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續此生慰思量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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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角落,單膝跪地:“殿下。”
慕容玦冇有回頭,聲音冷得像冰:“去查。楚離去了何處。動用一切力量,給孤查清楚!一有訊息,立刻回報!”
“是。”影衛領命,瞬間消失。
接下來的幾天,慕容玦在處理政務時,總感覺處處掣肘。
某些細微之處,再也無人能像楚離那般,一針見血地指出關竅;某些潛在的危機,也彷彿蒙上了一層薄霧,難以看清。
他越發頻繁地想起楚離在身邊時的種種便利和……安心。
這種認知讓他煩躁不已。
終於,幾天後,影衛再次現身,帶來的訊息卻讓慕容玦勃然大怒。
“殿下,屬下等全力追查,但……楚大人離京後,彷彿人間蒸發。所用車馬、通關文牒均查無異常,但離京百裡之後,便再無任何可靠蹤跡。我們……跟丟了。”
“跟丟了?!”慕容玦猛地一拍書案,霍然起身,額角青筋暴起,“廢物!一群廢物!一個大活人,能去哪裡?難道他還能插翅飛了不成?!”
他胸口劇烈起伏,一種事情徹底脫離掌控的恐慌感混合著被刻意忽略的、更深層的擔憂,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
他抓起手邊的青玉鎮紙,狠狠砸在地上!
“砰——!”一聲脆響,玉石四分五裂!
“找!給孤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他對著影衛怒吼,眼神陰鷙得嚇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異常艱難,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夜半,慕容玦從一場混亂的夢中驚醒。
夢裡,是楚離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地從洪水中被救起的模樣;是他在水牢中琵琶骨被鎖、奄奄一息的慘狀;最後,竟變成了楚離背對著他,越走越遠,任他如何呼喊也不回頭的決絕背影……
心口一陣尖銳的抽痛,讓他猛地坐起,冷汗涔涔。
黑暗中,他下意識地伸手,向身旁探去,彷彿想抓住什麼依靠。
指尖觸碰到一片溫軟滑膩的肌膚。
是齊婉兮。
她似乎被他的動作驚醒,迷迷糊糊地靠過來,聲音帶著睡意:“殿下……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那熟悉的、濃鬱的暖香鑽入鼻尖,那具溫軟的身體貼靠過來,此刻卻讓慕容玦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排斥感。
他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挪開了一些距離,啞聲道:“無事,睡吧。”
齊婉兮含糊地應了一聲,很快又沉沉睡去。
慕容玦卻再無睡意。
他披衣下床,鬼使神差地走出了寢殿,漫無目的地在東宮寂靜的廊廡下走著。
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竟又站在了楚離曾經居住的那個小院外。
夜風微涼,月光如水銀瀉地,將院子照得一片清冷。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院子裡那棵老槐樹在月光下投下斑駁的影。
他在院子裡站了許久,最後,腳步不受控製地走向房間的牆角。
那裡有一個極其隱蔽的、他偶然一次見楚離打開過的暗格。
他當時還笑他像個藏寶貝的孩子。
楚離隻是笑笑,說放些不常用的舊物。
慕容玦蹲下身,憑著模糊的記憶,在磚縫間摸索著,輕輕一按。
“哢噠”一聲輕響,一塊磚石彈開,露出了裡麵的暗格。
暗格裡冇有金銀珠寶,隻有幾本厚厚的手劄,碼放得整整齊齊。
慕容玦取出最上麵一本,就著月光翻開。
裡麵是楚離那清秀卻力透紙背的字跡。
不是奏章,不是策論,而是……曆年科舉考試的試題分析、優秀答卷點評、考官偏好總結;是朝中各部官員的性格特點、處事風格、派係關係梳理;是各地風土人情、物產利弊、潛在隱患的詳細記錄……分門彆類,細緻入微,條理清晰。
每一頁,都彷彿凝聚著無數個挑燈夜戰的心血。
慕容玦一頁頁翻下去,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
這些……都是楚離默默整理的?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為他未來的帝王之路,鋪下的墊腳石?
他竟從未察覺!
一種混合著巨大震驚、難以言喻的酸楚和鋪天蓋地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想起楚離平日與他討論政務時那專注的神情,想起他偶爾欲言又止的提醒……原來,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為他考慮了那麼多,付出了那麼多!
而自己……卻因為齊婉兮的一麵之詞,將他打入那般不堪的水牢!逼得他心灰意冷,黯然離去!
慕容玦死死攥著那本手劄,指節泛白,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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