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妹的江湖 第81章 鐵膽堂內隱寒鋒

    金陵城西，龍王廟碼頭。渾濁的河水拍打著朽木樁子，空氣裡彌漫著魚腥、桐油和汗臭的混合氣味。大大小小的貨船擠滿了狹窄的水道，扛夫赤膊上陣的號子聲、船老大不耐煩的吆喝聲、商販爭搶泊位的吵嚷聲，彙成一片令人煩躁的喧囂。幾艘明顯剛卸完貨的烏篷船隨意地靠在最偏僻的角落，船身吃水很淺。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船艙內，氣氛卻與碼頭的喧鬨截然不同，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鐵膽會的幫主錢鐵蛟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油膩的方桌後，指間那枚碩大的翡翠扳指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貪婪的幽光。他體型壯碩如熊，光頭鋥亮，滿臉橫肉堆疊，一雙環眼此刻布滿血絲，死死盯著艙門方向，粗壯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的「篤篤」聲。幾個氣息剽悍、眼神警惕的親信護衛手按腰刀，分散在艙內角落，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每一寸陰影。「孃的！磨磨蹭蹭！耍老子玩呢？」錢鐵蛟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粗陶茶碗嗡嗡作響，「說好了卯時三刻驗貨！這都過了一炷香了！影子都沒見著！那姓馬的牙人呢？！」「幫主息怒，」旁邊一個留著鼠須、一臉精明的師爺馮算盤連忙躬身，小聲道，「許是路上…耽誤了？畢竟這貨紮手，風聲又緊…」「耽誤個屁！」錢鐵蛟啐了一口濃痰，眼神凶戾，「老子錢都備齊了！足足三萬兩雪花銀！夠買他十船鐵了！敢放老子鴿子…」他話未說完，艙外傳來一陣刻意壓低卻急促的腳步聲。艙門簾子被掀開一條縫，先前那個獐頭鼠目的牙人馬三探進半個腦袋，一臉驚慌，額頭全是冷汗：「錢…錢爺！來了！貨船來了！不過…不過…」「不過什麼！吞吞吐吐找死嗎！」錢鐵蛟吼道。「不…不是一艘船！後麵…後麵還跟著條尾巴！看著…看著不對勁！」馬三聲音發顫。錢鐵蛟臉色一沉，霍然起身，龐大的身軀幾乎頂到低矮的船船艙頂：「抄家夥！」他低聲喝道，眼中凶光畢露，「去看看！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幾乎是同時，碼頭的喧囂聲浪裡，清晰地夾雜起幾聲驚恐的尖叫和重物落水的「噗通」聲！錢鐵蛟帶著護衛衝出船艙。隻見一艘破舊的運糧船正笨拙地試圖靠上泊位，船頭站著幾個偽裝成船伕、神色緊張的男子，正是鐵膽會派去接應的人。而在這艘糧船後方十幾丈的水麵上，一條狹長低矮、形似梭鏢的黑色快船，正如同聞到血腥的鯊魚，無聲無息地破浪而來！船頭立著一名黑衣勁裝漢子，臉上覆蓋著猙獰的鬼臉麵具，腰間斜插著兩柄淬毒的短刃，周身散發著陰冷刺骨的殺意！「鬼…鬼水營！」錢鐵蛟身邊一個見多識廣的老護衛失聲驚呼，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恐懼，「是九幽門的水上閻王！」「放箭！攔住它！」錢鐵蛟瞳孔驟縮，厲聲咆哮！他雖莽卻不傻，九幽門的人盯上這批貨，絕對是滅頂之災！幾名護衛慌忙張弓搭箭。然而晚了！

那黑色鬼梭速度陡然激增！船體幾乎貼著水麵飛掠！

咻！咻！咻！

三道烏光如同毒蛇吐信，從鬼梭上激射而出！目標並非錢鐵蛟，而是那艘即將靠岸的運糧船！噗！噗！噗！

三支帶著倒鉤、尾部係著黑色繩索的飛爪，狠狠釘入運糧船的船舷！繩索瞬間繃緊！「起！」鬼臉漢子一聲低喝！

鬼梭上的水鬼同時發力猛拽繩索！同時鬼梭引擎發出刺耳的咆哮，猛地向後倒車！轟隆——！

巨大的拉扯力下，運糧船脆弱的船船舷木板如同紙糊般被撕裂！船身瞬間傾斜！船上偽裝成船伕的鐵膽會漢子慘叫著跌入水中！幾個沉重的木箱在傾斜的甲板上滑動，其中一口箱蓋崩開，露出裡麵黑沉沉、切割整齊的鐵錠！「孃的！老子的鐵！」錢鐵蛟目眥欲裂，拔出腰間厚重的鬼頭刀就要往前衝！就在這時！

異變再生！嗖！嗖！嗖！

數道淩厲的破空聲從碼頭另一側堆積如山的麻袋堆後響起！幾支造型奇特、箭頭閃爍著幽幽藍芒的精鋼弩箭，呼嘯著射向鬼梭上的水鬼！角度刁鑽毒辣！「小心！」鬼臉漢子反應極快，扭身拔刀格擋！叮當幾聲脆響，弩箭被磕飛，但仍有水鬼中箭，慘嚎著跌落水中！「還有埋伏？！」錢鐵蛟猛地頓住腳步，驚疑不定地看向麻袋堆方向。隻見七八個蒙麵人如同狸貓般從麻袋堆後竄出！他們行動迅捷，配合默契，手中兵器各異，刀劍上反射著淬毒的幽光，招式狠辣，直撲碼頭邊緣，目標赫然是那些即將沉入水中的鐵錠箱子！領頭一人身形矯健，眼神陰鷙，出手間帶著一種行伍的狠厲之氣！「是王賁的餘孽！他孃的想來黑吃黑？！」錢鐵蛟腦中瞬間閃過情報，勃然大怒，「給老子剁了他們！」場麵瞬間陷入極度混亂！鐵膽會護衛、九幽門水鬼、王賁餘孽三方人馬短兵相接！刀光劍影，毒鏢亂飛，慘叫聲不絕於耳！碼頭上真正的苦力商販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錢鐵蛟揮舞著鬼頭刀，勢大力沉，劈翻一名撲上來的王賁餘孽，怒吼著：「彆管人！搶鐵！先把老子的鐵撈上來！」他深知這批鐵錠纔是關鍵，無論落到九幽門還是王賁餘孽手裡，他都竹籃打水一場空！混戰中，那名鬼臉麵具的水鬼頭目顯然也抱著同樣心思。他身形詭異飄忽，避開兩名鐵膽會護衛的夾擊，如同水鬼般貼近水麵，手中短刃揮舞，割斷捆紮箱子的繩索，試圖將沉入水中的鐵錠拖拽出來。就在三方人馬為了幾箱沉入淺水的鐵錠殺得難解難分之時——一道身影，如同融入喧囂背景的灰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碼頭棧橋一根承重的粗大木樁頂端。他身著毫不起眼的灰色短打，臉上蒙著同色布巾，隻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如同死水般的眼睛。他手中端著一具小巧精緻的漆黑弩匣，弩匣前端並列著三枚細如牛毛、閃爍著詭異紫芒的毒針。弩匣無聲抬起，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鎖定了下方殺得最凶、也最靠近鐵錠的錢鐵蛟！就在灰衣人即將扣動扳機的刹那！嗤！

一道淩厲無匹的刀氣，如同撕裂布帛的寒電，後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斬向灰衣人持弩的手臂！刀鋒未至，那冰冷的殺意已將灰衣人全身籠罩！灰衣人瞳孔驟然收縮！他來不及思索，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蛇，猛地向後一仰！刀鋒擦著他的麵巾掠過，冰冷的鋒芒甚至切斷了他幾根飄起的發絲！咄咄咄！

三枚淬毒紫針失了準頭，釘入灰衣人身下的木樁！堅硬的木頭瞬間泛起一層詭異的紫色，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腐朽！灰衣人一個狼狽的後翻落地，灰布頭巾下那雙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泛起劇烈的波動，死死盯住橫刀攔在他前方的身影。林陌（李香林）單手持玄鐵陌刀，刀尖斜指地麵，玉色的眸子在碼頭混亂的火光與陰影中，沉靜冰冷得如同萬載寒冰。她站在棧橋之上，身姿挺拔如鬆，孤身一人，卻彷彿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將灰衣人與下方混戰的三方人馬隔開。「閣下何人？藏頭露尾，暗箭傷人，非君子所為。」林陌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喊殺聲，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凜冽。灰衣人沒有回答，眼神掃過林陌手中的陌刀和她那隻閃爍著隕鐵寒光的機關臂，死水般的眼底掠過一絲忌憚。他並未再出手，而是果斷地轉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沒入碼頭堆積如山的貨物陰影中，幾個起落便消失不見，果斷得讓人心驚。林陌並未追擊，目光冷冷掃過下方因她突然出現而短暫停滯的混亂戰場。錢鐵蛟趁機指揮手下撈起了一口鐵箱，但更多的箱子還在下沉。九幽門鬼麵漢子見勢不妙，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剩餘的水鬼立刻放棄纏鬥，如同退潮般躍回鬼梭，快船引擎轟鳴，劃出一道白浪，迅速消失在繁忙的河道深處。王賁餘孽見勢不妙，也在領頭者一聲呼哨下，拋下幾具屍體，如潮水般退向碼頭另一側，消失在迷宮般的小巷裡。轉眼間，喧囂的碼頭隻剩下狼藉的戰場、漂浮的屍體、驚魂未定的錢鐵蛟及其手下，還有棧橋上持刀而立的林陌。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和鐵鏽味混合著河水腥氣，令人作嘔。錢鐵蛟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上的血水和汗水，心有餘悸地看著棧橋上的林陌。方纔那驚鴻一瞥的刀光和逼退神秘灰衣刺客的氣勢，讓他這見慣了刀光血影的幫主也感到一陣心悸。「多…多謝女俠出手相助！錢某感激不儘！不知女俠高姓大名？今日恩情，鐵膽會必有厚報！」他抱拳，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客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他知道，眼前這女子絕非尋常江湖人物。林陌沒有理會錢鐵蛟的示好。她玉色的眸子敏銳地掃過被鐵膽會撈起的那口箱子附近的水麵。渾濁的河水中，一個不起眼的、被踩扁的黃銅小筒正隨波沉浮。她陌刀刀尖在水麵一挑一引，那枚黃銅小筒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穩穩落入她手中。入手冰冷沉重，筒身光滑，一端有著細微的螺旋介麵。她指尖微一用力，擰開銅筒。筒內沒有紙條，沒有毒物，隻有一張折疊得極其整齊、薄如蟬翼的金箔片。展開金箔，隻見上麵用一種極其纖細精妙的筆觸，清晰地拓印著一個圖案——半枚殘缺不全、卻依舊能看出華美輪廓的金色鳳凰印記！印記的尾部翎羽處，那道細微的熔鑄介麵線在金箔上纖毫畢現！鳳凰金印！

又是這個印記！而且是以如此隱秘、如此昂貴的方式傳遞拓印！林陌捏著這枚冰冷的金箔拓片，玉色的眸子裡，寒芒如潮水般翻湧。這絕非普通的嫁禍栽贓了。對方不僅在仿造火漆印，更在動用難以想象的資源和手段，進行著更周密的佈局！這半枚金箔鳳凰，指向的恐怕不再是區區一個王賁，而是更深、更可怕的漩渦中心！她收起金箔，目光再次投向混亂消退後逐漸恢複嘈雜的碼頭，遠處，金陵城鱗次櫛比的屋頂在晨曦微光中顯露出模糊的輪廓。「鐵膽會…鳳凰金印…」林陌心中默唸，一絲冰冷的警兆悄然升起。沈硯白丟擲的魚餌，釣上來的，恐怕是一條足以掀翻整座金陵城的巨鱷！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凝聚。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