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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從四德遇上女尊地晶 市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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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井微光

州學旬休,晨日初升,金輝遍灑青石長街。

陳穀雨給念安換了件細棉小褂,自己仍是一身半舊青色直裰,未戴那頂象征生員身份的方巾,隻牽著幼弟的手走出州學朱紅大門。

市井喧聲熱浪般撲麵。

蒸籠揭蓋,白汽混著麵香騰起;油鍋滋啦作響,炸貨的焦香勾人腸胃;貨郎擔子搖著撥浪鼓,吆喝聲穿街過巷。

念安眼睛瞪得圓溜溜,小手緊緊攥著姐姐一根手指,腦袋轉來轉去,看什麼都新鮮。

“姐,香!”他踮起腳,指向剛出爐的芝麻胡餅攤子。

“亮!”又猛地扭身,指向貨郎擔子上插著的七彩琉璃風車。

哐哐哐!一陣鑼鼓驟響,耍猴人敲鑼圍場子。

念安一哆嗦,猛地縮到陳穀雨身後,小手拽她衣袍:“怕…”

陳穀雨蹲下身,將他抱起來:“不怕。”她指著場中翻跟頭的小猴,“瞧,它逗你玩呢。”又指那胡餅攤子,“想吃那個麼?”

念安瞅瞅那黃毛猴子,又望望香噴噴的餅鋪,小聲嘟囔:“餅。”

她買了個熱騰騰的胡餅,仔細掰成小塊,吹涼了才遞到他嘴邊。念安小口咬著,餅屑簌簌往下掉,眼睛彎成了小月牙。轉到糖畫攤前,看老人執勺運腕,金紅糖漿流轉傾瀉,頃刻間便是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蝴蝶!”念安驚喜地低呼。

老人笑嗬嗬遞過來:“小郎君拿好嘍,甜著呢!”

念安小心翼翼舉著那晶瑩剔透的糖蝴蝶,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立刻甜得眯起了眼。陳穀雨抱著他漫步人潮中,陽光暖融融灑在背上,四周人語、食香、布匹味、牲畜氣息混雜成一股獨特地氣,雖駁雜混沌,卻蓬勃蒸騰。

她放緩腳步,心神微沉,嘗試將意念探入這片繁華之下。

感知如石投濁水,艱澀下行。

正覺額角沁汗時,一點極微弱卻純淨的“回響”忽然觸及意念——來自街角枯坐著賣野菜的老嫗。她那日複一日的空寂,無意間竟拂開了此地浮塵,泄出大地本源一絲微光。

陳穀雨心頭驀地一震:原來市井之中溝通地力,需的是這般“意念之空”!

不待她深究,腰間青晶佩驟然發燙,劇烈震動!

一股威壓煌煌的意念如洪鐘撞入識海:

「奉天承運,黃晶敕諭:天道示警,地氣燥烈。各州青晶契主聽令:秋收在即,謹防蝗孽!即日起詳察本州地氣燥塞、草木枯異之象。凡有蟲卵聚集之兆,即刻引地氣疏導或報州府撲殺,不得懈怠致災!嚴懲不貸!」

威壓撼動神魂。念安不安地扭動,糖蝴蝶差點脫手:“姐姐?”

陳穀雨壓下心頭震動,輕拍他背脊:“沒事。”

她擡眼望北,目光沉靜。黃晶契主萬裡傳諭,其力深不可測。

這敕諭卻讓她剛悟的那點“微光”有了明確用處——或可憑此感應城中地氣燥塞異動。

剛要細思,一名州府皂隸已疾步穿過人群近前,拱手行禮:“陳契主安好!知州大人有急事相商,請您即刻移步府衙議事廳,事關黃晶敕諭。”他目光掃過念安,“小郎君可交由仆婦暫為照看。”

陳穀雨點頭,將念安交予他:“有勞。”隨即轉身,快步向州衙而去。

州府議事廳內,氣氛凝肅。

知州眉頭緊鎖,端坐上位。下首兩側已坐了兩人。

左首那位錦衣金簪、麵容矜傲的是金穗原契主趙娘子;右首穿著粗布麻衣、膚色黝黑、指節粗大的是西山契主孫娘子。

陳穀雨一身半舊直裰步入,趙娘子投來審視一瞥,孫娘子隻擡了下眼皮,便又垂目不動。

“陳契主到了。”

知州聲音帶著疲色,“黃晶敕諭已至。秋蝗事大,不得不急召三位共議對策。趙契主,金穗原情況如何?”

趙娘子背脊挺得筆直,矜持道:“大人放心,金穗原地豐水足,並無燥塞之象,亦未見蟲卵滋生。照常清渠除草,便可無礙。”

知州轉向另一側:“孫契主,西山呢?”

孫娘子聲音沉厚如石:“西山本就地氣燥烈,今夏尤甚。向陽坡已有草木枯早之象,我已命山民巡守,見卵即焚。然山野廣闊,人力終有不及。”

知州麵色更沉,看向陳穀雨:“陳契主新立契地,又兼修州學,對全域性可有見解?”

趙娘子目光審度,孫娘子也撩起眼皮,視線皆聚於她身。

陳穀雨閉目凝神,意念循著市井所悟那“靜心拂塵”之法,摒除雜念,如投定海神針,感知整個州境的地脈流轉。以李家坳主柱微光為基,方纔那縷市井微光助她觸及更廣闊的律動。

片刻後,她睜眼,聲靜無波:“回大人,青州腹心之地,如金穗原、李家坳及府城周邊,地氣雖有微瀾,但水脈豐足,生機旺盛,應無大礙。依常例清渠除草即可。”

趙娘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陳穀雨話鋒卻陡然一轉,目光穿透北窗,望向天際:“但學生感知,北方草原深處有異動——一股燥烈混亂、如野火奔竄的地氣正南侵。其勢雖未成災,卻如遍地乾柴,隻待星火,所過之處草木生機悄然流逝…這恐非天災,倒似人為驅趕之兆!”

“若任由此氣南下,接駁我青州地氣,再逢秋蝗孵化…”

她頓住,一字一句道,“則非青州一地之禍,北境千裡沃野,皆成蝗蟲盛宴!”

“人為驅趕?!”知州猛地向前傾身,駭然失色!

趙娘子臉上矜持儘碎,孫娘子霍然擡頭,眼中精光暴射!

廳內死寂。陳穀雨這石破天驚的判斷,讓官場老吏與根基深厚的契主皆覺脊背生寒。

青州腹地暫安,然草原深處那疑似人為的燥熱亂潮…方是真正懸頂之利劍!

議事廳內,空氣粘稠得幾乎凝滯。

知州花白的眉頭擰緊,目光銳利如刀,釘在陳穀雨臉上:“人為驅趕草原燥氣南下?陳契主,此言可真?事關北境安危,絕非兒戲!”

陳穀雨神色未變:“學生感知如此。那股燥亂之氣軌跡分明,內裡裹挾蠻橫驅策之力,直指我朝北境沃野。若與秋蝗孵化之期相合,後果不堪設想。”

趙娘子倒抽一口冷氣,臉上血色褪儘。她的金穗原首當其衝!

孫娘子猛地站起,聲如悶雷:“若是人為,必是草原邪術!大人,應立即上報朝廷,令沿邊各州縣嚴加戒備,巡查異象!”

“報?拿什麼上報!”

知州煩躁地一甩袖袍,“黃晶敕諭剛令我等著眼本州防災,此刻再報一個虛無縹緲的‘人為’異動,若無鐵證,朝中諸位大人誰信?隻怕反斥我等危言聳聽,徒亂人心!”

廳內頓時一片死寂。

恰在此時,一名書吏捧著份加蓋火漆的公文急趨而入:“大人!京城司農寺,八百裡加急公文!”

知州急忙拆開,隻掃一眼,臉色便是一沉。她擡眼看向陳穀雨,眼神複雜難辨:“陳契主…司農寺指名要你。”

“要我?”

“司農寺卿親筆!”知州將公文重重按在案上,“言你所呈‘南棉北植’、‘梯田蓄水’二策,細節粗疏,難堪大用!更遭禦史彈劾,指你擅改農時,妄動地氣,致使青州水脈紊亂!責令你即刻攜詳細條陳,親赴司農寺,當庭辯駁!”

訊息如冷水滴入沸油。

趙娘子以袖掩唇,眼神閃爍。

孫娘子眉頭緊鎖,麵露怒意。

陳穀雨心下沉靜。陷阱來了。謝晚舟便在司農寺,這分明是衝著她來的。

“豈有此理!”孫娘子低喝一聲,“分明是構陷!”

知州揉著眉心:“是否構陷,尚需查證。但司農寺卿親令,本官無法抗命。”

她看向陳穀雨,語氣沉凝,“陳契主,此事,恐怕隻能由你親自上京一趟了。”

她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況且…你方纔所言草原異動,事關重大。若隻憑本官一紙奏報,恐難取信朝堂。但若由你這親感應到異象的契主,親赴司農寺,甚至…尋機麵呈陛下…”

話未說儘,意思卻明瞭——她要借陳穀雨做這枚探路的石子。

陳穀雨垂眸片刻,緩緩擡眼。

“學生,遵命。”

此時,知州的正夫在趙家彆苑設下小宴,名義上是為陳穀雨踐行,實則仍是州府貴女們的交際場。

陳穀雨抱著念安坐在角落,一身素淡直裰與周遭華服珠翠格格不入。

貴女們言笑晏晏,是場中絕對的中心。侍立在側的男子們——正夫、側夫、侍君,皆容貌清秀,舉止恭謹小心,目光時時追隨著自己的妻主,帶著顯而易見的依附。

念安指著一位正為妻主細致剝著葡萄、手指白皙纖細的侍君,小聲說:“姐姐,好看。”

不遠處的趙明玉(趙娘子嫡長女)端著酒杯走來,身旁跟著她氣質溫婉柔順的正夫。

“陳契主安好。”趙明玉聲音裡帶著慣有的矜持,目光在念安身上掃過,“令弟真是玉雪可愛。隻是…瞧著年歲也不小了,陳契主忙於公務,怕是疏忽了弟弟的教養?”

趙正夫適時上前半步,眼瞼低垂,聲音柔順得近乎謙卑:“陳契主恕奴多嘴。小郎君這般伶俐模樣,正是開蒙學規矩的好時候。行止坐臥需得端莊,言語應答需得柔順,更需習讀《男誡》、《夫德》,明曉侍奉尊長、敬順妻主之道,知曉貞靜自持方為立身之本。”

他看向念安的眼神帶著一種“為你好”的惋惜:“似這般隨意坐於契主懷中四下張望,長久下去,恐失了男兒體統,將來…恐難覓得良妻主,亦難為契主您增光添彩。”

周圍幾位貴女聞言,紛紛頷首,深以為然。

陳穀雨靜靜聽著。懷中的念安似乎感受到無形壓力,往她懷裡縮了縮。

她擡起眼,目光平靜無波。

“多謝趙正夫提點。”她微微頷首,姿態無可挑剔,自有一股不容輕忽的威儀。

隨即,她看向懷中幼弟,語氣溫柔卻清晰堅定,不容置疑:

“吾弟念安,自有吾護佑。他隻需平安喜樂,隨心生長,不必過早學那些…規矩。”

話音落下,趙明玉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趙正夫張了張嘴,在她目光注視下,終究沒敢再言語,隻將頭垂得更低。

陳穀雨抱起念安,向主位方向略一頷首:“學生先行告退。”

她轉身,從容走出這片彌漫著靡靡熏香與精緻壓迫的宴會之地。

門外夜風清涼撲麵。

她看著懷中因倦怠而揉著眼睛、無憂無慮的幼弟,眼神微深。

這青州貴女圈的一角,已讓她窺見京城那更為森嚴的秩序壁壘。

前路迢迢,她要應對的,又何止是明槍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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