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永相隔 003
一個月後,我拿著離婚證和比上一次多了兩倍的補償,千瘡百孔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陳季延心不在焉地陪著孟逸湫吃飯,她突然扔下筷子去衛生間吐。
他立刻拿起桌上的水杯跟過去,好巧不巧這時手機響了。
莫名熟悉的一幕突然讓他心跳停了一拍,看著她輕微起伏的後背,電光火石間,腦子裡閃過一個荒謬的想法。
徐芸楚為什麼會突然嘔吐,隻是對他的觸碰感到惡心?
她為什麼會突然偷偷飛去找他?
她對醫院有陰影,小傷小病絕對不會主動去。那天從醫院出來,又為什麼那麼虛弱……
種種不對勁又被他忽略的細節,紛亂地在他腦海裡浮現。
第二天,他坐在辦公室裡,看著助理查到的就診和手術記錄,手不住地抖。
失魂落魄回到他們兩個人的家,陳季延心臟悶痛,喘不上氣來。
徐芸楚清空了她所有的東西,看不出一點女主人生活過的痕跡。
號碼意料之中的變成了空號。
站在臥室中間,她決絕又灰敗的眼神反複刺痛著他的神經。
那晚他明明看到了床單上那塊褐色的血漬,卻隻以為是她生理期。
他冠冕堂皇地說出“孩子是無辜”的時候,她心裡在想什麼?
她恨嗎?深深的愧疚和悔恨像巨浪一樣把他掀翻淹沒。
黎媽到的時候,房間裡已經煙霧繚繞。
“你說,是芸楚偷偷用你的手機給孟小姐發的微信?”
黎媽心頭一突,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是。
陳季延輕輕一笑,“那一個月,你和孟逸湫頻繁通話。那一天,你們就打了五個。都說了什麼?不會是沒事嘮家常吧?”
“我……我……”黎媽慌了。
陳季延掃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像是自言自語:“她怎麼會那麼蠢……是我蠢,這麼拙劣的栽贓都相信。”
他心虛,惱怒,害怕,才喪失了理智和判斷。
“以後彆再讓我看見你。”
黎媽是照顧他長大的,唯一的兒子很小就因病夭折,把所有的母愛都傾注到他身上。
“先生……少爺……小延……你不能……黎媽這麼做都是為了你……”
“滾!”陳季延突然暴怒,怒吼震耳σσψ欲聾,嚇得她打了個哆嗦。
晚上,陳季延坐在地上一杯一杯喝悶酒,孟逸湫主動打電話過來。
“你彆怪黎媽,都是我的主意。我沒想到你們的感情這麼脆弱,不堪一擊,我以為會是持久戰。不過老天都在幫我,孩子來的時機這麼恰好。”
陳季延沒想到她就這麼承認了。
不過也是,很符合她的性格和作風。
”陳季延,我和你纔是一個世界的人,旗鼓相當的夥伴和對手。就連在床上,我們都更合拍。你喜歡挑戰和征服的感覺,隻有我可以一直給你新鮮感。徐芸楚太弱了。”
“你給我閉嘴!”陳季延怒喝。
孟逸湫笑了笑,“結果證明就是如此,你不想承認也不行。”
“我不逼你,你想什麼時候回來都可以,我和孩子在家裡等你。”
孩子……孩子……
陳季延恨得牙癢癢,把手機狠狠朝牆上砸了過去。
他突然想到什麼,翻箱倒櫃把摔碎的舊手機找了出來。
拿著車鑰匙衝出門,找了一家修理店。
聽到匯出來的通話錄音,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最後幾秒鐘,徐芸楚輕聲呢喃了一句:“一輩子就是這樣嗎……”
他對她許下過很多“一輩子”的承諾。
當時真心實意,連自己都感動,可看看你自己,到底都做了什麼?
他出了車禍。
病房裡,他笑容慘淡地和周越說:”我錯了,她就是她,從來沒變過,什麼都不少,一直就是我愛上她時的樣子。是我貪心不足,太僥幸。”
“我要把她找回來。”孟逸湫推門進來。
“陳季延,我不管你心裡愛誰,你要是敢在我懷孕的時候和彆的女人糾纏,這輩子都彆想見到孩子,我說到做到。”
“她要是會原諒你,就不可能走得這麼乾脆利落。你彆竹籃打水一場空。”
陳季延笑了,他忽然理解了徐芸楚淒涼又嘲諷的笑。
原來是徹底的失望和不在乎。
“那就不用讓孩子知道父親是誰。”
孟逸湫心往下一墜,質問脫口而出:“你什麼意思?不想負責任了?”
他平靜道:“你出的選擇題,我重新選了而已。”
一個星期後的競標會上,陳季延吊著夾板上台,親自檢舉和孟氏合作的方案存在抄襲,為表對各方的公平和尊重,宣佈退出競標。
藉此宣佈,以後和孟氏的合作將更加審慎。
孟逸湫險些一口氣沒上來,這個專案是她從頭跟到尾,將近兩年的心血。
抄襲完全是子虛烏有。
“陳季延你太無恥了!這就是你對我的報複?我從來沒想到你會假公濟私,把工作當兒戲!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對你有什麼好處?”
陳季延漫不經心地笑了,“人都有為自己做出的錯事付出代價。”
孟逸湫氣急敗壞,急火攻心,加上孕期低血糖,下台階時突然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孩子先兆流產,必須臥床保胎。
我在老家開了一家蛋糕店,當初陳季延來找我,我就轉給了我的店員,也是小學同學。
肖敏見我突然回來很驚訝,我笑笑說離婚了。
一個星期做毀了三個生日蛋糕後,我報了去非洲看動物大遷徙的旅行團。
收到肖敏的訊息,說陳季延去店裡找我時,我已經到了歐洲,在博物館外的廣場上喝咖啡。
【他求我轉告你,他都知道了,一切都是他的錯,希望你能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他等你回來。】
我笑了,怎麼可能還回得去。
肖敏每天跟我彙報,陳季延待了十天,就坐在店裡的小圓桌上辦公,對她的冷眼視而不見。
晚上睡前,肖敏突然打電話給我。
我”喂“了一聲,那邊沉默,我直覺不對,心往下一沉。
果然,陳季延的聲音傳過來。
“芸楚,是我,求你先彆掛,聽我說幾句話。”
我沒出聲。
“對不起芸楚,我錯了,我不應該和孟逸湫糾纏不清,追求刺激。肉體出軌,騙你,傷害你,全都是我的錯,我該死。”
“但是你相信我,我心裡真正愛的人是你。和周越說的那些話是喝了點酒,沒過腦子瞎說的,你彆往心裡去,忘了好嗎?”
“我答應你離婚,也不是因為不愛你了,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麵對你,麵對自己,才虛張聲勢,把錯都推到你身上,你要是愛我為什麼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走那天,我就偷偷跟在你後麵,覺得心裡被挖空了一大塊,我對自己說,這就是代價。我得對孩子負責,我得像個男人,不能提上褲子就不認賬。可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孟逸湫故意設計的。”
“才知道……是我親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兩個……”
他哽咽,哭了。
“我一想到你那天有多傷心多害怕,我心就像碎了一樣,我怎麼能那麼混賬。”
我沒忍住發出一聲輕嗤。
“聽的我都要感動了。”
“芸楚……”
“就像你說的,每件事都有代價。”我冷冷道,“我愛錯了、信錯了人,傷心也好,痛苦也罷,我都得自己承受。”
“你的道歉和懺悔我收到了,但最多也就到此為止了,我不想見你,更不可能原諒你。因為我真的不愛你了。”
陳季延急切地表決心:“沒關係,不原諒沒關係,不愛也沒關係,我重新追你,讓你再愛上我。芸楚求你了,多愛我一次,我不能失去你。”
我感到很疲憊,“夠了,你如果對我有一點愧疚,就放過我吧。”
我結束通話了電話。
後來陳季延打不通電話,就每天發資訊過來,道歉,彙報自己一天做了什麼,最後說想我,愛我,等我回去。
孟逸湫的孩子勉強保到了五個月,還是沒了。
原本是世交的陳孟兩家突然決裂,反目成仇。公司股價下跌,兩敗俱傷。
我的資料被曝出來,營銷號全都罵我情婦上位,被踹罪有應得,大快人心。
緊接著,有人曝孟逸湫知三當三,破壞彆人家庭,放出了她孕檢報告和小腹隆起的照片。
來來回回很熱鬨。但手機一關,這些糟爛事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走走停停去了不少地方,傷痛在旅行中慢慢撫平。結痂後除了特意去摸,不會感覺到痛了。
半年後,我回國參加肖敏的婚禮。
毫無意外,會見到陳季延。
陳季延站在門口,激動得臉色通紅,眼裡閃著光。
“芸楚,你終於回來了。”
好像回來就等於回到他身邊一樣。
我側開身體,讓他進來了。
傢俱上罩著的防塵套還沒都取下來,他立刻擼袖子要乾活,“芸楚你坐著,我來。”
我靠在桌邊,冷淡地開口:“陳季延,我不愛你了。”
陳季延動作一頓,身體也僵了僵。
接著轉過身來,臉上帶著苦澀的笑。
“我知道,你恨我是應該的,我現在都沒辦法原諒自己。我每天都做一樣的噩夢,看見你躺在被血洇透的床上。”
他慢慢走過來兩步,喉頭哽住,“芸楚,我真的很後悔,我怎麼就那麼糊塗,那麼混蛋。”
我看他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像看一部做作又無聊的狗血劇。
“你後悔關我什麼事,我又沒後悔。半年夠了,你證明瞭自己多深情,我也徹底放下了。我們都往前看吧,彆糾纏過去了。”
他臉色一白,不停地搖頭。
“我放不下!”
我又說了一次不關我的事,下了逐客令。
“我話都說清楚了,彆再來找我了。”
他咬著後槽牙,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身體才動起來,頹然地往門外走。
又停下回頭,不甘心地問:“芸楚,我到底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我笑了,故作沉吟,“原諒啊……除非我們其中有一個人死了。”
他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充滿痛楚。
“我知道了。”
肖敏的婚禮很傳統,按流程走完,不到兩點酒席就散了。
我回到家,就又看見陳季延站在門口,拎著一袋子食材。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走,你陪我吃最後一頓飯吧。”
見我猶豫,他說:“求你了,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
他自己下廚,做了西紅柿雞蛋麵。
動作熟練,半個多小時就好了。
“嘗嘗味道怎麼樣,雖然晚一點。”
我嘗了兩口,食之無味,剛吃了酒席也吃不下。
過了兩分鐘,我突然覺得頭暈,渾身無力,筷子從手裡脫落。
隨即失去了意識。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睜開眼睛,是熟悉的天花板。
我在彆墅裡,主臥。
剛掙紮著坐起來,陳季延就推門進來,緊張地跑過來扶我靠在床頭。
“難不難受?先喝口水吧。”
“你什麼意思?”我聲音冰冷。
他垂著眼不看我,“對不起芸楚,我太想你了,我接受不了你再離開我。”
我倏地笑了出來。
“沒想到陳大少爺這麼愛我,我真是受寵若驚。”
他臉色更難看,張了張嘴無從辯駁,最後藉口出去給我拿吃的逃了。
我被關了一個月。
陳季延幾乎寸步不離地看著我。
我煩躁到極點,用盤子砸破了他的頭,他笑著說不疼,讓我彆害怕。
“你能軟禁我一輩子嗎?”
他的笑慢慢斂起,“你知道嗎,我找到一種能讓人失去記憶的藥。”
我頓時脊背發涼。
陳季延拉住我的手,貼在輕輕唇邊吻了吻。
“彆害怕,我怎麼捨得。”
“聽說副作用很厲害,可能讓人神誌不清。你現在這麼不開心,我就已經很心疼了。我希望每天看到的,是那個會笑著跟我說早安的你。”
我把手抽出來,打了他一耳光。
“你有病就去治!”
我轉身回了房間,站在被封死的窗邊,大口深呼吸,拎起椅子砸了上去。
當然紋絲不動。
他瘋了,我也快被他逼瘋了。
晚飯很豐盛,桌上還擺了花和蛋糕。
見我有些驚訝,陳季延一笑,“你忘了,今天是我們戀愛紀念日啊。”
三年前的今天,我們正式在一起。
我冷笑著坐下,“我更想慶祝離婚紀念日。”
他裝作沒聽見,開始點蠟燭,一邊問我想不想喝點酒。
這時門鈴響了起來。“你好,陳先生,我們接到報警,你涉嫌非法拘禁,請配合調查。”
陳季延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我。
我走到警察跟前,“沒錯,是他把我關起來,限製我的人身自由,不允許我和外界聯係。”
我們一起去了警局做筆錄。
陳季延苦笑說自己親手做的蛋糕浪費了,是我最喜歡的熔岩巧克力。
“我本來就想明天送你回去的。”
“我確實想你在一直留在我身邊,但我更想你能開心地笑。我隻是不甘心,沒有真的瘋到那種地步。”
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我沒再多跟他一個眼神。
陳季延直接認罪了,最後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緩刑兩年。
很快新聞就報了出來,陳氏股價一度跌停。
孟逸湫找到我,我才從她口中確認了,警是她報的。
她一直在盯著他的動向。
“我們也算是合作共贏了。”她笑得嫣然,帶著幾分嘲諷,“隻是我真的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癡情。”
“果然,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是分開的。精蟲一上腦,就什麼忠貞愛情都忘了。”
“如果他再騷擾你,可以找我幫忙,畢竟他現在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她放下一張名片和一個盒子,就施施然地走了。
裡麵是她自拍照裡的那條項鏈。
我看了一眼,就扔進了垃圾桶。
這次離開這個城市,心境又不一樣了。
回到家,我開始準備雅思考試,申請國外的學校。
我要走的遠遠的,離他越遠越好。
從此山海相隔,再也不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