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凝兒霍長安 第1章
因為家世懸殊,太子為娶我收買欽天監預言鳳命。
還親自書寫天命神卷,一步步把我捧到了他身側。
可被封太子妃那日,他的青梅因為答捲成功被毒酒要了性命。
皇帝說:天下不容兩鳳。
太子既選我,那另一個,就得死。
蓋著白布的屍體被抬出後。
他照常娶我。
更是在我鳩占鵲巢的謠言傳出時將我死死護住。
他說:他不怪我。
卻在成婚第一年便要我全家三十八口性命給陸清涵陪葬。
更是在無數個纏綿悱惻的夜晚裡一邊歡愉,一邊在我心口刻下一個個債字。
甚至將我囚禁深宮,折磨了三十年。
生命消逝在雪夜時,男人抱著我枯瘦身軀,終於悔到眼眶赤紅。
“阿凝,今生是孤虧欠。”
“來世,孤一定好好愛你。”
他滿眼愛意濃烈。
卻在重生到皇帝要賜死陸清涵時顫抖著手。
將毒酒推給了我……
……
“父皇,兒臣真正看中的太子妃是清涵,你不能賜死她!”
宮臨宴慌忙打斷皇帝口諭,更是抱住了已經被嚇哭的陸清涵。
下意識的,我低下頭。
不想去看這畫麵。
可男人眼中的失而複得已經被我收入眼中。
那抹驚喜更如淬了毒的針一般。
刺的我心口一陣刺痛。
而與此同時,皇帝笑了。
他沒怪宮臨宴出爾反爾。
畢竟,比起我這個侍郎之女,丞相之女陸清涵纔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選。
如今太子“迷途知返”,他自然樂見其成。
於是,他欣慰的望著殿中兩人相依偎的身影,爽朗大笑。
“朕允了。”
燭火落下一節時,陸清涵喜極而泣,連帶著兩位尊貴的皇室中人。
也微微勾起了唇角。
唯有我,跪伏在冰涼金磚上。
任由血腥在舌尖蔓延。
我不肯信,那個曾在桃花樹下許諾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男人,會為了另一個女人讓我去死。
可望著眼前被男人親手推來的毒酒,我明白,這一切都是真的。
臉色慘白的瞬間,我不由自主望向宮臨宴,恰好與他四目相對。
我想,他會說:是我聽錯了。
可在眸光相觸的瞬間,他像被燙到般迅速移開了視線。
皇帝也在此時揮手。
“既然太子已經決定好,那便帶著太子妃退下吧。”
“餘下的事,朕會處理。”
皇帝開口,帶著無儘殺機。
我知道,宮臨宴也知道。
那所謂的“處理”,是讓我去死。
可他沒有阻撓。
反而小心翼翼抱起陸清涵。
與我錯身而過。
他沒停留,更沒回頭。
沉重殿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隔絕所有光亮,將我困在了無邊黑暗裡。
眼眸垂下的瞬間,我眼中無儘悲涼。
皇帝以為,我會不甘。
可我沒哭,也沒鬨。
隻在他視線中顫抖著手,將毒酒仰頭一飲而儘。
見我在赴死時這般坦然,皇帝眼中閃過讚賞。
更是破例般說。
“世間難有女子果決。”
“你既如此剛烈,那朕便許你以太子側妃之位葬入皇陵,百年後與太子合葬。”
“如何?”
他看出了我對宮臨宴的情意,想全我逝後體麵。
可在烈酒滑進喉口的刹那,我全力叩首,拒絕了皇帝的提議。
“臣女赴死無悔。”
“唯願陛下保我全家性命一生無虞……”
我伏在地上,聲音嘶啞卻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殿內靜下的瞬間,皇帝撚著胡須的手頓了頓。
他顯然沒料到。
我所求。
不是死後哀榮,而是捨己保家。
於是,他微微頷首。
道了一句:“準。”
毒藥在血脈裡肆虐時,我閉上眼,靜靜等著死亡降臨。
可一刻、兩刻過去,那瀕死的窒息感沒有加劇,反而漸漸緩和了下來。
我不解抬眼,卻見皇帝滿眼戲謔。
“你是不是忘了,朕賞的是‘三日絕’?”
“你的死期,定在太子與太子妃成婚那日。”
“而這三日,朕準你回去,好好陪伴父母家人。”
“三日……”
我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大腦像是被重錘擊中。
連帶著,前世記憶衝破枷鎖,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記起前世。
我與宮臨宴兩情相悅。
卻因為家世懸殊如隔天塹不能在一起。
連並肩說話,都要藏著掖著。
而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娶我,身為太子的宮臨宴暗中收買欽天監預言鳳命。
還親手書寫“天命神卷”,一字一句將我與“太子妃”的身份捆綁。
硬生生把我從塵埃低捧到了他身邊。
可我被冊封為太子妃的那日。
他的青梅觸怒龍顏,被賜了毒酒。
皇帝說。
“陸清涵也答成了神卷。”
“但天下不容兩鳳並存。”
“太子既選了你,那另一個,便得死。”
蓋著白布的屍體被抬出宮殿時,宮臨宴握著我的手瞬間攥緊。
他沒想到陸清涵沒有答案也能成功。
心中愧疚之餘,他眼眶通紅。
卻不忘安慰我說:“這隻是意外。”
而後來,在丞相因為不滿喪女將我“鳩占鵲巢”的謠言傳遍京城時。
他揪出主謀,將我護得嚴嚴實實。
每每被噩夢驚醒後,他頭痛欲裂。
卻總強顏歡笑。
“阿凝,你不必愧疚。”
“我不怪你。”
我信了。
可他還是怨上了我。
在無數次喝醉後嘶吼:“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甚至,在成婚第一年。
因為遊行道士說陸清涵在地下被我桑家祖宗欺負。
他便殺我桑家三十八口人命給她陪葬。
血染天邊時,我瘋了般把匕首捅進他胸口,卻做不到讓他去死。
而那日,他矇住我怨恨的眼。
將我按在榻上落下輕吻。
之後的無數個日夜裡。
他一邊歡愉,一邊用沾了他血的匕首在我心口刻下一個個“債”字。
滾燙的淚滴在臉頰時。
他殘忍的說著最溫柔的話。
“阿凝,你彆怕,我是在幫你贖罪。”
在外人眼中,我是幸福的。
畢竟,我出生卑微,卻做了三年太子妃和二十七年的皇後。
可沒人知道,他們豔羨的榮華,是我的囚籠。
宮臨宴說他愛我。
卻將我囚禁在深宮,日夜折磨。
而他最常做的事。
便是在我耳邊細數陸清涵的好。
說我欠了她一條命,欠了她一輩子。
要我用一生痛苦去償還。
三十年,我從明媚少女熬成枯槁老婦,生命也終結在了大雪紛飛的夜晚。
我想,下輩子再也不要遇到他。
可彌留之際,男人抱著我枯瘦的身軀,眼眶紅得滴血。
他說。
“阿凝,我錯了。”
“我不該怪你……”
“若有來世,我一定好好愛你。”
而他眼中濃烈的愛意讓我生出了幾分奢望。
所以,在重生後。
我期待與他做一世平常相愛的夫妻。
可在我們一起重生到皇帝要賜死陸清涵時。
他將我拽進殿內,選擇讓我死。
男人將毒酒推來的畫麵重現時。
心再次被大力淩遲。
我忍不住低笑出聲,眼前陣陣模糊。
我想哭的。
可在想到這一世,我不用再被“贖罪”的枷鎖裹挾三十年。
不用看著家人慘死。
更不用在無儘的折磨裡耗光所有生機時。
我抬手擦去眼角濕意。
再次俯身叩首。
“臣女,謝陛下恩典。”
出大殿時,暮色已浸紅了宮牆。
燭火搖曳中,我看到了自己模糊不堪的影子。
它被困在地磚上,像被宮牆困住的殘魂。
逃不了,也避不開。
恍惚間,鼻尖有暗香襲來。
我下意識扭頭,看到了正盛的白梅。
那是宮臨宴在十四歲時,親手為我種下的。
從前,我看到那漂亮的花兒,總是忍不住湊過去汲取香氣。
可此刻,我隻猛的加快腳步,想逃離這讓人心頭發緊的地方。
我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冷冽的男聲已經從身後響起,我的手腕也被人牢牢攥住了。
“跑什麼?”
熟悉的溫度和著男人溫潤嗓,讓我如墜冰窖。
我想抽回手,宮臨宴卻驟然收緊力道,將我狠狠擁入了懷中。
下巴抵在發頂時,男人清涼的淚順著臉龐,沒入了我的衣衫。
被寒涼包裹時,我聽到他說。
“抱歉。”
像前世我們尚無嫌隙時那樣,他低聲哄我。
彷彿,我們又回到了那個雪夜。
而少年執手起誓:說要護我一生安穩。
可很快,我的幻想被那難言的苦衷的打斷。
“阿凝,今日情形嚴峻,我隻能告訴父皇,我選清涵。”
“畢竟隻有這樣,她才能避開前世慘死的結局。”
“這是我欠她的。”
所以,他便選擇讓我去死嗎?
我想歇斯底裡。
可他的懷抱太過滾燙。
逼的我心口發疼,吐不出一句囁嚅。
而在我們對峙時。
陸清涵出現了。
她提著衣裙從梅影中走出。
素白的臉上掛著淚痕
看到宮臨宴握住我的手時,眼淚掉得更凶。
“太子哥哥。”
“我知道你們兩情相悅,是我不該占著太子妃之位。”
“我這就去找陛下,把位置還給桑凝。”
她轉身便走。
帶著單薄的身影在暮色中搖搖欲墜。
見此,宮臨宴臉色一緊。
立刻鬆開我快步上前,將人緊緊抱在了懷裡。
似是害怕陸清涵再次如前世一般被蓋著白布抬出,他紅著眼框。
朝女人鄭重開口。
“孤娶你,是心甘情願。”
“絕無勉強。”
宮臨宴想安撫陸清涵。
可她抽噎時,將手指向了我的腕間。
“太子哥哥一定是在哄我……”
“畢竟,你若真心想娶我,又為何要把皇後娘娘留給兒媳的玉鐲給她呢?”
她盯著我,眼底滿是委屈與不甘。
而在這瞬間,幾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了我手腕的玉鐲上。
我記得,這是我與宮臨宴定情時。
他親手給我戴上的。
那時他說:這是皇後娘娘留給兒媳婦的禮物。
而我,是他認定的妻子。
所以,我依舊記得,他那日逼著我發誓說這玉鐲。
“戴一生,愛一生。”
“無論如何,這個鐲子永遠都不許摘下。”
我答應了。
哪怕後來彼此折磨一生。
我們都沒能捨得讓它離開我的手腕。
如今,不過陸清涵一句話。
男人便將目光落在我手腕,說:“摘下來。”
心口被狠狠攥住時,我低頭看向腕間溫潤。
眼眶乾澀到發疼。
而見我遲遲不動,宮臨宴的眼眸驟然變冷。
張唇時,似乎想要斥責。
可在他動怒之前,我抬手,果斷地將玉鐲從腕間摘了下來。
溫潤觸感消失的瞬間,我心口一空,腕間隻剩刺骨寒涼。
可在將玉鐲遞給陸清涵時,我沒有半分不捨。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今生,她纔是宮臨宴的妻子。
這鐲子,早就不屬於我了。
接過玉鐲後,陸清涵迫不及待將它套在了腕間。
仰頭望向宮臨宴時,她滿眼雀躍。
“太子哥哥,這鐲子是不是很襯我?”
她滿心歡喜,沒看到宮臨宴垂眸時眼中的複雜。
有一瞬間,他想說什麼。
最後卻隻微微點頭,抬手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
我想,我應該會很難過。
可此刻,我竟異常平靜。
或許是因為,自己隻剩下三日可活了吧?
畢竟,對將死之人來說。
情愛糾葛,根本無關緊要。
如今,我隻想回家。
陪陪前世因我而死的家人。
於是,我在他們相處時,悄無聲息離開了。
走出梅苑後,雪下的愈發大了。
不過片刻,宮道上便積了薄薄一層雪白。
到宮門口時,我看到了那輛熟悉的烏木馬車。
它靜靜候在原地,車簾上繡著精緻的太子徽記。
忽然間,我想起。
前世宮臨宴總是用這輛馬車接我入宮、送我回家。
車座上永遠鋪著厚厚的狐裘,暖得讓人不想離開。
許是瘋了,我竟想抬腳上車,再嘗嘗那暖意。
但還好,馬夫將我狠狠推了下去。
“桑小姐,這是太子殿下特意為太子妃娘娘準備的專屬馬車。”
“您往後既不是太子妃,就不配坐。”
馬夫居高臨下。
我也在穩住身形後,道了一句:“抱歉。”
這馬車,的確早就不屬於我了。
而我,也該改掉前世被宮臨宴嬌養出來的壞習慣了。
於是,我轉身踏入雪中。
頂著刺骨寒涼,一步步走向了侍郎府。
開門的。
是父親和父母。
看到我的瞬間,兩人眼眶發紅。
更是忍不住掉下眼淚,哽咽將我擁進懷中。
“凝兒……”
一句親昵,逼的我心中發酸。
目光掃過父親手中握不穩的免死金牌時。
我明白,他們已經知道了我三日後將要被賜死的訊息。
也知道了,這是我向皇帝求來的保護符。
可我沒有悲傷,隻是用力回抱住父母,像個孩子般撒嬌。
見我不願提及宮中之事,父母也默契地沒有再提。
而當夜,父親向吏部告假三日。
回來時,手裡提著一盞精緻的兔子燈。
“凝兒,三日後是上元燈會,爹帶你和你娘去逛燈市,好不好?”
如幼時那般,母親變著花樣給我做愛吃的點心。
父親也陪著我堆了一個又一個雪人。
三日裡,我們如平常人家一般,平淡又幸福。
隻是母親的眼眶總是紅著,笑也勉強的難看。
……
上元燈會那晚,街上人山人海。
父親提著兔子燈走在前麵,母親牽著我的手跟在後麵。
我們擠在人群裡看舞龍舞獅,吃熱氣騰騰的糖炒栗子。
這樣的結局,也挺好的。
告彆那日,我起得很早。
仔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後,我讓人悄悄除掉了我在侍郎府留下的所有痕跡。
唯一帶走的,便是及笄時父母親手給我打造的簪子。
門外,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李公公已經等候多時。
看到我出來,他臉上堆起笑容。
“桑小姐,陛下在禦書房等您。”
我明白,皇帝信命。
他不會讓我這個擔有鳳命的女人活著。
哪怕知道我今日將死,也要親眼確認,排除所有“意外”。
於是,我默默踏上了那輛駛向死亡的馬車。
搖搖晃晃到皇宮時,我忍不住掀開簾子。
想最後看一眼侍郎府的方向。
可眼前,隻有宮牆紅得刺眼。
而東宮方向,更是隱約傳來喜慶的鼓樂。
紅綢入眼。
我身體裡毒,開始發作了。
劇痛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體內好似有無數把尖刀在瘋狂攪動。
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時,我蜷縮在馬車上閉眼小憩。
想快點度過這錐心刺骨的痛苦。
可馬車卻突然劇烈顛簸,車簾也被人猛地掀開。
宮臨宴站在車外,揮手嗬開了旁邊的太監。
不等我反應,就將宮人捧著的一件大紅嫁衣披在了我身上。
“阿凝,我找到辦法救你了!”
“這一世,你和清涵,誰都不用死!”
他拽著我,往大殿方向跑去。
踏進大殿的刹那,欽天監鑒長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皇宮。
“臣夜觀天象,發現桑氏與陸氏皆有鳳命在身。”
“雙鳳齊飛,乃是大吉之兆。”
“若她們都嫁給太子殿下,可保我大胤千秋萬代……”
與此同時,宮臨宴停下腳步,釋然看向了我。
“阿凝你看,這一世,我誰也沒辜負了。”
可是宮臨宴,太晚了。
三日前,我就喝下了那杯毒酒。
毒素已經攻入心脈。
我活不了了。
可我說不出話,隻有唇邊鮮血溢位,與胸前嫁衣融在一起。
意識,也在刹那間陷入了無邊黑暗。
呼吸停止後。
我的靈魂浮出。
像被風吹起的柳絮,滯留在了空中。
明明該散,卻偏偏被無形的線拴在這大殿之上。
視線下落時。
我撞見了宮臨宴驟變的臉色。
方纔,他嘴角還噙著得償所願。
可那笑意不過瞬息,便碎裂成了驚慌。
伸手接住我軟倒的身體時,男人微微發愣,泛白的指尖控製不住的顫抖。
“阿凝?”
他忍不住出聲,想讓我清醒。
可我的身體隻無力歪在了他的臂彎裡。
唇邊的血紅,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看到了。
那是我方纔咳出來的血。
它像淒厲開著的花。
讓宮臨宴眼眶猛地酸澀。
淚,也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
“阿凝,你怎麼了?”
他聲音發緊。
拇指輕輕蹭過我冰冷的唇時,想試圖擦去那抹血。
可那紅色像滲進了皮肉裡,怎麼也擦不乾淨。
“阿凝,你醒醒,好不好?”
他滿口哀求。
可回應他的,隻有我的體溫從微涼到冰冷,一點點抽離溫度。
感受到指尖的冰涼,宮臨宴慌了。
手臂收緊的刹那,力道大到幾乎要將我嵌進自己的骨血。
“彆鬨,阿凝,彆跟我開玩笑。”
他摸著我的臉,聲音帶著哭腔。
眼底是從未有過的恐懼。
原來,他也會怕我死嗎?
我淡淡扯唇,眼底滿是諷刺。
可他看不到我。
還在自欺欺人的在我耳畔低語。
“阿凝,今日是我們的婚禮。”
“你彆這樣好不好?”
“你起來,我們去拜堂……”
見此,滿殿的氣氛驟然冰冷。
寂靜到,讓人喘不過氣。
賓客們臉上的喜色僵住,侍女太監們大氣也不敢出。
連風吹動紅綢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他們被這一幕嚇到了。
所有人的聲音都像被掐斷了喉嚨。
直到半刻後,被急促的腳步聲打破。
被搶了人的李太監跌跌撞撞趕來。
看到我渾身是血的模樣,當即拍著大腿長歎。
更是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勸慰著滿眼恍惚的宮臨宴。
“太子殿下,您把桑小姐的屍體給咱家吧?”
“陛下早就給她準備了上好的棺槨,會讓她風風光光厚葬的。”
短短幾句話,像一把淬冰的刀。
精準刺穿了宮臨宴最後的僥幸。
清晰認識到我死後,他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不可能。”
他搖著頭,眼神渙散。
像是沒聽清李太監的話,又像是不願相信。
“她沒死,你們看,她隻是睡著了……”
他瘋了一樣抱緊我的屍體,指尖死死摳著我的衣袖,想把我晃醒。
而那失魂落魄的瘋癲模樣,讓匆匆趕來的皇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君王站在殿門口,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太子你清醒一下。”
“三日前,她便喝下了你親手推過去的毒藥。”
“她已經死了。”
皇帝的話像一道驚雷,狠狠炸在了宮臨宴耳邊。
他抱著我屍體的動作猛地一頓,手臂僵硬如石雕。
原本還帶著血絲的瞳孔驟然收縮,像被無形的手攥住。
臉上的血色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眼底最後一絲光亮熄滅時。
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可父皇,你殺她,不應該是在三日後嗎?”
他望著威嚴的君王,眼底帶著難以置信的茫然。
像是在問皇帝,又像是在喃喃自語。
腦裡,翻江倒海。
前世的畫麵與今生的記憶瘋狂交織。
他清晰地記得,前世的陸清涵,明明是死在今日這場大婚之上的。
被一杯突如其來的毒酒賜死,死得乾脆利落。
所以他以為,隻要熬過今日。
隻要在父皇真正動手前找到破解之法,就能護住桑凝。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後續的計劃,要如何向父皇求情。
如何履行承諾,好好愛我一世。
可如今他懷中,隻有我漸漸冰冷的屍體。
想到這裡,他失神地喃喃。
指尖摩挲我冰冷的臉頰時,語氣裡滿是崩潰的混亂。
“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毒藥明明應該是今日才賜下的……”
聞言,皇帝冷眼看他。
聲音沒有半分溫度。
“那是三日絕。飲下之後會在第三日發作,無藥可解。”
“三日絕命,三日消亡。”
“也就是說,阿凝三日前就喝了毒。”
“對嗎?”
宮臨宴機械地重複著這幾個字,心底晦澀翻湧。
他失策了。
他沒想到,桑凝會喝下三日前的毒酒。
更沒想到。
他這今日費儘心機尋來的“兩全之法”,那些自以為是的笑話。
想到那毒是自己推過去時。
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喉嚨裡湧上腥甜的瞬間,他猛地哽咽出聲,肩膀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痛苦像藤蔓一樣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起初,他隻是無聲的落淚。
可後來,眼淚洶湧得如同決堤的洪水。
順著他蒼白的臉頰滾落,砸在了我冰冷的衣襟上。
靈魂被焯燙時,男人終於擠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阿凝……我錯了……”
他聲音嘶啞,帶著撕心裂肺的懺悔。
“我真的錯了……你醒醒,好不好?”
他一邊哭,一邊用力搖晃著我的屍體,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將我從死亡的沉睡中喚醒。
可視線中,隻有我失去氣息的屍體隨著他的動作無力晃動。
指尖垂下時,他頓住了。
像是覺得我還有意識,男人猛得朝著殿外嘶吼。
話音裡帶著最後的瘋狂。
“太醫!快傳太醫!”
“傳太醫給阿凝解毒!”
“她還活著!她一定還活著!”
然而,殿內依舊一片死寂。
侍立在兩側的太醫們低著頭,身形僵硬,沒有一個人敢動。
賓客們也都斂聲屏氣,眼神複雜地看著這位狀若瘋癲的太子殿下。
所有人都知道,桑凝已經死了。
沒人回應他的嘶吼。
而滿殿之中,隻有他的聲音回蕩,淒厲無比。
看著眾人冷漠的反應,宮臨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可抱著我屍體的手臂,卻收得更緊。
彷彿隻要這樣,就能留住我最後一絲溫度。
可他沒能留住。
甚至在感受不到懷中人的餘溫時緩緩抬頭看向了皇帝。
語氣裡,帶著近乎埋怨的委屈。
“為什麼……”
“為什麼不能再等一等?”
“明明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救她……”
聽到這毫無道理的指責,皇帝的臉色沉得更黑。
“這不是你自己的選擇嗎?”
“三日前是你親手將毒藥遞給她的。”
“現在她死了,你倒來質問朕?”
“如今桑凝已死,你最好認清現實,讓她入土為安。”
“來人,將桑小姐的屍體抬下去,按朕的吩咐厚葬。”
侍衛立刻應聲上前。
可剛要靠近,宮臨宴就像是被刺痛了一般猛地後退一步。
將我緊緊護在了懷裡。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受傷野獸,眼底布滿了血絲。
死死地盯著侍衛時,話裡是不容置疑的警告。
“不準碰她!誰也不準碰她!”
侍衛們被他這副模樣震懾住,一時不敢上前。
看著這位昔日沉穩冷靜、風度翩翩的太子殿下如今如同瘋魔一般,抱著一具冰冷的屍體不肯鬆手。
滿殿的眼底皆是複雜。
有人同情,有人惋惜。
唯獨我漂浮在他身邊,冷眼看著一切。
他後悔了嗎?
或許吧。
畢竟,他此刻的痛苦看起來那樣真實。
可那又怎麼樣呢?
一切都晚了。
我早就被他親手害死了。
死在了三日前他遞來的那碗毒藥裡。
死在了他自以為是的算計裡。
他的眼淚和懺悔,不過是遲到的自我安慰。
沒有任何意義。
天色暗下的瞬間,那紅綢如血般纏繞在了殿柱與梁木之間。
周圍,本該是喜慶的象征。
可此刻,那一片片紅,像一張張密不透風的血網。
將宮臨宴牢牢困在了中央。
他抱著我冰冷的屍體,哭得像個失了魂的孩子。
全然不顧,太子的體麵與尊嚴。
“我要和阿凝成婚……”
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地看著懷中的人。
可他話音剛落,皇帝便看向了身邊的侍衛。
宮臨宴猛地抬頭,死死瞪著皇帝。
“不準碰她!誰敢動她,我殺了誰!”
可他的反抗在皇權麵前如同螳臂當車。
皇帝一聲令下,兩名侍衛便強行架住了他的胳膊。
硬生生將我的屍體從他懷中抽離。
宮臨宴瘋狂掙紮嘶吼。
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屍體被李太監小心翼翼抱走,漸行漸遠。
“阿凝!把阿凝還給我!”
他瘋了似的想要掙脫,卻被侍衛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皇帝走上前,居高臨下看他。
“宮臨宴,你給朕清醒一點!”
“她已經死了!”
“你現在這副模樣,是給誰看?”
“為了一個女人,你失了太子的儀態,亂了朝堂的規矩。”
“你覺得,你對得起朕的培養,對得起太子之位嗎?”
聲聲斥責。
讓宮臨宴癱軟在地。
淚水模糊視線時,耳邊隻剩下皇帝冰冷的聲音。
“你的太子妃馬上就到了,婚禮繼續。”
就在這時,陸清涵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