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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從四德遇上女尊地晶 高昌之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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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昌之棉

京城的寒風刮過司農寺的高牆,帶著深宮的冷意。

清漪軒內,謝晚舟正低頭縫補一件舊衣,針腳細密勻稱。

窗外忽地傳來一陣壓低的騷動,是負責看守的健婦在與送菜仆婦交談。

“……青州那邊可是出了天大的訊息!”仆婦的嗓子帶著點賣弄的急切,“李家坳那塊寶地,鬨出大動靜了!青光衝天的,說是地晶認主了!”

謝晚舟的針尖一頓,凝神細聽。

“認主?朝廷不是說青州那邊的地,一直都沒主嗎?”

“哎呦,那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剛剛認主,就是剛才說的那個村婦,陳娘子,陳穀雨!皇令都下了,封作‘青晶契主’,聽說地位尊崇,跟州牧大人一般呢!”

謝晚舟手中的繡花針,直接紮進了肉裡。

指尖傳來刺痛,他猛地回過神,迅速將手縮回袖中,指腹已沁出血珠,他卻渾然不覺。

穀雨…成了青州契主?

一股滾燙的熱浪猛地衝上胸口,撞得他耳畔嗡鳴。

她做到了!她和念安……至少眼下安全了!這念頭像一道強光,刺破連日陰霾。他死死攥緊拳,指甲摳進掌心,用疼痛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喘息,強迫自己繼續維持垂頭沉默的姿態,隻留給窗外一個紋絲不動的背影。

可那點欣喜剛冒頭,更冷的寒意便纏繞上來。

青州契主……這名頭是護身符,更是眾矢之的。

她如今被推至明處,朝廷的審視、各方勢力的覬覦……

“謝郎君?”門外響起趙元朗麾下錄事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大人請您至偏廳一趟,寺裡幾位博士想請教棉種催芽的細則。”

謝晚舟深吸一口氣,將翻騰的心緒狠狠壓迴心底,再擡頭時,臉上隻剩恭順與些許惶然:“……有勞帶路。”

偏廳內光線明亮,幾位司農寺的官員和農學博士已等候在此,神色間帶著公事公辦的探究,或許還因青州的訊息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謝晚舟斂息靜氣。他走到長案前,案上鋪著新收的棉籽、溫水、細篩過的草木灰。

他抓起一把棉籽,顆粒飽滿。

“諸位大人請看,”他聲音平穩下來,專注於眼前之事,“發苗首重選種。需得粒粒飽滿,剔除癟籽蛀粒,像這般……”他指尖靈活地在籽粒間撥動分揀,動作熟練,帶著田間地頭的樸實氣息,“溫水浸種,水溫以手背試探,溫熱不燙手為宜,約泡六個時辰……”

他講得細致,甚至挽起袖子,親手試水溫,演示如何拌勻草木灰。

幾位博士起初還端著架子,漸漸被這實用技法吸引,有人取出紙筆開始記錄。

陽光透過高窗,落在棉籽上,空氣中彌漫著乾燥的草木灰氣味。

一時之間,竟有幾分尋常農事研討的平和。

陡然間——

門口的光線一暗。

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無聲降臨,扼住了所有聲響。

廳內話語戛然而止。

官員們臉色驟變,慌忙丟下紙筆,撲通跪倒在地,額頭緊貼冰冷地磚:

“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謝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跟著俯身下拜,動作甚至遲了半息,一股寒氣自腳底竄起。

鳳玄依舊一身玄色常服,唯有衣襟袖口暗繡的龍紋在光下流轉。

她未看地上眾人,目光掃過案上的棉籽木灰,最終,落在謝晚舟身上。

“平身。”聲音清越,聽不出情緒。

眾人戰戰兢兢起身,垂首縮肩,屏息凝神。

鳳玄踱步上前,停在謝晚舟麵前。

她伸出兩指,從他麵前的木盤裡,拈起一顆方纔被精心揀出的、最飽滿的棉籽。

謝晚舟屏住呼吸,全身肌肉悄然繃緊。

“講得細致。”鳳玄指尖撚著那種子,語氣平淡,“毫無保留?”

謝晚舟喉結微動,垂下眼睫:“草民愚鈍,唯有這些耕種粗淺經驗,不敢藏私,願為陛下宏願略儘綿力。”

鳳玄極淡地勾了下唇角,近乎幻覺。她將棉籽丟回盤中。

接著,她略一傾身,靠得極近,清冷的龍涎香裹挾著迫人威壓,將謝晚舟完全籠罩。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氣息拂過他耳廓,隻有他一人能聽見:

“高昌的棉種……”那聲音輕得像羽毛跌落,卻字字如冰錐,刺入他神魂最深處,“隻有朕,能翻案。”

說完,她直起身,彷彿什麼都沒發生,目光掠過噤若寒蟬的眾人,玄袖一拂,轉身離去。

偏廳內死寂無聲。

官員們麵色如土,冷汗涔涔,彼此不敢對視,草草行禮後便爭先恐後地退了出去,如避蛇蠍。

隻剩謝晚舟僵在原地。

高昌棉種!

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他腦髓!瞬間燒穿了所有偽裝,將他家族的血色記憶炸得粉碎!

那年寒冬的大雪、衝天而起的火光、母親淒厲絕望的呼喊、詔獄冰冷粘膩的牆壁、父親枯槁染血的容顏……謝家滿門傾覆,滔天冤屈,皆因這“高昌棉種”!

——那是朝廷嚴令禁止私種、違者視同謀逆的域外異種!父親時任司農少卿,隻因府中庫房被“查出”半袋高昌棉籽,便被扣上通敵牟利、動搖國本的重罪!抄家、下獄、問斬……所有申辯皆被鐵幕壓下。

她為何此刻提起?

那句“翻案”……是威脅?是交易?她和當年那樁慘案……有何關聯?!

劇烈的恨意與恐懼絞緊心臟,他眼前發黑,喉頭湧上腥甜,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靠那點銳痛才勉強站穩。

“謝…謝郎君?”一個落在最後的年輕官員見他麵色慘白如紙,身形微晃,忍不住低聲喚道。

謝晚舟猛地一顫,神魂歸位。

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僵硬到扭曲的弧度,聲音沙啞得厲害:

“沒…沒事。”

他避開對方視線,目光死死釘在那些棉籽上,彷彿那是唯一的浮木,“方纔…天威深重,草民有些……失儀。”

他伸出手,想去拿一顆種子,指尖卻抑製不住地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任何東西。

那官員看著他失魂落魄卻強撐的模樣,心裡發毛,不敢多問,訥訥點頭。

謝晚舟重新抓起一把棉籽,那原本飽滿的種子此刻隻覺得冰涼刺骨,死死硌著掌心。

他張了張嘴,試圖繼續講解水溫,發出的聲音卻乾澀破碎。

眾人見他情緒有異,沒再繼續,告辭離開。

謝晚舟指尖的棉籽幾乎要被捏碎,那冰涼的觸感和腦海中翻湧的血色記憶交織,幾乎要將他撕裂。

鳳玄不知何時已然轉身,玄色的衣擺即將掠過門檻。

一股從未有過的、混合著巨大恐懼和破釜沉舟的勇氣,猛地衝上謝晚舟的喉嚨。

他猛然擡起頭,聲音因極度緊張而嘶啞,卻清晰地劃破了偏廳死寂的空氣:

“陛下!”

鳳玄緩緩側過半張臉,燈影在她俊美的側臉上投下莫測的陰影,目光冷冽地掃回來。

謝晚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是出於恭順,而是雙腿再也支撐不住那沉重的壓力。他伏下身,額頭抵著冰冷的地磚,用儘全身力氣,將那句盤旋在心底、足以招致殺身之禍的質問,嘶聲問了出來:

“草民…草民愚妄!鬥膽請問陛下!既…既知高昌棉種耐寒抗旱,尤宜北地苦寒之所…為何…為何還要執著於南方之種?南棉雖佳,於北地卻…卻終究水土難服啊!”

話音落下,偏廳內落針可聞,隻剩下謝晚舟粗重壓抑的喘息聲。

跪伏在地的他,看不見鳳玄的表情,隻能感覺到那道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釘在他的脊背上,幾乎要將他洞穿。

時間彷彿凝固了。

許久,上方纔傳來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出意味的哼笑。

鳳玄並未動怒,甚至聲音裡都聽不出什麼波瀾,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洞悉一切的淡漠:

“嗬……你倒是比你母親,多了幾分莽撞。”

隻這一句,便讓謝晚舟如墜冰窟,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她果然什麼都知道!

鳳玄並未讓他起身,也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慢條斯理地繼續說,彷彿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高昌棉是好。但它帶來的麻煩,比它能產出的棉花,多得多。”

她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權衡什麼,最終卻隻是丟下幾句更令人心悸的話:

“南方之種,是‘穩妥’。朝廷要的,不僅僅是能活的棉花,更是‘安穩’的棉花。其中的分彆,謝晚舟,你謝家的教訓,難道還不夠讓你明白嗎?”

“有些東西,再好,若握不住,不如不要。”

說完,她不再停留,玄色衣袂徹底消失在門外。

隻留下謝晚舟獨自跪在冰冷的偏廳中央,渾身冰冷,彷彿連心跳都停止了。

陛下的話,像一把鈍刀子,慢慢地割開了血淋淋的真相。

她並非不知高昌棉好,她甚至可能一直都知道謝家是冤枉的。

但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平衡,是掌控,是朝局的“安穩”。至於什麼棉種最適合百姓,什麼纔是真正的公道……在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和穩固麵前,似乎都變得無足輕重。

高昌棉種,從頭到尾,都不僅僅是一種作物。

它是政治鬥爭的籌碼,是權力傾軋的犧牲品,是他謝家滿門血淚的根源。

而如今,新帝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我知道它好,但它太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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