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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洲行動之第三次世界大戰 第91章 戴著鐐銬扣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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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旺角的霓虹在傍晚時分準時蘇醒,將濕漉漉的柏油路麵染成一片流動的光河。

喧囂的市聲如同永不疲倦的背景噪音,穿透“絃音”琴行那扇被霓虹映照得五彩斑斕的玻璃門。

門內,卻是一個相對隔絕的、彌漫著鬆香、木料和一絲若有若無茶香的寧靜世界。

無名坐在熟悉的琴凳上,深藍色的五絃貝斯斜倚在他懷裡。

姿勢比起最初已自然許多,但那份屬於頂級刺客的、近乎凝固的專注依舊刻在眉宇間。

他的手指搭在粗硬的琴絃上,指腹覆蓋著厚繭,那是屬於扳機和刀柄的印記,此刻卻嘗試著去馴服另一種冰冷的金屬。

他微微蹙眉,試圖複現上一節課林素雅教的《fortably

Numb》貝斯solo中一段需要推絃技巧的段落。

指尖用力按壓,琴絃在張力下發出沉悶的低鳴,緊接著手腕嘗試著向上推動——

力道稍顯生硬,音高變化不夠圓滑,帶著一絲刺耳的摩擦感。

“手腕的弧線,不是直上直下的推。”

長崎素世的聲音自身側響起,溫和而清晰。

她端著一個托盤走來,上麵放著兩個素雅的白瓷茶杯,嫋嫋的熱氣升騰,帶來一股溫暖馥鬱、帶著獨特佛手柑清香的伯爵紅茶氣息。

“要想象……像水流一樣,帶著一點自然的弧度。”

她將一杯茶輕輕放在無名旁邊的譜架上,自己端著另一杯,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觸碰指導。

無名停下動作,目光從琴絃移到那杯熱茶上。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杯沿,也模糊了他深潭般的眼神。

他端起茶杯,溫熱的瓷壁透過創可貼傳來舒適的暖意,驅散了些許指尖練習帶來的痠痛。

他沉默地吹了吹氣,抿了一口。

滾燙、微澀、回甘,帶著佛手柑特有的辛香氣息,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奇異地安撫了緊繃的神經。

“謝謝。”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如同許久未上油的齒輪。

“不客氣。”

素世也小口啜飲著,目光落在無名按弦的手指上,那上麵還殘留著新舊交替的創可貼痕跡。

“你的小提琴功底……非常深厚。”

她用的是陳述句,而非疑問,“那種對音準和音色細微差彆的掌控力,是刻在骨子裡的。貝斯需要的,是另一種律動,一種……下沉的、驅動節奏的力量感。就像……”

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比喻,“……就像刺客的呼吸,要融入環境的脈搏,而不是像小提琴獨奏那樣,去引領旋律。”

無名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看向長崎素世。

她的眼神平靜,帶著一種洞悉的清澈。

她似乎總能輕易地穿透他沉默的壁壘,觸及那些他不願言說的過往。

作為沒落的法國政治世家(德·蒙貝爾家族)的養子,他自幼接受的是最嚴苛、最古典的精英教育。

波爾多郊外,起源可追溯至法國大革命前夕的阿德萊德·杜·布瓦·聖埃斯普裡·拉維耶維·德·呂西永·勒梅尼爾·古維耶酒莊附近,那座陰冷古堡裡的琴房,每日雷打不動的數小時小提琴練習,嚴厲的私人教師用戒尺矯正他每一個微小的姿勢偏差……

那些枯燥、壓抑、卻又將音符精準刻入骨髓的歲月,是他成為“無名”之前,作為“埃利·德·蒙貝爾”存在的、鮮為人知的烙印。

小提琴曾是枷鎖,也是他唯一能逃離壓抑現實的方舟。

而如今,這烙印卻成了學習貝斯的障礙,也成了長崎素世理解他的鑰匙。

“隻是……工具。”

無名垂下眼簾,看著杯中琥珀色的茶湯,聲音輕得像歎息,“一種需要掌握的技能。”

他避開了關於過往的具體描述,但那份預設,已然是一種奇特的坦誠。

長崎素世沒有追問,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琴行裡陷入短暫的沉默,隻有空調低沉的嗡鳴和兩人細微的啜飲聲。

窗外的霓虹光影透過玻璃,在貝斯光滑的琴身上無聲地流淌。

“這幾天,”素世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無名敏銳地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緊繃,“樓下街角那家‘興記’茶餐廳,靠窗的位置,總坐著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看報紙的男人。報紙很久沒翻頁了。”

她頓了頓,目光投向琴行角落的監控螢幕(雖然畫麵是黑的,但指示燈顯示它在工作),“還有前天晚上打烊後,我總覺得……後巷的陰影裡,有人。”

她端起茶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熱的杯壁,像是在汲取一絲暖意:

“不是ptU(警察機動部隊)的例行巡邏。他們的目光……帶著審視,像在評估一件物品的風險係數。看樣子……是GtI情報處的人吧?大概覺得,我這種‘前科累累’的人,就像一顆不定時的炸彈,隨時可能反戈一擊,把他們好不容易重建的秩序再炸個窟窿。”

她的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弧度,那弧度很淡,卻帶著沉重的苦澀。

無名靜靜地聽著。

素世描述的監視方式,他再熟悉不過。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

“幾年前,”無名的聲音響起,比平時更沉,彷彿從記憶的深井中打撈上來,“我被哈夫克的‘清理小組’追殺,走投無路。GtI內務處找到我,給了我一個選擇:替他們乾活,或者被哈夫克做成標本。”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講述彆人的故事,但長崎素世能感覺到那平靜水麵下洶湧的暗流。

“加入GtI後,”無名繼續道,目光沒有焦距地投向遠處牆壁上懸掛的一把古典吉他,“內務處的人,像影子一樣跟了我整整八個月。住所、訓練場、任務簡報室……甚至……”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在執行任務或潛伏時,我能感覺到至少有兩組觀察哨,鏡頭始終對著我的後背。他們不信任任何外來者,尤其是我這種……帶著一身麻煩和秘密的。”

他抬起左手,在燈光下攤開手掌,鍍鉻的陶瓷匕首泛著冰冷的光澤:

“每一個任務報告,都要被拆解分析十幾遍。每一次行動間隙的休息,都伴隨著無休止的盤問和‘心理評估’。他們想確認,這把危險的刀,握在他們手裡時,刀尖會不會突然轉向自己。”

他的話語裡沒有抱怨,隻有一種經曆過煉獄般的審查後、沉澱下來的、近乎麻木的平靜。

長崎素世凝視著無名那把隨身攜帶的匕首,再看向他那雙隱藏在陰影裡、卻蘊藏著複雜情緒的眼睛。

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如同無形的絲線,在兩人之間悄然連線。

他們都曾是他人手中的利刃,都背負著無法洗刷的過往,都活在嚴密監視的陰影下,試圖在絕望的縫隙中抓住一絲重新定義自我的可能。

這種共鳴,超越了立場,甚至超越了語言。

“看來,我們都需要時間。”

長崎素世輕聲說,語氣裡帶著一絲瞭然的疲憊,也有一絲微弱的釋然,“讓那些‘影子’……習慣我們的存在。”

無名沒有回答,隻是端起已經溫涼的茶,一飲而儘。

那混合著佛手柑清香的微澀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種奇異的慰藉。

練習在一種沉默卻默契的氛圍中繼續。

無名嘗試著調整推絃的力道和角度,努力尋找那種“下沉的、融入脈搏”的感覺。

長崎素世偶爾出聲指點,聲音輕柔。

時間在琴絃的低鳴和空調的嗡鳴中悄然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當無名終於將那段solo的推絃部分彈奏得相對流暢,發出一聲如釋重負般的低沉音符時,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響。

下雨了。

香港初夏的夜雨,來得毫無征兆。

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敲打在琴行的玻璃門上,瞬間將外麵迷離的霓虹光影暈染成一片模糊流動的色彩光斑。

濕漉漉的水汽混合著塵土的氣息,透過門縫絲絲縷縷地滲入琴行。

“下雨了。”

素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瞬間被雨水籠罩、行人匆匆躲避的街道。

無名也放下貝斯,走到她身邊。

兩人並肩站在窗前,看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將旺角喧囂的夜景扭曲成抽象的光影畫卷。

雨水敲打玻璃的密集聲響,反而讓琴行內部顯得更加安靜。

“出去走走?”

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素世微微側頭看向無名,眼中帶著一絲驚訝和詢問。

無名自己也愣了一下,兜帽下的陰影裡,嘴唇微動,似乎想確認是不是自己說的。

沒有追問是誰先提議。

一種無需言明的默契達成了。

素世轉身拿起一把放在門後的長柄黑色雨傘,撐開。

無名則默默地將貝斯仔細放回琴架,然後拉高了深灰色外套的拉鏈,將兜帽罩得更嚴實些。

推開琴行的玻璃門,濕冷的空氣和喧囂的雨聲瞬間撲麵而來。

長崎素世撐開傘,黑色的傘麵在霓虹和雨水的映照下泛著幽光。

無名很自然地走到傘下,高大的身軀微微彎下,肩膀幾乎要碰到長崎素世的頭頂。

兩人靠得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散發的微弱熱度和呼吸的氣息。

雨傘隔絕了頭頂的雨水,卻無法阻擋濺起的雨絲打濕褲腳。

他們沿著旺角喧鬨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沒有明確的方向,隻是本能地避開人流最密集的主乾道,拐進一條相對僻靜、兩旁是老舊騎樓的後街。

雨水順著騎樓斑駁的廊簷滴落,形成一道道細密的水簾。

空氣裡彌漫著雨水衝刷青苔、舊磚石和遠處食物攤檔混雜的複雜氣味。

昏暗的路燈在水汽氤氳中暈開朦朧的光圈,照亮腳下濕滑、泛著水光的石板路。

腳步聲在空曠的騎樓下發出清晰而孤獨的回響。

起初,是長久的沉默。

隻有雨聲、腳步聲和遠處模糊的市聲。

無名的身影在兜帽的陰影下顯得更加沉默,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剪影。

“想起法國來了……”

不知走了多久,無名的聲音忽然在雨聲中響起,低沉,帶著一種罕見的、彷彿陷入遙遠回憶的飄忽感。

這突如其來的開口,讓旁邊的長崎素世微微一怔。

“小時候,”無名繼續說著,目光沒有焦距地投向騎樓外朦朧的雨幕,聲音像是穿越了時空的阻隔,“在波爾多西郊……一座很大的、很老的房子裡。冬天特彆冷,壁爐裡的火永遠不夠旺。養父……德·蒙貝爾議員,”他吐出這個姓氏時,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疏離和沉重,“要求我每天在琴房練琴……至少四個小時。琴房朝北,沒有陽光,隻有壁爐一點微弱的光。手指凍僵了,按不準弦,音色不對……”

他的聲音頓了頓,彷彿又感受到了那種刺骨的冰冷和隨之而來的、藤條抽在手背上的銳痛。

“他就站在陰影裡聽。”

無名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描述一幅與己無關的畫麵,“不需要說話。隻要有一個音符錯了,或者……不夠‘完美’,第二天,餐桌上我的位置……就會空著。”

他沒有說“空著”意味著什麼,但那刻意省略的留白,卻比任何描述都更能傳遞出那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嚴苛和懲罰。

素世靜靜地聽著,撐著傘的手臂紋絲不動。

她能想象那個畫麵:

陰冷的古堡琴房,壁爐搖曳的微光下,一個孤獨的男孩,對著冰冷的琴絃,在恐懼和高壓中一遍遍重複著枯燥的練習。

那種被“完美”標準所囚禁的冰冷感,與她幼年在“櫻機關”訓練營裡經曆的、以生存為名的殘酷淘汰,竟有著某種詭異的相似性。

“後來……”

無名的話音一轉,帶著一種冰冷的決絕,“家族敗落了,養父死在阿薩拉,養父新娶的繼母帶來了弟弟,那個家夥排擠我,還欠下哈夫克集團無法償還的巨額債務。我……就成了抵債的‘資產’之一。”

他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壓抑的波動,如同冰層下的暗流,“一把還算好用的刀。從貴族學校……直接送進了哈夫克最黑暗的‘鑄造車間’。”

他沒有再細說“鑄造車間”裡發生了什麼。

但素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把匕首上,落在他兜帽下偶爾被路燈掠過的、線條冷硬的側臉上。

那些無聲的傷痕,已然訴說了太多。

雨還在下,淅淅瀝瀝。

騎樓的廊柱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兩人在傘下沉默地走著,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對方身體在雨夜中散發的微弱熱量,卻又彷彿隔著無法跨越的深淵。

過往的黑暗如同實質的潮水,在雨聲中無聲地彌漫。

“所以,”素世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雨聲淹沒,卻清晰地傳入無名耳中,“貝斯的聲音……讓你覺得不一樣?”

無名腳步微微一頓。

他側過頭,兜帽下的陰影裡,那雙銳利的眼睛第一次在長崎素世麵前,清晰地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是更深的複雜。

她又一次輕易地洞穿了他未曾言明的感受。

“……嗯。”

無名低低地應了一聲,算是承認。

他重新邁開腳步,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模糊,卻比之前多了幾分……

近乎於傾訴的意味:

“小提琴的聲音太高,太亮,像瞄準鏡裡的十字星,必須精準,必須完美,容不得一絲偏差。”

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那隻完好的右手手指,彷彿還能感受到琴絃緊繃的觸感,“貝斯不一樣,它的聲音在下麵,在暗處,像心跳,像呼吸。不需要完美,隻需要……存在。隻需要推動節奏往前走,錯了也沒關係,下一個音,還能找回來。”

他難得地說了一長串話,雖然依舊帶著狙擊手特有的簡潔和某種程度上的笨拙,卻清晰地描繪出了兩種樂器在他靈魂深處截然不同的感受。

小提琴是枷鎖,是冰冷的完美標準;

貝斯,卻意外地成了他喘息和尋找某種粗糙生命律動的出口。

素世靜靜地聽著,嘴角在傘下的陰影裡,悄然彎起一個極其微小的、理解的弧度。

她沒有說話,隻是將傘稍稍向無名那邊傾斜了一點,為他遮擋住更多斜飄進來的雨絲。

兩人繼續在寂靜的騎樓下走著。

雨聲是唯一的背景音。

街道的儘頭隱約傳來便利店的燈光和熱氣。

不知是誰的提議,或者僅僅是一種默契的走向,他們在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門口停了下來。

明亮的白光從玻璃門內透出,驅散了雨夜的陰冷。

“喝點熱的?”

素世收起傘,雨水順著傘尖滴落在地麵。

無名點了點頭。

便利店裡溫暖明亮,貨架上琳琅滿目,播放著輕柔的音樂。

收銀員是個睡眼惺忪的年輕人,對他們點點頭。

素世走到熱飲櫃前,開啟櫃門,一股濃鬱的咖啡和熱可可的甜香撲麵而來。

她拿了兩罐熱朱古力。

“給。”

她將一罐遞給無名。

無名接過那罐溫熱的金屬罐,指尖傳來舒適的暖意。

他拉開易拉環,“嗤”的一聲輕響,帶著甜膩可可香氣的白色熱氣冒了出來。

他低頭喝了一口,滾燙、甜膩、帶著一點廉價香精的味道,卻奇異地驅散了雨夜的濕寒和心底翻湧的冰冷記憶。

素世也拉開自己的那罐,小口喝著。

兩人站在便利店明亮的櫥窗前,看著外麵被雨水衝刷得更加迷離的旺角夜景。

霓虹在濕漉漉的地麵上倒映出破碎而流動的光影,行人撐著各色的傘匆匆而過,像一個個移動的色塊。

便利店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兩人身上。

素世喝著熱朱古力,側臉在光線下顯得沉靜。

無名握著溫熱的罐子,兜帽下的陰影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他們沒有再交談,隻是安靜地站著,分享著這罐廉價卻溫暖的甜膩飲料,分享著這片被雨水隔絕開的、短暫而奇異的寧靜。

玻璃窗上,映出他們並肩而立的模糊身影,在便利店的白光和外麵霓虹的彩光交織下,如同兩座在風暴間隙短暫停泊的孤島。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旺角的夜,依舊喧囂而迷離。

但在這間小小的、散發著暖意和食物香氣的便利店櫥窗前,在甜膩的熱朱古力蒸汽升騰中,兩個被黑暗過往和嚴密監視所纏繞的靈魂,似乎在這濕冷的雨夜裡,找到了一絲無聲的慰藉和奇異的共鳴。

貝斯的低沉嗡鳴,彷彿還在無名的指尖殘留,與這雨聲、這暖意、這沉默的陪伴,交織成一段屬於這個夜晚的、獨特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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