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大荒:我有一座鎮魔殿 第88章 誰在給死人發軍餉?
天光未亮,急報已如雪片般飛入鎮魔殿。
南荒三十六域,一百零八城,在同一時刻上報了同樣的異象。
“稟主君!昨夜子時,東陵郡外三百二十七座亂葬崗同時升起不散灰霧,霧中屍骸自行爬出,列成軍陣,麵朝葬旗嶺,狀若朝拜!”
“急報!西陲黑水村有村民上報,其死去十年的戍邊兒子深夜歸家,身披破甲,坐在灶前,家人為其盛飯,他便默然食儘。天亮雞鳴時,飯碗落地,人化枯骨一堆!”
“南疆蠻族巫祝傳訊,言祖地萬千英靈躁動不安,似有無上存在強行抽調其力,萬靈哀嚎,天地失衡!”
一樁樁,一件件,皆指向同一個源頭——葬旗嶺,鎮魔殿。
顧玄立於殿前高台,麵沉如水。
他左臂上,那若隱若現的黑紋似乎又深了一分,彷彿活物般微微蠕動。
他能感受到,整個南荒的死氣與怨念,正通過某種無形的渠道,瘋狂湧入英靈殿,化為一股冰冷、暴戾的力量。
這股力量,強大,卻也陌生。
就在此時,一陣陰風卷著枯葉吹來,一名身披百衲魂幡、雞皮鶴發的老嫗拄著一根人骨法杖,踏著薄霧,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台下。
是魂幡師婆,南荒中少數能與死魂直接溝通的散修,立場向來中立。
“年輕人,你過界了。”師婆的聲音沙啞乾澀,像是兩塊砂石在摩擦,“你在用英靈殿抽調整個南荒的死氣,將那些無主、無祀的亡魂強行扭轉為你的兵。他們不是你的兵,是你的債。”
顧玄眼皮都未抬一下,淡漠道:“債?這世道,活人尚且朝不保夕,誰還有空去管死人的債。”
“死人的債,才最難還。”魂幡師婆將人骨杖在地上重重一頓,一圈灰色波紋蕩開,“你這是在借死人撐活路。可你有沒有想過,當活路被撐開,死人要來收賬時,你拿什麼還?”
她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顧玄:“你以為掌控了他們,實際上,你也成了他們的一部分。你身上的死氣,已經快要壓過活氣了。”
說罷,她不再多言,轉身踏入霧中,瞬息消失不見,隻留下一句幽幽的回響:
“好自為之。”
顧玄依舊沉默,但眸光卻愈發深沉。
他一揮手,英靈軍團統領石疙瘩的身影自虛空中凝聚而出,單膝跪地。
他依舊是那副鐵塔般的模樣,隻是身上的盔甲似乎比往日更加凝實,雙眼中跳動的魂火也更加旺盛。
“石疙瘩。”顧玄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屬下在!”
“你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嗎?”
這個問題,突兀而尖銳。
石疙瘩龐大的身軀猛然一震,眼中魂火劇烈波動。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發現記憶一片空白。
許久,他才遲疑地、艱難地搖了搖頭:“主君……屬下……不記得了。”
“是麼。”
顧玄閉上雙眼,心神沉入鎮魔殿深處,直接調閱英靈殿的本源記錄。
刹那間,一幅塵封的畫麵在他識海中展開——
那是一座破敗的城門,城牆上插滿了斷裂的箭矢,城下屍積如山。
一個身形與石疙瘩一模一樣,但卻有血有肉的百夫長,正揮舞著豁口的戰刀,用身體死死堵住城門缺口。
他身後,是倉皇撤退的平民百姓,其中,有一個瘦弱矮小的身影,正是一個年幼的孤兒,他躲在屍堆後麵,瑟瑟發抖,滿眼驚恐。
那個孤兒,就是顧玄。
畫麵中,百夫長怒吼著,身中數十刀,被一頭妖狼撕下半邊臂膀,卻依舊不退。
最後,一柄從天而降的魔槍貫穿了他的頭顱,將他死死釘在城門之上。
即便如此,他的身軀依舊挺立,直至最後一個平民安全撤離,才轟然倒下。
顧玄猛然睜開雙眼,眼底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情緒。
他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唯命是從的英靈,聲音低沉得如同自語:
“我不是征召你……我是複活了一個不該醒的人。”
石疙瘩聽不懂,但他能感受到主君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前所未有的紊亂氣息。
他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慌,彷彿自己的存在,下一秒就可能煙消雲散。
正午,烈日當空,卻驅不散葬旗嶺的陰寒。
拾骨人老薑,主動求見。
他沒有說任何廢話,隻是步履蹣跚地走到顧玄麵前,從懷中掏出一枚鏽跡斑斑的銅牌,雙手奉上。
銅牌正麵是東門戍衛軍的狼頭徽記,背麵則深刻著一行字——生不負國,死不歸鄉。
這是戍衛軍的最高信物,見此牌如見統帥。
“主君,我知你欲控死氣,以亡魂之力,鑄不朽之基。”老薑的聲音平靜而蒼老,“但那些魂,不是資源,它們是誓言。每一個戰死的東門袍澤,都曾立下此誓。他們可以為守護而戰,卻不能被當做無識的傀儡驅策。若強行扭曲其誌,他們最終反噬的,會是執旗之人。”
顧玄接過那枚冰冷的銅牌,指尖摩挲著背麵的刻字,沉默了許久。
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位風燭殘年的老兵,忽然說道:“既然如此,那你來做這個‘執旗人’。”
老薑一愣。
“我封你為‘拾骨官’。”顧玄的聲音斬釘截鐵,“替我走遍南荒,收殮所有戰死者的遺骸,為他們立名,為他們刻碑。我要他們知道,是誰讓他們重新站起,為何而戰。”
老薑渾身一顫,渾濁的老眼中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他看著顧玄,彷彿要將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霸主看透。
良久,他重重地跪下,磕了一個響頭。
“老卒……領命!”
當夜,月黑風高。
葬旗嶺最高處,一座臨時祭壇拔地而起。
顧玄親自登上祭壇,點燃了九百盞白色的魂燈。
每一盞燈,都代表一名自他崛起以來,追隨他而戰死的士兵。
他站在燈火中央,拔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劃開自己的手掌。
鮮血滴落,滲入腳下的祭壇。
他以自身精血為引,發動【百骨鳴煞】秘法,強行催動英靈殿與整個南荒的死氣產生共鳴。
“王二狗,黑石寨斥候,死於妖蝠爪下!”
“李三麻子,鐵衛營刀盾手,為掩護同袍,身中十七箭而亡!”
“趙大山,重甲步卒……”
顧玄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
他高聲念出每一個他所記得的名字。
隨著他的念誦,天地間狂暴的死氣開始平息。
刹那間,萬籟俱寂。
三百名氣息最為強大的英靈,在石疙瘩的帶領下,列隊而出。
他們不再是之前那種受控的傀儡,眼中魂火清明,帶著一絲茫然,一絲追憶,最終化為決然。
“噗通!”
以石疙瘩為首,三百英靈齊齊單膝跪地,向祭壇上的顧玄,行了一個標準而肅穆的軍禮。
這不再是鎮魔殿規則下的強製臣服,而是發自魂魄深處的自主行為。
石疙瘩緩緩摘下遮蔽麵容的頭盔,露出一張早已腐爛、卻依稀能辨認出當年輪廓的臉。
“主君……”他的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機械呆板,而是帶著一絲解脫的沙啞,“我們……願意為你而戰。但請讓我們……死得像個軍人。”
顧玄看著他們,點了點頭,隻說了一個字:“準。”
儀式結束,魂燈燃儘。
老薑獨自一人,走向了嶺外的無儘荒原。
他背上,背著最後一麵無字的軍旗,步伐比來時更加沉重,卻也更加堅定。
他要去履行他作為“拾骨官”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使命。
途中,三具因死氣失控而遊蕩的屍兵嘶吼著向他撲來。
老薑不閃不避,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微笑。
他任憑鋒利的骨爪撕開自己的皮肉,穿透自己的胸膛,隻是用儘最後的氣力,將那麵無字旗,深深地、狠狠地插入了腳下的凍土之中。
他的鮮血,順著旗杆流下,滲入泥土。
就在那一刻,整片廣袤的葬旗嶺,乃至更遠處的無數古戰場,都彷彿輕輕震動了一下。
地底深處,隱約傳來萬千將士整齊劃一的踏步聲,彷彿在迎接他們最後的統帥歸來。
老薑笑著倒了下去,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低聲呢喃:
“生不負國,死不歸鄉……這一次……我回家了。”
次日清晨,當顧玄的屬下找到這裡時,老薑的屍身早已化作塵土,隻剩下一套破舊的衣甲。
唯有那麵旗幟,在晨風中屹立不倒。
旗杆之下,一朵不知名的小花破土而出,殷紅如血。
鎮魔殿內,顧玄手中把玩著那枚刻著“生不負國,死不歸鄉”的銅牌,觸感冰涼。
一道資訊流在他腦海中浮現。
【檢測到高純度‘忠誠’與‘誓言’之力獻祭,英靈殿正在升級……】
【英靈殿·第二層解鎖:忠魂熔爐。】
【效果:可將‘自願’獻祭之英靈,其魂魄、戰意、記憶熔煉為‘永恒戰意結晶’,用於強化特定傀儡或賞賜屬下,使其獲得該英靈部分戰技與不屈意誌。】
顧玄的目光,死死盯住了“自願”那兩個字,良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誚。
“自願?這世上,又有多少自願,不過是被逼到絕路後的唯一選擇罷了。”
話音剛落,那個被囚禁在鎮魔殿最深處,意識已部分與殿堂融合的神秘囚徒的聲音,帶著一絲讚許的笑意,在他心底響起:
“你看,你也開始質疑這一切了……很好,這纔是‘成為我’的第一步。”
顧玄眼神一凜,尚未細思其意。
他便感覺到,隨著老薑的“歸鄉”與三百英靈的“歸心”,整個南荒的氣運彷彿被一隻無形大手攪動,然後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開始向葬旗嶺彙聚。
一種新的秩序,正在舊的廢墟之上,悄然萌芽。
南荒三十六域,無數雙眼睛,或敬畏,或恐懼,或貪婪,都已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這裡。
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