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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妹的江湖 第87章 卦起江潮索龍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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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雨初歇,金陵城外的運河碼頭籠罩在濕漉漉的青灰色裡。

空氣裡殘餘著水腥與草木的氣息,幾艘烏篷船在渾濁的水波裡輕輕搖晃。

「香林,墨先生這法子……靠譜否?」

楚雲飛立於船頭,濃眉微蹙,瞅著船船艙方向,僅存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

他頸側那道淺痕已結痂,卻似烙進了心裡,目光每每掃過艙內那道清冷的青色身影,心頭便如這運河之水,暗流湧動。

方纔洞中她驚鴻一瞥的惶急,此刻回想起來,竟比那九幽邪瞳更令他心旌搖曳。

艙內,氣氛肅然。

一幅巨大的桑皮紙鋪在矮幾上,墨跡淋漓,正是墨衍依據蛇窟石壁刻痕竭力複原的「九曜定脈圖」

殘篇。

九枚形態各異的晶石圖案圍繞著中央巨大的旋渦,古樸蒼涼的氣息撲麵而來。

那句「九曜鎮山河,一鱗亂乾坤」

的箴言,墨書於圖側,字字如刀,壓得人喘不過氣。

墨衍盤膝坐於圖前,鬥笠置於身側,麵容清臒,眼神卻亮得驚人,彷彿燃著兩簇幽火。

他麵前一方紫檀木盤,正是古物「三才演星盤」

盤分三環,外刻周天星宿,中布八卦方位,內嵌陰陽雙魚。

李美玲(玲瓏公子)跪坐一旁,素手纖纖,小心翼翼地整理著一堆古怪物件:幾枚磨損得發亮的大周通寶銅錢、一方色澤暗沉的龜甲、三根長短不一的蓍草、還有一截焦黑似炭的雷擊木,皆是墨衍吩咐尋來的古物。

「八卦定乾坤,九宮藏玄機。

龜甲通幽冥,蓍草問天意」

墨衍低聲吟哦,指腹緩緩劃過雷擊木上焦裂的紋理,那紋理竟隱隱與星盤上的震卦方位相合,「欲尋地脈源晶之蹤,非借陰陽之變,感天地之息不可。

此物飽蘊雷霆生滅之力,正合『震』卦雷動之象,或可為引」

蘇清芷將煎好的安神藥小心喂給李佳寧。

佳寧小臉依舊蒼白,軟軟倚著船船舷,眉心那道青痕淡了些,卻仍帶著一絲易碎的脆弱。

她望著墨衍麵前那些古樸物件,澄澈的眸子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彷彿隔著重重迷霧,窺見某些宏大而混亂的軌跡。

「佳寧,」

墨衍忽然開口,聲音溫和卻蘊含力量,「靜心,凝神。

待卦起之時,隨你所感,勿思勿慮,隻將所見告知於我」

他取過龜甲,置於雷擊木上方寸之間,又將三枚銅錢置於龜甲之上。

林陌默立艙門陰影處,玄鐵陌刀斜倚肩頭,隕鐵機關臂的爪刃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幽冷光澤。

她目光掠過墨衍嚴謹的側臉,落在矮幾上那方小小的演星盤和龜甲銅錢上。

這些看似玄虛的器物,真能指引那關乎山河氣運的地脈源晶?疑慮如薄霧縈繞心頭,然而墨衍那淵深若海的眼神,以及蛇窟壁上那鬼斧神工的刻痕,又讓她強行壓下這份疑慮。

她微微側目,正撞上楚雲飛從船頭投來的關切目光,那目光灼熱坦誠,毫無保留。

林陌心頭莫名一跳,玉色的眸子飛快垂下,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頸側那道被碎石擦出的紅痕,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悄然溜走。

便在此時,運河上遊,一陣荒腔走板的漁歌順水流淌而來:「哎嘿喲——!

孤山寺北賈亭西喲,水麵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哎嘿!

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歌聲粗嘎,調子拖得老長,帶著濃重的市井油滑氣。

一艘破舊的小舢板逆流搖來,船頭蹲著個乾瘦的老頭,戴頂破鬥笠,披著件油光鋥亮的蓑衣,叼著根尺長的黃銅旱煙杆,吞雲吐霧。

正是方纔唱曲之人。

豆子好奇地扒著艙門張望。

蘇清芷秀眉微蹙:「這老漢,唱的是白樂天的詩,腔調卻如此古怪……」

舢板搖搖晃晃,竟直直朝著林陌他們這條較大的畫舫靠來。

「喂!

前麵的官船,讓個道兒喂!

老漢要去前頭沙窩子起蝦簍子」

那蓑衣老漢站起身,煙杆揮舞,扯著嗓子喊。

他身形佝僂,鬥笠壓得極低,隻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和幾縷灰白鬍須。

一名墨家弟子皺眉上前:「老丈,此船並非官船,且我等有事,還請繞行」

「繞行?」

老漢脖子一梗,聲音陡然拔高,「這運河是你家開的?老漢在這河上刨食的時候,你娃娃還在孃胎裡打轉呢」

他一跺腳,那小舢板竟如裝了機簧般猛地加速,船頭「哐當」

一聲撞在了畫舫舷側!

畫舫微微一晃。

楚雲飛眼神一厲,沉聲道:「老丈,莫要生事」

「生事?」

老漢怪笑一聲,煙杆在船幫上磕了磕煙灰,「小老兒隻想討口熱水喝,順便給幾位貴人看看手相,指點個迷津,討個賞錢,也算生事?」

他邊說邊極其靈活地一搭畫舫船舷,猴子般躥了上來!

身形站定,他摘下鬥笠,露出一張乾癟如風乾橘皮的臉。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渾濁不堪,瞳孔灰白,竟是瞎的!

然而這雙「瞎眼」

卻精準地「掃」

過艙內眾人,尤其在林陌的陌刀、墨衍身前的星盤龜甲上略作停頓,嘴角咧開一個古怪的笑容。

「嗬嗬,貴氣逼人,煞氣也重……龍盤虎踞之地,卻隱有星殞之兆……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搖著頭,嘖嘖有聲。

「袁瞎子?」

墨衍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那瞎眼老漢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焦黃板牙:「喲嗬,想不到這金陵地界,還有識得老漢『袁天望』名頭的?看你這架勢……」

他灰白的「視線」

落在墨衍身前的演星盤和龜甲上,「是要擺弄《鬼穀子》的『捭闔策』,還是《連山》、《歸藏》的遺篇斷簡,測那天機一線?」

墨衍神色不動:「原來是『袖裡乾坤』袁先生。

先生遊戲風塵,今日緣何至此?」

「緣?嘿嘿,老漢我聞到味兒了」

袁瞎子抽了口旱煙,噴出一股辛辣的煙霧,「一股子……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陳年朽骨混著新淌血氣的邪乎味兒!

還有個焦糊冒煙的雷劈木頭味兒」

他用煙杆虛點了一下墨衍身前的雷擊木,「更有一股子……說破天機的反噬味兒!

小老兒怕你們幾個貴人不懂規矩,貿然撬動天機,惹來潑天大禍,這才上來討口水,順便……指點兩句」

他話音未落,枯瘦如爪的手指忽如閃電般探出,直抓向楚雲飛僅存的右手手腕!

這一抓看似隨意,角度卻刁鑽至極,指風淩厲!

楚雲飛冷哼一聲,不閃不避,僅存的右手手腕一翻,五指如鉗,竟反扣向袁瞎子脈門!

這一下後發先至,蘊含著赤雲掌力的剛猛暗勁。

袁瞎子「咦」

了一聲,手腕如同沒有骨頭般詭異一扭,竟滑如泥鰍般脫出了楚雲飛的掌控,指尖在楚雲飛掌心勞宮穴處輕輕一拂!

一股奇異的、如同針紮般的微弱電流感瞬間從掌心竄入!

楚雲飛手臂微麻,心頭大震!

這老瞎子,好詭異的手法!

「嘖嘖,好一條困鎖淺灘的赤蛟」

袁瞎子收回手,搖頭晃腦,「赤雲掌力剛猛無儔,可惜……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啊!

小子,你這條胳膊,斷得可惜,也斷得蹊蹺,阻了你躍龍門的道!

不過嘛……」

他嘴角又咧開那古怪笑容,「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斷脈處,倒成了某些東西的『眼』」

他灰白的「視線」

轉向林陌:「還有這位女娃娃,煞星照命,孤鸞泣血之相……本該是孑然一身,血染江湖的孤煞星,偏偏……」

他抽了抽鼻子,彷彿在嗅著什麼,「偏偏沾了點兒赤蛟的陽氣,孤鸞泣血,竟隱隱有向陽而棲之兆?怪哉,怪哉」

他一邊說著,一邊搖頭晃腦,那黃銅煙杆有意無意地磕碰著畫舫的船船舷,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林陌麵無表情,玉色的眸子卻微微眯起。

這老瞎子言語瘋癲,卻句句似有所指,尤其是那句「斷脈成『眼』」

和「孤鸞棲陽」

讓她心頭莫名一緊,下意識地瞥了楚雲飛一眼。

楚雲飛也正看向她,眼神複雜,兩人目光一觸即分。

墨衍忽然拱手:「袁先生既知我等所行之事凶險,不知有何指教?這『九曜定脈圖』殘篇,源晶蹤跡,關乎社稷,還望先生不吝賜教」

袁瞎子嘿嘿一笑,盤腿在甲板上坐下,將旱煙杆在鞋底磕了磕:「指教不敢當。

看在同是窺天機損陽壽的苦命人份上,送你們幾句『鬼穀子』的口訣吧」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陡然變得飄忽,如同從古井深處傳來:「捭闔之道,以陰陽試之。

故與陽言者,依崇高;與陰言者,依卑小。

以下求小,以高求大。

由此言之,無所不出,無所不入,無所不可。

可以說人,可以說家,可以說國,可以說天下」

他頓了頓,灰白的「瞎眼」

似乎掃過墨衍身前的演星盤和三才盤。

「測天機,尋靈物,亦當循此道!

源晶屬陰,藏於地脈,乃『卑小』之極。

然其力動山河,又是『崇高』之巔!

欲尋其蹤,當以卑小之物為引,借崇高之器為媒,陰陽相激,方能引動冥冥氣機,顯其一線之痕」

他煙杆一指墨衍麵前的雷擊木和龜甲,「雷擊木,天雷之陽,取崇高;龜甲古錢,地脈之陰,代卑小。

以此推演,方向不差。

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你這三才盤方位定得死板了!

天時流轉,星宿易位,豈能拘泥於刻板方位?今日此時,紫微西移,貪狼犯鬥,當以『震』卦為樞,九宮飛星,離火入中宮!

把你這盤內環的陰陽魚,按『亥山巳向』偏轉三分!

外盤星宿,以北鬥勺柄所指為『生』門」

墨衍聞言,眼中精光爆射!

袁瞎子隨口道出的,竟是失傳已久的「活盤易星」

秘術!

他毫不猶豫,雙指如飛,按袁瞎子所言撥動三才盤內環陰陽魚,轉動外盤星宿方位。

隨著星盤哢噠轉動,整個盤麵的氣韻彷彿瞬間活了過來!

八卦方位隱隱流動,星光流轉間彷彿暗合了此刻天穹之上的星辰軌跡!

「好!

盤活了」

袁瞎子一拍大腿,「引子備好了,盤子也轉順了,該點火問路了!

小子,把你那點赤蛟陽氣,借老漢一縷」

他突然指向楚雲飛。

楚雲飛一愣:「如何借?」

袁瞎子嘿嘿一笑,煙杆閃電般又在楚雲飛掌心勞宮穴一點!

這一次,楚雲飛隻覺掌心微微一熱,彷彿有一縷極其微弱的氣息被抽了出去。

袁瞎子手腕一翻,指間竟多了一枚小小的、半透明的玉符(不知何時從他袖中滑出)。

他將那縷微熱氣息往玉符上一按!

玉符瞬間亮起一絲微弱的紅芒!

「去」

袁瞎子屈指一彈,那枚帶著楚雲飛一絲純陽氣息的玉符,「啪」

地一聲,不偏不倚,正貼在了矮幾上那塊焦黑的雷擊木中央!

嗡——!

一聲輕微的震鳴!

雷擊木上焦裂的紋理驟然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紫白電芒!

那光芒一閃而逝,卻彷彿引動了什麼!

置於其上方的龜甲猛地一震!

龜甲上那三枚大周通寶古錢竟無風自動,「叮叮當當」

地瘋狂跳躍起來!

彷彿有三隻看不見的手在激烈地撥弄!

「坤位厚土,艮山止息!

三爻動,主離火」

墨衍目光如電,緊盯著跳躍的古錢形態,口中急速念誦,「初爻陰,二爻陽,三爻陽……上離下震,火雷噬嗑!

動爻在初!

噬嗑者,齧合也,有物相隔,需雷霆破之!

方位……東南」

他猛地抬頭,量天矩已然在手,一道凝練的銀白光束穿透船船艙,遙遙指向運河下遊東南方向!

光束儘頭,彷彿與天際某顆黯淡星辰隱隱呼應!

「震位動,雷驚蟄!

卦象所指,東南有阻隔,需以雷霆之勢破之!

源晶蹤跡,當在那雷霆交彙、噬嗑阻隔之地」

袁瞎子眯著「瞎眼」

悠悠吐出一口辛辣的煙圈,煙杆在船船舷上輕輕敲擊著,「雷天大壯,剛決柔也」

他念出的是《易經》中「大壯」

卦的彖辭。

就在墨衍光束指出方向的刹那!

「啊」

一直安靜的李佳寧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她小小的身體猛地坐直,軟劍「嗆啷」

一聲跌落甲板!

她臉色慘白如紙,瞳孔驟然失去焦距,彷彿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景象,小小的手指死死指向東南光束所指的河麵方向:「水…水底…好多手…好多…好多眼睛…在看我…在哭…金色的…碎片…在…在流血…黃河…黃色的河…」

黃河?!

眾人皆是一怔!

金陵東南,唯有千裡之外的滔滔黃河!

墨衍臉色一變,掐指再算:「不對!

噬嗑初爻動,主變故!

東南所指非終途!

此乃九宮虛位,鬼穀迷障!

黃河為『黃』,坤土之色,厚過載物,源晶若在此,必深埋於萬裡黃土之下!

然卦象『噬嗑』,阻隔破碎之意,應於近水激蕩之地」

他目光如電,再次掃過跳動漸緩的銅錢,「三才盤九宮飛星…離火入中宮,生門在…正西?」

他光束猛地轉向,劃過一道弧線,竟指向畫舫正西方向!

那裡,正是金陵城外浩渺的玄武湖方向!

「離火中宮,生門西開」

袁瞎子煙杆重重一敲船船舷,發出「篤」

的一聲悶響,「火在水上,未濟之象!

源晶屬土,卻藏於水火未濟之間!

老漢沒猜錯的話,那勞什子晶石碎片,就在玄武湖下,那前朝『水鏡宮』的遺跡裡頭!

那兒湖底有暗河連通地下熱泉,可不是水火未濟麼」

他話音剛落!

轟隆隆——!

原本因暮雨初歇而略顯陰沉的天空,毫無征兆地炸響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

一道刺目的金色雷霆撕裂雲層,如同天罰之劍,不偏不倚,狠狠劈在畫舫船頭擺放的一尊小巧青銅辟邪香爐上!

香爐應聲炸裂!

青銅碎片四射飛濺!

一股焦糊的青煙彌漫開來!

「天雷應卦」

墨衍霍然起身,量天矩光束死死罩住那破碎的香爐。

與此同時!

嘩啦!

嘩啦!

畫舫四周的河麵,如同煮沸般劇烈翻滾!

渾濁的水浪中,數個慘白腫脹的身影緩緩浮出水麵!

它們披頭散發,看不清麵目,身上纏滿水草淤泥,裸露的麵板慘白發脹,布滿詭異的暗紫色斑紋。

更駭人的是,它們並非雜亂漂浮,而是隱隱按照某種古老的九宮方位,將整個畫舫圍在了中心!

一共九具浮屍!

每一具浮屍的額頭上,都貼著一張濕漉漉的、用暗紅如血顏料書寫的詭異符籙!

符籙的紋路扭曲,赫然與蛇窟中那倒懸的三角邪眼圖騰一模一樣!

河風嗚咽,帶著濃烈的水腥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屍臭。

九具慘白浮屍無聲地隨波起伏,額頭上血紅的邪眼符籙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它們圍成的九宮陣勢,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死亡囚籠,將畫舫死死困在渾濁的運河中心。

袁瞎子猛吸一口辛辣的旱煙,灰白的「瞎眼」

似乎穿透了水麵,望向浮屍下方深不可測的黑暗河床,咂了咂嘴:「嘖嘖,水下還有東西…大的很呐!

這幫刨墳掘墓、養屍煉鬼的九幽崽子,還真是捨得下血本!

連『九子母陰屍鎖龍陣』都搬出來了?看來玄武湖底下那點東西,比老漢想的還燙手」

他那乾枯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敲了敲腰間懸掛的一枚布滿銅綠的古老羅盤。

羅盤中央的天池裡,那枚顫巍巍的磁針,此刻正瘋狂地左右搖擺,最終死死釘在了「癸山丁向」

的刻度上,針尖直指——西方玄武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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