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癡瘋愛:病嬌傻子的瘋魔執念 第二十四章 席家邀請霍天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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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家邀請霍天吃飯
二樓臥室的窗半開著,席迪陷在柔軟的床墊裡,後背能清晰感覺到蠶絲被的柔軟和支撐,這是他最喜歡的、能瞬間卸下所有疲憊的港灣。
手機螢幕的光線幽幽地映著他略顯蒼白的臉,手指懸停在那個名字上——“霍天哥”。指尖微微發涼,猶豫著,彷彿每一次觸碰都帶著靜電。該怎麼開口?簡單的邀請?生硬的感謝?還是……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像是要把胸腔裡淤積的濁氣都排出去。指腹終於落了下去,在螢幕上緩慢而清晰地劃過,每一個字都斟酌著分量:“霍天哥,我爸媽邀請你明天來我家吃飯,席家的事,他們想謝謝你。”
發送。
螢幕暗下去,房間裡隻剩下窗外路燈透過窗簾縫隙投進來的一線微弱微光。席迪把手機擱在胸口,掌心能感受到機身那點微弱的、持續的心跳般的震動。他盯著天花板模糊的紋路,心裡像被塞了一團亂麻。淩澤宇那張混合著深情與瘋狂的臉,霍天沉穩可靠的眼神,無數碎片在黑暗中旋轉碰撞。
他甚至冇想好該怎麼麵對霍天,更冇想好明天那頓飯,在父母麵前,又該如何自處。
嗡——
手機幾乎是貼著胸口猛烈震動起來,螢幕瞬間亮得刺眼,映亮了席迪驟然放大的瞳孔。
怎麼可能?!
他幾乎是彈坐起來,手指帶著點不可置信的微顫點開資訊。
霍天的回覆赫然在目,簡潔得像早已排練過無數次:“感謝叔叔阿姨的邀請,我明天晚上一定到。小迪,今晚我說的事你不要想太多,早點休息,晚安。”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力量,穿透螢幕,直直撞進席迪紛亂的心湖。這速度……快得簡直像是守在手機旁,就等著他這一條資訊。席迪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光滑的螢幕上摩挲著,反覆看著那句“早點休息,晚安”。霍天的關心像一層無形的、溫熱的薄紗,輕輕裹住了他冰冷的不安,帶來一種近乎虛幻的踏實感。
複雜的情緒在胸腔裡翻湧,他最終冇有回覆,隻是把手機輕輕放回床頭櫃,螢幕的光徹底熄滅,房間裡重歸昏暗。他重新躺下,閉上眼,淩澤宇的身影卻更加頑固地占據了腦海。那個曾經讓他心動、讓他以為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席迪的嘴角在黑暗中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直到此刻,被糾纏得筋疲力儘,他纔像大夢初醒般看清,他從未真正認識過淩澤宇。那光鮮外表下的自私、偏執、甚至瘋狂,像深埋的暗礁,在感情之船傾覆時才猙獰地露出水麵。
算了。
既然已經決裂,既然已經看清,淩澤宇的一切,就該徹底斬斷。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帶著陽光味道的柔軟枕頭,努力清空思緒,試圖抓住一點可憐的睡意。
清晨的陽光帶著特有的銳利,將席迪工作室那棟造型現代的玻璃幕牆大樓切割出明暗分明的棱角。司機回去了,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往辦公樓走去。昨夜殘留的疲憊還未完全消散,他揉了揉太陽xue,隻想趕緊鑽進工作室那熟悉的空間裡,用忙碌隔絕掉外麵的一切煩擾。
然而,那抹倚靠在旋轉玻璃門旁的身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他僅存的一點平靜。
淩澤宇。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頭髮精心打理過,甚至手裡還捧著一束巨大的、刺眼的紅玫瑰。他站在那裡,目光灼灼,像一頭鎖定了獵物的豹子,姿態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緊繃感,完全無視了周圍偶爾投來的好奇目光。
席迪感覺自己的太陽xue猛地一跳,一股混雜著厭煩、憤怒和荒謬感的濁氣直衝頭頂。這人怎麼就能像一塊甩不脫、嚼不爛的牛皮糖?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怒罵,強迫自己目不斜視,加快腳步,隻想當作什麼都冇看見,趕緊衝進那扇旋轉門的安全區。
“席迪!”
淩澤宇的聲音追了上來,帶著一種刻意放低的、飽含情感的懇切。他幾步就跨到了席迪麵前,高大的身形帶著壓迫感,強行擋住了去路,那束玫瑰幾乎要戳到席迪的下巴。
席迪猛地刹住腳步,一股邪火再也壓不住,直沖天靈蓋。他猛地擡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刮在淩澤宇臉上:“淩澤宇!你還有冇有完?”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剋製而有些變調,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銳利,“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最後一次警告你,我從今以後,不想再見到你!你是進化的時候冇進化完全,聽不懂人話嗎?還是非得我把‘滾’字刻你腦門上?!”
淩澤宇那張英俊的臉龐瞬間掠過一絲狼狽,但很快被一種更深的、近乎病態的執拗覆蓋。他無視了席迪的謾罵,目光緊緊鎖住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帶著一種沉痛的自虐感:“席迪,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原諒我。我也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有多混蛋……可是……”
他喉結滾動,艱難地吐出後麵的話,“我真的忘不掉你。我們之間的感情,你真的就不要了嗎,你真的一點機會……都不願意給我了嗎?哪怕就一次?”
席迪看著他這副深情款款、彷彿痛徹心扉的樣子,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反胃感直衝喉嚨。他嗤地一聲,短促而尖銳地笑了出來,笑聲裡充滿了極度的荒謬和無法言喻的疲憊:“嗬……淩澤宇,你是不是覺得我席迪生來就該圍著你轉?是不是覺得我這張嘴皮子說爛了,你都能像塊狗皮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地黏上來?你賤不賤啊?”
他眼神驟然變得極其鋒利,一字一頓,帶著冰冷的警告,“再讓我看見你在我麵前晃一次,我立刻請兩個專業保鏢,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我席迪說到做到!你不信,大可以試試!”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淩澤宇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嘶啞和瘋狂,他猛地往前又逼近半步,幾乎要貼到席迪身上,那雙曾經含情脈脈的眼睛此刻佈滿紅絲,死死盯著席迪,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你到底要不要回頭?!”
“不要!”
席迪的回答斬釘截鐵,冇有絲毫猶豫,像一塊巨石砸在地上,“還有,請你,這輩子,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每一個字都像淬火的鋼釘,狠狠釘入空氣。話音未落,他猛地用力推開擋在身前的淩澤宇,力道之大讓猝不及防的淩澤宇踉蹌著退了一步。
席迪看也冇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決絕地衝進了旋轉玻璃門。冰冷的玻璃映出他緊繃的下頜線,和身後淩澤宇那張瞬間扭曲、充滿暴戾與絕望的臉。
城市另一端,一棟摩天大樓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匍匐在腳下的繁華都市。陽光毫無遮擋地傾瀉進來,將室內昂貴的大理石地麵映照得光可鑒人。霍天坐在寬大的黑色真皮辦公椅裡,姿態放鬆,甚至帶著一絲慵懶。
他麵前的超薄筆記本電腦螢幕上,正無聲地播放著一段視頻——角度有些隱蔽,但畫麵清晰無比,正是席迪工作室門口剛剛上演的那場激烈對峙。
席迪憤怒的嗬斥,淩澤宇絕望的糾纏,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被清晰地捕捉下來。
霍天修長的手指輕輕搭在光滑的桌沿,有一下冇一下地敲擊著,發出極輕的噠、噠聲。他深邃的眼眸專注地凝視著螢幕,當畫麵定格在席迪用力推開淩澤宇,頭也不回沖進大樓,而淩澤宇僵在原地,臉上肌肉扭曲、眼神瘋狂的那一刻,霍天的嘴角,緩緩地、極其清晰地向上彎起。
那不是一個溫暖的笑容,更像是一個獵手看到獵物終於被逼入絕境時,露出的、掌控一切的滿意弧度。
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年輕助理看著老闆滿意的表情道:“老闆,這是淩澤宇今天早上去席小少爺工作室門口的視頻。”
“嗯。”霍天淡淡地應了一聲,指尖輕輕一點,暫停了畫麵。他身體微微後仰,靠在舒適的椅背上,目光終於從螢幕移開,落在這位心腹助理身上,帶著一絲考校的意味:“看完了。你覺得,以淩澤宇這種人的性格,被逼到這份上,接下來……他會做出什麼事?”
助理似乎早已思考過這個問題,回答得很快,語氣冷靜而篤定:“他會更極端。以他目前的狀態,被席小少爺如此不留情麵地徹底拒絕,自尊心和偏執欲會雙重受挫。他會覺得常規手段徹底失效,甚至可能產生‘失去一切’的毀滅感。根據他的行事風格,他下一步,大概率會找準機會,試圖強行帶走席小少爺,或者……製造某種無法挽回的‘事實’,把席小少爺徹底綁在身邊。風險很高,動作會很快。”
霍天眼中的讚賞一閃而逝,他輕輕頷首,嘴角那抹掌控全域性的弧度加深了些:“分析得不錯。告訴他們,”
他目光掃過螢幕裡淩澤宇那張猙獰的臉,“繼續盯緊,24小時不間斷。他所有的行蹤,見過什麼人,打過什麼電話,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彙報,一分鐘都不能耽誤。”
“是,老闆。”助理肅然應下,轉身快步離開。
辦公室厚重的門無聲合攏,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巨大的空間裡隻剩下霍天一人。他重新將目光投向定格的螢幕,看著淩澤宇那雙充滿瘋狂的眼睛,臉上的笑容變得更深,更冷,帶著一種近乎愉悅的期待。
他端起桌上涼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聲音輕得像自言自語,又像對著螢幕裡的獵物宣告:
“淩澤宇,做的非常好,你可千萬彆放棄。彆讓我……失望啊。”
席迪走出公司大樓旋轉門,晚風帶著白晝殘留的燥熱氣息撲麵而來,吹動了他額前微亂的碎髮。一天的忙碌讓身體有些發沉,腦子裡還盤旋著幾個設計方案的細節,隻想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
剛下台階,視線隨意掃過路邊,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霍天。
他就那麼隨意地靠在一輛線條流暢、質感沉穩的黑色轎車旁,深色的襯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結實的手腕和低調的名錶。他似乎等了一會兒,姿態卻不見絲毫焦躁,反而有種閒庭信步的從容。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深邃的輪廓,也柔和了他身上那種慣常的、不易親近的冷峻氣場。看到席迪出來,他嘴角自然而然地向上彎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深邃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他身上,彷彿周圍喧囂的人流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霍天哥?”席迪有些意外,快步走過去,“你……這是在等我?”
“冇錯。”霍天站直身體,很自然地伸手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無數次,語氣理所當然,“不是要去小迪家裡去見叔叔阿姨嗎?自然要接上你一起回去。”
席迪看著他理所當然的笑容和動作,那句“自然要接上你一起回去”在腦子裡轉了一圈,總覺得哪裡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親昵和……歸屬感?好像他回的不是自己家,而是他們共同的目的地。
他張了張嘴,想說“我自己回去就行”,或者“太麻煩你了”,但看著霍天坦然而溫和的眼神,那些話又堵在了喉嚨口,最終隻是含糊地“哦”了一聲,彎腰坐進了副駕駛。
車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車內瀰漫著霍天身上那種清冽的、帶著淡淡雪鬆氣息的古龍水味,和他自己車裡常用的柑橘香氛完全不同,卻並不難聞。霍天也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引擎發出低沉悅耳的轟鳴,平穩地彙入傍晚的車流。
席迪靠在椅背上,側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城市街景,霍天那句“一起回去”帶來的微妙感,像水底的暗流,依舊在心底輕輕湧動。
“累了吧?”霍天沉穩的聲音打破了車內的沉默,他專注地看著前方路況,語調自然,“聽振宇提過,你們最近在趕那個新遊戲開發的項目節點。”
“嗯,是有點。”席迪收回目光,揉了揉眉心,“方案反覆調整,甲方那邊要求又多又碎。”
提起工作,那點莫名的尷尬似乎消散了一些。
“做創意就是這樣,勞心勞力。”霍天微微頷首,語氣裡帶著理解,“不過,你工作室出來的東西,口碑一向過硬。熬過這個階段就好了。”
他的安慰很實在,冇有空洞的客套。
話題就這樣圍繞著工作、行業動態不鹹不淡地展開。霍天說話很有分寸,既不會冷場,也不會過分探究,偶爾拋出的見解既專業又犀利,讓席迪忍不住接話討論幾句。車廂裡原本那點微妙的尷尬,漸漸被一種鬆弛的、甚至稱得上融洽的氛圍取代。窗外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在席迪略顯疲憊的側臉上投下流動的光影。霍天用眼角的餘光捕捉著這光影的變幻,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微微收攏了一瞬。
席家彆墅燈火通明,溫暖的燈光從落地窗傾瀉到修剪整齊的庭院草坪上。空氣中瀰漫著食物的誘人香氣,混合著花草的清新味道。
“小迪回來啦!小天,快請進請進!”席迪的母親圍著圍裙迎到門口,臉上是發自內心的熱情笑容,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來。她一邊接過席迪隨手脫下的薄外套,一邊招呼著霍天。
“阿姨,打擾了。”霍天微微躬身,笑容溫和得體,將手中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過去,“一點心意,給叔叔阿姨的。”
“哎呀,你這孩子,來吃飯還帶什麼東西!太見外了!”席母嗔怪著,但臉上的笑容更盛,連忙接過。
席父也從客廳走了過來,他穿著舒適的家居服,顯得比平日隨和許多,但眉宇間那份屬於成功商人的沉穩氣度依舊不減。他用力拍了拍霍天的肩膀,聲音洪亮:“霍天,好小子!來了就好!快裡麵坐!今天可得好好喝兩杯,你阿姨特意下廚做了幾個拿手菜!”
餐廳裡,長桌上鋪著素雅的桌布,精緻的菜肴琳琅滿目,色香味俱全。席迪的哥哥席振宇也已經到了,正幫著擺碗筷,看到霍天,笑著點了點頭:“來了。”
“振宇哥。”霍天也點頭迴應,笑容裡帶著熟稔。
眾人落座。席父顯然心情極佳,他起身,從餐廳一角的酒櫃深處,珍而重之地捧出一個深棕色的、瓶身線條古樸的陶瓷酒瓶。瓶口用蠟密封著,瓶身上冇有任何標簽,隻沉澱著歲月的痕跡。
“霍天啊,”席父小心地拂去瓶身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眼神裡帶著一種對待老友般的鄭重,“這瓶酒,還是當年我父親埋在老宅院子裡的,算算年頭,快四十年了。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就唸叨,要等個真正值得慶祝的大日子再開。今天,叔叔把它拿出來,不為彆的,就為席家這次能渡過難關,全靠你出手相助!”他親自拿起開瓶器,動作緩慢而專注地撬開那層厚厚的、泛黃的封蠟,濃鬱醇厚、帶著歲月沉澱的獨特酒香瞬間瀰漫開來,蓋過了飯菜的香氣。
“叔叔言重了。”霍天連忙起身,雙手虛扶了一下席父的胳膊,姿態謙遜,“席家根基深厚,我那點微不足道的忙,不過是錦上添花,實在當不起叔叔如此厚待。”他的目光落在那瓶開啟的老酒上,眼神裡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敬意,“這酒……太珍貴了。”
“當得起!”席父斬釘截鐵,親自將澄澈如琥珀、掛杯濃鬱的酒液緩緩注入霍天麵前的白玉小杯中,然後又給自己滿上,“來,這一杯,叔叔敬你!感謝的話都在酒裡了!”
霍天雙手捧杯,微微欠身:“叔叔太客氣了,這杯酒,小輩愧領了。”
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辛辣中帶著複雜醇厚的香氣瞬間在口腔炸開,順著喉嚨滑下,化作一股暖流。席父也豪爽地乾了,兩人相視一笑,氣氛頓時熱烈起來。
席母在一旁看著,滿臉欣慰的笑容,不停地給霍天夾菜:“小天,彆光顧著喝酒,多吃點菜!嚐嚐這個紅燒獅子頭,阿姨燉了一下午呢!”
席振宇也端起杯,加入了敬酒的行列,言辭懇切:“霍天,這次真的多虧你。公司那幾個突然反水的股東,還有銀行那邊差點抽貸的危機……冇有你關鍵時刻的人脈和擔保,後果不堪設想。哥也敬你一杯!”
“振宇哥太見外了,舉手之勞。”霍天再次舉杯,態度依舊謙和,但眼神中那份沉穩的自信卻不容忽視。
席迪坐在一旁,默默地吃著母親夾到碗裡的菜。他看著眼前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的場景。父親臉上是久違的、卸下重負的輕鬆笑容,母親看著霍天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感激和喜愛,哥哥席振宇與霍天碰杯時流露出的也是真正的欣賞和信任。霍天應對自如,言談間既不過分熱絡顯得諂媚,又不失晚輩的恭敬,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彷彿他天生就該坐在這裡,融入這個家庭溫暖的氛圍裡。
這和諧溫馨的一幕,像一根無形的針,猝不及防地刺入了席迪的記憶深處。
畫麵陡然切換。
同樣是這個餐廳,同樣是父母兄長在場。那時燈光似乎更亮些,氣氛帶著一絲初次見麵的拘謹和刻意的熱情。淩澤宇穿著精心挑選的休閒西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茍,笑容完美得像是精心計算過的弧度。他帶來的禮物昂貴而體麵,談吐風趣,引得席母笑聲連連。席父雖然話不多,但眼神裡也帶著審視後的初步認可。席振宇則帶著兄長的沉穩,客氣地交談著。
那時的淩澤宇,也曾努力地想要融入,想要獲得認可。而他席迪,坐在淩澤宇身邊,心裡是滿滿的、帶著憧憬的甜蜜和驕傲,以為這就是幸福的模樣,以為這個人就是他未來的全部。
物是人非。
這四個冰冷的字眼,帶著巨大的諷刺力量,狠狠砸在席迪的心上。胃裡剛吃下去的美食彷彿瞬間失去了所有味道,隻剩下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苦澀。他從未真正認識過淩澤宇,他像個瞎子,被浮華的表麵矇蔽了那麼久。
而此刻坐在主客位上,被全家由衷感激和接納的霍天……席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霍天線條堅毅的側臉。他沉穩,強大,在他最無助的時候伸出了手,甚至能安撫他父母兄長焦灼的心。霍天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微微側過頭,深邃的目光與席迪短暫相接。那目光很沉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詢問,彷彿在無聲地問:“怎麼了?”
席迪心頭猛地一跳,像是被那沉靜的目光燙了一下,倉促地垂下眼簾,盯著碗裡已經有些涼了的獅子頭。一股巨大的迷茫和混亂感攫住了他。霍天可是囚禁過他的人!
他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尖有些發白。
晚餐在賓主儘歡的氣氛中接近尾聲。席父顯然意猶未儘,他紅光滿麵地站起身,大手一揮:“霍天,振宇,你們倆跟我到書房來一下。有點事,咱們再聊聊。”
霍天立刻起身,態度恭敬:“好的,叔叔。”
席振宇也點點頭,跟了上去。
席母笑著招呼席迪:“小迪,讓他們談事去。來,幫媽媽把水果端到客廳去。”
席迪應了一聲,幫著母親收拾。看著那三個背影消失在書房厚重的橡木門後,門輕輕地合攏,隔絕了裡麵的一切聲響。
客廳裡,席迪心不在焉地陪著母親看了一會兒電視。電視裡喧鬨的綜藝節目聲音彷彿隔著一層水幕,模糊不清。他的注意力,總是不由自主地被那扇緊閉的書房門吸引過去。裡麵在談什麼?是席家生意的後續?還是……彆的什麼?霍天在裡麵,又會是怎樣的姿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水果盤裡的西瓜被席迪無意識地戳了幾個小洞。終於,書房的門把手轉動了一下,門開了。
席父率先走出來,臉上的笑容比剛纔更加舒展,甚至帶著一種解決重大難題後的如釋重負。席振宇緊隨其後,看向霍天的眼神裡,除了之前的欣賞,似乎還多了一層更深的東西——一種基於共同利益或某種默契的、穩固的信任。
霍天走在最後,他臉上的神情依舊是謙和而沉穩的,嘴角帶著得體的微笑。但席迪敏銳地捕捉到,霍天深邃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難以捉摸的銳利光芒,如同平靜深海下轉瞬即逝的暗流。那光芒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卻讓席迪的心莫名地緊了一下。
“聊完了?”席母笑著迎上去,“聊得挺投機啊,看你們這表情。”
“哈哈,是啊!”席父心情大好,拍了拍霍天的肩膀,“霍天這年輕人,有見地,有擔當!前途無量!我們席家能交上霍家這樣的朋友,是福氣!”
話語裡的讚賞毫不掩飾。
霍天微微欠身:“叔叔過獎了。能聆聽叔叔和振宇哥的指點,是我的榮幸。”
席振宇也笑道:“霍天太謙虛了。爸,媽,時間也不早了,霍天明天還有事,我送他出去吧。”
“好,好。小天,以後常來家裡坐,就當自己家一樣!”席母熱情地叮囑。
霍天微笑著應下,目光轉向一直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的席迪,那眼神溫和依舊:“小迪,早點休息。我走了。”
“嗯,霍天哥慢走。”席迪站起身,聲音有些乾澀。
霍天在席振宇的陪同下走向玄關。席迪站在原地,看著霍天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客廳明亮的燈光下,父母還在低聲交談著對霍天的讚許,空氣裡似乎還殘留著那瓶老酒的醇香和書房裡帶出來的、某種無形的、達成一致的氣氛。
席迪卻覺得一股寒意,無聲無息地從腳底蔓延上來。
他想起工作室門口淩澤宇那張瘋狂扭曲的臉。想起霍天囚禁他時充滿佔有慾的表情。再看著眼前父母兄長對霍天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喜愛……巨大的荒誕感和冰冷的恐懼感交織著,像藤蔓一樣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他猛地轉身,快步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他需要獨處,需要安靜,需要好好想一想。這看似被霍天一手撫平的、重新變得溫暖穩固的世界,底下湧動的,究竟是救贖的暖流,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更加洶湧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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