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139章 雲夢澤畔星毒侵
龍淵軍帥營內燭火搖曳，藥氣彌漫。
楚雲飛躺在軟榻上，身上纏滿了浸透碧綠色藥汁的繃帶，露在外麵的麵板焦黑中透著一絲詭異的暗金紋路，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他氣息微弱，但胸膛起伏尚算平穩，隻是眉頭緊鎖，即使在昏迷中，也彷彿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李香林坐在榻邊，手中捧著一碗溫度剛好的藥湯，用銀勺小心地撬開他緊抿的唇，一點點喂進去。她動作輕柔，眼神專注，彷彿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寶。燭光映著她略顯憔悴卻依舊清麗絕倫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隻有離得極近，才能看到她眼底深處那抹化不開的憂慮和心疼。
「姐…」李佳寧端著一盆剛換下的染血繃帶，看著這一幕，鼻子發酸，「雲飛大哥會好的，對吧？墨先生不是說，隻要能找到『七葉星火蓮』，就能拔除這星毒嗎？」
李香林喂完最後一口藥，用軟帕輕輕拭去楚雲飛嘴角的藥漬，動作溫柔至極。她抬起頭，對妹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那笑容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當然會好。墨先生的話，我信。雲飛他…命硬得很，閻王爺收不走他。」她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隻是…苦了他了。」
「嘿！我說大帥，您就彆心疼這頭蠻牛了！」彭烈的大嗓門在帳外響起，人未到聲先至。他撩開簾子，帶著一身風塵和濃重的汗味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個油紙包。他先是湊到榻前，瞅了瞅楚雲飛，嘖嘖兩聲：「瞧瞧，這皮糙肉厚的，黑是黑了點，不還喘著氣嘛！比老子當年在漠北挨的那幾刀強多了！」說著，他把油紙包往李佳寧手裡一塞，「喏，剛出爐的燒雞，還熱乎，給大帥和二小姐補補！守這悶葫蘆怪沒意思的！」
李佳寧被那油紙包燙得差點扔出去，嗔怪地瞪了彭烈一眼：「彭大哥！這是帥營！還有，雲飛大哥纔不是悶葫蘆！」
「好好好，楚大俠！楚大英雄！」彭烈從善如流，嘿嘿笑著，隨即又壓低聲音，湊到李香林身邊，銅鈴大眼裡閃著精光，「大帥，城裡那些尾巴都清理乾淨了，抓了幾個舌頭。您猜怎麼著？趙無極那老閹狗，還真他孃的沒死透！有人看見他身邊跟著幾個裹得跟粽子似的怪人，往南邊雲夢澤方向跑了！那地方邪乎，沼澤瘴氣毒蟲遍地，還有不少亡命徒盤踞，他們往那兒鑽，肯定沒憋好屁！」
「雲夢澤？」李香林眸光一凝。墨衍所說的「七葉星火蓮」，傳說也生長在雲夢澤最深處，一處名為「星火潭」的絕險之地。趙無極也逃往雲夢澤？是巧合，還是…他也知道那星毒的解藥所在？甚至…他可能也在覬覦那地宮深處未能湮滅的星核？
一絲寒意爬上李香林的脊背。那點岩漿深處的暗金光芒，如同跗骨之蛆，始終盤踞在她心頭。
「大帥，讓俺老彭帶一支精兵追過去！保管把趙無極那老狗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彭烈拍著胸脯，震得鎧甲嘩啦作響。
「不行。」李香林斷然否決，眼神銳利如刀，「金陵初定，人心不穩，偽朝餘孽尚在暗中窺伺。你是前鋒大將，必須坐鎮中軍，震懾宵小！追剿趙無極之事，我親自去。」
「您親自去？！」彭烈和李佳寧同時驚呼。
「姐！太危險了！雲夢澤那種地方…」李佳寧急得直跺腳。
「正是危險，我才必須去。」李香林站起身，目光掃過昏迷的楚雲飛，語氣斬釘截鐵，「星毒不等人。雲飛需要解藥，趙無極也必須鏟除。雲夢澤地形複雜，大軍難以展開，反不如精兵突進。我已決定，帶『破軍』一部，墨先生隨行卜算指引，美玲的『鐵堡壘』作為移動據點，另外…請慕容公子同行。」
「慕容恪？」彭烈眉頭擰成了疙瘩，「那小子神神秘秘的，跟個鋸嘴葫蘆似的，靠得住嗎？還有他那幫子神機營，古裡古怪的機關玩意兒，看著就…」
「慕容家精通機關奇門，尤其擅長應對險惡地形和破除機關陷阱。雲夢澤深處，正是他們的用武之地。」李香林解釋道，「此人雖冷傲，但行事磊落，誅滅貪狼邪力時出力甚巨，值得信任。況且…」她頓了頓，「他對那星核的瞭解，恐怕比我們更深。」
彭烈雖然依舊覺得那冷麵小子不順眼，但李香林的分析條理清晰，他也說不出反駁的話，隻能甕聲甕氣道：「那…那您多帶點人手！把『磐石』的厚皮也帶上幾個！擋箭也好！」
「彭大哥放心，」李香林眼中閃過一絲暖意，「金陵更需要『磐石』的守護。有『破軍』和『鐵堡壘』，足矣。」
數日後，雲夢澤邊緣。天空灰濛濛的，低垂的鉛雲彷彿隨時要壓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漉漉的、混雜著腐殖質和淡淡腥甜的氣息。舉目望去，是望不到邊的水窪、泥沼、扭曲虯結的枯樹和茂密得幾乎不透光的墨綠色水草。偶爾有幾隻不知名的水鳥怪叫著掠過水麵，留下一串漣漪。
一座鋼鐵巨獸般的移動堡壘，正以一種與其龐大身軀不相符的靈巧，在相對堅實的泥濘地上緩緩前行。堡壘下方並非傳統的輪子，而是數十個巨大的、覆滿特殊鱗片的圓盤，圓盤邊緣探出鋒利的金屬槳葉，旋轉著切割開濕滑的苔蘚和糾纏的水草，發出低沉的嗡鳴。堡壘表麵布滿了蜂窩狀的射擊孔和精巧的齒輪傳動結構，頂部一根粗大的煙囪冒著淡淡的白色蒸汽，正是李美玲的得意之作——「鐵堡壘」。
堡壘內部，核心控製艙。李美玲小小的身影幾乎被巨大的璿璣盤操作檯包圍。無數細小的光絲在琉璃鏡片構成的立體投影中飛快交織，勾勒出周圍複雜的地形、水紋深度、以及一些代表生命熱源的模糊紅點。她小臉緊繃，鼻尖沁出細密的汗珠，十指在布滿刻度旋鈕和按鍵的金屬台上飛舞，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左前三十丈，水下有暗流漩渦，疑似潛藏大型水獸！鐵堡壘右轉舵十五度，動力圓盤轉速提升至『巽』位三格！保持距離！」「正前方沼澤，泥層結構不穩定，下方有沼氣淤積！釋放『離火』探針，點燃沼氣開路！注意控製範圍！」「右翼！有東西在快速接近！熱源分散…不好！是『鬼麵水蛭』群！數量…太多了！啟動『震雷』防禦網！快！」
隨著她一連串清脆急促的命令，鐵堡壘發出沉悶的機械運轉聲，龐大的身軀靈巧地轉向，避開危險區域。幾根細長的金屬探針從堡壘底部射出，沒入前方渾濁的水麵，片刻後，水麵下猛地爆開幾團橘紅色的火焰，沉悶的爆炸聲後，渾濁的氣泡翻滾著湧上水麵。同時，堡壘側翼的蜂窩孔中，瞬間噴射出無數道細密的、跳躍著藍色電火花的金屬網，將一群從水草中彈射而出、足有巴掌大小、口器猙獰的黑色水蛭電得焦黑冒煙，劈裡啪啦掉進水裡。
「呼…」李美玲抹了把汗，得意地翹起小鼻子，「小樣兒，想偷襲本姑孃的鐵堡壘？門兒都沒有！讓你們嘗嘗『天羅地網』的厲害！」
控製艙另一側，慕容恪抱臂而立，玄衣如墨，冷峻的目光掃過璿璣盤上複雜的光影變化，又透過厚厚的琉璃觀察窗看向外麵危機四伏的沼澤，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這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在機關操控上的天賦和臨危不亂的心性，確實令人刮目相看。
「美玲姑娘，」慕容恪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清冷，「東南方向，約五裡外，有微弱而穩定的地磁擾動，與星煞殘留波動有七分相似。且該區域熱源稀少，異常死寂，恐有蹊蹺。建議繞行。」
「東南？地磁擾動？」李美玲立刻在璿璣盤上調整引數，果然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規律的乾擾訊號，位置與慕容恪所說絲毫不差。她小臉一肅：「明白！慕容公子好眼力！鐵堡壘轉向『坤』位，避開那片區域！」
鐵堡壘龐大的身軀再次轉向，沿著相對安全的路徑，碾開泥濘，緩緩深入這片死亡之地。
堡壘內部一間經過特殊加固、鋪設了柔軟皮毛墊的艙室內，楚雲飛依舊昏迷著。他身上的繃帶已經換過，暗金紋路似乎被藥力暫時壓製，顏色淡了些許。李香林坐在一旁，握著他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依舊灼熱。她低聲講述著外麵的情形，聲音輕柔，彷彿在哄一個不安的孩子入睡。
「…美玲的機關很厲害，慕容公子也幫了大忙…彭烈那家夥，肯定又在城裡罵罵咧咧了…墨先生正在推算『星火潭』的方位，他說快了…雲飛，你一定要撐住，我們快到了…」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他緊鎖的眉心，試圖撫平那裡的痛苦。就在這時，楚雲飛的手指突然微微動了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力道不大，卻異常清晰！
李香林心頭猛地一跳，驚喜地看向他：「雲飛？」
楚雲飛的眼皮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那雙曾經明亮銳利的眼眸，此刻布滿了血絲，瞳孔深處，竟隱隱流轉著一抹詭異的、極其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星核的倒影！
「香…林…」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痛，「冷…好冷…又…好熱…」
李香林的心瞬間揪緊！星毒在反複折磨他！
「我在！我在這裡！」她立刻俯身，將他冰涼的手緊緊貼在自己溫熱的臉上，另一隻手複上他滾燙的額頭，試圖傳遞自己的溫度，「彆怕，很快就好了，墨先生說找到藥就能解…」
楚雲飛的目光渙散，似乎無法聚焦，隻是死死抓著她的手，彷彿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斷斷續續地囈語著，聲音模糊不清：「…星…星…在看我…它在…笑…趙…趙無極…他…他也在…潭…火…蓮花…不能…讓他…得…」
囈語戛然而止！楚雲飛身體猛地一挺，瞳孔中的暗金光芒驟然熾盛！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氣息瞬間從他身上爆發開來！他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那隻完好的手臂竟猛地抬起，五指成爪，帶著淩厲的風聲，狠狠抓向近在咫尺的李香林白皙的脖頸！
「雲飛！」李香林瞳孔驟縮！千鈞一發之際，她本能地運起內力，玉手閃電般格擋！
砰！一聲悶響！李香林被那蘊含了星毒邪力的巨大力道震得手臂發麻，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形！而楚雲飛一擊落空，眼中的暗金光芒瘋狂閃爍，喉間嗬嗬作響，竟掙紮著要從軟榻上撲起！
「星毒反噬！快製住他！」一直在艙外調息的墨衍聞聲衝了進來，見狀臉色大變！他枯瘦的手指瞬間彈出幾根閃爍著銀芒的細針，刺向楚雲飛幾處大穴！
幾乎是同時，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閃至榻前！慕容恪出手如電，沉陰木特製的手甲精準地扣住了楚雲飛那隻暴起的手腕！一股溫潤而強大的內力瞬間透入，強行壓製他體內暴走的邪力！
「呃…啊——！」楚雲飛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眼中的暗金光芒在墨衍的銀針和慕容恪的內力雙重壓製下，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身體劇烈地抽搐了幾下，再次軟倒下去，陷入更深的昏迷。
艙室內一片死寂，隻剩下楚雲飛粗重痛苦的喘息聲。
李香林臉色煞白，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腕，那裡被楚雲飛指甲劃破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剛才那一瞬間，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冰冷刺骨的殺意，那絕不是她的雲飛！是星毒！是那該死的星核力量在侵蝕他的神智！
「他的情況…惡化了？」李香林的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看向墨衍。
墨衍撚著胡須，麵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星毒如跗骨之蛆，與他的血肉筋骨乃至神魂都在糾纏。尋常藥石隻能壓製表象，無法根除。方纔他心神失守，被星毒邪念所乘…幸好慕容公子出手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他看嚮慕容恪，「公子內力精純，似乎對壓製此邪力頗有奇效？」
慕容恪緩緩鬆開手，看著楚雲飛手腕上被自己內力壓製後暫時隱去的暗金紋路，眉頭微蹙：「沉陰木性屬陰中蘊陽，可梳理駁雜之氣。此邪力雖霸道，其根性亦屬陰寒暴戾，故能稍作壓製。但治標不治本。」他抬眼看向李香林，目光深邃，「大帥，星火潭之行，刻不容緩。且…趙無極，恐怕也已接近那裡了。」
李香林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和撕裂般的痛楚。她走到榻邊，再次握住楚雲飛那隻冰涼的手，這一次，她的手無比穩定。
「那就更快些。」她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無論前麵是龍潭虎穴，還是趙無極的埋伏，七葉星火蓮，我一定要拿到！誰擋…殺誰！」
鐵堡壘在泥濘中發出沉悶的轟鳴，碾碎前方擋路的枯木，朝著墨衍卜算中那越來越清晰的「星火潭」方位，堅定地駛去。
控製艙內，璿璣盤上，代表「星火潭」方位的光點越來越亮，而在其側後方，一個極其微弱、卻帶著濃烈惡意和星煞氣息的猩紅光點，如同潛伏的毒蛇，正悄然逼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