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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洲行動之第三次世界大戰 第92章 為了……在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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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場急雨洗刷過後,香港的空氣裡沉澱下一種濕漉漉的、混合著泥土與植物蒸騰氣息的清新。

旺角街頭,被雨水衝刷乾淨的霓虹燈牌在午後的陽光下顯得格外鮮亮。

琴行的玻璃門敞開著,門上懸掛的貝殼風鈴隨著穿堂風發出細碎清響,驅散著初夏的微燥。

空氣裡,鬆香、舊木料、以及那熟悉的、帶著佛手柑清香的伯爵紅茶氣息,如同溫暖的絲線,悄然編織出一個寧靜的角落。

無名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深藍色的五絃貝斯擱在腿上。

他的姿勢比起最初已鬆弛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歸屬感。

指尖在粗硬的琴絃上滑動、按壓、推揉,流暢地演繹著《fortably

Numb》那標誌性的、充滿空間感與迷幻色彩的貝斯solo。

音色低沉而圓潤,帶著一種奇異的“沉入感”,不再是生硬的模仿,而是漸漸融入了肌肉的記憶和某種內在的律動。

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專注的側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兜帽的陰影下,那總是緊抿的唇線似乎也柔和了些許。

長崎素世坐在他對麵一張鋪著米白色亞麻桌布的小圓桌旁。

桌上放著一套精緻的白瓷茶具,壺嘴裡正嫋嫋升騰著溫潤的熱氣。

她手裡捧著一本有些年頭的、書頁泛黃的日文原版文庫本,封麵上印著娟秀的漢字——

《山之音》。

她沒有打擾無名的練習,隻是在他演奏的間隙,偶爾抬眼,目光平靜地掠過他按弦的手指,再落回書頁上,彷彿沉浸在他製造的低頻聲浪與書中靜謐的文字世界裡。

一曲終了,最後一個低沉的音符在空氣中緩緩消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的最後一道漣漪。

“進步很大。”

素世合上手中的《山之音》,抬起頭,臉上帶著真誠的讚許,“推絃的顆粒感和音高的過渡自然多了。那種……‘沉入’的感覺,找到了。”

她放下書,拿起白瓷茶壺,動作優雅地為無名麵前空了一半的茶杯續上滾熱的紅茶。

琥珀色的茶湯注入杯中,濃鬱的佛手柑混合著紅茶的醇香瞬間彌漫開來。

無名放下貝斯,端起茶杯。

溫熱的瓷壁透過指尖傳來舒適的暖意。

他輕輕吹了吹氣,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素世身上。

今天,她換下了平日裡教學時方便活動的棉質t恤和長褲,穿了一套剪裁合體的米白色夏季款亞麻套裝裙。

上衣是簡潔的V領短袖設計,露出線條優美的鎖骨和一小截白皙的脖頸,袖口和領口處點綴著同色係的精緻蕾絲。

下身的半身裙長度及膝,裙擺是流暢的A字型,行走間會蕩開優雅的弧度。

腳上搭配了一雙裸色的尖頭細高跟鞋,將她的身形襯托得更加修長挺拔。

柔順的黑發鬆鬆挽起,幾縷碎發垂落耳畔,平添了幾分溫婉。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米白色的亞麻麵料泛著柔和的光澤,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一層溫暖的光暈裡,與琴行裡那些粗獷的樂器形成了奇妙的對比。

無名端著茶杯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一下。

兜帽下的陰影裡,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裡,清晰地閃過一絲驚豔,隨即是某種難以名狀的波動。

他沉默了幾秒,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一個極其簡短卻清晰無比的詞,如同投入平靜水麵的石子,從他口中吐了出來:

“好看。”

聲音不高,依舊帶著他特有的低沉沙啞,卻異常清晰,也異常真誠。

沒有華麗的辭藻,隻有最直接的感官判斷。

素世正拿起自己那杯茶的手,在空中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抬起眼,迎上無名那雙在陰影中顯得格外專注的眼睛。

一抹極淡的、帶著些許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的紅暈,悄然爬上了她的耳根,隨即被她微微垂下的眼簾和端起茶杯的動作巧妙地掩飾過去。

“謝謝。”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點笑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彷彿要用茶的溫度壓下臉上的微熱。

窗外的陽光似乎更明亮了些,落在她米白色的裙擺上,像跳躍的金粉。

練習在一種比以往更加鬆弛、甚至帶著點微妙氛圍的默契中繼續。

無名專注於貝斯上新的練習段落,長崎素世則重新拿起那本《山之音》,卻沒有立刻翻開。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泛黃的邊緣,目光落在窗外被陽光曬得發亮的街道上。

幾個星期了……

她敏銳地察覺到,那些曾經如影隨形的、帶著審視意味的“影子”——

街角茶餐廳裡看報紙的男人,打烊後巷子裡的窺視感

——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消失了。

是GtI情報處終於對她放下了戒心?

還是……

某種更高層的默許?

這種監視的撤離,並未帶來完全的輕鬆,反而讓她心底生出一種更複雜的、如同踩在薄冰上的不確定感。

“最近……好像清淨了。”

素世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無名撥弦的手指上,狀似無意地開口,聲音很輕。

無名的手指在琴絃上流暢地滑過,發出一串低沉悅耳的音符。

他沒有抬頭,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彷彿早已瞭然於心。

那份平靜,讓素世心中那點不確定感稍稍安定了一些。

一段練習結束,無名放下貝斯,端起茶杯。

素世也合上了手中的書,這次她拿起的是另一本同樣有些舊、封麵是深邃星空的文庫本——

《銀河鐵道之夜》。

“宮澤賢治。”

無名看著書的封麵,低沉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罕見的、近乎肯定的語氣。

他認出了這位日本國民作家的代表作。

長崎素世有些意外地抬眸:

“你知道?”

“在……哈夫克的資料庫裡,”無名的聲音平靜無波,彷彿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他被標記為‘具有潛在精神影響力’的作家。需要……關注。”

他省略了“關注”的具體含義,但那份冰冷的背景,已然為這本充滿幻想與純真的書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長崎素世的手指輕輕撫過書封上那列駛向銀河的火車圖案,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是啊,《銀河鐵道之夜》……還有川端康成的《山之音》……”

她微微歎息一聲,那歎息裡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眷戀與哀傷,“是我……在來這裡之前,最後讀到的幾本書。”

她頓了頓,似乎在整理思緒,目光落在無名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坦誠:

“無名君,你問過我,為什麼喜歡這些?”

無名靜靜地看著她,兜帽下的眼神專注,如同在聆聽任務簡報。

素世端起茶杯,溫熱的茶氣氤氳了她的眉眼:

“在陸軍士官學校,在接到那個改變一切的潛伏任務之前……我們被灌輸的核心信條,是‘為了帝國的偉業,為了天皇陛下的榮光,奉獻一切,犧牲自我’。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內心深處,支撐我度過那些嚴苛訓練、那些精神煎熬的,卻是一些更……簡單的東西。”

她的指尖劃過《銀河鐵道之夜》書脊上“賢治”的名字:

“比如喬班尼和柯貝內拉的旅程。即使身處最孤獨的旅程,也要去尋找幸福的彼岸,哪怕那幸福如同銀河的星光般遙遠縹緲。為了所珍視的人,踏上未知的旅途,即使終點是犧牲……那份純粹的心意,讓人動容。”

她的眼神裡閃爍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光芒,那是屬於理想主義者的微光。

“還有《山之音》裡的尾形信吾……”

她的目光轉向另一本書,“在家庭倫理的束縛、戰爭的創傷、衰老的恐懼中掙紮,最終在自然中尋找到一絲內心的平靜與和解。那種在絕望中依然試圖去理解、去寬恕、去尋求安寧的掙紮……很真實。”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共鳴。

素世放下茶杯,雙手交疊放在膝上,米白色的亞麻裙擺隨著她的動作漾開柔和的褶皺。

她抬起頭,直視著無名那雙隱藏在陰影中、此刻卻彷彿能容納一切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靜地說道:

“你看,無論是為了柯貝內拉踏上銀河列車的喬班尼,還是在山之音中掙紮求索的尾形信吾,亦或是……曾經的我。本質上,都在做同一件事——”

她的聲音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通透與決絕,“為了‘他人’的幸福,或者自認為的‘偉大目標’,選擇犧牲掉一部分……甚至全部的‘自我’。”

她微微停頓了一下,窗外的陽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細密的陰影。

“以前是為了‘帝國偉業’,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榮光’,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麵孔、沒有名字、隻有任務程式碼的工具。”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自己左眼下那道淺淡的疤痕,那是祥子留下的叛徒印記。

“現在……”

她的聲音輕了下來,帶著一絲迷茫,卻也有一絲堅定,“……在這裡,教孩子們彈琴,煮煮紅茶,看看書。或許……也是為了某種‘他人的幸福’?為了證明自己還有價值,為了……贖罪?為了不辜負那些……給了我第二次機會的人?”

她的目光掃過琴行裡那些屬於孩子們的笑臉照片,最終落回無名身上。

“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長崎素世’這個人,”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胸口,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悲涼的清醒,“似乎……總是在為‘他人’而活。那個‘自我’……究竟在哪裡呢?還是說,它早就被犧牲掉了,就像喬班尼最終消失在銀河的光芒裡一樣?”

她的嘴角勾起一個苦澀又釋然的弧度,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尋求一個無解的答案。

琴行裡一片寂靜。

隻有空調低沉的嗡鳴和窗外隱約的市聲。

陽光透過玻璃窗,將漂浮的塵埃照得纖毫畢現,也照亮了長崎素世臉上那份交織著脆弱、迷茫與堅韌的複雜神情。

米白色的套裝裙在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卻也像一層精緻的鎧甲,包裹著她那顆依舊在尋找答案的心。

無名靜靜地聽著。

素世的話語,像一把鑰匙,開啟了他理解這個謎樣女人的另一扇門。

那些被犧牲的“自我”,那些在宏大敘事或贖罪壓力下被碾碎的個體存在……

這感覺,他何嘗不懂?

作為“埃利·德·蒙貝爾”的自我,在哈夫克集團的秘密訓練下被扼殺;

作為“無名”之前的自我,在黑暗的“鑄造車間”裡被relink腦機徹底重塑、抹去。

他同樣是一把被磨掉了所有個人印記、隻為特定目的存在的刀。

他看著眼前穿著精緻套裝、優雅地談論著文學與犧牲的女人。

很難想象,這個散發著書卷氣和淡淡紅茶香氣的“林老師”,與那個在GtI醫療室七竅流血、手指如飛地輸入量子金鑰的“睡蓮”,是同一個人。

身份的重疊,自我的撕裂與重建,如同她手中那杯伯爵紅茶,混合著佛手柑的清香與紅茶的醇厚苦澀。

“貝斯……”

無名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他沒有直接回應素世關於“自我”的困惑,而是將話題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他拿起靠在琴架上的深藍色貝斯,手指輕輕拂過光滑的琴身,“它不需要引領旋律。它隻需要在下麵,提供支撐。推動節奏。”

他抬起頭,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陰影,落在素世臉上,“就像……現在。”

他的話語依舊簡潔,甚至有些笨拙,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長崎素世心中漾開了圈圈漣漪。

他似乎在說,也許“長崎素世”不必急於去定義那個“自我”。

像貝斯一樣,在節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提供支撐,推動前行,哪怕不是在聚光燈下,也是一種存在的方式,一種價值。

素世微微一怔,隨即,一個更加真切、更加溫暖的笑容在她臉上緩緩綻開,如同投入陽光的冰晶,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笑容驅散了之前的迷茫和苦澀,帶著一種被理解的釋然和淡淡的暖意。

她端起茶杯,對著無名示意了一下:

“為了……在下麵。”

她的聲音輕快了一些。

無名也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杯沿輕輕碰了碰她的杯子。

清脆的“叮”聲在安靜的琴行裡格外悅耳。

“為了……在下麵。”

他低聲重複,聲音裡似乎也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溫度。

陽光透過玻璃窗,將兩人碰杯的影子投在光潔的木地板上。

深藍色的貝斯靜立一旁,米白色的亞麻裙擺泛著柔光。

伯爵紅茶的香氣、舊書頁的墨香、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在理解與共鳴中悄然滋生的暖意,彌漫在這個夏日的午後。

窗外,旺角的喧囂彷彿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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