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後,神君偏要對我強製愛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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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叫不見了?”
玄霄的聲音讓整個藥閣的溫度驟降。
跪在地上的醫官們瑟瑟發抖,為首的華清醫仙額頭抵地:“回稟帝君,臣等正在為青羽姑娘療傷,她突然說心口灼痛,接著……接著就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了……”
玄霄的金瞳微微收縮。
雪璃已死,青丘也早已成為一座死城,青羽又能去哪裡?
況且她傷得那麼重,肯定不是自己施法,又是誰將她帶走?
他抬手結印,一道金色流光在空中交織成網,這是天界最高級的追蹤術。
然而靈力網中隻捕捉到一絲微弱的氣息,像風中殘燭般飄向魔界方向。
“魔域……”玄霄指尖的金光突然劇烈顫動。
他想起三個月前搜尋雪璃魂魄時,也是在這股熟悉的魔氣前功虧一簣。
殿外突然電閃雷鳴,玄霄的銀髮無風自動。
他抬手召來軒轅劍,戟身感應到主人的戰意發出嗡鳴。
太白金星慌忙攔住:“帝君不可!擅闖魔界會引發兩界大戰啊!”
玄霄冷笑一聲,眼中金光大盛:“那就戰。”
與此同時,魔尊寢宮內。
雪璃蜷縮在玄冰榻上,渾身被黑紅相間的魔氣纏繞。
她死死咬住嘴唇,鮮血從嘴角滑落,在蒼白的肌膚上格外刺目。
“呃啊——!”
又一道魔氣從她心口炸開,將寢宮內的擺設儘數震碎。
聞聲趕來的魔族長老們被這股力量逼得連連後退。
“尊上這是怎麼了?”
“尊上為了平衡體內的魔氣,服下了業火紅蓮……”
“那豈不是九死一生?!”
九闕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殿門口,白衣勝雪的他與周遭魔氣格格不入。
青羽也顫顫巍巍地躲在他身後,臉色還有些蒼白。
他快步走到榻前,手指剛觸到雪璃的額頭就被魔氣灼傷。
“娘娘!”青羽激動地想要上前。
“彆過來。”九闕輕斥一聲,看著痛苦掙紮的雪璃,溫潤的眉眼第一次顯出凝重:
“她身體太弱了,承受不住如此強大的力量,隻怕有性命之憂。”
魔族大長老“撲通”一聲跪地:“求神君救救我家尊上。”
九闕目光一凝,沉聲道:“我要把她帶去療傷,切記,七天之內任何人不能打擾。”
大長老點頭稱是。
……
偃月池內紫霧氤氳。
雪璃被九闕抱入池中,冰冷的池水讓她稍稍清醒。
她掙紮著睜開眼,看到九闕正在解自己的衣帶。
“你……做什麼……”
“得罪了。”九闕的聲音依舊溫和,手上動作卻不容拒絕,“你體質極陰,承受不住業火紅蓮的赤陽之力,必須用偃月池水配合我的本源之力才能平衡。”
雪璃眼睫輕顫,眼角倏然滑落一滴淚。
赤陽之力,她並非冇有承受過。
曾經,為了重塑血脈懷上孩子,她在赤陽洞中忍受了三天三夜。
可經受那番痛苦懷上的孩子,她一個也冇留住……
思及此,雪璃心中酸楚更甚。
當兩人**相對時,九闕掌心浮現出一朵青蓮虛影。
他將青蓮按在雪璃心口,池水頓時沸騰起來。
九闕另一隻手環住她顫抖的肩膀:“忍著點,會很疼。”
雪璃嘴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
有什麼疼能抵得過被心愛之人背叛?
又怎麼比得上失去孩子的痛苦?
隻要能活下來,隻要能獲得力量,她什麼都可以忍。
倏而,一股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心口炸開。
她眼睫狠狠一顫,尖利的牙齒重重咬在唇上,硬是將慘叫哽在喉間。
九闕見她這模樣,眉頭皺得更深。
他將她摟得更緊,青蓮光芒大盛。
雪璃在劇痛中感覺有一股溫和而強大的力量流經全身,一點點修複那些斷裂的經脈。
就連體內橫衝直撞的魔氣也彷彿得到了安撫,漸漸沉寂下來。
她閉上眼睛,調動體內靈力與九闕相互配合,彼此交融流轉。
就在此時,魔界結界處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整個偃月池劇烈震盪,九闕眉心一皺,卻還是源源不斷地為雪璃輸送靈力。
雪璃驟然睜眼,氣息有些不穩:“魔域結界破了,我……”
“雪璃。”九闕打斷她,向來說話溫柔的他第一次帶了幾分嚴厲,“現在你最該擔心的是你自己。”
“若是你半途而廢,不僅幫不上忙,去了也是送死。”
雪璃一時哽住,正想繼續運轉靈力,卻突然感受到天邊閃過的一道熟悉的亮光。
是軒轅劍。
她身子一顫,緊緊咬住下唇:“……玄霄來了。”
九闕的手微微一顫,掌心青蓮光芒忽明忽暗。
雪璃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顯出幾分堅毅。
她正欲起身,體內魔氣卻突然反噬,唇角留下一道血痕。
九闕一把抓住她,眼底閃過一絲決絕。
雪璃以為他想阻止自己,可下一瞬,他眉心突然綻放出耀眼的青光,一顆晶瑩剔透的青蓮內丹緩緩浮現。
雪璃睜大了眼睛,怔怔看著那顆內丹上纏繞著三千道則的紋路。
這是上古真神的本源之力。
九闕將內丹輕輕推入她心口,霎時間整個偃月池的水沖天而起,在空中凝結成巨大的蓮花形狀。
雪璃隻覺得一股溫潤的力量流遍四肢百骸,那些躁動的魔氣頓時溫順如綿。
“你……”她震驚又不解地看向他,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九闕臉色蒼白如紙,卻仍保持著從容的微笑:“我冇事,你先在這裡調息一會兒,我去替你擋住玄霄帝君。”
話落,不等雪璃出聲,他就消失在了偃月池。
當他強撐著來到魔界邊境時,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
玄霄手持軒轅劍淩空而立,周身殺意儘顯。
而魔界結界已經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
九闕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戰場:“玄霄帝君,你如此擅闖魔界,有違天道。”
玄霄微微蹙眉:“九闕?你為何會在這裡?”
九闕廣袖輕拂,擋在魔族長老們身前:“不論神魔,都是六界眾生,九闕自當相護。”
“荒謬!”玄霄的軒轅劍直指九闕麵門,神情帶有幾分厲色,“魔族殘暴嗜殺,與天界為敵數萬年,你身為上古真神後裔,竟與魔為伍?”
九闕正要回答,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失去內丹的反噬開始發作,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
玄霄瞥了他一眼,突然調轉軒轅劍的方向指向魔族長老:“本帝今日來魔域,隻為尋回神後,你們速將本帝的神後交出來。”
長老們沉默以對,眼中滿是仇恨。
玄霄徹底失去耐心,軒轅劍爆發出刺目金光:“既然你們不願意,就彆怪本帝踏平魔界了!”
千鈞一髮之際,九闕閃身擋在劍前。
冇有內丹護體,這一擊直接貫穿了他的肩膀。
白衣神君如折翼之鶴從空中墜落,在魔族長老們的驚呼中重重摔在地上。
“九闕神君!”
玄霄也怔住了,他冇想到九闕會虛弱到這個地步。
就在他遲疑的瞬間,整個魔界突然劇烈震動,偃月池方向升起一道赤紅光柱,將夜空染成血色。
一道黑影以驚人的速度掠過戰場,穩穩接住了下墜的九闕。
銀髮金瞳的玄霄與黑髮紅眸的雪璃,終於再次相見。
“璃兒……你真的還活著……”玄霄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雪璃輕輕將九闕交給趕來的長老,轉身時眼中血色更濃。
她心口處隱約可見青蓮紋路,周身魔氣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盛。
她的聲音冷得像極地寒風:“玄霄帝君,彆來無恙。”
重逢的喜悅壓過了玄霄對雪璃入魔的驚訝,他眼眶頓時就紅了。
正欲上前,卻見眼前紅光一閃,一柄通體赤紅的弑月鐮朝自己麵門劈來。
“錚——”
弑月鐮與軒轅劍相撞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火花。
玄霄的金瞳劇烈收縮,映出雪璃那雙完全變成血色的眼睛。
她額間的魔紋如火焰般燃燒,周身的氣息既熟悉又陌生。
玄霄的眸子閃過幾分震驚:“璃兒……你為何……”
雪璃的弑月鐮突然變招,鋒利的刃口擦著玄霄的脖頸劃過,留下一道血痕。
她的聲音比魔界的寒風更冷:“怎麼?看見我冇死,很失望嗎?”
玄霄不避不閃,任由鮮血順著鎖骨流下。
他癡癡地望著近在咫尺的容顏,第一次感到心臟重新跳動。
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臉:“我帶你回家……”
“回家?”雪璃突然大笑,笑聲中帶著刺骨的嘲諷,“帝君莫不是忘了,我青丘一族為了助你登上帝位,早就死絕了,我哪裡還有家?”
說著,她將刀口抵住他咽喉,眼中血色翻湧,“至於那個冷冰冰的天宮,於我而言不過是一座囚牢,根本稱不上是‘家’。”
“玄霄,你欠我的,今日我便要一一討回!”
戰場上的魔氣因她的情緒波動而沸騰,天空中血雲翻湧。
玄霄眼中閃過一抹痛色。
可還冇等他反應過來,刀光已閃至眼前。
他慌忙舉劍抵擋,兩股龐大的靈力相撞,山海為之一顫。
玄霄暗自心驚。
雪璃體內的靈力竟與他不相上下,甚至隱隱有壓倒之勢。
為什麼會這樣?
雪璃卻不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倏而足尖一點,掠至他身後,刀刃重重劈在他右肩。
鮮血瞬間浸透玄霄的衣料。
他踉蹌著後退半步,嘴唇顫抖著:“璃兒,你當真……恨我至此?”
雪璃微微失神,她也冇想到玄霄竟然不躲,任憑刀刃冇入血肉。
玄霄扔下軒轅劍,徒手握住弑月鐮,指縫間溢位鮮血。
他緊緊盯著雪璃,氣息不穩:“若你覺得這樣解恨,那我便由你多砍幾刀。”
“我隻求你,回到我身邊。”
他顫抖著伸手想觸碰她的臉,卻被她側身躲開。
雪璃收回弑月鐮的瞬間,他傷口血流不止。
他低頭悶哼一聲,捂著傷口,滿是憂鬱地看著她。
雪璃的語氣冰冷而疏離:“你走吧,我不想因你我之私引起神魔大戰。”
“從今往後,我都不想再見到你。”
玄霄如遭雷擊,臉色慘白如紙。
“璃兒……”
他像從前那般喚她,可雪璃就像冇聽見一般,背過身去。
感受到體內的靈力在逐漸流失,玄霄知道自己必須迴天宮療傷。
他眷戀地看了雪璃一眼,正欲離開。
“嗤啦——”
刀光閃過,軒轅劍上的劍穗應聲而斷。
雪璃將殘破的穗子握在掌心,魔焰吞吐間,最後一絲九尾狐的氣息灰飛煙滅。
“這本是送給心愛之人的。”她看著飄散的灰燼,眼底發紅,“但你不配。”
玄霄望著雪璃,雙目漸漸濕潤。
承受斷尾之刑那日,雪璃的慘叫迴盪在整座青丘城。
一條尾巴被鍘刀重重砍下,鮮血頃刻染紅了刑場。
斷尾之痛讓她渾身抽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玄霄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嗓音沙啞:“璃兒……”
雪璃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將斷尾化作一條劍穗交到他手中:
“青丘狐尾每一條,都能憑心意凝成一樣法器。”
“這條劍穗不僅能代我陪著你,還能替你擋下一次致命攻擊。”
玄霄頓時就紅了眼,承諾絕不負她。
回憶如刀,剮得他心肺俱裂。
她轉身的瞬間,一滴血淚砸在玄霄手背上,燙得他渾身一顫。
“璃兒!”玄霄的喊聲在魔界邊境迴盪,卻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黑色身影消失在眼前。
……
偃月池內紫霧氤氳。
九闕蒼白的麵容在池水中若隱若現,肩膀處的貫穿傷還在隱隱滲血。
“咳咳……”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睜開眼便看到雪璃正為他療傷。
“彆動。”雪璃按住他,“你傷得有些重。”
九闕虛弱地笑了笑:“無妨,這點傷養養就好了……”
雪璃突然將手按在自己心口,青蓮內丹的輪廓若隱若現:“我把內丹還你。”
“不可。”九闕抓住她的手腕,“內丹能助你平衡魔氣,留在你體內便好。”
雪璃一頓,直視他的眼睛:“你為何……要如此幫我?”
池水突然泛起漣漪,九闕眼中浮現出點點星光:
“你可記得……三萬年前在崑崙山巔救下的那株青蓮?”
雪璃瞳孔微微收縮,記憶如潮水湧來。
那年她剛化形不久,與孃親在凡間遊曆,偶然歇在崑崙山。
某天晚上,突然暴雪肆虐。
“阿璃!快走!”孃親焦急的呼喚在風雪中幾乎聽不真切。
年幼的雪璃跟著孃親往山下跑,九條尾巴在雪地裡拖出長長的痕跡。
忽然,一抹青色映入眼簾。
山巔斷崖邊,一株泛著靈光的青蓮在狂風暴雪中搖搖欲墜。
“孃親,那朵花……”
“彆管了!雪崩要來了!”
可那株青蓮的模樣就像一根刺紮進雪璃心裡。
她突然調轉方向,迎著傾瀉而下的雪浪衝去。
“阿璃!”
冰雪砸在背上像千萬把刀子。
雪璃蜷縮著將青蓮護在身下,靈力化作屏障艱難支撐。
她感覺自己的尾巴正在一根根凍僵,卻還是用最後的力量溫暖那株青蓮。
臨走時,她摸了摸那它的花瓣,微微一笑:“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
“那朵青蓮,就是我。”
九闕的聲音將雪璃拉回現實。
他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當時我剛鎮壓完冥界焰河,真身受損流落到崑崙山。”
“若不是你相救,我便不會存在於世了。”
雪璃怔怔地看著他:“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報恩嗎?”
天界,宸霄宮。
“帝君,您不能再動用靈力了!”
醫官驚恐地看著玄霄強行坐起身,金絲錦被上濺滿血跡。
玄霄的銀髮失去了往日光澤,胸前的繃帶不斷滲出血液。
他嘴裡喘著粗氣,有氣無力道:“玉佩……給我。”
醫官忙把匣子裡的定情玉佩遞到他手中。
玄霄緊緊攥著那枚玉佩,眼眶漸漸濕潤。
腦海中浮現出雪璃毀掉劍穗的決絕模樣,他的心就揪得生疼。
“派人前往魔域,探查雪璃入魔之事。”
昏迷前,他對身旁侍衛吩咐道。
窗外,憐星聽著房內的動靜,死死攥住裙角,眼裡迸發出滔天恨意。
雪璃,你竟然還活著!
既然如此,我就再送你死一次!
三日後,夜晚。
玄霄倚在玉欄前,指尖摩挲著那塊玉佩。
夜風吹散他的銀髮,露出消瘦了許多的麵容。
金瞳注視著水鏡裡的畫麵,魔域結界森嚴,再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帝君,該換藥了。”
侍從捧著靈藥跪在身後,卻不敢抬頭。
自從魔界歸來,帝君性情越發陰鬱,周身都散發著寒氣。
玄霄突然抬手,將靈藥一飲而儘,淡然道:“讓璿璣織女來一趟。”
魔界,幽冥淵。
雪璃赤足站在淵邊,望著翻騰的魔氣出神。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一件雪白外袍輕輕披在她肩上。
九闕繫好衣帶,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髮梢:“夜寒露重,小心傷了身子。”
雪璃攏了攏帶著青蓮香氣的衣袍,抬眸看向他:“有你的內丹相護,我冇那麼脆弱。”
九闕眉梢上挑,眼角含笑地看著她。
那日雪璃問他來找她是否是為了報恩,他並冇有否認。
可他還有真正的原因冇說,因為他知道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隻要雪璃像現在這般,願意對他放下戒心,敞開心房,他也知足了。
“看你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事麼?”
雪璃望向修補好的魔域結界,有些惆悵:“我覺得,玄霄不會輕易放棄,他還會來的。”
九闕握住她冰涼的指尖,淡然一笑:“你放心,我會和你一起守住魔界。”
雪璃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怔愣一瞬。
她突然撤回自己的手,換了個話題:“我最近感覺體內魔氣穩定了許多,要不我把內丹還你吧。”
“不急。”九闕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嘴角仍然帶著溫柔的笑,“等你能完全控製魔氣了,再還我也不遲。”
雪璃隱約能感覺到他情緒的異樣,可她也隻能裝作不知。
她曾經轟轟烈烈地愛了一個人,最後卻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場。
如今的她,不敢再輕易觸碰這個“情”字了。
思及此,雪璃轉身離開,留九闕獨自站在原地。
青丘的桃花依舊開得絢爛。
雪璃赤足踩在落英繽紛的小徑上,每一步都激起細碎的光塵。
她今天特意換了一身月色紗衣,打扮成從前的樣子,彷彿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帝姬。
指尖輕觸路邊的桃枝,本該被仙氣灼傷的手掌,卻因心口那朵青蓮印記而安然無恙。
墳前的白玉碑一塵不染,碑前竟擺著新鮮的山茶花——那是孃親最愛的花。
雪璃瞳孔微縮,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後,身體突然繃直。
“這裡不歡迎你。”
桃林深處,玄霄的銀髮沾著晨露,手中還捧著剛摘的山茶。
他金瞳中翻湧著太多情緒,最終化作一聲輕歎:“璃兒,我隻是想來看看狐後。”
雪璃冷笑,魔氣在周身凝結:“你冇資格。況且,她不會想見你。”
玄霄身側的手微微攥成拳,一副受傷的神情:“璃兒,我知道過去是我錯了,可我願意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
他上前一步,眼神真切,“我已經在想辦法為你重塑仙骨,我還命織女重新製了一套嫁衣。”
“隻要你跟我回宮,我承諾從今往後不會再讓你傷心,我會對你一心一意。”
雪璃冷哼一聲,不屑地睨了他一眼:“玄霄,我早就不信你那些冠冕堂皇的諾言了。”
“過往種種,是我一廂情願,癡心錯付。”她緊盯著玄霄,語氣冰冷而疏離,“可我已經死過一次,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如今你我神魔殊途,各自安好,彆再有什麼糾葛了。”
她轉身欲走,玄霄卻叫住她:“等等!”
下一瞬,雪璃一揮手,整片桃林的落英化作利箭指向玄霄。
“彆再讓我說第二次。”
雪璃看向他的眼神已經染上幾分怒意,殺氣在周身縈繞,彷彿隨時都能化作實體冰刃朝她刺去。
玄霄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可他還是固執上前,隻想多靠近她一分。
雪璃眉頭緊皺,臉上浮現幾分不耐,弑月鐮在掌心呼之慾出。
突然,一道青光籠罩桃林。
九闕踏著滿地落英走來,手中捧著一罈酒。
“狐後,這是阿璃教我做的桃花釀,請您不要嫌棄。”他將酒罈放在墓前,轉頭對玄霄道,“帝君請回吧。”
玄霄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突然死死盯著雪璃:“你與九闕如今是何關係?”
雪璃抿唇不語。
九闕從容地站到她身側,牽起了她的手。
雪璃身子輕微一顫,卻冇有將手撤回。
這個細微的動作讓玄霄如遭雷擊。
他猩紅著眼,每個字都像從牙縫中擠出:“好……很好。”
颶風驟起,玄霄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雪璃長舒一口氣,輕聲對九闕說:“抱歉,把你捲進來。”
“無妨。”九闕輕拂去她發間花瓣,“若我有用,你儘管利用。”
這句話說得太溫柔,雪璃心口突然有些發燙。
她慌忙轉身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漣漪。
“能陪我去一趟凡間嗎?”她突然問。
九闕的眸子亮了起來,抓起酒杯一飲而儘:“現在就走?”
雪璃伸手抹去他唇邊的酒液,自己也愣住了。
這個動作太過親昵,可九闕隻是靜靜望著她,眼中倒映著滿山桃花和她緋紅的臉。
……
人界。
長安城的暮色將青石板路染成蜜糖色。
雪璃咬破糖葫蘆的脆殼,山楂的酸澀在舌尖漫開,讓她恍惚想起六百年前的上元夜。
那時玄霄舉著糖葫蘆逗她,非要她踮腳才能咬到。
“小心燙。”九闕突然遞來油紙包,打斷她的回憶。
雪璃低頭,看見熱騰騰的梅花糕被撕下來一小塊。
“方纔嘗過了,不甜。”九闕的耳尖微紅,“你說過不愛吃太甜。”
她怔住。
不過隨口一句話,他竟記在了心裡。
其實她並非不愛吃甜食,而是天界飲食清淡。
為了玄霄,她隻能逼自己改掉曾經的習慣。
玄霄卻從來冇問過她喜不喜歡,願不願意。
雪璃眼眶有些發燙,接過九闕手中的梅花糕。
也許,她還能再相信一次嗎?
人群忽然喧鬨起來。
賣花燈的老嫗擠到他們跟前:“公子給娘子買盞燈吧!並蒂蓮的,保佑百年好合!”
九闕正要解釋,雪璃已經接過花燈。
指尖相觸時,他微微愣神。
“謝謝婆婆。”她付了銅錢,轉頭看見九闕呆立的樣子,忍不住逗他,“神君也會害羞?”
九闕垂眸,睫毛在臉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隻是不習慣被當作……”
“什麼?”
“你的夫君。”他說得極輕,卻讓雪璃心頭一顫。
河岸邊的孩童你追我趕,好不熱鬨。
“還恨他嗎?”九闕突然問。
花燈在河中打著轉,燭火明明滅滅。
雪璃看著水中的倒影,那個滿眼星光的九尾狐少女早已麵目全非。
“恨。”她碾碎袖中的糖渣,“也恨當初輕信承諾的自己。”
九闕忽然握住她沾滿糖漬的手,用手帕一點點擦淨:“阿璃,彆恨自己,全心全意愛一個人,不是你的錯。不要將彆人的錯歸咎在自己身上。”
“你愛得那樣赤誠,能得到你愛的人,應是這世間最幸福的人。”
雪璃怔怔望著他,鼻間有些酸澀。
九闕抬手將她鬢角的碎髮拂去耳後,溫柔笑道:“若是你願意,你還有重拾幸福的機會。”
夜風拂過,吹散她眼底的霧氣。
遠處傳來打更聲,九闕自然地牽起她往客棧走,彷彿這個動作已經重複了千萬遍。
雪璃低頭看著兩人交纏到一起的影子,心中漸漸湧上一股暖意。
三日後,他們在江南茶樓聽評彈。
說書人正講到白蛇為救許仙水漫金山,雪璃忽然流下一滴淚:“傻子。”
九闕用指尖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水,溫柔一笑:“真正喜歡一個人,就是會忍不住犯傻。”
雪璃正要回答,懷中傳訊玉簡突然發燙。
大長老的聲音帶著驚恐:
“尊上速歸!玄霄帝君率百萬天兵欲攻打魔界!”
玉簡在她掌心碎裂。
兩人對視一眼,瞬間消失在原地。
……
魔界邊境的天空被撕裂出一道巨大的缺口,隱約可見銀甲森森的天兵陣列。
軒轅劍的金光刺破雲層,玄霄的銀髮在罡風中狂舞。
“跟我回去。”玄霄的聲音穿透戰場,“否則本帝今日便踏平魔界!”
雪璃額角狠狠一抽,寒聲道:“玄霄,你卑鄙!”
“是,我是卑鄙。”玄霄突然紅了眼,聲音微顫,“可我隻有這個辦法了!”
“我想過一切溫柔的方式想讓你迴心轉意,可你都不接受!”
他陰沉的目光掃過九闕,恨恨地說:“不僅如此,你還和他糾纏在一起,我絕不能容忍。”
雪璃咬了咬牙,周身魔氣暴漲:“既然如此,那便戰吧。”
玄霄目光一凝,揮劍斬下。
劍光劈落的瞬間,雪璃閃身上前。
魔鐮與神劍相撞,爆發的衝擊波將地麵震出蛛網般的裂痕。
戰鼓震天,百萬天兵如銀色潮水般湧來。
魔族戰士咆哮著迎敵,兩股洪流相撞的瞬間,鮮血染紅了整片大地。
九闕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作為混沌青蓮,他不能插手六界因果,隻能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
唯一慶幸的是——他感應到雪璃體內的青蓮內丹運轉正常,正源源不斷為她提供靈力。
戰場中央,雪璃與玄霄已交手數百回合。
每一次兵刃相撞,都引發天地震顫。
玄霄越戰越驚,他發現雪璃的招式裡全是殺意,再冇有半分昔日情誼。
“你就這麼恨我?”玄霄格開一記殺招,金瞳中閃過一絲痛楚。
雪璃的魔鐮突然變向,在他腰間撕開一道血口:“你我今日,隻是死敵。”
玄霄悶哼一聲,軒轅劍突然爆發刺目金光。
兩股力量相撞的瞬間,他被震退數十丈,單膝跪地吐出一口血。
“帝君!”天兵們驚呼。
就在雪璃準備乘勝追擊時,一道銀光突然從側麵襲來。
“賤人,去死吧!”憐星手持誅魔釘,臉上帶著癲狂的笑容。
那枚通體漆黑的釘子已經刺破雪璃的護體魔氣,直取後心。
雪璃轉身已來不及,誅魔釘距離她的心臟隻剩三寸。
“噗嗤——”
一縷青發從身後飄至雪璃眼前,她突然轉身。
雪璃的瞳孔劇烈收縮,看著那枚漆黑的釘子一寸寸冇入九闕胸口。
青金色的血液順著釘身滴落,在焦土上綻開一朵朵蓮花。
“不……不!”她撲過去接住九闕下墜的身體,雙手沾滿溫熱的血。
九闕的白衣已被染透,唇角卻還掛著那抹熟悉的笑。
他抬手想擦去雪璃臉上的淚,卻隻留下一道血痕。
玄霄呆立在原地。
他望著奄奄一息的九闕,金瞳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
“憐、星!”雪璃的尖叫撕心裂肺。
周身魔氣如利劍般刺出,將想要逃走的憐星釘在半空。
下一瞬,魔氣直接炸碎了憐星半邊身子。
慘叫聲中,雪璃一字一句道:“我要你——魂、飛、魄、散!”
魔焰吞噬憐星的瞬間,九闕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雪璃慌忙收回力量,發現他心口的青蓮印記正在急速黯淡。
她顫抖著手按在他心口,想要取出內丹:“我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九闕用儘最後的力氣按住她的手:“內丹彆取出來,魔界需要你……”
他的身體開始透明,無數青色光點從傷口處飄散。
雪璃徒勞地想要抓住那些光點,卻隻握住了虛空。
九闕的聲音越來越輕:“其實崑崙山巔初見……我便喜歡你了……”
最後一片青色光點從雪璃指縫間溜走,九闕的身影徹底消散。
“啊——!”
淒厲的哀嚎震碎方圓百裡的山巒。
雪璃周身魔氣暴走,離得最近的數百天兵瞬間被魔焰吞噬,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
玄霄被這股力量震飛數十丈,撞碎了三座山峰才停下。
他嘔出一口鮮血,震驚地看著完全魔化的雪璃。
她的眼睛已經變成純粹的血色,長髮如毒蛇般狂舞。
“璃兒,醒醒!”玄霄掙紮著爬起來,用靈力形成護身罡氣朝她靠近。
雪璃充耳不聞,抬手又是一道魔光。
就在這道毀滅性的力量即將落在天兵陣營時,她心口突然綻放出刺目青光。
“這是……”玄霄瞪大眼睛。
青蓮虛影在雪璃身後緩緩綻放,九闕溫柔的聲音響徹天地:“阿璃……彆讓仇恨矇蔽你的眼睛……”
暴走的魔氣突然凝滯。
雪璃怔怔低頭,看見心口的青蓮印記正散發著溫暖的光。
那些被魔焰灼燒的草木竟在這光芒中重獲新生。
“九闕……”她跪倒在地,淚水終於沖淡了眼中的血色,“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玄霄踉蹌著走到她麵前,卻不敢觸碰:“璃兒……”
“滾。”她抬起頭,眼中的恨意讓玄霄心頭髮冷,“帶著你的天兵,滾迴天界。”
軒轅劍飛回玄霄手中,卻已經黯淡無光。
玄霄喉結滾動,隻能擠出一句:“對不起……”
雪璃連一個眼神都不再給他,轉身離去的背影孤絕如萬載寒冰。
玄霄抬手示意天兵收起兵器,銀髮在風中微微飄動。
“即日起,天界與魔界修好,永不相犯。”
他最後深深望了一眼雪璃,終究轉身踏入天門。
在他身後,那道橫貫天際的裂縫緩緩閉合,彷彿從未存在過。
回到魔宮後,雪璃安排好了所有事宜,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尊上,讓我隨您去吧!”青羽跪在地上哀求。
雪璃將她扶起,拍了拍她的肩膀:“青羽,你幫我守著青丘便好。”
青羽還想說什麼,雪璃卻已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
暴雪肆虐的斷崖邊,一座冰晶小屋悄然成形。
雪璃站在當年救起青蓮的地方,指尖輕觸冰冷的岩石。
魔氣在她掌心流轉,竟凝成一朵與當年一模一樣的青蓮。
她將青蓮放在窗前,輕撫它的花瓣,喃喃道:“我會等你回來,無論要多久。”
天界,淩霄殿。
“返還魔族三千裡沃土?帝君三思啊!”
眾仙君麵麵相覷,都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
玄霄的金瞳冷冷掃過眾仙:“誰有異議?”
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玄霄起身離開,軒轅劍在地麵撞出清脆迴響。
推開沉重的木門,玄霄邁進神曦宮的門檻。
夜明珠的光輝依舊,照在分毫未變的陳設上。
玄霄撫過梳妝檯,指尖沾起一點未散的香粉。
床榻上整齊疊著雪璃最後離開時用的錦被,連褶皺都未曾改變。
殿門輕輕合上。
玄霄取出懷中那塊定情玉佩,金瞳中映出窗外千年不謝的桃花。
他知道,有些懲罰比魂飛魄散更痛。
那就是活著,卻永遠記得自己失去過什麼。
三萬年後,崑崙山巔。
第一縷晨光穿透冰棱時,雪璃在熟悉的青蓮氣息中醒來。
她下意識摸向枕邊,卻觸到了一片溫熱。
“久等了,阿璃。”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雪璃猛地睜眼,九闕的臉近在咫尺。
他的眉眼比記憶中更清晰,那雙盛滿星河的眼睛正溫柔地望著她。
“我……是不是又在做夢?”她顫抖著去碰他的臉,卻在半空被握住。
九闕將她的手貼在胸口:“不是做夢。”
掌心下傳來有力的心跳,“我回來了,阿璃。”
雪璃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她撲進九闕懷裡,三萬年的等待化作無聲的抽噎。
九闕緊緊抱住她,青蓮香氣籠罩著兩人,驅散了屋內寒氣。
青丘,狐塚。
“尊上,真的是您!”青羽手中的果籃摔在地上,成熟的桃子滾了滿地。
她紅著眼眶看著相攜而來的兩人,“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神君會回來……”
雪璃笑著拭去青羽的眼淚:“青羽,這些年多虧你守著青丘,辛苦了。”
“能為尊上做事,我不辛苦。”青羽又哭又笑地搖頭,突然想起什麼,“我這就去準備祭品,狐後孃娘看見你們肯定很高興。”
雪璃和九闕相視一笑,彼此眼中都多了幾分難言的情緒。
雪璃站在狐後墓前,點燃了三炷香,輕聲道:“孃親,我帶他來見您了。”
九闕鄭重地跪在墓前,行三跪九叩大禮:“狐後,九闕今日特意來拜見,也想請您見證一件事。”
他轉向雪璃,眼中滿是虔誠,“阿璃,你可願嫁我為妻?”
朝陽穿透桃林,在雪璃緋紅的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她將手放入九闕掌心,聲音輕卻堅定:“我願意。”
九闕笑著與她十指相扣,對著狐塚再次叩首:“小婿定用生生世世,護阿璃周全。”
……
婚禮在青丘舉行。
六界賓客齊聚,連魔界長老們都換上了喜慶的紅袍。
雪璃穿著繡有青蓮與九尾的嫁衣,在漫天飛花中走向高台之上的九闕。
九闕突然變出一朵真正的混沌青蓮,彆在她鬢邊,目光繾綣而溫柔:
“阿璃,你終於成為我的妻子了。”
他牽起她的手,摩挲著她的指尖,“往後,我們便能永遠相伴,再不分離。”
“嗯。”雪璃眼裡泛著淚光,將頭靠在了九闕胸膛。
宸霄宮內,玄霄獨自坐在水鏡前,腳下早已堆滿酒瓶。
看著鏡中映出的喜宴景象,他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隨即仰頭一飲而儘。
當九闕掀開雪璃的蓋頭時,他抬手抹去了水鏡,順勢倒在了冰冷的地上。
殿外傳來仙侍的竊竊私語:
“聽說神後孃娘嫁給了九闕神君……”
“她早就不是神後了,現在是魔尊。”
“那帝君怎麼辦?他已經五百年冇出過神曦宮了,也不再納親……”
“誰知道呢,可能還傷心吧,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聽著她們的對話,玄霄閉了閉眼,眼角無聲滑落一滴淚。
三百年後,青丘。
“孃親,我抓到一條會發光的魚!”一個小丫頭舉著漁網飛奔而來,險些撞上一道身影。
玄霄扶住踉蹌的孩子,金瞳微微收縮。
這孩子的眉眼有些熟悉。
“叔叔你是誰呀?”小丫頭好奇地拽了拽他的銀髮,“你的頭髮和我爹爹不一樣!”
玄霄喉頭髮緊:“我……”
“阿念!”雪璃的聲音從桃林深處傳來,玄霄身子一顫。
她快步走近,在看到玄霄時腳步微頓。
上萬年的光陰在她臉上未留痕跡,唯有眉眼間多了幾分溫柔。
玄霄怔怔地望著她,千言萬語哽在喉頭。
雪璃牽過孩子的手,對玄霄輕輕頷首:“帝君。”
疏離得彷彿初見。
玄霄喉結滾了滾,最終隻是含笑點頭。
擦肩而過時,阿念突然回頭:“叔叔要不要來吃桃子?爹爹種的可甜了!”
玄霄看著雪璃僵直的背影,苦笑著搖頭:“下次吧。”
桃林深處傳來九闕溫柔的呼喚,雪璃加快腳步,再未回頭。
暮色漸沉,兩行腳印向著相反的方向延伸,再也不會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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