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於天地間 003
淩晨的計程車不好打,抵達愛丁堡機場時離登機時間隻剩下20分鐘。
不過有了落地時的經驗,回程我已經不再慌慌忙忙。
有條不紊地檢票、登機……
我本以為這次能和席墨良一起回去。
沒想到來的時候,是我一σσψ個人。
回去的時候,還是我一個人。
飛機起飛前,我用西班牙語給席墨良發語音。
“席醫生,其實你可以實話和我說的,沒必要把心事藏在心底五年。我知道你真正喜歡的人是紀思,也看到了她給你發的訊息。”
“我知道你是為了她,才決定留在英國,也知道你的手機屏保是大學畢業那天的她。”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這樣也不會耽誤你五年。”
“等你有空回國一趟吧,我們去民政局。”
說完,我按下了傳送。
坐在飛機上,我不禁回憶起和席墨良結婚的五年。
我腎結石手術,需要家屬陪床時是一個人。
我被學生家長為難時是一個人。
我的車在半路爆胎,手機又沒電,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也是一個人。
甚至家裡燈泡壞了水管破了,都是我一個人修。
既然這樣,那我為什麼要結這個婚?
我望著機窗外的藍天白雲,把戴了五年的結婚戒指摘了下來。
十小時後,飛機終於落地首都機場。
我開啟手機,席墨良隻給我回複了一條訊息。
【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我沒回複,隻是把婚戒丟進了機場的垃圾桶裡。
回到家,公公婆婆早就在大門口等著。
他們知道我從英國回來,親自下廚做好了一大桌豐盛的菜。
一見到我,公公接過我手裡的行李。
婆婆則是拉住我,向我身後張望:“小嵐,怎麼隻有你一個人?墨良呢?”
我沒打算隱瞞,直接回答:“爸媽,我想和墨良離婚了。”
公公婆婆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婆婆握緊我的手,忍不住問。
“為什麼呀?是不是墨良欺負你了?”
麵對公公婆婆關心的目光,我把在國外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
包括席墨良決定定居英國的事。
公婆頓時怒不可遏。
他們安撫我,讓我先吃飯,隨後回了房間。
我沒什麼胃口,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就聽到婆婆和席墨良打電話。
“……小嵐嫁到我們家五年,心疼你當醫生工作累,儘心儘力伺候著你爸和我,你爸糖尿病,每次都是她跑前跑後去拿藥、陪他做檢查、一日三餐都分兩個灶來做。”
“我去年骨折,洗澡換衣服上廁所都是她親力親為,醫生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她就任勞任怨照顧了那麼久,我拆石膏那天,小嵐人都瘦了一大圈。”
婆婆又壓低了聲音。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紀思的關係,當年她為了自己的事業拋棄你,你還巴巴追去了英國,結果她早就在那裡結婚了。而現在你又要因為她,在英國安家,你賤不賤!”
“席墨良,做人不能喪良心,你但凡心裡還有我們這個爸媽,就立刻給我回國,不然你就等著給你爸媽收屍!”
當晚,席墨良就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隻是他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天淩晨。
我、公公婆婆都坐在客廳裡,氣氛一時安靜得有些可怕。
經過一個晚上,公公婆婆也想通了。
他們知道席墨良不愛我,握著我的手眼底都是愧疚。
“小嵐,我們家耽誤了你五年,不能再耽誤你下半輩子。”
“我們同意你們離婚,你放心,房子車子都讓墨良給你,就當是這些年的補償……”
說完,他們又看向席墨良。
“你和小嵐好好聊聊吧。”
我和席墨良走到小院門口。
昏黃的路燈把我和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緩緩開口:“紀思的前夫愛酗酒又家暴,我是擔心她的安全纔想留在英國。”
“至於屏保,我一直都用的這個,從來沒換過,你要覺得有問題,我可以換成你。”
聽著席墨良避重就輕的回答,我忽然覺得好累。
他看似為我妥協,實則是覺得我為一點小事無理取鬨。
可讓婚姻走到儘頭的就是千千萬萬件不起眼的小事。
我垂下眼,輕聲:“不必了,我不需要。”
我抬頭看著席墨良的臉:“結婚五年,如果你真的對我有一點點感情,那天一亮就陪我去離婚吧。”
席墨良好似有些猶豫。
這時,不遠處他的車裡竟然傳來了紀思的聲音。
“墨良!你們談好了嗎?”
我循聲看去,隻見紀思走下車,她的額頭貼著紗布,臉上還有擦傷的痕跡。
席墨良連忙解釋。
“昨天紀思的前夫被保釋出獄,又打了她,我不放心她獨自在英國,所以才帶她回來。”
看著車裡的紀思,又看著麵前的席墨良,我忽然什麼都懂了。
我對席墨良道。
“九點,民政局見。”
我從來都沒想過,我和席墨良的離婚是在紀思的陪同下。
“確定要離婚?如果離了,我們就再沒關係了。”
站在離婚視窗前,席墨良雲淡風輕地問我。
他應該是篤定我不是真心想要離吧。
不然不會這麼平靜,這麼有恃無恐。
因為喜歡他六年,他一個表情,我就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我神色認真,隻回答了一個字“嗯。”
而後快速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岑嵐。
席墨良一怔,沒再猶豫,也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
最終辦理離婚,隻花了一個小時。
走出民政局時,拿著薄而輕的離婚證,我恍若隔世。
席墨良忽然問我。
“你現在去哪兒,我送你。”
我還沒回答,紀思徑直走到了我們麵前。
“墨良,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先回去吧。”
席墨良遲疑了,他看了看我。
我直言道:“你送她回去吧,我自己打車走就行。”
五年婚姻,都是我一個人走的。
而現在離婚了,我更不需要他陪了。
我正準備離開,席墨良卻下意識抓住了我的手。
“還有什麼事嗎?”
席墨良愣了一下:“照顧好自己。”
我點了點頭。
而他鬆開我的手時,突然注意到我空空如也的無名指。
他怔在了原地。
那枚婚戒,我從訂婚的時候就戴上了,哪怕洗澡我都沒有取下來過。
他正想問什麼。
紀思走上前來,對我說:“岑小姐,謝謝你這麼體貼。”
“我和墨良很快就會回英國,到時候,還會把他的爸媽一起帶上。”
“以後,你們沒什麼事,還是不要聯係了。”
聞言,我笑著回答她。
“你放心,我和你不一樣。”
“我不會吃回頭草。”
在她錯愕的目光中,我頭也沒回的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不再看席墨良。
一個小時後。
我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刪光了席墨良所有的聯係方式。
第二件事,就是燒掉我和他的婚紗照。
第三件事,把他的衣服鞋子和日用品全都丟掉。
很快,家裡就沒了他的痕跡。
而我看著變得空蕩許多的家,忽然感覺卸了個很重的負擔。
以前,我一直都很害怕失去席墨良。
可現在真的失去他後,我發現其實我的世界有他沒他都沒區彆。
他並不重要。
我每天的生活還是和從前一樣,工作日基本上就是學校和家裡兩點一線。
白天上課,晚上可能在學校食堂和同事們一起吃,也有可能和閨蜜在家點外賣。
因為不用再照顧席墨良的父母,週末我可以回自己的家,陪爸爸喝茶陪媽媽打麻將。
我清晰地意識到,沒有席墨良妻子這個身份後,我變得更自由了。
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玩多晚就玩多晚。
可以刪掉手機裡愛丁堡的天氣,不再時時刻刻守著手機,生怕錯過席墨良的訊息。
不會患得患失,斤斤計較席墨良對我本就少得可憐的愛意。
不會整晚失眠,一睡覺就夢到席墨良的拋棄。
好似從前我生活中所有的不開心不如意,都隨著失去席墨良而消失了。
偶爾也會通過共同朋友、或是前公婆提起席墨良和紀思在英國的事。
得知他們似乎並沒有在一起時,我的內心已經不再有任何波瀾。
半年來,我發表了好幾篇論文,評到了一級教師的職稱。
很快,我迎來了寒假。
剛走出校門,我開啟因為述職會議而關機的手機。
瞬間,99
的訊息爭先恐後彈在螢幕上。
而最新一條是個陌生號碼——隻有短短兩個字。
【是我。】
再抬頭,我就看到了站在街對麵,半年沒見的席墨良。
席墨良瘦了很多,愈發顯得眉眼清冷,不可接近。
一見到我,他便匆忙地熄滅了指尖的煙。
人潮熙攘裡,席墨良逆著人流走上前,他對我說。
“岑嵐,我後悔了。”
我望著席墨良蒼白的臉,一時有些恍惚。
他好似變了很多,又好似什麼都沒變,白襯衣黑西褲,清冷的眉眼。
隻是,我不會再對他心動了而已。
在席墨良的目光下,我有些疑惑。
“後悔什麼?”
席墨良望著我,輕聲。
“我們複婚,好不好?”
聽到這話,我堅決地搖了搖頭,語氣中沒有絲毫迴旋的餘地。
“不可能,我現在一個人很好。”
席墨良好似沒想到我會這麼說,神色怔愣了一瞬。
隨後又恢複成那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他抿抿唇,眉眼柔和像春風。
“那我請你吃個飯吧。”
我看著進退自如的席墨良,心想他還是沒有變。
永遠都是這麼從容不迫,即便沒有達成自己的目的,依舊能保持體麵。
我沒再拒絕。
席墨良今天開的是一輛賓利添越Bentayga。
我坐上副駕,他竟然傾過身,想要幫我係安全帶。
過去,和他結婚的五年,我和他就像被婚姻關係捆綁的陌生人。
我知道他有潔癖,不喜歡和彆人有身體接觸,所以從來沒要求他為我做這些。
而如今我們離婚半年了,他忽然這樣,我隻有說不出來的彆扭。
我有些不自在地低聲道謝。
“謝謝。”
席墨良目不斜視,說:“不用謝。”
導航去的飯店是我設定的,是我學校附近的一家平價市井火鍋。
我原以為席墨良會提議說換一個地方。
畢竟以前他從來不會踏足這種開在小吃街的小門小店。
身為醫生,他總是覺得外麵的飲食不衛生、不新鮮。
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後,我熟練地接過服務員手裡的選單點菜。
雙椒牛肉、烈焰腰花、麻辣兔頭……
都是我愛吃的。
點完後,我自然而然把選單遞給了席墨良。
“你想吃什麼,自己點。”
席墨良有幾秒的錯愕,大約是沒想到我不會再事事顧及他,幫他周全,所以有落差感。
他隻加了幾個清淡新鮮的素菜。
火鍋店裡人聲鼎沸,我們的周圍坐著一對年輕情侶,男孩在為女孩消毒碗筷。
緊接著,我就看到坐在對麵的席墨良拿走了我的碗筷,再拿著茶壺笨拙地倒水清洗起來。
我有些震驚。
席墨良好似被燙到了,紅著指尖把碗筷遞給我。
我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
“其實你不用這樣照顧我的,我們現在頂多就是普通朋友,自己顧好自己就好了。”
席墨良沒回答我這句話,而是說。
“岑嵐,和你離婚這半年我想了很多,以前沒儘到一個伴侶的義務,對不起。”
我萬萬沒想到事態會這麼發展,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席墨良微微一笑,示意我不要因此有任何壓力。
他語氣溫和。
“我已經拒絕了研究所的調職,以後就留在國內發展了。”
“爸媽還是喜歡國內的環境,在英國連個說話打麻將的華人都沒有。”
“再說,愛丁堡常年下雨,不僅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
聽到這話,我猛地抬頭看向席墨良。
正好對上他含著笑意,又隱隱透著愧疚的桃花眼。
我不知道席墨良現在再記起來我曾經說過的話有什麼意義。
我曾對他說:“我不喜歡愛丁堡,因為那裡總下雨。”
可是,他還是為了紀思在那裡停留了一年,甚至做出了要定居的決定。
現在我已經忘記了那座多雨的城市。
他卻又提醒我……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很快就結束了。
火鍋店門口,席墨良忽然看向我,他輕聲。
“岑嵐,如果是普通朋友的話,你可以把我從黑名單放出來嗎?”
我沉默了幾秒,直白地說。
“隻要你不再提複婚的事,不騷擾我,可以。”
席墨良怔了一下,點頭。
“好。”
我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拿出手機,把席墨良的賬號從黑名單裡拖了出來。
席墨良眼睛亮了亮,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他又提出要送我回家,我婉拒了。
和前夫吃一頓飯就算了,我沒有長期接觸的打算。
回到家裡,我就把今天的飯錢a給了席墨良,並備注:【兩不相欠】。
洗完澡,我又接到了前婆婆,也就是席墨良媽媽的電話。
這半年,她偶爾會打電話來,關心我的近況或者說自己和席爸爸在英國的事。
我躺在大床上,手機開著擴音。
“小嵐啊,過兩天我和你伯父也要回國了,在英國小半年,我們也是遭罪了。”
“那些洋人天天說些英文,還有那狗都不吃的白人飯,最要緊的是,我們還以為是來英國享福的,結果天天還要照顧紀思,我還要給她做飯,幫她做家務。”
“她前夫還隔三岔五來騷擾,你伯父本來就血壓高、有糖尿病,現在心臟病都嚇出來了,晚上神經衰弱,根本睡不著覺,現在我倆都瘦了一大圈了。”
“小嵐,我們家沒了你,是我們家沒那個福分。”
這幾乎是席媽媽每次都會說的一句話。
她唏噓、惋惜,但是絕口不提讓我和席墨良複婚的事。
所以我就把席家父母當做平常長輩一樣相處,聽聽他們的牢騷關心一下他們的身體。
結束通話,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
我看見席墨良的對話方塊裡多出來三條未讀訊息。
我點開,隻見他說。
【你到家了嗎?到家記得報平安。】
【小嵐,這半年我很想你。】
【晚安。】
這還是以前那個寡言少語的席墨良嗎?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知道這半年到底給他造成了什麼陰影。
以至於一向沉默內斂的他如今都學會了這麼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我心情複雜地退出對話方塊,關掉手機,沒有回複。
第二天一早。
我像往常一樣準備去學校上課,一下樓就見到了捧著花,站在樹下的席墨良。
他一見到我就迎了上來。
他神色自若:“小嵐,早上好。”
我看著席墨良懷抱著的那一大束小雛菊,微微後退了一步。
“席墨良,不是說好不騷擾我的嗎?”
聽著我沉下去的語氣,席墨良好似自知理虧,微微垂下了眼。
“小嵐,我答應過你不提複婚的事,但我應該有重新追你的權利,不是嗎?”
“我知道我以前讓你傷心了,我現在隻是想努力補償你。”
我看了看腕錶,不想再和席墨良糾纏,隻冷冷地說。
“我們離婚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吃回頭草。”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傷到了席墨良,他沒有追上來。
隻是每天早上晚上雷打不動地給我發早安晚安,天冷加衣,下雨記得帶傘之σσψ類的話。
而我每天下樓,總能在我的車上看到一束新鮮的小雛菊。
這樣過了好幾周之後,我終於忍無可忍。
我戴好口罩,拿起小雛菊走向不遠處車裡的席墨良。
禮貌地敲了敲車窗,在露出席墨良那張清冷的臉後把雛菊花束給丟了進去。
席墨良不明所以。
我抱著手臂,語氣說不清楚是疲憊還是氣惱。
“席墨良,不管你是想補償還是想複合,總要投其所好吧?”
“這麼久了,你竟然還不知道我雛菊過敏,多可笑。”
話落,我看到席墨良臉色白了。
那一瞬間,我看見席墨良臉上出現巨大的迷茫無措。
他向來如冰山一般的臉色裂開一抹名叫‘挫敗’的縫隙。
我卻沒有耐心和他繼續耗下去。
“席墨良,你知道什麼叫覆水難收,破鏡難圓嗎?”
“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我不需要你這些遲到的彌補,這隻會讓我覺得我為你付出的六年,我喜歡你的六年像個笑話!”
我不知道這一瞬間我的激動是不是源於半年前在英國的記憶。
我確實不合時宜地想起,紀思生日那天,席墨良給她送的那束鈴蘭花。
他和她分開七年,他還那麼清晰而深刻地記得她所有的喜好。
那我呢?
在我決意和席墨良劃清關係,各自生活後,他所謂彌補、所謂追求,就是五年都不知道我對小雛菊過敏嗎?
這太諷刺了。
在我的目光下,席墨良的唇動了動,他好似想說什麼。
可我真的不想再聽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到過這種由內而外的疲憊感了,我說。
“就這樣吧,席墨良,到此為止。”
說完,我轉身就走。
還沒走出幾步,我便聽到身後傳來“砰”的關門聲。
緊接著,我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鼻尖頓時縈繞著獨屬於席墨良的草木香。
如果是在離婚之前,我可能會很高興。
席墨良終於不再對我有潔癖,終於主動抱我了。
然而,這個擁抱是在離婚的半年後。
太遲了。
各種意義上的,太遲了。
我拉開席墨良的手,轉身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談談吧。”
我把席墨良帶回了家,那個曾經我們生活了四年,當做婚房的家。
隻是如今,這個家裡已經沒有任何屬於他的痕跡了。
半年裡,我把家的佈局大致改了一下,甚至還養了一隻金漸層矮腳貓。
一回家它就衝席墨良喵喵叫,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我彎腰把小貓抱了起來,安撫地摸著它的頭。
席墨良微微蹙起了眉。
我知道他的潔癖又犯了,他一向不喜歡掉毛的生物,曾經也包括我。
以前我會顧忌、尊重他的感受。
現在,我隻是扔給他一雙沒拆過的一次性拖鞋。
客廳的沙發我早就換了,換成我很早在宜家看中的巨大懶人沙發和複古綠單座。
我抱著小貓坐在懶人沙發的一角,示意席墨良也坐。
想著儘快說清楚,我連水都沒打算給他倒,直接開門見山。
“席墨良,我知道你努力地改變了,但是太晚了。我知道你們男人都有些初戀情節,還喜歡搞什麼英雄救美,其實如果你沒和我結婚,你這麼做沒問題,完全沒問題。”
“但你錯就錯在我們結婚了,你還做了這些事。”
“你要麼就應該騰空你的心再接受我要麼就不應該接受我。”
席墨良臉色白了白:“小嵐,我以前不知道……”
我點頭。
“你以前確實不知道,不過現在你知道了。”
“我不需要彌補,也絕對不會和你複婚,席墨良,我不想以後和你在一起的,你對我好的每個瞬間,我都要去拿現在的自己和以前的紀思比較。”
“我不想去琢磨你對我的好是出於真心還是出於愧疚的彌補,那樣太累了。”
聽了我的話,席墨良沉默了很久。
我幾乎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抬起頭,靜靜看著我。
“我明白了。”
隨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戒指盒,緩緩開啟。
看清裡麵戒指的樣子時,我怔住了。
那是我半年前回國時,丟在首都機場垃圾桶裡的婚戒。
席墨良清冷的眉眼間縈繞著淡淡的笑意,隻是那笑意底下還隱約透著憂傷。
“我和紀思回英國那天,在機場聽見廣播裡的失物招領,我原本沒想去看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想起了去離婚那天,你空了的無名指。”
他把戒指盒往我麵前推了推。
“這是你不小心掉的,還是……”
我迅速接上席墨良沒說完的那種可能。
“是我丟掉的。”
席墨良搭在戒指盒上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恍然大悟地點頭。
“原來是這樣。”
他以為是自己和我之間的緣分,其實是我早就決心要丟棄和斬斷的過去。
他的臉上浮現一種挫敗的灰色。
我順著席墨良的指尖,纔看到他戴著我曾經花24萬買的愛彼皇家橡樹係列的腕錶。
以前,無論我送給他什麼,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更不必提天天戴在身上。
席墨良好似注意到我的視線,他輕聲。
“你送給我的結婚紀念日禮物,我很喜歡。”
“其實,不止紀念日禮物,你曾經送給我的每個禮物,我都很喜歡。”
我搖了搖頭。
“這樣的話你如果早說,我們或許就不會是這個結局。”
“但……世界上沒有如果和或許。”
聞言,席墨良攥緊了一直放在口袋裡的另一個盒子。
那是和他腕上配套的,愛彼皇家橡樹係列的女士腕錶。
原本是想在這次拿出來當做彌補的紀念日禮物。
可現在,沒必要了。
我沒再開口,席墨良就識趣地對曾經閉口不提。
最後,他叫住我名字。
“岑嵐。”
我淡淡“嗯”了一聲。
席墨良原本要落在我頭發上的掌心又克製地收了回去。
他很鄭重地說:“對不起。”
我沒說話,無法替以前的自己說出那句沒關係,我原諒你。
席墨良沒強求。
隻是在轉身離開前,靜靜地看了我很久。
席墨良離開後,我和相熟的老師換了一下上課的時間,沒再去學校。
我望著茶幾上的鑽石戒指,想了想,決定把鑽石取出來,給小貓圈個項鏈玩。
睡完午覺起來,我的手機多了一條未讀訊息。
紀思在簡訊裡表明瞭身份,約我在一家咖啡館見麵。
下午五點,我準時赴約。
落座時,對麵的紀思看起來不複之前漂亮優雅,憔悴了許多不說,眼底下全是烏青。
她主動開口。
“岑小姐,我知道這些天墨良去找了你,怎麼?你忘記自己說的話,打算和他複合了?”
我聽著這不甘心的質問,微微蹙了眉。
“紀思,你憑什麼問我這個問題?”
“以前我是席墨良的合法妻子,你是小三,你在我麵前耍心機,我不理你,是因為我還想維係那段婚姻,現在你還到我麵前蹦躂,你是覺得我好欺負嗎?”
紀思大概沒想到我在和席墨良離婚後變得這麼硬氣。
她表情空白了一瞬,隨後氣急敗壞地說。
“你憑什麼說我是小三,你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是名存實亡的不是嗎?你追到英國就是自取其辱,你明明知道墨良最愛的是我,從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是。”
“岑嵐,我要是你,我早就換個城市生活了。”
話落,咖啡館很多客人的視線都落在了紀思身上,譴責、厭惡、嫌棄……
紀思對這目光後知後覺。
可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反思自己,而是死死瞪著我。
緊接著站起身,想要對我動手。
可她的手剛剛揚起來,就被匆匆趕到的席墨良握住了。
席墨良冷冷看著紀思,沉下語氣。
“你想打岑嵐?”
紀思掙紮了一下,歇斯底裡。
“我打她又怎麼了?她就是你的退而求其次,就是你的將就,可現在你居然為了這個將就失眠、心痛,我憑什麼不能打她?”
“她就是個禍害,就是個……”
“啪!”
席墨良忍無可忍,一耳光打斷了紀思沒說完的話。
一瞬間,整個咖啡館都安靜了。
紀思愣住了,她慢半拍地捂住火辣辣的臉頰,不可置信地看向席墨良。
“墨良,你為了岑嵐打我?”
眾目睽睽下,席墨良閉了閉眼睛,語氣疲憊。
“紀思,這一年半來,是我沒有掌握好和你相處的分寸,你不要牽連岑嵐。”
說完,他看向我,溫聲。
“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
我點了點頭。
紀思卻在這個時候再次爆發。
“你不能走!”
她紅了眼,淚水簌簌落下。
“岑嵐,我今天隻要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已經對墨良徹底死心,你不愛他了?隻要你告訴我答案,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騷擾你。”
聞言,席墨良的心緊緊懸了起來。
我和他四目相對,又互相迅速移開了視線。
我轉頭看向情緒崩潰的紀思,十分無奈地搖了搖頭。
“紀思,你繼續騷擾我,我會報警,就算你已經不是中國人,但吃個拘留還是可以的。”
我頓了一下,又說。
“至於你問的問題,這是我的私事,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說完,我懶得再看這兩個人一眼,直接離開了咖啡館。
我也就不知道,紀思和席墨良後來還爆發了多大的爭吵,鬨出了多少笑話。
……
地下停車場內。
紀思好似變了個人,她那麼歇斯底裡,彷彿一個失了心智的瘋子。
“席墨良,你怎麼能這樣?”
“你不是最愛我的嗎?你怎麼能回頭?你們都離婚了,你說過要在英國陪著我的!”
席墨良按了按眉心,忽然覺得紀思很不可理喻。
“紀思,我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其他人都說過很多次了,我們已經是過去式,我對你的好,就像岑嵐說的,就是初戀情節作祟,是我錯了。”
紀思拔高聲調:“你錯了?你現在怎麼能說是你錯了?”
她眼淚糊了滿臉,那麼楚楚可憐。
“你忘了岑嵐剛來英國那天,你怎麼說的嗎?”
“我說你和她一點都不配,你說配不配的不重要,隻要合適就好。”
“你忘了我們在大學時曾經一起簽署遺體捐贈協議,說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這些,你都忘了嗎?”
席墨良靜靜看著紀思,沒有像以前那樣給她擦眼淚。
“我記得,可是都過去了。”
“紀思,人要向前看,現在我們都回國了,你的前夫再也不可能傷害你,而我應該回到我生活的正軌上去。”
他的語調忽然輕下來,臉上露出柔和的表情,好似想到什麼心愛的寶貝。
“和岑嵐分開半年來,我想通了很多事。”
“我發現我一直想要的,就是家裡永遠有一盞燈為我而亮,永遠有一個人坐在熟悉的位置等著我,而曾經,岑嵐這樣默默忍著委屈、孤單、落寞地等了我五年。”
“你知道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有多心疼嗎?我活到現在,我對得起每一個人,父母、病患、朋友,甚至是前任的你,我都做到仁至義儘、儘善儘美。”
“唯獨岑嵐,那個本應該最受我嗬護、疼愛的妻子,我最是忽略冷落。”
席墨良看向紀思,神色嚴肅。
“紀思,我不管岑嵐還愛不愛我,不管她願不願意接受我,我和你都不可能了。”
“年輕時候的遺憾,走到現在,我已經不遺憾了。”
他一字一頓。
“我和你,就到此為止吧。”
與此同時,開車回家的我,車子在路上拋錨了。
我剛要打電話給保險,叫他們來幫我拖一下車,一輛大G便停在了我的車前。
緊接著,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走了下來。
他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冰冰。
“需要幫忙嗎?”
我下意識蹙起眉,十分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我叫了保險。”
男人點頭,又擼起袖子,直接開啟了我的車引擎蓋。
他好似觀察了一下,隨後淡淡地對我說。
“你這小電車虧電了,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弄一下,你開回家沒問題。”
聞言,我湊了過去,彼此距離保持在社交禮貌之內。
“怎麼弄?”
男人把自己的大G開近了些,幾乎是車挨著車,隨後就是一番我看不懂的操作。
他拍了拍手,把我車子的引擎蓋合上。
“好了,你可以去試試能不能開。”
說完,他便將大G開遠了些。
好在這段路車流量少,隻有頭頂幾個天眼攝像頭兢兢業業工作。
我上了車,踩油門轉方向盤,果然開出去一段距離。
經過他車前,我按下車窗,拿出手機。
“謝謝你,要不我給你轉點錢當做感謝費吧?”
錢是最實在、最快捷的感謝。
可男人拒絕了,他神色依舊淡淡的。
“我不缺錢,如果有緣分就下次見麵請我吃飯,如果沒緣分,就當我做好人好事了。”
話落,他一腳油門,大G瞬間竄出去老遠,眨眼間就看不見影子。
我收回手機,隻當今天是遇到一個人帥心善的大好人,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回家後,我又收到了席墨良的微信。
【今天的事對不起,我不會再讓紀思去打擾你。】
我回複了一個字:【嗯。】
沒多久,席墨良再次發來一條微信。
【今天紀思問的那個問題,我可以知道答案嗎?】
隨後,他又說。
【如果你不想說,也沒事。】
我看著這兩條訊息,微微地歎了口氣。
我以為上次在家裡已經和席墨良說得夠清楚了,不想有交集不就杜絕了一切可能嗎?
可能還是不夠徹底吧。
這次,我認認真真打字回複。
【席墨良,我呢,向來就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在我丟掉我們的結婚戒指那瞬間開始,我就不愛你了。】
【就算當時可能還有很多捨不得,但現在過去半年了,所有的愛恨都平息了。】
【我說過,如果你能不提複婚,不騷擾我,那我們還可以當普通朋友。】
【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們還是當陌生人吧,你也不要再聯係我了。】
我看到席墨良正在輸入了很久,最後他隻發來一句。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越界。】
當我洗完澡出來,我發現我的支付寶到賬30萬元。
還有一條備注。
【結婚紀念日禮物的的錢,兩不相欠。】
看著兩不相欠四個字,我沒再把這筆錢轉回去。
既然席墨良要還,那就還回來吧。
24萬呢,我自己都還沒戴過那麼貴的表,剩下6萬,就當做他給的補償了。
有錢不要是傻子。
我可不會在人民幣麵前假清高。
這時,我的微信忽然又彈出來一條好友申請。
這個人的頭像是一隻乳白矮腳,微信名就是簡單的一個字——言。
我向來不加陌生人,想都不想就點了拒絕。
誰知,那人竟然又發來一條好友申請。
這次還在備注欄裡打了個【?】
我忍不住在驗證訊息欄裡回複起來。
【問號什麼?你是誰?】
那人又秒回。
【學校沒通知你嗎?】
【明天去鄰市參加講座,你跟我的車。】
我後知後覺想起來,最近學校確實組σσψ織了一個青年教師去鄰市參觀學習的活動。
而我因為當時和席墨良說送花的事,填表太晚,所以自動分到了最後一組。
至於最後一組同行的老師有哪些,我根本沒注意。
我連忙通過了好友申請,自我介紹道。
【你好,老師,我是岑嵐,目前帶的是高二重點班的語文。】
那頭分外惜字如金:【周陽浩。】
我正想和閨蜜截圖吐槽,周陽浩便又發來了微信。
【明天校門口集合,我們這組隻有我和你,我的車是賓士大G,車牌號是京8888。】
我看著這句話,不由想起今天傍晚幫我的那輛大G。
忽然有點好奇明天,不會那麼巧吧……
第二天一早。
我準時準點出現在了校門口,但還有老師比我來得更早。
她們笑著和我八卦寒暄。
“岑老師,你今天可就因禍得福啦,聽說周老師是從重高空降來的,人長得可帥啦。”
“是啊,人家剛來我們學校就和校方組織了這次活動,真是年輕有為。”
“你既然不考慮你那個醫生前夫了,可以考慮一下週老師哦,絕對優質男!”
“……”
我聽著這些話,慢慢拚湊出了關於周陽浩的資訊。
和我年紀差不多大,長得好看,單身,有身份背景……
不知道為什麼,我眼前忽然又出現昨天幫我修車的那個男人身影。
這時,老師們陸陸續續坐上了各自的車。
校門口頃刻之間就隻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提著行李箱站在原地。
我低頭看了看腕錶,約定好出發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萬一這個周老師遲到,我對不守時的人可向來沒什麼好感。
就這麼想著時,一輛大G穩穩駛到了我麵前。
竟然真的是昨天那輛車!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周陽浩已經從車上走了下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我竟然從他眼中看到了微微的笑意。
“岑嵐老師,對吧?看來你要請我吃飯了。”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周陽浩揶揄:“怎麼?不願意?”
我看著他輕而易舉地拿起我的行李箱,塞到大G的後備箱裡。
然後十分紳士地給我開啟了副駕駛的車門。
看我還是沒動,周陽浩打趣道。
“岑老師,你不會想要坐後座吧?雖然開去鄰市隻有100公裡,但路上你還是要幫我看看導航,陪我說說話,防止我疲勞駕駛的。”
我這纔回過神來,把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
“周老師,你是不是昨天加我的時候就知道我就是那個半路拋錨的倒黴蛋啊?”
周陽浩沒否認:“對啊,你都發朋友圈感謝我這個做好事不留名的活雷鋒了,我能不知道嗎?我還給你點了讚呢。”
我手忙腳亂開啟手機,果然發現朋友圈有一條來自【周陽浩老師】的最新點讚。
周陽浩又開口了,語氣意味深長。
“岑嵐老師,看來我們的確很有緣分。”
對於周陽浩的這句話,我不置可否。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就是最難以捉摸的東西。
我忽略掉席墨良給我發來的訊息,徑直坐上了周陽浩的副駕駛。
等到車行駛出去很遠後,我才開始回複微信。
先是和同事們報了個平安,說已經和周陽浩老師順利會晤。
隨後又回複了閨蜜,甚至還偷拍了一張周陽浩的側臉給她看,引來花癡尖叫無數。
最後,我纔開啟席墨良的對話方塊。
【小嵐,我和紀思已經徹底斷了,爸媽還是住在老地方。】
【他們說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回去吃個飯。】
【你放心,我不會和你同一天回家,不會讓你不自在。】
說實話,我有些好奇席墨良說的徹底斷了,是和紀思斷到什麼程度。
刪除所有的聯係方式?放狠話說再也不會來往?
還是看著好似徹底斷了,其實還藕斷絲連著,隻要紀思有難,他就會再次心軟。
好奇歸好奇,我沒問,隻是簡單回複。
【好的。】
這次,席墨良的對話方塊又顯示‘正在輸入中’好久。
但直到我和周陽浩到了鄰市落榻的酒店,他也沒再發任何訊息過來。
酒店是五星級的,校方幾乎把視野最好的一層包了下來。
兩人一間,或者一人一間。
我很幸運地分到了單間,周陽浩和我是對門。
我和他約定,等會我請他吃晚飯,這附近的飯店隨便挑。
各自回去房間後,我整理了一下帶過來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這次參觀學習要持續兩周,我帶的東西有些多。
好不容易整理完,前婆婆便打了電話來。
她向來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小嵐啊,墨良都和你說了吧?你要是有空,就回家來,伯父伯母給你做你喜歡的菜。”
“要不然你要吃家裡的菜,還要坐飛機回去。”
聽到這話,我還是有些動容的。
我父母到了退休的年齡後,就找了個靠海的小城市住著,每天悠閒得很。
隻要我安全地活著,他們幾乎不會主動和我發訊息打電話。
用我媽的話說,就是“我和你爸都養你這麼大了,現在我們也該過一下二人世界了。”
這時,我的前婆婆又開口。
“本來你和墨良的事,我和你伯父不該開口,但小嵐,你倆之間真的不能回頭了嗎?”
“墨良他也是被紀思騙了。”
“我們現在才知道,她和她前夫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雖然家暴是不對,但也是被逼得沒法了,紀思在外麵弄了個醫學專案,資金回攏不了,全是她前夫在還。”
我握著手機,心情有些複雜。
但我很清醒地知道,就算紀思和前夫之間有些齟齬,但席墨良曾經對她的心疼不是假的。
席墨良確實在我和紀思之間,很多次地選擇了紀思。
這是我永遠不可能原諒的。
我如實回答:“伯母,我和墨良真的不可能回頭了,我還是沒辦法跨過我心裡那道坎,可能以後五年十年的,我就可以過去了,但那時我和他肯定各自有新人了。”
前婆婆連忙為席墨良否認。
“不會的,墨良這孩子我知道,他認死理,如今他知道心裡有你,如果你不能原諒他,他這輩子也不會放下你的。”
“小嵐,伯母不是逼你,隻是你曾經那麼愛墨良,現在就給個機會,讓他愛你,好嗎?”
我剛想回答,房門卻被人急促地拍響了。
席媽媽大概是聽到我這邊的動靜,又善解人意地說。
“小嵐,你好好考慮下,伯母就不打擾你了。”
說完,席媽媽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我整理了下剛剛在床上滾來滾去而被蹭亂的衣服,起身向門口走去。
開啟門,還準備敲門的周陽浩就衝我挑了挑眉。
“岑老師,我餓了。”
這副樣子哪裡還像第一次見麵時的高冷大帥哥?
分明就是一隻搖著尾巴的大金毛。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
周陽浩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和我一起笑了起來。
等笑累了,我才揉了揉發酸的臉,問他。
“你笑什麼?”
周陽浩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不知道,看你在笑就忍不住一起笑。”
聞言,我愈發感覺周陽浩隻是長得高冷,其實內心就是小狗。
周陽浩好似很熟悉榆市,他輕車熟路地帶我穿街走巷,鑽進一條古色古香的小街。
見我疑惑,他解釋:“我媽媽就是榆市人,所以我經常過來,這家有榆市特色,金玉羹和桃花小卷,茶也是百年傳承老字號。”
我聽到這話,又忍不住想笑。
怎麼有人一本正經地介紹就像在說設定好的廣告詞?
周陽浩在我含著笑意的注視下微微紅了耳尖,藉口說要去給我點菜。
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開始打量起這個隱藏在鬨市深處的雅緻小店。
擺著各種古董的博古架充當了一層屏風。
走進去又是豁然開朗,各種當季的月季花層層疊疊爬了滿牆。
不知什麼時候,周陽浩站在了我身側,輕聲介紹。
“這一株叫龍沙寶’,你往前走,那一株叫粉龍,除此之外,還有金絲雀、藍色陰雨、果汁陽台等等,所以這家店又叫‘勝春’。”
“……勝春。”我重複這兩個字,看向周陽浩的側臉。
“你怎麼這麼清楚?經常帶同事來?”
周陽浩好似非常不讚同我這句話,他眨了眨眼睛。
“這可是我很珍惜的一家店,如果不是有緣人,我可不帶她來。”
我一怔,又是有緣。
不禁揶揄:“你這麼相信緣法,修道還是信佛啊,我們當老師的,不興迷信哦。”
周陽浩瞥了我一眼,語氣涼涼。
“你要不信,乾嘛高考送學生的時候穿旗袍,還為你的學生去白雲寺上開年第一炷香?”
話落,我眯起眼。
他好似自知失言,連忙說:“菜要好了,我帶你去二樓。”
二樓靠窗的位置不僅可以看見滿院榮盛花色,還可以看見不遠處的仙客湖。
周陽浩給我倒了一杯桂花茶,服務員便推著小車來上菜了。
一碟又一碟,全是和花相關的。
菊花魚、玫瑰花瓣湯、茉莉炒雞蛋、香酥玉蘭花……
最後是一個桃樹小盆栽,春雨簌簌落下,含苞待放的桃花骨朵兒就儘數綻放了。
我不禁感到驚豔,為這個店主驚才絕豔的小巧思。
周陽浩看著我,眉眼間蕩漾著微微的笑意,他語氣得意。
“怎麼樣?能原諒我剛剛說的話嗎?”
要是周陽浩不提,我其實幾乎已經被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奪去注意力。
但他提起,我的好奇心就又故態複萌了。
“所以你怎麼知道我的事?”
那還是和席墨良結婚的第二年,我帶的最後一個畢業班。
都過去三年了,周陽浩怎麼會知道?
周陽浩沉默了很久,看著我,輕聲說。
“岑嵐,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周陽浩唸的是卞之琳的現代詩,我身為語文老師,頓時紅了臉。
一時間,我竟然不好意思看他那雙情意瀲灩的桃花眼。
周陽浩定定看著我,乘勝追擊。
“岑嵐,我知道你和席墨良離婚了,所以你曾懷疑的一切都是真的,巧合都不是巧合,都是我故意製造的機會,和你認識、相處的機會。”
他一頓,決意和盤托出。
“這家店其實就是我媽開的,她說,如果我有一天喜歡一個人,那就帶來這裡吃飯。”
“所以,你如果覺得我冒犯了你,覺得我處心積慮讓你不舒服,吃完飯後我就送你回酒店,然後再也不出現在你麵前,再也不打擾你。”
我聽了這話,沉默了。
很久,我才重新看向周陽浩,輕聲。
“那你媽媽呢?”
周陽浩一怔,桃花眼裡頓時有些低落的哀傷。
“其實那一年的頭香,就是我想為病重的她祈福。”
“我想,冥冥之中遇見你,應該是她送給我的最後一個禮物。”
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隻能低聲輕輕。
“對不起,我不知道……”
周陽浩有些無奈地笑了:“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隨後,他又誠懇道歉:“抱歉,是我不該提這件事,反倒讓你有負擔了。”
我倆麵麵相覷,好像都被這一刻的彼此逗笑了。
哪有剛剛認識的人一出來吃第一頓飯就互相道歉的?
最後,還是周陽浩主動說。
“快吃飯吧,等會涼了就不好吃了,吃完之後你還可以打包帶一些回去。”
我點頭。
這頓飯開始有些小插曲,後來卻十分愉快。
周陽浩是來我們學校教物理的,標準的理工男一個,
但他的母親是我一直很喜歡的一個作家。
所以自小受母親熏陶,我喜歡的那些書,他也能侃侃而談。
飯後,周陽浩又小心翼翼問我。
“那我們以後還可以來往嗎?”
我笑著回答:“當然,這裡的景色那麼美,飯菜那麼好吃,我還想來下次呢。”
聞言,周陽浩鬆了口氣,露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我還沒見過他笑得這麼燦爛真誠,一時間有些看呆了。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岑嵐!”
我和周陽浩同時看向門口,隻見席墨良風塵仆仆、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裡。
我皺了皺眉,周陽浩則下意識把我護在了身後。
席墨良被這個小動作刺激得紅了眼,大步向我們走來。
他按捺住情緒,質問周陽浩。
“你是誰?你憑什麼帶她來這裡?”
周陽浩麵無表情,周身的氣場驟然放開,一時間氣壓低得有些可怕。
“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這個前夫是不是管太多了。”
前夫二字殺傷力巨大,席墨良神色黯然了一瞬,隨即又看向我。
“小嵐,我是來找你的,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好不好?”
我原本以為席墨良這段時間已經徹底想通了,可現在顯然不是那麼回事。
看著他蒼白哀傷的臉,我有些煩躁。
“你還要纏著我多久?死纏爛打不是席醫生你的作風吧?”
席墨良聽到我的話,一下就僵在了原地。
他動了動唇,語氣微微泛著苦澀。
“小嵐,我真的隻是想讓你再給我個機會,愛你的機會。”
我還沒回答,周陽浩便冷冷地說。
“不可能。”
周陽浩看著席墨良,一字一頓。
“絕對不可能,有我在,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眼看著兩個男人劍拔弩張的戰爭一觸即發。
我連忙扯了扯周陽浩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和席墨良發生口角,沒意義。
周陽浩回頭看了我一眼,溫聲安撫。
“沒事,你放心,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你這個前夫欺負你!”
我們的小動作都被席墨良看在眼裡。
他臉色又白了些,搖搖欲墜,幾乎要站不穩。
“小嵐,所以這就是你不答應和我複合的原因嗎?”
我不知道席墨良到底受了什麼刺激,怎麼忽然又像變了一個人。
他現在看我的眼神偏執得讓我有些害怕。
我不禁又想起前婆婆說的“墨良這孩子認死理,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會罷休。”
這時,周陽浩又開口了。
“席墨良,你不要因為達不成你的心意就亂給岑老師扣帽子了,我和岑老師才認識三天,我們之所以一起來吃飯,是因為我們是這次研習的搭檔。”
“她拒絕你、不和你和好,不是什麼幼稚的賭氣或者報複,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他一頓,笑容有些莫名的邪氣。
“再說你們都離婚半年了,她身邊多幾個追求者不正常嗎?”
“這世界,欣賞她的不止你一個人,隻是你比我們幸運,早一段時間讓她看上而已。”
席墨良聽了這話,臉色徹底灰敗了。
他顧不得反駁周陽浩,直直向我的方向走了一步。
“小嵐,你喜歡了我六年,難道真的可以說放下就放下嗎?我知道你在意哪些了,我以後不會再和任何一個女性超過社交距離,我不會再忽略你、冷落你。”
他言辭有些急切:“我知道了你對小雛菊過敏,知道你乳糖不耐受,我同意你在家裡養小貓和小狗,不會再要求你和我作息一致,不會再讓你單方麵為我付出……”
“夠了!σσψ!!”我再也聽不下去。
我從周陽浩的身後站了出來,冷冷看向席墨良。
“除了我過敏的事,其實所有那些壓倒我們婚姻的稻草,你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席墨良,我以前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每一個人都溫柔體貼,唯獨對我那麼苛刻,可後來我想通了,因為一開始我就錯了。”
我微微攥緊手,語氣反而變得更加冷靜。
“當我一開始就在你麵前低姿態,對於享受著絕對利益的你來說,就好像是默許了你對我一切壞行為,但不是這樣的,愛情應該是平等的。”
“因為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也是我爸爸媽媽精心嗬護養大的,我不允許世界上任何一個人打著愛我的名義踐踏我、傷害我,我沒有給任何一個人這樣的權利。”
“……哪怕我曾經真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說完,我看向周陽浩:“走吧,明天不是還有戶外活動嗎?”
周陽浩抿了抿唇,快步跟上我的腳步。
我們誰也沒再看愣在原地的席墨良一眼,徑直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回到酒店裡,我剛準備開門進房間。
周陽浩忽然叫住了我:“岑嵐。”
“嗯?”我回頭。
走廊幽暗的燈光下,周陽浩神色認真。
“你剛剛那番話,真的很酷。”
他的耳尖悄悄地紅了,說的話忽然吞吞吐吐起來。
“……我剛剛說的很欣賞你是真心的。”
“如果你在學校的追求者真的很多的話,能不能讓我排在第一個?”
聽到這話,我又突然撲哧一笑。
這次笑得捂著肚子彎下腰去,眼尾的淚花都要出來了。
周陽浩有些惱了,扶著我的手臂,咬著牙說。
“你乾嘛又笑?我這麼認真,還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鼓起勇氣說出來。”
我看著他因為生氣而有些鼓起來的臉頰,愈發覺得可愛。
於是正色道:“等回去後,你陪我去領養一隻小狗吧,感覺你很有經驗。”
周陽浩指著自己:“我?”
“對啊。”我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地點頭。
周陽浩微微蹙起眉頭,半信半疑。
“你認真的?”
我剛要說話,認識的老師便朝我們走了過來。
“岑老師、周老師,你們在聊什麼呢,怎麼這麼高興?”
他的大嗓門頓時引來其他老師注意的目光,於是一大堆人向我們走來。
七嘴八舌的聲音不絕於耳。
“聽說你們剛剛一起去吃飯啦?吃的什麼?燭光晚餐嗎?”
“還沒問你們兩個人開車過來氣氛融不融洽,回去的路上需要我和岑老師換一下嗎?”
對於這個問題,我和周陽浩異口同聲。
“不需要。”
話落,我和周陽浩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到笑意。
其他老師看我們這樣,起鬨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我實在應付不來這種場麵,把周陽浩往人堆裡一推,迅速轉身關門一氣嗬成。
聽著外麵對周陽浩的熱情關心,我忍不住彎了彎唇。
而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居然是紀思。
我不想接,直接拉黑了這個號碼,另一個陌生號碼又打了進來。
接二連三的,彷彿我不接就不會罷休。
我重重歎了口氣,隻好接起這個不知道換了第幾次的電話。
那頭好像沒想到這次我會接,一時隻有沉重的呼吸聲。
緊接著,紀思嘶啞的聲音響了起來。
“岑嵐,今天墨良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我不想回答她的明知故問,乾脆把手機放在一邊,開啟了電腦處理工作的事。
紀思絮絮叨叨說著。
“我不知道我和墨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知道嗎?那天我們在咖啡館見麵後,他居然和我說要分道揚鑣,說以後再也不見麵,我不明白,明明我和他在英國還那麼好……”
“岑嵐,我不知道要怎麼辦了,我現在真的欠了好多錢,我不能再失去墨良了。”
我在鍵盤上敲下最後一個字,然後拿起手機,淡淡問。
“所以你現在是想問我借錢還是想問我什麼愛情秘籍之類的?”
我都有些佩服自己,這個時候還能抖機靈開玩笑。
紀思好像愣住了,有一會沒說話。
於是我又說:“雖然離個婚,我從席墨良那裡分了不少,但這都是我應得的,現在我也全存了死期了,實在沒錢借給你。”
“至於愛情秘籍,我覺得我的經驗給不了你任何參考價值,你這通電話實在打錯了。”
紀思連忙說:“我不是想問你借錢,也不是……”
“那你想做什麼?”我打斷她。
“紀思,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和席墨良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而同樣是女性,我想說,你一昧地靠男人是沒用的。”
“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東西。”
我這話不知道紀思聽進去沒有。
準備結束通話電話時,紀思忽然又叫住我,聲音裡透露著認真。
“岑嵐,你不恨我嗎?”
我有些莫名其妙。
“可能之前有點討厭你吧,感覺你實在太沒邊界感和羞恥心了。”
“但後來一想,其實都是席墨良的錯,如果他一心一意愛你,就不會和我結婚,傷害我,如果一心一意愛我,就不會和你藕斷絲連,最後傷害你。”
紀思又很久沒說話,隨後有些哽咽地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謝謝你。”
“還有……對不起。”
我不知道紀思這句謝謝和對不起裡麵有幾分真心。
但因為一個席墨良,原本兩個素不相識的女人彼此敵對過,又握手言和,各自退場。
唏噓、諷刺、悲哀……
我如此想著,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不要再為任何一個男人輕易付出所有真心。
因為愛會讓人喪失理智。
我看著那個通話時長五分鐘的號碼,最終還是沒拉黑。
而是備注好名字:【紀思】。
這一夜,不知道是白天奔波了太久太累,還是徹底放下心事,我睡得很沉。
以至於第二天早上,周陽浩給我打了很多個電話,我都沒有聽見。
一睜眼,看到那張放大版的俊臉我還是有些驚慌的。
下意識扔了個枕頭過去,隻聽周陽浩哀嚎了一聲。
我還殘存的瞌睡立馬醒了。
後知後覺想起這枕頭是我自己帶來的蕎麥枕,還挺重的。
“你沒事吧?”我緊張地問。
周陽浩半坐在地上,寬大的掌心緊緊捂著自己一半的臉頰。
他不回話,我愈發擔心起來,湊近去看到底打到了哪裡。
好似察覺到我靠近,周陽浩忽然鬆開手,向我的方向靠了過來。
一瞬間,我們的距離被壓縮得好近。
近到,可以聽見彼此清晰的撲通心跳聲。
我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隻覺臉一點一點熱了起來。
這時,一個大嗓門響了起來。
“周老師,岑老師醒了嗎?”
我和周陽浩同時抬起頭看過去,是我在學校裡關係最好的一個同事——張若。
她看著我們兩個的樣子,連忙抬手捂著眼睛,又忍不住偷看,嘴裡還說。
“你們繼續!可以當我不存在的!”
我失笑,隨即站了起來,向周陽浩伸手。
“起來吧,沒打中你還在裝,你們怎麼進來的?”
張若回答:“當然是我問前台要了鑰匙,要不是給你收拾今天去參加戶外活動的東西,哪裡輪得到周老師來叫你啊。”
周陽浩握著我的手站起來,向張若笑了一下。
“謝謝張老師把機會讓給我。”
“不用謝,我很看好你們哦!”張若向周陽浩擠眉弄眼。
我實在看不下去兩個人這樣子,轉身向洗手間走去。
“你們等我十五分鐘,我馬上就可以出發了。”
“好!”
今天要去的地方是榆市最有名的木棉花公園,聽說現在正是花季,如火海一片。
我還是坐在周陽浩大G的副駕駛。
隻不過這次後座多了個嘰嘰喳喳投喂零食的張若。
一路上倒也不算無聊。
到了木棉花公園,我撿了一大袋花朵,準備帶回酒店做成標本或者書簽送給學生。
而周陽浩拿著一台小型DV機,跟在我身後記錄著。
我沒扭捏,隻讓他彆拍損害我形象的時候。
這時,一陣風吹過,無數迎風飄揚的木棉花簌簌落下。
我站在花雨裡,如夢似幻。
偏偏手機響了起來,是前婆婆打來的。
我皺著眉接起,隻聽那頭聲音驚慌。
“小嵐,你快回來一趟吧,墨良他做傻事了!”
前婆婆的嗓音很大,周陽浩聽到了這句話。
我和他對視一眼,都皺起了眉。
和席墨良認識六年,他在我印象裡一直是冷靜自持的,怎麼會尋死呢?
到底是前夫,我還是請了假,準備回去看看。
訂票時周陽浩拉住了我,嚴肅地說:“我和你一起回去。”
怕我拒絕,他又補充。
“我們走vip通道,到了那邊我直接送你去醫院,我這輛車到時會有人幫我開回去。”
周陽浩幾乎安排好了所有,我沒再拒絕。
趕到醫院時,席墨良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在重症監護室躺著。
我隔著玻璃窗看著奄奄一息的他,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
這時,前婆婆走了過來,抹著眼淚說。
“墨良自己是醫生,知道人最致命的地方在哪裡,他幾乎就是奔著死去的,治療他的醫生說就算搶救回來,他以後也做不了醫生了。”
言下之意就是席墨良的手廢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隻能安慰:“伯母,他很優秀,就算做不了醫生,也可以……”
我沒說下去,隻覺這種話太蒼白無力了。
前婆婆懊悔不已。
“都怪我,是我沒教好他,讓他變成這個極端的樣子。”
“謝謝你還願意來看他,小嵐,你是個好孩子,我原本還想你們兩個會不會還有一點可能,畢竟他願意改了,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她握住我的手:“以後我再也不會提這些事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
“我會帶著墨良離開這裡的,我不會再讓他去打擾你們。”
你們?
我回頭看去,隻見周陽浩可憐兮兮站在那裡,好似被誰拋棄了一樣。
我無奈了。
和前婆婆說了幾句話後,就向周陽浩走去。
“走吧。”
周陽浩震驚:“這就走了?”
我瞥他一眼:“你要是不想走,留在這裡也行。”
“我走!”周陽浩連忙說,還小聲嘟囔。
“我以為你心軟了,要留在這裡陪席墨良到醒來。”
我捏了一下週陽浩的手臂肉。
“我又不是醫生,又不是護工,留在這裡乾嘛?”
“前妻就要有前妻的樣子。”
周陽浩被我這話逗笑了,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
我們沒再回榆市,而是回了學校。
半個月後,前婆婆給我發簡訊,說席墨良已經醒了,準備帶他去滬市康複。
我說好,祝一路順風。
除此之外,我和席墨良以及席家人再也沒有任何聯係。
直到三個月後,我和周陽浩確定了關係,決定交往試試看。
我在熟悉的街道看到了一個酷似席墨良背影的人。
等我想細看時,卻又不見了蹤影。
而當天晚上,我的家門口便多了十五束不同的花。
我拿起來看了,其中五束寫的是【小嵐,結婚紀念日快樂!】,另外五束寫的是【小嵐,情人節快樂。】,最後五束是【小嵐,生日快樂。】
看到這個我就知道這是席墨良送來的,白天並沒有看錯。
而每一束花裡麵都有一個禮物,項鏈、手鏈、奢侈品專櫃的包包兌換卡……
我皺了皺眉,手機卻在此時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簡訊。
“小嵐,我們舉家搬到滬市了,以後不會回來。”
“這些東西任你處置,祝你和周陽浩幸福。”
我沒回複,隻是和周陽浩商量後,把這些東西折換成錢,轉給了席墨良。
不久後席墨良又轉回來999999,並且把自己的賬號設定成了不允許陌生人轉賬。
而他的那個號碼也變成了空號。
就這樣,我和席墨良徹底把對方還給了人海,各自消失在對方的世界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帶的班級又到了要高考的時候。
這一次,我和周陽浩一起去白雲寺上頭香。
那是新年第一天,我們兩個早早就去了,白雲寺裡還沒什麼人。
我問周陽浩,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我,我是什麼樣子。
周陽浩看著我,很認真地回憶。
“當時你的頭發比現在長,還比現在瘦,跪坐在那裡就跟菩薩座前的仙女似的,我當時就想,緣分。”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說我現在胖了,不好看了?”
周陽浩急忙擺手:“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當時肯定是你過得不開心,唉喲,可把我心疼的,我想,如果我能認識你,一定讓你長胖十斤,健健康康的美。”
把見色起意還說的那麼好聽,我一把捏住了周陽浩的嘴。
“我叫你在菩薩麵前還胡說八道!”
周陽浩小聲地吱哇亂叫,徹底沒有了第一次見麵時高冷帥哥的形象。
我不由笑起來。
以前,我見慣了席墨良對彆人溫柔對我冷漠。
而現在,周陽浩是對我溫柔搞怪白癡幼稚成熟穩重,對彆人淡淡疏離,禮貌分寸。
我想,這纔是愛情的樣子。
在愛人麵前,做全部的自己,不管是什麼麵目。
我和周陽浩一起在大雄寶殿坐下,恭恭敬敬地把檀香高舉過頭頂。
這一次,除了給學生們許願,我還為自己和周陽浩許了個願望。
“願我和周陽浩長長久久,永遠真心相待。”
回去後,我和周陽浩的父母便約定好了見麵吃飯。
兩家人其樂融融坐在一起,商量婚期場地和宴請哪些賓客。
婚期就定在高考後三天。
我幾乎當起了甩手掌櫃,坐等周陽浩弄好,給我過目。
當然,還有試婚紗。
周陽浩說要給我最好最貴最漂亮的婚紗,勢必讓我終身銘記。
我知道,他隻是想把我的頭婚比下去。
這個人有時候幼稚得很,總是在各種方麵暗暗和我的前夫哥比較。
但如果他不提,其實我真的早就把席墨良忘了。
那委屈的六年就好似過往雲煙,在我的人生洪流中不值一提。
我想,一直好的都是我,不是席墨良。
高考那天,我穿上了大紅色的旗袍,祝學生們旗開得勝。
看著孩子們一個個鬥誌昂揚地走進去,又一個個胸有成竹地走出來,我欣慰極了。
高考三天後,文華東方酒店。
我的婚禮如期舉行。
雖然沒有去教堂,但周陽浩還是十分有儀式感地請來了一位老神父。
眾目睽睽之下,老神父看向我們,輕聲問。
“周先生,你願意以後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都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並在你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嗎?”
周陽浩看著我,堅定回答。
“我願意。”
老神父又朝向我,問道。
“岑小姐,你願意以後謹遵結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順利或失意,都愛他、安慰他、尊敬他σσψ、保護他,並在你們一生之中對他永遠忠心不變嗎?”
我不假思索:“我願意。”
於是,漫天花瓣落下,在眾人的祝福聲中。
周陽浩掀開了我的頭紗,鄭重、珍重地吻了過來。
這一刻,期待的幸福終於降臨在了我們掌心。
席墨良自述。
岑嵐和周陽浩結婚那天,我在現場,並以一個假名字送了10萬禮金。
可能有些掩耳盜鈴,但我答應過岑嵐,不再出現,打擾她的生活。
平心而論,岑嵐和周陽浩的婚禮,比我和岑嵐的婚禮要盛大、隆重得多。
鮮花、酒席、司儀……
每一個細節都能看出周陽浩和周家對岑嵐的重視。
我不禁回憶起五年前我和岑嵐結婚的那天。
錯亂百出的流程、被海風吹來吹去的花壇和紗幔、不耐煩的我的親人……
我後來才漸漸意識到,原來岑嵐和我結婚的第一天開始就在忍。
忍‘天不是地不利人不和’,忍我的不上心和冷淡,忍公婆的挑刺。
是的,一開始,就連我的爸媽都不認可岑嵐。
他們總是覺得我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最好知識淵博,最好前途無量。
當年的紀思家世太差。
而現在的岑嵐雖然原生家庭不錯,但隻是個高中老師,配不上曾是醫院首席正高的我。
我當時沒想這些。
我想的是,反正不是紀思,和誰結婚都一樣,隻要合適就好。
而且岑嵐愛我,比我遇到的任何一個說愛我的人都愛。
她表現得太明顯了。
讓我這種自以為天之驕子的人忍不住想看看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人類真的可以對另一個人類保持長久以往的愛嗎?
哪怕得不到任何回應,哪怕被冷落、被忽視、被傷害。
我承認,我是一個充滿陰暗麵,有各種瑕疵的人。
隻是在功利性的人類社會中,我被學曆、樣貌、能力包裝得太好了。
我以為這段婚姻頂多維係三個月,但岑嵐硬生生把它的壽命延長到了五年。
如果我能早一點認識到自己的心,不再一而再再而三試探她對於‘愛我’的忍耐極限,或許現在我們還在一起,甚至是‘幸福’地在一起。
岑嵐說的對,男人天生都有初戀情節以及救風塵情節。
當我得知大學畢業後,把我拋棄,轉而和教授出國的紀思在英國過得不好。
那一刻,我滿意了。
我輕蔑地想,果然,誰讓紀思離開我,落到這個地步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於是我迫不及待地飛往英國,想要‘拉’她一把,證明當初她的選擇是完全錯誤的。
我以為岑嵐會像以前那樣忍耐。
我以為我和紀思的事情能夠瞞得很好,直到我耐心售罄,宣佈結束。
可我沒想到岑嵐來英國了,在我們五週年結婚紀念日那天。
在看到暴雨中的她後,我是心疼的。
然而,我沒想到岑嵐早就為了我學會了西班牙語。
這成為了壓垮我們婚約的最後一根稻草。
原來,岑嵐心裡一直有一個積分本。
我準時回家給我加一分,我不吃她給我準備了好久的暖胃粥給我扣一分。
五年的加加減減,最後還是沒抵過我故意胡亂作答的零分。
離婚後,我一直都很痛苦。
我後知後覺意識到,原來我早已習慣岑嵐出現在我生活的方方麵麵、角角落落。
我看著手機購物車裡一直沒下單的禮物、看著愛丁堡那套房子衣帽間裡擺著的從各種地方淘來的小物件,第一次感到了後悔。
太晚了。
岑嵐是個很有魄力的女人,拿得起放得下。
她說不會回頭就永遠不會回頭。
我在日複一日的內心折磨中開始失眠、幻聽、厭食……
在榆市看到站在一起的周陽浩和岑嵐時,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我終於明白我再也不可能追回岑嵐了。
回家後,我就選擇了自殺。
可惜,我還是被爸媽和醫生救回來了。
媽說,過去的五年還有岑嵐幫我儘孝,現在我去死,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不相當於把他們往死路上逼嗎?
看著媽的眼淚和爸的白發,我什麼都沒說。
隻在很久以後說,離開吧,離開這個充滿岑嵐的城市。
往後很多年,我孤身一人,還是會做夢夢到岑嵐,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岑嵐。
我死在和岑嵐分開的第十年,癌症晚期,沒得救。
葬禮那天,我的靈魂看著我消瘦的身體被推進火化爐,看著我爸媽哭得不能自已。
而正式下葬時,我看到了岑嵐。
她走到了我的墓碑前,給我獻上了一枝白菊花。
我聽到她說:“墨良,安息。”
於是,我不安的靈魂四散於天地間,向下一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