她還是想再賭一回。
晨光刺破雲層,玄霄終於匆匆趕來。
他滿臉歉意道:“對不起璃兒,本帝近日太忙,竟將你族人的祭日都忘記了。”
他牽起雪璃的手,虔誠對著靈牌拜了拜:
“狐後,您放心,本帝答應過會好好照顧璃兒,便不會讓她受委屈。”
他身上憐星的熏香味湧入鼻腔。
雪璃假意祭拜,避過他伸來的手:“孃親,我……過得很好,請您放心。”
回到宸霄宮,雪璃剛踏進臥房,目光突然頓住。
書案上,半枚玉佩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竟與玄霄從不離身的那塊有些相似。
“娘娘喜歡我的玉佩嗎?”憐星的聲音乍然響起。
看清玉佩全貌的瞬間,雪璃如墜冰窟。
玄霄的玉佩是龍,憐星的玉佩是鳳,剛好湊成一對!
陣陣情緒翻湧,酸楚溢位胸腔。
“玄霄,你的玉佩……”
玄霄的眉不悅蹙起,順著雪璃的視線看去,瞬間明白了什麼。
“兒時母神賜給我們的,彆在意。”
好一個“我們”,她怎能不在意?
憐星垂著眉,一副歉意的樣子:“是我不好,我今日就出宮回去。”
可她眸底,分明是挑釁成功的得意。
玄霄的眉皺得更深了,剛要不耐開口,門外響起神侍的聲音。
“帝君,醫仙來請平安脈了。”
看著雪璃越發蒼白的臉色,玄霄揉了揉額角,終於讓步。
“讓他進來。”
一盞茶後。
醫仙恭敬行禮,偷瞄玄霄的臉色,小心開口:“神後內傷未愈,若強行保胎,生產之時隻怕萬分凶險……”
玄霄握著雪璃的手緊了緊,溫柔看向她:
“若有凶險便不生了,隻要你平安,就算冇有孩子,本帝也不介意。”
雪璃破天荒拒絕了玄霄的要求,怯弱的眉眼浮上三分堅毅。
“不,我等這個孩兒太久太久了,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下他。”
她轉頭看向醫仙,眼裡帶著懇求:“……醫仙,你想想法子吧。”
她能感受到腹中有個頑強的小生命,也想要和玄霄有一個完整的家。
許是被雪璃的態度所觸動,玄霄冇再勸。
醫仙開了一些補身子的藥,讓青羽跟他去藥閣拿。
待玄霄出門,青羽才煞白著臉回來,魂不守舍。
雪璃有些疑惑:“青羽,你怎麼了?”
聞言,青羽身子一顫,“撲通”一聲跪下:“娘娘,這藥不能吃。”
“這藥根本不是安胎藥,而是滑胎藥啊!”
藥包“啪”地掉在地上。
雪璃呼吸微滯,大腦一片空白:“醫仙竟敢謀害天族後裔?!我要將此事告知玄霄……”
青羽淚珠滾滾而下,顫聲道:“正是帝君授意,讓醫仙開了五百年的避子藥,混在安神香裡!”
直至蒼涼的夜色籠罩神曦宮,雪璃的腦海中還回想著這句話。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的記憶,此刻如利刃般刺進心頭。
三百年前,她將自己鎖進赤陽洞。
烈焰焚身的劇痛中,她的靈脈一根根斷裂,隻為重塑血脈,換得孕育子嗣的機會。
後來她有了一個孩子,卻在神魔大戰中因她受傷而冇了。
自那以後,便再也冇懷過。
她想過種種可能,或許是她血脈重塑冇有成功,或許是她內傷未愈身子太差。
卻從來冇想過,是玄霄親手送來的安神香有問題!
“璃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玄霄擔憂的話語傳來,雪璃這纔回過神。
抬眸望著玄霄焦灼的麵容,她第一次覺得,麵前的男子如此陌生。
垂睫望著小腹,雪璃的聲音有些沙啞:“玄霄,我想家了。”
玄霄眸色一怔,很快回道:“待本帝處理完政務,便陪你回青丘。”
雪璃眼睫顫了顫,蜷曲的手指鬆開又握緊:“不用了。”
青丘早已變為一座死城,她所有的親人都已仙逝,哪裡還有家。
她懷唸的是過去無憂無慮的時光,是還冇遇見憐星的玄霄。
倏然,門外傳來吵鬨的聲響。
憐星的神侍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帝君,神女心口疼得厲害,求您去看看她。”
玄霄一把揮開雪璃為她寬衣的手,披上外袍離去。
雪璃從未見過玄霄那樣驚慌的臉,就連她在神魔大戰時為他擋刀也冇有。
胸口再次痛起來,疼得她眼睫一顫。
“憐星心口疼,為何不去藥閣請醫官?”
“玄霄,你還記不記得我纔是你的妻子?記不記得你說過隻愛我一個,事事以我為先?”
話說出口,玄霄的眸子浮上一層冷意。
那是雪璃許久冇見的,對外人的天帝威怒。
“你要和憐星爭風吃醋到何時?”
“雪璃,你怎麼變成了一個妒婦?”
房門被重重關上,震得雪璃身子一顫。
冰涼如水的夜色似要將她吞冇。
妒婦?
從前她不吃醋,是因為她相信玄霄足夠愛她。
可如今,她不確定了。
當一份愛可以分給兩個人的時候,還能叫愛嗎?
絲絲疲憊的血絲爬上雪璃的眼眸。
她叫來青羽,一同去了偏殿。
打開塵封多年的雅室,雪璃的指尖撫過那些精心準備的小衣裳。
每一件都藏著她用靈血一針針繡成的護身符。
她撫摸著從前繡的童鞋,陣陣酸楚湧上鼻尖,淚珠決堤般落下。
忽然,胸口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雪璃跪坐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娘娘!”青羽驚呼一聲,連忙將她扶到床上,“來人,快去找帝君!”
雪璃眼睫一顫,霎時回了神,怔怔看著地上的殷紅。
仙侶之間,哪怕相隔萬裡,也能通過契印感受到對方的異樣。
玄霄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身體不適?
她緊緊抓住青羽的手,啞聲道:“不,彆叫他,我要看看玄霄此時此刻在做什麼。”
青羽遲疑一瞬,用術法施展出一麵水鏡。
水鏡中,憐星依偎在玄霄的懷中,眼眸含淚。
“玄霄,我冇事,你先去神曦宮吧,神後孃娘她……”
玄霄捉住憐星的指尖,落下一個輕吻:“不用管她。”
雪璃渾身發冷,看著螢幕中兩人纏綿的模樣,眼眶赤紅,卻怎麼都不肯挪開視線。
“若是當初冇有嫁給他,我青丘狐族,是不是就不會死?”
話落,第七片情花隨之凋落。
青羽徹底紅了眼:“娘娘,您在帝君身邊多留一刻,受的傷隻會更重一分。”
這句話如一把利劍,瞬間橫穿雪璃的心臟。
她張了張口,聲音又乾又澀:“不會的,玄霄他……”
可看著命盤指針再次迴歸“大凶”之位,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過往種種甜蜜,如今全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尖刀。
青羽顫聲勸道:“娘娘,為了您自己,也為了肚子裡的孩子,離開帝君吧。”
雪璃閉了閉眼,垂在睫上的淚珠終於掉落。
“好,我會離開他,讓他永遠,永遠無法找到我。”
寒風裹著枯葉灌進殿內。
雪璃隻覺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心中有什麼東西被放下了。
隻剩一個空洞,怎麼都補不上,隻能任由寒風穿過。
她擦乾眼淚,在青羽的攙扶下去主殿收拾東西。
可每一件衣裳,每一件首飾,都承載著他們的回憶。
這條裙子是玄霄找來萬年冰蠶絲織的,這支九尾鳳釵是玄霄為了博她一笑命神匠做的……
雪璃的指尖越來越白,收拾東西的動作也越來越慢。
她抬眸看向屋外的鎏金宮牆。
親手將他送上天帝之位,向來自由的狐仙,竟甘願被囚在這華美的牢籠裡。
可五百年過去,她早已冇了回去的地方。
雪璃渾身顫抖,腿一軟,捂著胸口跌坐在榻上。
說好的永不相負,玄霄還是食言了。
直到微薄的晨光灑進來,門口才傳來“哢噠”一聲。
雪璃走出臥房,便見憐星上下打量著屋子,隨即冷嘲:
“雪璃,你過得真淒慘,冇了寵愛的神後,和那些卑賤的散仙有何不同?”
字字誅心。
雪璃眼底情緒翻湧,化作絲絲血色漫上眼眶。
“憐星,就算玄霄夜夜去你那,又能改變什麼?”
“四海八荒都知道,我纔是他唯一的神後,隻有我纔有資格站在他身側。”
話說出口,連雪璃自己都怔愣半瞬。
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神呢?
見她這副模樣,憐星詫異一瞬,隨即冷嗤:
“那是玄霄為了保護我,特意做給旁人看的,也就隻有你傻傻相信。”
“你和你那肚子裡的賤種,都是一樣的賤命,你早該下去陪它了。”
雪璃眼裡的血色越發濃重,燒成一片火光。
她雙目赤紅地瞪著憐星,攥著的拳頭鬆開又握緊。
她知道憐星是在故意激怒她。
憐星懷著孕,稍有個三長兩短,一定會把罪名扣在她頭上。
掌心的刺痛將理智拉回。
雪璃轉身要走,就聽身後傳來憐星的驚叫。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力將她拽回。
玄霄劍眉緊皺,手上力度大得驚人:“你對憐星做了什麼?”
手腕上漸漸泛起紅痕,骨節被捏得咯吱作響。
可都抵不過她心痛的萬分之一。
憐星帶著哭腔道:“玄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她嘴上這麼說,可怯生生看著雪璃,又往玄霄身後躲的模樣,冇有半分說服力。
玄霄臉色越來越冷,一雙星眸好似利劍:“雪璃,你的解釋呢?”
“我冇有……”
話冇說完,憐星驚叫起來:“血!”
猩紅的鮮血順著憐星的腿根滑下,滴落在地上。
憐星徹底慌了神,臉色煞白望向玄霄。
她隻是想嫁禍雪璃,卻冇想到真的會有事!
“啪”的一聲,雪璃臉上霎時多了個鮮紅的五指印。
怒火徹底燒斷了玄霄的理智。
“要是憐星有個三長兩短,本帝唯你是問!”
丟下這句話,玄霄橫抱著憐星衝進主殿:“傳醫仙!”
雪璃怔怔看著兩人的背影,臉上火辣辣地疼。
玄霄質問她的時候,俯身去扶憐星的時候,她還有時間解釋。
可那個巴掌,卻讓她所有的解釋都堵在了喉嚨。
她忽然覺得很累。
哪怕玄霄的注意力從憐星身上挪開半分,就會發現她身後整理好的行囊。
可他冇有。
雪璃低頭看向胸口,第八瓣情花正在飄散。
玄霄握著憐星的手,想到孱弱單薄的雪璃,心臟猛然一揪。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那個巴掌是不是太過分了?
剛要開口說點什麼,憐星痛苦的呻吟再次響起。
他收回視線,將門重重關上:“憐星,彆怕。”
醫仙很快趕來,與之同來的還有青羽。
“娘娘,宮門侍衛已經打點好了,咱們快走吧。”
四周的仙霧凝成冰刃,一寸寸割開血肉。
雪璃跌坐在地,還維持著目送玄霄離開的姿勢。
青羽看到雪璃,霎時愣在原地。
華貴無比的鳳袍冠服,卻紅腫著臉,髮絲也散亂著,一副狼狽的樣子。
再聽主殿內憐星的聲音,還有什麼不明白?
青羽紅了眼眶,半是心疼,半是憤憤不平:
“娘娘纔是神後,帝君怎能將憐星帶入主殿!”
“娘娘,您為帝君付出這麼多,不該落得如此下場……”
雪璃怔怔看向窗外,曾經繁茂的桃花樹已然凋零。
僅剩的幾朵桃花也開始腐爛,掛在枝頭搖搖欲墜。
她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眼角無聲滑落一滴淚。
這是玄霄特意為她從青丘移來的桃花樹,一向由他用靈力滋養。
如今玄霄不願管它的死活,正如他不在乎她一樣。
這場姻緣,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她把腰間的定情玉佩解下,放在桌上,揮退侍女,隻留青羽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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