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湖逸事 連帶責任
連帶責任
另一邊,舊宿舍樓內,許多痕跡分散著為遲來太久的人們訴說那株止痛藥後來的去向。
“工人們把那株植物藏了起來,輪流接手,不留痕跡地藏在宿舍樓中的各個角落裡,並以那位大夫口述傳授的方式照料它,以及使用。”戴安娜說,“這些都是口口相傳的,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但我猜幾乎樓內每個人都知道,無論是栽培方式還是效果。”
相機記錄下大量不該出現在宿舍樓內部的枝葉殘骸與石花盆,乾燥避光的環境成就了乾葬,讓它們在失去生命後依舊擁有崇高者的地位。
“也說明瞭,那時幾乎所有的工人都受到了其對心臟的效果影響。”阿莉耶諾爾翻看著照片,取景框不止拍到了重點,也隨帶許多工人留下的痕跡,工具與用品都細細碎碎地暴露在閃光燈下。但毫無疑問的是,在她們造訪那裡之前,那棟樓裡的人成功守住了這個秘密。
“是的,但是監督員沒有察覺到這一點。”謝無常點頭,“以一些工齡較長的工人帶頭,宿舍裡的人知道該如何遮掩差異表現,並給彼此打掩護,她們很珍惜這種植物的一切,甚至會把花葉放進枕頭裡。可以說那株植物在一段時間內成了工人們的,精神領袖。”
“…她們也分不清那是主動的崇拜還是被動的服從吧。”阿莉耶諾爾喃喃自語道,隨即將相機交還給戴安娜。
“而那時的她們自發組成了一個沒有名字也沒有規矩,僅為了彼此而存在的組織。”戴安娜說著,接過相機笑了,“我覺得那邊才該叫做工會啦。”
“直到後來,應該是缺了什麼必需品吧,那株植物不再能結果,藥效也弱了很多。”她撥動相機輪環,螢幕展示一些紙藥盒,“但那時工地也開始提供常規止痛藥了,所以後來的新工人們不再願意參與保密與栽培,我采訪過的那些大多都是這樣。而當初的掘進工也逐漸到了退休的年齡,再後來就是十三年前工地的暴動。”
舊時陳述完畢,現在是聽眾發表感言的時間。
“可以走了嗎?”閻夕照問道,她剛給成香五做完專業的包紮和輸液,把人在座位上捆好之後便一直像塊石頭一樣默不作聲地等在機門旁。
“…可以了,不如說趕緊走吧成女士再不送醫院就要出問題了。”謝無常歎了口氣轉身走向直升機,看向阿莉耶諾爾問道,“您之前說的那株大型植物與這些記錄描述的相符嗎?”
“也沒有另一種植物給你們歸責了。”阿莉耶諾爾點頭,看向薛容問道,“那位大夫沒有留下任何記錄嗎?”
“…她的話。”薛容回過神,思索了一番後回答道,“我們都直接叫大夫,不過我記得是姓葉,一直說自己再乾一段時間就走,就不是很喜歡提起自己的事。”
阿莉耶諾爾沒說什麼,點了點頭。
“…那位是怎麼了?”戴安娜略小聲問道,她看向的是白雲仙,她從幾人離開工地後就一直垂頭看著手裡的證物袋不說話,那裡麵是從地下帶上來的舊東西。
“有些思想工作需要完成罷了。”阿莉耶諾爾擡高聲音問道,“難道你也需要外驅動力才能讓身體動起來嗎?”
白雲仙擡起頭,長歎口氣收起了證物袋,她頓了頓,又看向一直在她身邊沉默不語的薛容,開口說道,“薛姨,我們走了。”
“…嗯。”薛容這才露出個笑臉來,像個送小輩出門的大人般揮了揮手說,“就不說常來玩了,在外麵要注意安全啊。”
“會的會的。”白雲仙點頭,又問道,“生日你來不?”
“老闆倒是給了我請帖…”薛容說著頓了頓,又擺了擺手,“我就不去玩了,沒什麼意思。”
“隊長您不去嗎?”戴安娜惋惜地說著,手裡畫了個大圈,“我們都會去哦。”
“哈哈哈!這麼熱鬨呀。”薛容笑了幾聲,捧場似的,隨即又恢複平靜笑容,“我外頭的朋友都死光了,一個人喝酒可沒勁,也沒人陪我練手,就不跑這一趟嘍。”
“有啊。”謝無常從機艙內探出頭說道,“杜梁小姐最近下山生活了,您可以和她聊聊。”
“哦,那抱著貓的。”白雲仙想起這人,“薛姨還認識她?”
“杜梁…小梁?!”薛容大吃一驚,誇張地退後半步,不可置信地說,“她被逐出家門了?!那她們家的門不就沒人看著了嗎?”
“…杜青魚女士倒是還在裡麵。”謝無常笑了兩聲,把頭縮了回去。
“…怎麼還有叫這名的?”薛容唸叨著,點了點頭,“不過也挺好,小梁多年輕一孩子,沒道理在那熏魚廠泡著。”
談話間,幾人都上了座,薛容又和白雲仙交待了幾句,隨即在門被關上後招了招手,轉身回了工地,迎著夕陽,她沒回過頭。
“那把槍被薛女士收走了,作為給我們開門的交換。”謝無常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說,“她實際上也不太在意我們都查到了什麼,像是…”
“像是做給監控攝像頭看的。”戴安娜補上了這句話,她額頭抵著窗,看著越來越遠的地麵,“薛隊長與白老闆到底是什麼關係呢?朋友嗎?”
“就想法而言,我可沒見過這樣的友誼。”阿莉耶諾爾看著手裡的記事本,隨意答道,“頂多算是放不下的人吧,畢竟那位也…”
說到最後,她以一聲輕笑結束了語句,擡頭看向謝無常,“你們準備如何處理那株最後的止痛藥?它已經錯過授粉期了,大概不出一年就會完全凋零了吧。”
“…它理應被留下記錄後銷毀,但是…”謝無常皺起了眉,“森湖市,不,所有出現類似情況的地區都需要它。”
“何等有使命感的發言。”阿莉耶諾爾嫌棄道,“那你是打算讓哪邊配合?自然?人文?不會是地理環境吧?”
哪邊都不會配合外來執法者的,深知如此的謝無常無奈道,“至少先讓我的隊友們配合,正好一會去醫院,隊長她也該醒了。”
“韓淩風小姐一定很感動這份伴手禮。”阿莉耶諾爾笑了聲,又看向戴安娜,“那麼戴安娜小姐,你的新聞大業可還準備照舊?”
“…現在看來,我準備的新聞在那生日宴上竟然還排不上名次。”戴安娜無奈地歎了口氣,“怎麼辦啊安娜親,抓不住眼球的記者可就混不下去了呀!”
“過不了多久,那位賀壽者就會想辦法從你手裡要走那張儲蓄卡了,這次對方想必會準備好驗貨環節。”阿莉耶諾爾不好心提醒道,“無論如何,做好準備吧。”
“…我該交出去嗎?”戴安娜若有所思。
“雖然我不覺得你有得選吧。”阿莉耶諾爾想了想,說道,“但對你而言,那東西並沒有用,不如趁機換點好東西如何?”
“我會認真考慮這一建議的。”戴安娜嚴肅道。
“…祝你幸運。”阿莉耶諾爾笑了聲,又看向成香五,“而你——”
成香五真睡著了,直升機起飛時越來越響的類槍戰噪音沒能打擾她分毫,陣陣的銳痛也在止痛藥的幫助下平複了下來,她恍惚間做了個夢,夢裡是她好久沒見的媽媽,背對著她,高高的大人好像是在準備什麼東西一樣,手裡忙碌著。
就連夢裡的她也是模糊的,成香五心想,就看見她轉過身來,低下頭,與自己對視。
不知哪裡來的倒計時倒數三聲。
“香香——”成崧衝了過來把主視角抱起來,不等其看清臉龐便擁在了自己的懷裡,說話時聲音像嗓子被捏住了,“怎麼站在這裡呀?是不是來找媽媽的呀?是不是想媽媽了呀?”
筆記裡與敘述中的那個成崧都被這個擁抱所帶來的感覺衝刷掉了,她所占據的那個位置上,隻留下了充滿生命力的,熱切的心跳。
她的聲音原來是這樣的嗎?被緊緊抱住的成香五有些窒息著心想,也發不出聲音,她看見那不遠處比起廚房更像是實驗室裡該出現的桌麵,不免疑惑為什麼自己以前不覺得不對勁。
哦,她想起來了,以前她還沒桌子高的時候看不到,比桌子高了後,又不覺得這些是廚房裡不該有的東西,她不喜歡廚房,不常去。
“…媽媽。”成香五艱難地開口問道,“為什麼你要做這些…”
為什麼在離開了工地之後還要繼續研究蠟的配方,為什麼要將這麼奇怪的東西當作招牌菜,又為什麼燃起那場大火呢?
夢中的人是過去的縮影,成崧無法回答這些她到現在才問出口的問題。
“…香香…”成崧隻是緊緊地抱著她,低聲在她耳邊問道,“我該怎樣做,才能讓你感受到愛和幸福呢?”
成香五一愣,她有說過這句話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倒是不難給出,不久之前成香五就體驗過了,雖然沒有其它經曆用以對比,但那種感覺除了幸福還能被叫做彆的什麼嗎?
所以她回答道,“沒關係的,我…”
成崧好像突然摸了摸她的頭,那是一種奇怪的被包裹感,好像自己被縮小了許多,也不需要再擔心因為察覺不到外麵的一切而受傷了。
“那香香愛媽媽嗎?”成崧小聲問道。
“…應該吧。”成香五不確定。
“那。”成崧擠了擠懷裡的腦袋,“和爸爸比起來,香香更愛哪邊?”
成香五嚇醒了。
似乎是直升機降落時晃了一下給她晃醒了,日落時分的森湖市颳起了大風,螺旋槳這人造的融不進去,便被排擠了下。
艙門開啟,半日不見的杜梁抱著愛麗絲,以及好久不見的顧晚秋等在門外。
杜梁見成香五手上連著的輸液管愣了愣,臉色大變,她把愛麗絲往地上一丟,小心翼翼地湊上前摸了一下成香五的臉,小聲嚴肅問道,“姐姐,你還能活多久?”
“我們這一行都是遺千年的那種哦。”戴安娜跳下機艙回頭問,“對吧同行?”
“…不知道。”成香五小聲說著把輸液針拔了下來,她小聲隻是因為現在她說話真的累,一覺醒來傷好多少不知道,至少頭沒那麼暈了,但嘴裡還是一股腥味,喉嚨緊到發痛,想來牙齦止血也沒那麼簡單。
“你當然不知道。”白雲仙冷笑,“不過再等一會你就可以選是喜歡牙醫還是法醫了。”
“總,總之趕緊去醫院吧!”謝無常追上愛麗絲抱起,艱難地開口,“誒彆咬——”
駕駛座邊上,閻夕照跳下座便帶回海軍帽,扶正了朝顧晚秋走去,看見她臉上的貓抓痕頓了頓,雙手背過身後低下頭說道,“我們回來了。”
“嗯,辛苦你了。”顧晚秋平靜地看著幾人應道,她擡手確認腕錶,“時間還早,麻煩你送她去醫院。”
“醫院…”杜梁頓了頓,急迫地問道,“我,我也能跟著去嗎?”
“可以。”顧晚秋點頭,看向閻夕照開口,“我在辦公室等你。”
“是。”閻夕照點頭,回身扶住站在機架旁晃來晃去的成香五,架著她往水塔方向的停車點走去。
路過顧晚秋時,兩人對視,都愣了愣。
“…你沒事吧。”成香五最後也隻擠出了這一句話。
“…沒事。”顧晚秋回應,又說,“托你的福,今天過得還不錯。”
“有嗎?!”跟著成香五的杜梁大為不解,“今天出一趟門遇到了三個危險的怪人耶…我以前在山上一個月都隻能遇上一兩個。”
“那就托愛麗絲小姐的福吧。”阿莉耶諾爾手裡拎著自己和成香五的外套以及她的行李箱,忙忙碌碌地走上說道,“幸不辱命,現在是委托交付時間,走吧。”
“加油哦——”戴安娜朝遠去的幾人招手。
顧晚秋點頭,看向白雲仙,但也沒說什麼,回頭走向了市政廳。
杜梁接過成香五的外套,招了招手轉身跟上了。
上了車,閻夕照對自動坐上副駕駛的白雲仙說,“現在我沒空送你。”
“…去醫院。”白雲仙係上安全帶,“我現在也沒心情回家。”
後座,成香五坐下後剛想再眯會,誰成想杜梁一看她這樣就著急忙慌著晃她,又不敢用力,就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今天的一日保鏢見聞,好像成香五纔是那個開車的人似的。
“說起來,我們今天遇到了一位叫薛容的老人。”謝無常問道,“杜女士您認識這位嗎?”
“薛阿姨!”杜梁明顯認識,興高采烈地笑了,“你們遇到她了呀!我以前每個月下山偶爾能在山上遇到她,然後我們就會切磋一下,一來二去就認識啦。”
“…聽上去像以前的掌機遊戲。”副駕駛的白雲仙忍不住說,“等等你之前說的山上遇到的怪人就是她啊?”
“她現在怎麼樣了呀?”杜梁問道,“她好久不來我們家了,還活著嘛?”
“…相當健康呢。”謝無常笑了兩聲,頓了頓,說道,“這半年薛女士去上班了,所以沒法再像以前那樣找您。”
“噢…”杜梁若有所思地回應,“顧姐姐好像也是,上班了都是這樣的嗎?必須被迫,或者假裝自願地,去為了另一個人的目標而放棄自己喜歡做的事?”
車內安靜了一會。
“…我覺得我的工作挺好的。”成香五小聲說。
“姐姐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杜梁期待地問。
“就是,普通的在上班。”成香五含糊地說。
“噢…”杜梁點頭,又問,“那姐姐你喜歡做什麼呀?”
成香五啞口無言,但杜梁還在期待地盯著她看,車內還莫名其妙特安靜。
車輛緩停,內燈亮起,“到了。”閻夕照說著,門漸漸側開。
“走吧。”成香五趕緊說,她從沒這麼喜歡醫院過。
“噢!”杜梁也忘了剛剛的話題,抱著愛麗絲急忙跳下了車。
“我先去找隊長,一會再來看你。”謝無常說著,招了招手便匆忙離開了。
成香五點頭,回頭和沒打算下車的閻夕照招手告彆,主駕駛窗開著,司機指了指愛麗絲說道,“醫院不允許寵物入內。”說完,她倒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怎麼這樣啊…”杜梁抱著愛麗絲,低頭,與其對視,“愛麗絲怎麼辦…”
愛麗絲當然是一句話沒說。
“它是撒手了就會跑走的那種?”白雲仙問道。
“…愛麗絲可乖了。”杜梁小聲說。
“那你隨便找個地方給她放著不就完了?”白雲仙不解,“白貓沒人拐的。”
“…你懂什麼…”杜梁聲音更小了。
“…我真服了。”白雲仙扶了扶眼鏡,大拇指一指又開始搖晃起來的成香五,沒好氣地說道,“你香香姐姐再燒下去腦細胞都要被殺完了,咱們能不能讓愛麗絲短暫地漫遊一會?”
“…要不你帶著貓在外麵等我們?”成香五舉起一根手指提議道。
“那萬一你死在裡麵了怎麼辦?”杜梁使勁搖頭。
成香五又看向白雲仙,“那你帶著貓——”
“你們兩個現在有一個能聽懂醫生說的話嗎?”白雲仙問。
“…那我帶著貓…”成香五覺得隻有這個可能性了。
“你是真的得進醫院了。”白雲仙一扯成香五的外套把愛麗絲罩住了,綠色一大團聳動了一下,換了個形狀安靜了下來。
“…愛麗絲被藏起來了。”杜梁恍惚地說。
“彆介紹了趕緊動。”白雲仙推著成香五的肩膀往急救區走,回頭說,“先說好,要出了事我概不負責,你自己帶著貓跑吧。”
“噢…”杜梁點頭。
“我的,錢包。”成香五走一步說一個字,“我的,醫保卡,在錢包裡。”
“…行。”白雲仙空出一隻手,看了看杜梁,試探著伸進了那團神秘的綠色中掏了掏,表情幾經變化,最後掏出來一個近乎一斤重的黑色亮皮質長錢夾,她不可置信地掂了掂手裡的份量,看向成香五的背影欲言又止。
成香五伸手,接過錢包,伸手從自己那一堆身份卡中摸出了醫保卡,一想到森湖市都不知道有沒有能給她補牙的醫生她就歎了口氣。
急診掛號區人不多,她蹣跚著走向護士站,排隊候診。
聽到這聲歎氣,白雲仙的臉色更複雜了,她幾次張嘴,最後一咬牙,小聲湊到成香五耳邊問道,“成香五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在外麵欠錢了?”
“…啊?”成香五還以為自己終於燒幻聽了,她摸了摸自己額頭,確實挺燙,便喃喃自語道,“原來我還在做夢。”
“沒做夢!”白雲仙伸手要拿那錢包,“現在壞訊息不差你這一個,你實話和我說,沒欠錢你辦這麼多信用卡乾什麼——”
“…不是信用卡。”成香五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腦子裡突然浮現了周彌的圍裙,靈機一動突然就有了主意,“我在收集,不同的職業卡片。”
“證明給我看。”白雲仙攤手。
成香五把之前那張記者證摸了出來交給她,白雲仙皺著眉反複看了半天沒說什麼,還了回來。
“我也想看。”杜梁湊上來說。
“拿著玩吧。”成香五說著,把記者證遞給了杜梁,她珍惜地接過後盯著看了好久。
醫護台初診,這邊給量著血壓體溫,另一邊白雲仙給護士報成香五身上的症狀。
“對,手動給自己拔了顆牙。”她說著自己都笑了,“彆管怎麼做到的了我也不知道,就當是小孩子不懂事吧。剛有人給她打過止暈和抗生素,止痛藥還在有效期內,但她現在還暈,估計是有點腦震蕩,對了這裡能不能打狂犬疫苗?”
給成香五測體溫的護士憐憫地看著她。
“對哦…”杜梁才發現成香五臉上的傷是貓抓的,“姐姐,你的臉是誰抓的呀?”
“額…”成香五回過神,想了想說,“李白。”
“…你怎麼還認識凶手?”白雲仙疑惑地回頭問,“你醒著嗎?”
“李白!”杜梁明顯也認識,興高采烈地說,“原來它還在那裡呀,它好像一直想抓到那個水潭裡的魚,所以一直不走呢。啊…下次我見到它幫姐姐罵它。”
“不…不用了。”成香五有氣無力地說,“它也不是故意的。”
“你也認識啊。”白雲仙扶了扶眼鏡,“你們北部山區是有自己的生態圈?”
“那是什麼?”杜梁疑惑,“我們沒有被圈起來呀?”
“…你這孩子說話還挺中聽。”白雲仙若有所思。
“嘿嘿…”杜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很快又擺正了表情,“咳咳。”
市立醫院確實沒法給成香五補牙,但清創還是能做到的,白雲仙推著輪椅帶她在白地磚與木頭地板之間跑來跑去,好歹是趕上了今天最後一波牙科掛號,隨後又是一係列檢測取報告複診,最後終於能在輸液區坐下歇會時,窗外天已經徹底黑了。
杜梁被打發出門買飯了,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醫院真的派不上什麼用場。
“…沒想到回這了還能這麼忙。”白雲仙攤在椅子上說,她的聲音也因疲憊而低沉了下來。
牆地發黃但勉強算得上明亮的輸液區的位置排列緊密,即使現在人不多也顯得擁擠,大廳算不上安靜,鞋底與鐘表提示音踢踏,被隔開的幾個角落偶爾傳來沉糊的說話聲,以及鼾聲,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統一著蓋過許多更不體麵的氣味。
“…嗯。”成香五應聲,她也沒想到。
“你下去後到底是經曆了什麼?”白雲仙側過頭問,她的眼鏡被摘下放在一邊,這樣實際上誰也看不清誰,轉頭隻是為了表態,表示她在乎。
“我們掉了下去。”成香五緩慢地說,“掉到,那些人當年送雕像的地方。”
“…我也猜到了。”白雲仙說,“然後呢?”
“然後,我掉進了湖裡。”成香五說,她現在都沒在思考,腦子裡出現什麼就直接處理為語言順著嘴巴流出腦外,“很亮,很安靜的湖,湖在跳動,我也是,然後,我理解了,它在說什麼,也理解了它。”
“…然後呢?”白雲仙皺眉問道。
“…然後,我也理解了那些工會的人。”成香五說,“體驗過就能理解了,也能理解那些死去的人,確實是自願的…”
阿莉耶諾爾曾以“自殺為在各種疾病的困擾下自願結束生命的行為”否認那種死法是自殺,但成香五親身體驗過後,現無法同意她的說法。
就像是她看向那發光的湖底所感受到的那樣,那是無法被輕易平息的饑餓,是看不見所以無法被緩解的饑餓,是隻要還活著就找不到救果的饑餓。如果說是為了緩解或終結那種狀態才走向那片湖的話,那麼她認為,那無法被稱為除了自殺以外的任何終結方式。
這樣想著,頭上突然貼來一片涼涼的東西,成香五滑過眼珠,那是白雲仙的手。
“我不認為那是理解。”她眉頭鬆不開,語氣凝重,“既然那些人能通過藥物製造相似的反應,那麼我認為那更像是一種強迫的認同,是通過生理反應強加給你大腦的資訊,並非你發自真心的想法,你現在脫離了那種狀態還這樣想嗎?”
“…不。”成香五垂眼說,疼痛與眩暈攪渾了那份體驗帶給她的記憶,她現在隻覺得有點餓。
“那個人,她是為了觀察你的反應而讓你跟她下去的嗎?”白雲仙問。
“我不知道。”成香五說,“我不知道她想要什麼,我不會讀心術。”
“…你得知道啊。”白雲仙歎了口氣,收手再次攤回椅子上,“你得知道她想要什麼,纔好做準備,做好最壞的準備。”
“哦。”成香五想起一點,“她應該是想要材料。”
“…金屬嗎。”白雲仙看著天花板,冷笑一聲,“貪婪的家夥。”
隨即她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她也確實有說話算話。你有空替我和她說聲不好意思,當時我那樣說確實是在氣頭上。”
成香五擡眼看向她,說道,“你自己和她說。”
“…不要。”白雲仙說,“她絕對會得寸進尺的。”
這倒確實,成香五認同這一點。
“當年,我媽送我去你們家當學徒,到底是為什麼呢?”白雲仙雙手疊在腦袋後麵,喃喃自語,不知是在問誰,“那玩意哪是當時的我能學會的,現在看著都難,而且說到底,她們兩個不是熟得很嗎?”
“額…”成香五想起之前的對話,腦子一抽就回答了,“找我玩?”
“…你當年和現在一樣,對誰對什麼都一副無話可說的臉。”白雲仙嗤之以鼻,“帶你打遊戲你都嫌棄,你們家哪有好玩的?你屋子我又不是沒去過。”
成香五無話可說。
白雲仙又有的沒的說了很多,成香五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麼,時間與點滴都一點一滴流逝,她又有些困了,便問道,“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還是第一次見病人趕陪護的。”白雲仙笑了,片刻後又說道,“困了你就睡,我等那帶貓的回來再走。”
於是成香五就睡了,再睜眼是護士給她換藥,頭已經不暈了,身邊的人變成了杜梁,她倒是坐得直,腿上攤著一團綠色。
“姐姐醒啦!”杜梁迅速回頭,從地上的袋子裡掏出了成香五囑咐她去買的蛋白飲料,拆了插上吸管遞過來。
“謝謝。”成香五點頭接過,巧克力的氣味還挺香,她在側臉徹底消炎之前都隻能吃流食,還隻能用一邊的口腔。
“沒有的事!”杜梁鄭重地說,她站起身,將愛麗絲放在成香五的腿上,推著輪椅就往輸液區外走,精力充沛地說,“護士姐姐說可以行動兩個小時呢,我們去哪裡看看吧?”
“嗯。”成香五想了想,從腿上那一團裡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確認訊息,白雲仙說她先回家一趟,謝無常給她發了房間號,說有事就來這找她,其它人倒是沒有新訊息。
於是二人往病房區前進,第一次坐在輪椅上被人推的成香五感覺這有點像是在坐過山車。
“那個啊。”杜梁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那個戴眼鏡的姓白的人,是姐姐的朋友嗎?”
“嗯。”成香五應道。
“…這樣噢…”杜梁喃喃自語。
“你討厭她?”成香五問,“還是討厭白家做的事,所以覺得自己也該討厭她?”
“後麵那個…”杜梁小聲地做出了選擇,她的聲音在走廊裡難以回響起來,僅二人可見,“但是那些事情也不是她做的吧,她那麼小,而且她對你很好,我覺得她可能也不是個壞人吧。”
“那你這樣想,是因為我是你僅剩的親人嗎?”成香五問,“我幫助了你,所以你就認為我是好人了。”
“…後麵那個。”杜梁小聲說。
“…後麵那個不是選項。”成香五無奈地說。
“我知道的。”杜梁說,“親人,是出生之前就已經決定好的關係,但姑姑說過,出生前的事情不該由新生兒背負。而且我被趕出家門,你也不姓杜,我們其實已經不是親人了…但我叫你姐姐的時候你回應了。”
車輪在大理石磚上咕嚕轉,成香五側過頭,杜梁也在看著她,她問道,“那把我摘出去,你還能覺得小白是好人嗎?”
“嗯…”杜梁苦思冥想,“沒有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沒有讓愛麗絲做它不想做的事,看上去很厲害,長得還好好看,還誇我呢…在她做出壞事之前,我就先覺得她是個好人吧。”
聽著聽著成香五笑了,一笑她頭又開始疼,便忍住問道,“那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到時候。”杜梁想了想,樂觀地笑著說,“到時候再說吧!”
“那你現在要好好和她說話嗎?”成香五說。
“…我,我之前那樣對她呢。”杜梁的聲音因為不好意思而發緊,“現在好尷尬呀。”
於是她就這樣一邊消化自己的尷尬一邊推著輪椅往韓淩風的病房走去。
作為重傷的重要人士,這位享有單人病房待遇,她的同事大多現已恢複可行走能力,證據是病房內外擺放的花束,多為向日葵康乃馨百合,把醫院特產消毒水氣息都掩蓋過去不少。隔著房門的探視玻璃,成香五看見謝無常正坐在病床旁,手裡比劃著給床上的韓淩風講述些什麼,一旁的薑苓拿椅子當桌子,盤腿坐在地上打字。
雖說韓淩風躺在裡麵的原因是槍傷,但這一眼看去最嚴重的傷在她的腿和胳膊,層層疊疊地包裹著相當吸睛。她側過頭看向玻璃門外,看上去精神還不錯,還有力氣對成香五笑。
杜梁鄭重地敲了三次門,隨後推開門用背抵著,半拉半拖著把輪椅帶人挪了進去。
“你們好。”頂著三份視線的成香五開了口。
“…雖然我也聽小謝說了。”薑苓說著,從地上爬起來給輪椅讓位,“但你這臉看著也太慘了,真虧你現在還能醒著。”
一邊臉腫了一倍大的成香五沒話好說,就點了點頭。
“真高興能見到二位都平安無事。”韓淩風擡起沒被捆著的手招了招,又看向杜梁,“您就是小謝說過的那位杜女士吧。”
“是我。”杜梁站直了,“很高興見到你,我是杜梁。”
聞言,成香五心想顧晚秋還知道教一下剛下山的人如何自我介紹。
“我們正在談今天發生的事。”謝無常說,“二位來得正好,一起討論一下吧。”
“之前抓去監獄裡的那個呢?”成香五問道。
“姑且還醒著,不過也就這樣了。”薑苓轉移到了窗邊,支起一條腿抵住電腦說道,“而且就今天你們帶回來的訊息,抓一個和沒抓也沒區彆了。”
“那個人不是壞人嗎?”杜梁疑惑。
“有一群我們總不能隻抓一個,不過也得有機會引出來才能一網打儘。”韓淩風笑著說,“而且我們得解決完問題再走。”
“什麼機會?”成香五問道。
“能被預先意料到的可就不是機會了。”韓淩風說道,“不過按照小謝今天的收獲,這機會倒是也有了個影子。”
見此情形,成香五明白這人還打算繼續工作,她倒也不意外。破案的目標總不能隻是把前因後果寫個報告,然後像記手帳一樣分割槽給放點證物上去做裝飾,要是這樣好糊弄她也不用防著這類人了。就是因為她們總想著抓個大的,活的,有用的東西,證明工作搞定了世界就安全了,她才覺得刑警麻煩的。
不過這道理杜梁就沒體驗過了,她若有所思地說,“所以抓人不能解決問題噢…”
“要是能把該抓的全抓了,那也可以。”薑苓盯著電腦螢幕說,“問題就是不行,沒苗頭就抓不了,而且這玩意和傳染病似的,和以前那些邪教完全不一樣,我們來之前可沒聽說過還要做疾控啊。”
“哈哈哈!”韓淩風笑了,說道,“安全篩選可不分種類大小,過不了篩的都要被網住才行。”
“網不住怎麼辦呢?”杜梁問。
“那就會有人為此付出代價。”韓淩風說,“而那時,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付出代價的物件控製在我們身上。”
“…噢。”杜梁應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開始兩眼神遊天外。
“…那天成女士說,林醫生是工會組織中的成員時我就在想,她一點不在乎那些暈過去的人,或許並不是真的在為其工作。”謝無常有些緊張地開口道,“而現在看來,不止是參與度,她對於工會組織的過去瞭解的也不多,比起這個組織本身,她顯然有其它更在乎的東西,在這一點上我想她更有可能會願意與我們談談。”
“嗯…”韓淩風若有所思,“小謝,你想和她談什麼?”
“很多,比如工會成員控製凶手行動的方式。”謝無常說,“弗女士有一點說得沒錯,那種殺人方式不是我們能阻止的,那是,自然現象。”
“哈哈,消極辦案,我記下來了。”薑苓笑道。
“…誒。”謝無常表情苦悶。
“這可不能算是消極。”韓淩風糾正道,“不過可以把‘不能’換成‘難以’。”
“…行。”薑苓說。
笑了笑後,韓淩風又看向謝無常,她臉上的笑意還未消散,“我理解你的想法了,但假設林澈安願意提供有效的資訊,那麼工會成員的行為目的在法律上就會變得模糊,最直接的影響就是,這起案子將不再能繼續被判定為刑事案件。辦案組一直以來的行動可能得不到回報不說,那些死者也可能不再能被定性為謀殺案被害人,後續處理線索還得找上她們。”
“小謝,你清楚這些嗎?”她問道,聲音依舊是隨和的。
坐在病床邊,雙手放置在膝蓋上的執法者一時怔住,她表情難得沒有變動,隻是空白著,韓淩風沒有再說話。
安靜之中,薑苓握住電腦螢幕幾次想開口,但看了看病床,最後隻是又把頭低下了。
“…我…”謝無常開口,聲音發緊,“我確實沒想過這些,也一直和隊裡的大家缺少溝通…”
真神奇,成香五心想,這人對外說話一套一套的,對內卻反而聊不起來了。
“我,我覺得——”薑苓拖著椅子坐到了謝無常邊上,用手肘杵了杵她的背,牽強地笑著說道,“我覺得小謝是能做好溝通工作的!而且長線就長線嘛,咱們又不是沒忙過,對吧?”
“啊,對!”謝無常一挺背,看了眼薑苓又看向那笑著看她們的韓淩風,頓了頓,開口道,“隊長,價值現在還無法判斷,但我認為這絕對是有意義的工作!”
“不錯。”韓淩風點了點頭,笑道,“這不是很積極嘛。”
“先說假設,我認為她大概是不會和你們談的。”成香五說,“組織的重要性不說,她很喜歡自己的工作,無論哪邊。”
“看來你們談得不錯。”韓淩風說。
“…把‘不錯’換成‘不歡而散’吧。”成香五說,病人和醫生都不滿意的結果怎麼能算是不錯。
“其實我沒在記這些。”薑苓擡頭說,“其實我在放鬆氣氛。”
“…哈哈哈。”謝無常捧場著笑了,見效果一般,她逐漸收了聲。
“所以你覺得,林醫生那樣做是出於愛好?”韓淩風問道。
“確實。”成香五點頭,“雖然也是因為受到影響心臟有病,但看著是沒打算治。”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她還說了去警局上班是因為工會沒錢發她工資,這樣看,作為評估師的部分大概就不是愛好了。”
“…那可不一定。”韓淩風摸了摸下巴,“成女士,你覺得林醫生為什麼會從事心理行業的工作?”
“…好奇?”成香五想了想,搖了搖頭,“她沒說。”
“她是博士誒,還是社科。”薑苓感慨著說道,“她們家條件也就一般,總得有什麼支撐她讀完博士吧,人事和警局心理評估師又不需要心理學博士學位,所以是彆的。家人?童年陰影?什麼目標?”
“不清楚。”成香五說,捫心自問,這些都不足以支撐她去讀個心理學博士。
不過這樣想來,若是沒有內心動力也沒有外部驅動力支援,那到底是要怎樣才能堅持做一件事很多年呢?成香五捫心自問,她並不是因為喜歡殺人而當殺手的,入行隻是因為一個契機,和部分同事不同,她沒有離職的契機,也沒想過“我再也不想殺人了”這種事。
想了想自己的教練和老闆,成香五意識到這個答案其實很簡單,她想做的並不是殺人,而是“自己擅長的事情”,比如切東西,比如鍛煉身體,比如把自己藏起來。那麼林澈安的動機就也差不到哪去,她擅長的又是什麼呢?
“至少她同理心很強。”謝無常說,“這樣的人實際上不太適合從事心理行業,因為會移情,但根據徐春分女士的證言,林醫生完全沒有這方麵的問題。”
“不。”否認的聲音有兩個,韓淩風擡了擡手,讓成香五先說。
“…就我所知,她是無法對彆人感同身受的。”成香五說。
“是的。”韓淩風點頭,“但我認為她一直有移情傾向,具體指把自己理想中的病人形象套用在自己選擇的患者身上,對警局的人或者對類似徐立冬的人都是。”
“…此話怎講。”薑苓皺著眉擡頭。
“她來探望過我。”韓淩風說,“昨天下午吧,我短暫地醒了一會,看見她在窗邊坐著。”
“你完全沒有和我說過!?”薑苓站了起來,眉頭緊皺道,“她肯定是知道我們的行動目的的,這種情況下她——”
“小薑。”韓淩風艱難地轉頭,眨了眨眼,“抱歉。”
“…這點稍後再說吧。”薑苓嘟囔著,又皺著眉坐下了。
“她是覺得我需要幫助才來的。”韓淩風說,“在我禮貌拒絕後她並沒有放棄,甚至坦言她明白事情經過,發自真心地覺得我會因為受傷和森湖警局的排外而大受打擊,也嘗試以普通心理諮詢師的身份給了我建議。但那不是她想做的全部,她想治療我。”
她動了動脖頸說道,“成女士,她也是這樣和你說的吧。”
“確實是。”成香五說,“她也在你眼前哭了?”
“…那倒沒有。”韓淩風說,“但她移情的病人有一個還算完整的形象,那是一個因環境與生理影響導致心理出現問題,不自知也不願意接受治療,最後可能走向極端的人,這個人是誰你有想法嗎?”
“…她說過,她的媽媽在長期的環境影響下最後自殺了。”成香五說,“和森湖二中的人一個死因,她小時候就接觸過心理學。”
“看來這也是她不願放手工會的理由了。”韓淩風神色沒有多意外,隻是淡然道,“畢竟這樣看來,每個想要入會的人都是她的病人。”
想起那滿是燙傷的手,成香五隻覺得不理解,而且頭疼。
“這樣看她更沒可能和你們聊了。”她說,“將那玩意的控製權交到你們手上相當於切斷資源,她沒理由那麼做。”
“但她也該清楚那種結果不是她能阻止的吧?”謝無常說。
“她有勸說我不要加入工會。”成香五說。
“…她也隻能勸說了。”謝無常歎了口氣,“但如果她願意和我們談談,或許我們可以試著交換條件,比如幫助她調查更多的病人來源。”
“換個彆的吧,她想要的病人隻能從森湖市找。”成香五說著,忍不住問道,”你們真的不能想辦法把這個人抓過來問嗎?“
“哈哈,危險發言,我記下了。”薑苓說。
“倒也不是沒有。”韓淩風說。
“…隊長?”薑苓擡頭。
“小薑,幫我把我的夾克拿過來。”韓淩風說道。
薑苓擰著臉照做,夾克主人單手伸進內袋裡,像是在掏錢包給小孩子發零花錢的大好人一樣,從中取出了一個證物袋。
“鏘鏘——”她笑著模擬語氣詞舉高證物袋,然後在薑苓的注視下輕輕咳了兩下。
半透明的塑料膜保鮮著令人眼熟的垃圾,是蝴蝶酥的包裝袋,成香五吃過的那種。
“我在徐立冬的房間裡找到的。”韓淩風將證物袋遞給謝無常,“能檢測出她們兩個的指紋,但因為目標非嫌疑人,按照流程來說它無法成為證物,不過外部人員也不清楚流程審核。小謝你拿著這個和她談談吧,或許她需要的也隻是一個契機而已。”
謝無常雙手接過證物袋,感動道,“隊長…謝謝你。”
“這次辛苦你了。”韓淩風說著,又看向成香五,“也麻煩成女士你到時候陪她走一趟。”
“可以。”成香五點頭。
見幾人談話如此,一直沉默不語的杜梁舉起手問道,“我有一個問題。”
“請說。”薑苓將夾克掛回衣架上。
“那個人,她造成了那麼大的麻煩,又可能會造成更多的麻煩。”杜梁眉頭皺著,想不開,“為什麼不能直接殺掉她呢?”
病房內一時安靜得隻有點滴聲,成香五用來不及阻止她的手扶住了發痛的頭。
“小梁,讓我這樣叫你吧。”韓淩風招了招她那自由的單手,笑著說道,“來,過來。”
她這笑容還挺親切,杜梁應了一聲,碎步走到韓淩風病床邊問道,“找我什麼事呀?”
“你今年幾歲了?”韓淩風擡手摸了摸床邊的腦袋問道。
“十九了!”杜梁笑著回答。
“好,是成年人了。”韓淩風說著點了點頭,那隻順著頭發的手向下壓了壓,她擡起脖子看向杜梁的雙眼,微笑著說道,“從現在開始我會持續關注林澈安的動態,如果她因不明原因死亡,你會是我的首要嫌疑人,拘留十五天起,你聽清楚了嗎?”
“…噢。”杜梁愣住,小小聲說,“聽清楚了。”
“不錯。”韓淩風笑著點頭,手裡又拍了拍那腦袋,說道,“而且,她死後很多事情就沒了頭緒,難得來一趟,我們兩手空空地回去會被另一支隊的人取笑的。”
“噢。”杜梁回過神來,鄭重地點頭道,“那確實不好,你們很努力了呢。”
“哈哈哈!”韓淩風笑了,“感謝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