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紅塵劫 第47章 煙雨辭·寒潭劫啟
車輪碾過濕滑的青石板,發出單調而沉重的聲響,緩緩駛離了柳府大門,駛入了無邊無際的雨幕之中。
車廂內,光線昏暗。藥氣與皮革混合的氣息沉悶而壓抑。
崔明遠靠在冰冷的廂壁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撕裂般的疼痛和濃重的血腥味。心口那片暗金烙印依舊在灼燙地搏動,那感同身受的痛楚並未因距離的拉開而立刻消散,反而如同跗骨之蛆,在靈魂深處留下清晰的印記。
他緩緩攤開一直緊握成拳的左手。
掌心處,那片中心空洞、邊緣鋸齒狀的焦黑疤痕(逆鱗傷疤的形狀),此刻正散發著驚人的灼熱!疤痕的邊緣,隱隱透出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有熔岩在皮肉之下流淌!這灼熱感與他心口烙印的搏動完美同步,彷彿兩者本為一體。
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又充滿了無儘沉痛的力量,輕輕摩挲過那片滾燙的疤痕。粗糙的觸感,灼熱的溫度,每一次摩挲都帶來靈魂深處的悸動,也清晰地提醒著他——寒潭深處,龍魂泣血的囑托!逆鱗焚燼的犧牲!以及…與她靈魂深處那點硃砂締結的、無法斬斷的羈絆!
他抬起眼,目光穿透了車簾縫隙外不斷倒退的、被雨水衝刷得模糊不清的江南街景。那目光沉靜如古井,深處卻跳躍著兩點幽暗執拗、如同淬火寒冰般的星火!
視線越過千山萬水,越過重重雨幕,死死地鎖定在一個遙遠而森嚴的方向——
京城!那座盤踞著真龍、也蟄伏著毒蛇的權力之巔!國師府!
所有算計!所有詛咒!所有施加在她身上的禁錮與痛苦!源頭皆在於此!寒潭鎖鏈!鎖魂針!東廂符文禁製!一切的一切,都指向那個隱藏在幕後、如同深淵般的陰影!
車行轆轆,碾過江南煙雨,載著殘魂覺醒的守護者,駛向江南河道總督府衙。
車輪聲漸遠,最終消失在江南迷濛的雨幕深處。
柳府東廂那扇破舊的窗前,霜雪般的銀發依舊無聲垂落。窗欞上,一隻纖細蒼白的手印清晰可見,那是她方纔長久凝望時留下的印記。窗內,柳含煙緩緩放下了按在心口的手掌,琉璃色的眼眸深處,那巨大的悲愴與茫然,彷彿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隻剩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窗外的雨,似乎更冷了。
而在距離柳府大門百丈之遙,一處被茂密垂柳和迷濛煙雨籠罩的河岸拐角。
雨水順著寬大的黑色兜帽邊緣不斷滴落。一道玄黑色的身影,如同凝固在雨幕中的墨跡,無聲無息地佇立著。袍袖寬大,在濕冷的微風中紋絲不動,彷彿與這片淒冷的天地融為一體。
兜帽的陰影下,兩道冰冷、粘膩、充滿了無儘貪婪與惡毒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地鎖定著柳府大門前那輛早已消失在長街儘頭的馬車方向。
雨水順著兜帽滴落,在那人腳邊彙聚成小小的水窪。
一隻蒼白、枯瘦、毫無血色的手,緩緩從寬大的玄黑袍袖中探出。
那手掌心之中,靜靜地托著一塊足有成人巴掌大小的青黑色碎片!
那碎片邊緣參差猙獰,如同被巨力強行撕裂!通體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如同萬年玄冰般的青黑色!碎片表麵,布滿了比鎖魂針上更加繁複、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幽藍符文!此刻,這些符文正瘋狂地閃爍著一種吞噬一切光線的、如同寒潭深淵最底層凝結的、永恒不化玄冰的幽冷刺骨光芒!
寒潭鎖鏈碎片!
更大!更古老!其上蘊含的寒潭死氣與禁錮意誌,比之前所見任何一塊碎片都要恐怖百倍!
幽藍的光芒在碎片上瘋狂流轉,映照著兜帽下那抹冰冷殘忍的嘴角弧度。碎片微微傾斜,幽藍的死光如同一盞來自地獄的引魂燈,無聲地指向那馬車消失的方向——江南河道總督府衙!
煙雨淒迷,血色驚魂的柳府之行在分離的悲愴中落幕。寒潭鎖鏈幽光閃爍,預示著直指靈魂本源的浩劫——寒潭劫,已然啟程!
柳府的東廂,是繁華府邸中一片被刻意遺忘的荒蕪角落。即便是在暮春時節,院牆外姹紫嫣紅開遍,這裡的空氣也彷彿凝固著陳年的冰冷與死寂。入夜後,更甚。慘白的月光費力地穿透蒙塵的窗紙,在冰冷的地麵上投下幾塊模糊不清的光斑,非但未能驅散黑暗,反而更襯得室內幽影幢幢,寒氣侵骨。
柳含煙蜷縮在角落裡一張鋪著薄薄舊褥的硬板床上。白日裡被粗使婆子嗬斥、被那些或好奇或嫌惡的目光刺穿的驚悸還未完全平複,此刻又被這無邊的孤寂與寒冷包裹。她將自己縮得很小,幾乎要嵌進牆壁的陰影裡。一件洗得發白、邊緣起了毛球的單衣裹著她單薄的身軀,裸露在外的肌膚在月光下泛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霜雪般的銀發垂落,有幾縷拂過她冰涼的臉頰,如同無聲流淌的月光。她抱著膝蓋,下頜輕輕抵在膝頭,那雙琉璃色的眼眸失神地望著地上搖曳的光影,裡麵蒙著一層終年不散的、薄薄的冰霧。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那裡一點殷紅的硃砂痣,在黑暗中彷彿微弱的螢火,帶來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暖意,是她與冰冷囚籠之間唯一的、微弱的聯係。
忽然!
一陣沉重而僵硬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東廂死水般的沉寂。那腳步聲踩在院中荒草蔓延的石板小徑上,每一步都踏得極重,間隔卻異常均勻,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般的精準,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刺耳,如同木槌敲打著朽木。
柳含煙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受驚的幼鹿,猛地抬起頭!那雙琉璃色的眼眸中,冰霧被巨大的警惕和不安撕裂,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住房門的方向!
「吱呀——」
破舊的木門沒有上鎖,被一隻蒼白而骨節分明、卻毫無生氣的手從外麵緩緩推開。
月光隨著門縫湧入,勾勒出一個高大卻透著一股詭異僵硬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