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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尺莫問 九十一·慈悲願(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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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鑒於此次夜探慈悲觀的主要目的是救人,宋渡雪果斷否了朱英靠蠻力硬闖的提案,三個人在牆頭蹲了半天蘑菇,蹲到月上高天,觀裡打掃的道姑都回房歇下,才偷偷摸摸地溜進去。

慈悲觀分前後兩院,前院與尋常道觀無異,後院除開白紗籠罩的亭台,就屬後麵那座內奉神壇的大宮觀最可疑——誰家寶殿還開後門?

不過這個衝著神仙屁股開的缺德小門倒便宜了他們三個,朱英並指將靈氣凝作劍鋒,輕輕一劃,門閂應聲而斷,三道人影貼著門縫閃進去,悄無聲息地合上門。

神壇上供奉的是一座雕刻精美的女神像,與寺廟裡的菩薩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身著的乃是端莊的道袍,懷抱一根玉如意,雙目低垂,唇角含笑,很有些普度眾生的慈悲相,旁邊的匾額上寫著金燦燦的四個大字:如意真仙。

朱英拿胳膊肘戳了戳朱慕:“聽說過嗎?”

朱慕搖頭。

凡間敬拜的神仙都是古時得道飛升的仙人,通常來說每個都能對上名號,不過故事流傳久了,免不了以訛傳訛、添油加醋,有時候雜糅的東西太多,甚至叫人分辨不出原主是誰,或許這位也一樣。

宋渡雪舉著夜明珠繞了一圈,瞧見神壇底下的一株靈芝與周遭百花皆不同,略微往外凸起,心領神會地伸手一按,一陣滾輪轉動的悶響後,露出一條向下延伸的密道,裡麵香氣濃得刺鼻,剛開了個門就差點把朱慕熏暈過去。

朱英看見他生不如死的表情,奇怪道:“有那麼難聞?”朱慕麵色發白,簡直說不出話來,咬緊牙關點了點頭。

此香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能惹得人心浮動,對於清心寡慾的修士來說,比惡臭還要難受數十倍,朱慕眼前都要冒金星了,朱英卻絲毫不受影響,還暗想是不是他太不愛動,體虛,聞個味就不行了。

宋渡雪亦掩住了口鼻,萬分嫌棄道:“又甜又膩,這魔修什麼品味。”

朱英看著這兩朵嬌花,無奈地搖了搖頭:“要不然你們去外麵等我,我……”

“沒門。”

“不要。”

倆人同時開口,宋渡雪餘怒未消地瞪了她一眼,以示倆人之間還有一筆舊賬沒算:“又想甩掉我們自己逍遙,想得美。”說罷,率先矮身鑽了進去。

朱英好心體諒,結果被扣了這麼大一個帽子,又好氣又好笑,還不待辯駁,朱慕也走過來,嚴肅地幫腔道:“想得美。”跟著下去了。

得,他倆倒統一戰線了,反朱英聯盟時隔多年重建,成功達成了人多勢眾的效果,朱英無話可說,唯有閉嘴跟上。

石階大約兩層樓的高度,後麵便是平路,越往深處越寬,最後幾乎能容下三人並行,再走出半裡,通道到了儘頭,內裡似乎有人經過,傳來一陣回蕩的說話聲,三人連忙躲到轉角。

“……還不肯許願嗎?”

“不肯,觀主親自教化都不行,哼,不識抬舉。”

“督工再三催促,她再不許願,就隻能做肥料了,我都覺得可惜。乾脆逼她許一個,次點就次點。”

“彆自作聰明,觀主憐惜她的大願,不想浪費,哪輪得著你我指手畫腳……”

人聲漸遠,三人對視一眼,都覺莫名其妙。

怎麼又是許願又是肥料的,這不是魔修的老巢嗎,他們走錯門了?

與此同時,昏暗陰冷的地下深處。

朱菀成功憑借不停地默唸菜譜,把自己念得垂涎三尺,讓掌燈道姑認可了她的願,又憑實力一口氣吃完了一籠包子,還不停喊餓,就差躺下打滾了,吵得提飯道姑不得不帶她先去遂願。

牢房的鐵閘門外守著兩名壯漢,左邊那人身後的牆上有一架絞盤,一根二尺多長的鐵棍正橫插在絞盤閂孔中,固定住閘門不落。朱菀低眉順眼地埋著腦袋走過,悄悄多瞅了兩眼,將絞盤的位置和模樣記在心裡。

門外的道路漆黑一片,好在地下鋪了石磚,不至於摔倒,等她走到第二十一步時,身後傳來一聲遙遠的驚呼,還有鐵柵欄受到撞擊的“哐啷”聲,兩名壯漢立刻拿起武器,高喊著“休想放肆!”舉燈衝了進去。

朱菀心驚膽戰地向後張望,害怕道:“姑姑,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頭啊,裡麵那個瘋子不會跑出來吧?”

道姑臉色也十分難看,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咬牙催促道:“快了,走快些。那是不吃教化的愚頑,不配遂願,隻配做肥——”

話還沒說完,就被朱菀揪著衣服搡到了地上。朱菀這輩子頭一回跟人動真格地打架,她最熟悉的招式有二,一是朱英的劍,二是市井裡揪頭發扇臉的鬥毆,不過前者太難學不來,後者好像又沒什麼殺傷力,真是武到用時方恨少,隻能毫無章法地一通亂打,趁對方愣神,迅速爬起來往回飛奔,衝回絞盤前,使出吃奶的勁抓緊鐵棍往外拔。

“呲啦——哢……哢哢。”

朱菀滿手是汗,踉蹌了兩步,差點摔個屁股蹲,腳下還沒站穩,就急著衝門內大喊:“大叔,我拔出來了!門要關了,你快點!”

背後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厲喝道:“無恥愚頑,還回來!”

朱菀嚇得一激靈,脫手就把鐵棍甩飛了出去,“鐺”一聲撞在牆上,也不曉得滾哪去了,那道姑立刻俯身想撿,朱菀哪能讓她如願,飛撲上去阻攔,倆人又扭打在了一塊。

此地本就漆黑,僅有的幾盞燈還被人又踹又踢,滾得狼狽不已,一道閘門兩頭都是一片混亂,嗷嗷叫喚聲不斷,唯有鐵閘門在始終如一地穩定下落:“哢哢哢——”

“大叔!”眼看門已經掉得隻剩下條勉強能容人鑽過的縫,朱菀再次著急地喊出了聲。

一道黑影就在此時從那條縫中伏地滾出,敏捷地翻身跪起,眼疾手快地一把撿起地上鐵棍,抬手就是一悶棍,“咚”地敲暈了壓在朱菀身上的道姑。

“哐當。”

沉重的鐵閘門緩緩合上,隻剩下一陣氣急敗壞的拍門聲。

朱菀激動萬分地推開身上昏迷的人,一個猛子蹦起來:“大叔!你也太厲害了,這麼不靠譜的主意居然也能成!”

到這時,兩人才第一次看清對方的模樣。男人生得長臂寬肩,十分高大,約摸三十來歲,即便蓬頭垢麵,神色憔悴,也能從五官中瞧出英氣來,稍微拾掇一下應當很養眼。

之前光聽聲音,朱菀還以為對麵是個四五十歲的糟老頭子,給他麵子才叫叔,這會仔細一看,居然是個俊朗大哥,少女春心怦然萌動,頓時不好意思再亂喊了,吞吞吐吐道:“呃,那個,敢問該怎麼稱呼大、大哥?”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腳尖一撥,把燈籠踢到身後,轉過身背對她道:“小丫頭片子……把衣服扯正了,過來扶我一把。”

朱菀連忙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儀容儀表,揣著滿腦子話本裡的狗血橋段靠近,正浮想聯翩,沒想到男人長臂一抬,直接把大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到了她肩上——在黑牢裡缺吃短喝地關了七天,又赤手空拳和三個人打了一架,他真的快站不住了。

朱菀先是被一百多斤的重量壓得“哎喲”了一聲,然後又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得“哎喲”了三聲,鐵打的春心都動不下去了,偏過頭捏著鼻子叫苦:“叔,你到底多久沒洗澡了?”

“七天半……到現在快八天了吧。”男人渾不在意地說:“這鬼地方,你倒是給我找個能洗澡的地兒出來。”

朱菀一邊艱難地撐著他往前走,一邊努力深呼吸道:“答應我,咱們出去了先找個地方洗澡好嗎?我怕你以後在城裡臭名遠揚,沒法做人了。”

男人又被她逗笑了:“哈哈哈,你以為這就出去了?早得很。從這兒到出口,至少還有二裡地。”

朱菀如遭雷劈,差點當場撂挑子不乾,好半天才說服自己接受了現實,又意識到什麼:“不對啊,叔,你不也是被抓進來的嗎?怎麼認識路?”

“是被抓來的,不過是在這裡麵被抓的。對,就是這裡麵。”

瞧見朱菀震驚的目光,男人苦澀地勾了勾嘴角:“本想著隨便管個閒事打發時間,結果栽進這麼大個坑裡,命都差點玩丟,咳、咳咳咳……行吧,算我倒黴。”

二裡地之外,宋渡雪站起身來:“這裡好像是一段廢棄的地下水道。”

此地潮濕陰鬱,兩頭都黑洞洞的,除了熏得人頭昏腦脹的甜香,還混雜著一股彷彿久病將死之人身上散發的酸腐味,更是令人反胃。朱英放出神識想探查,卻隻感到一片朦朧,不由得麵色凝重。

宋渡雪問:“怎麼了?”

“好像有遮蔽神識的陣法……”她話還沒說完,朱慕就毅然起身,自告奮勇道:“我來。”言罷捏了個手訣,閉目細細感知起來。

片刻過後,搖了搖頭:“我也不行。”又蹲下了。

“……”

朱英轉頭問宋渡雪:“他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你才發現嗎?”宋渡雪翻了個白眼:“合道存天理而滅人慾,魔修卻修的就是欲,二者是天然的死敵,他估計是被這裡給影響了。”

朱英恍然大悟,這麼說來,她渾然不覺,也是因為所修乃破道之故。望著蹲在地下犯迷糊的朱慕,不免有些憂心:“早知道還是該讓他留在上麵。”

也不知道魔修的東西對他有多大影響,萬一不慎動搖了道心就糟了。

朱慕卻非但不領情,還很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背過身去拿後腦勺衝著人,一言不發地生起了悶氣。

眼看誰也沒辦法,朱英乾脆隨便挑了個方向:“先去這邊看看。”

順著水道走出約半裡,一路上竟然都沒有遇見其他人,卻經過了不少大敞著的洞窟,裡麵搭著簡陋的床鋪,有些床上還有淩亂的痕跡,似乎才離開不久,也不知急匆匆地去了哪。

再往前一段,一扇沉重的鐵閘門封閉了通路,上麵並沒有術法,於是朱英直接將莫問連劍帶鞘捅進門縫裡,往上一撬,蠻力掰開了閘門,三人鑽進去一看,發現裡麵竟是個倉庫。

上百個兩尺見方的小木箱堆在通道兩側,疊得整整齊齊,頂上與側壁皆刻畫符咒,暗紅色的字跡猶如蛇行,散發著不祥的氣息,朱慕難受地捂住了鼻子:“好臭。”

的確很臭,腐爛的氣味在此地愈發濃烈,朱英謹慎地撬開了幾個箱蓋,裡麵卻都空空如也,蹙眉道:“奇怪,沒東西。”

“有。”朱慕道,目光在四周遊離,柳葉眸中靈光閃爍:“不久之前還有,運走了。”

如果說魔修的手下是凡人還可以解釋為妖言惑眾,招攬了一幫信徒,那這間倉庫卻著實古怪,聯想到先前那幾人口中的肥料,難不成一個魔修鬼鬼祟祟地挖了這麼深的洞,盤踞在毫州城地下,就為了種菜?

宋渡雪若有所思地轉了一圈,忽然站住腳步,停在一麵鏽蝕的鐵牆旁,伸手敲了敲單獨擺在牆角的木箱,又順著箱沿仔細一摸,發現這箱子還沒封口,留了條縫,掀起蓋子一看,臉色頓時變了。

朱英朱慕二人立刻閃身過去,就看見那箱子裡的東西隻鋪了薄薄的一層,形狀扭曲不一,有大有小,卻無一例外都是暗赭顏色,如同陳年的硃砂,頭部青紫色脈絡虯結覆蓋,莖部用利器割斷,斷麵淌出了淺紅色的汁液,在箱底積了黏膩的一灘,才剛湊近,一股酸敗的腐氣就撲麵而來。

若是將這玩意洗乾淨單獨包裝在禮盒內,的確有幾分稀世珍寶的模樣,但在一個不見天日的廢棄水道內看見成箱堆疊的軟肉狀莖塊,就全然沒有奇異,隻剩下毛骨悚然了。

這分明就是他們白天纔在藥尊評選上見過的“仙藥”,太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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