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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謀我偏謀你 狐裘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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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裘染霜

蘇清如睜開眼時,身側已空了大半,被褥尚留著些許餘溫,高長澤卻已不在屋內。她正怔忡著,青禾已推門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鬟,合力搬著一口樟木箱,擱在床前的桌上。

“王妃醒了?”青禾笑著上前,揭開箱蓋,裡麵是疊得整整齊齊的皮毛,“這是薛都護使剛派人送來的,說是幾匹上好的狐裘、貂皮,瞧這毛色,在京裡都少見呢。”她伸手摸了摸最上麵一張白狐皮,嘖嘖歎道,“殿下對王妃的心意真是半點沒變,府裡一有好東西,總想著先給您送來。”

蘇清如走上前,拂過那細膩柔軟的皮毛,薛仲瑾這是又到了。她不多言,隻道:“知道了,我馬上更衣洗漱。”

青禾見她動作急切,忙道:“王妃,早膳都備好了,用完再去也不遲啊。”

“不必了。”蘇清如已取過外衣,“我去前廳看看。”

剛進前廳,便見高長澤與薛仲瑾相對而坐,桌上溫著熱茶,兩人正低聲說著什麼。蘇清如走上前,看向薛仲瑾身上,笑意盈盈道:“薛叔來了?這些皮毛瞧著真是稀罕物,不知是從何處得來的?改日也讓澤郎去采買些,添幾件冬衣纔好。”

“澤郎”二字剛出口,高長澤剛飲下的一口茶“噗”地噴了出來,嗆得他連連咳嗽,耳根子都紅了。蘇清如順勢走到他身邊,給他輕輕拍著背,撒嬌般道:“澤郎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心疼銀子,捨不得給我買?”

她說著,伸手將高長澤的臉擡起來,飛快遞去一個眼色。高長澤會意,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掌心,順著她的話道:“你又不是不知,近來府中用度緊張,單是炭火就燒去不少銀兩,還是拮據些好。常言說得好,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總得學著勤儉持家纔是。”

薛仲瑾看得發笑,擱下茶盞道:“賢侄這就不必心疼了。這些哪用花什麼銀兩?都是每年年末,丹邾各部族按例繳納的貢品,我那庫房裡還堆著不少呢。侄媳若喜歡,要多少有多少。”

蘇清如順勢道:“薛叔說笑了,我哪敢貪多?隻是瞧著這些皮毛實在好,想著給澤郎也做件衣裳。他近來為政務操心,身子都弱了,總得添件厚實的纔好。不知薛叔允不允我去您那兒親自挑一件?”

“這有何不可?”薛仲瑾爽朗應下,“我今日正好無事,親自帶你去挑,想挑多少都隨你。”

高長澤忙道:“王妃莫要胡鬨——”

他話未說完,便被薛仲瑾敲了下腦袋。“你這孩子!”薛仲瑾瞪他一眼,“侄媳這是關心你,一片好心,你倒不識趣。傷了我侄媳的心,仔細我不饒你。”

蘇清如忍著笑,朝薛仲瑾福了福身:“那便多謝薛叔了。青禾,隨我來。”

青禾連忙應著,跟著薛仲瑾往外走。

到了薛仲瑾的庫房,便有股清膻氣撲麵而來。薛仲瑾揚聲吩咐仆從:“把箱子都開啟,讓侄媳好好挑挑。”

數十隻樟木箱次第開啟,各色皮毛在燭火下泛著溫潤光澤。雪白的狐裘、油亮的貂皮、灰褐的熊羆絨,層層疊疊堆著。蘇清如走上前,故意挑剔起來:“薛叔您瞧這件,毛色看著有些發暗,莫不是去年的舊料?澤郎素愛潔淨,怕是瞧不上的。”

薛仲瑾聞言笑了,指著滿室皮毛道:“侄媳放心,這一屋子的物件,都是今年各部族剛貢上來的新料,絕無半件舊貨。丹邾人雖粗獷,貢品上卻不敢含糊,都是挑最好的送來。”

蘇清如“哦”了一聲,隨手拎起一匹瑩白如雪的狐裘,她轉身問身後的青禾:“你說,殿下會喜歡哪個?”

青禾仔細端詳片刻,“我也說不準,殿下平日裡穿的衣裳都偏暗沉,瞧著素淨得很。”

蘇清如聞言想起高長澤常穿的那件黑色厚氅。她便將那匹白色狐裘往臂彎裡搭,轉身從袖中摸出個沉甸甸的錦囊,往薛仲瑾手中塞:“多謝薛叔割愛,這點銀子是買皮毛的錢,您可得收下。”

薛仲瑾掂量著錦囊裡的分量,忙道:“侄媳這是做什麼?這點東西算什麼,叔送你們的,哪能要銀子?”說著便要將錦囊遞回去。

可蘇清如早已轉身,對青禾道:“我們走。”

二人快步出了庫房,牽過早已備好的駿馬。蘇清如翻身上馬,回頭朝薛仲瑾揚了揚手:“薛叔留步,改日再謝!”

蘇清如拎著那匹狐裘往書房走去。高長澤正埋首於案牘間批閱文書,見她進來,目光先落在她手中的皮毛上,眉梢揚起,“不愧是我的娘子,這眼光就是好,挑得正合為夫心意,喜歡得緊。”

蘇清如將狐裘往他臉上甩,“既然喜歡,殿下便日夜披著吧,省得說我苛待了你。”

高長澤接住狐裘,湊近她笑道:“這皮毛再好,也得勞煩娘子親手做成衣服才暖和。旁人做的,哪有你的心意暖身?”

“我可不會。”蘇清如彆過臉,“要做衣服,找府裡的裁縫便是,何必來折騰我。”

高長澤將狐裘遞給一旁侍立的雲戟,吩咐道:“拿去讓裁縫做件披風,趕明送來。”
雲戟應了聲,捧著皮毛退了出去。

蘇清如在太師椅上坐下,端起桌上的熱茶抿了一口。高長澤繞到她身後,俯身從後背圈住她,下巴輕輕擱在她的肩窩,“今日在薛叔麵前,那一聲聲的澤郎叫得好生親密,娘子再喚一聲來聽聽?”

“沒個正經!”蘇清如被他嗬在頸間的氣息弄得發癢,揮開他的手臂,“說正事。薛仲瑾那庫房裡,光是部族今年貢的皮毛就占了滿滿一屋,這早就超出了那些部族的承受範圍。皮毛尚且如此,真不敢想那些被強製繳納的牛羊,隻會更多。”

高長澤臉上的玩笑之色也淡了下去,他在她對麵的椅子上坐下,“自西北部族歸順大啟以來,父皇便下令對他們采取‘以戰養邊’的政策,這事一直交給薛家打理。這苦寒之地本就油水稀薄,日子過得艱難,經年累月下來,薛叔為了維持邊軍開銷,甚至默許邊軍搶奪部落草場。部族的生存空間被一點點擠壓,積怨加深,也是難免的事。”

蘇清如:“長此以往,怕是會出亂子。”

高長澤歎了口氣:“是啊,這也是我最擔心的。隻是這政策積弊已久,想要改弦更張,談何容易。”

大啟自來將西境部族視作蠻夷,律令之中寫著部族之人不得參與科舉,更遑論擔任朝中要職,彷彿生而就低人一等。

“難道殿下就要這般放任薛仲瑾行事,坐視他將部族逼到絕路?竟要作壁上觀,毫無作為?”

“王妃,有時候,不作為反倒會是最好的作為。”

他放下茶盞,“達奚和那邊,早已以烏桓的名義向各部族送去糧食、鐵器,還打著平等結盟的旗號。這般對比,與我朝的苛待形成鮮明反差,時日一久,那些部族的心自然會偏向烏桓,達奚和便能借勢聚攏勢力。”

“等他羽翼漸豐,再讓薛仲瑾領著他的薛家軍去鬥上一鬥。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屆時薛家在西北的根基自會動搖,順勢鏟除便是。沒了薛家掣肘,丹邾之地,自然就得聽我號令。”

“你這是鼠目寸光!”
蘇清如站起身,“可知此舉即便削了薛家在西北的權力,也是唇亡齒寒的道理?部族倒向烏桓,達奚和勢力坐大,最終危及的,隻會是大啟的疆土!”

高長澤臉上笑意斂去,“王妃句句不離家國大義,這份忠心,實在可鑒。”

“可你要明白,有時候暫且放下這些所謂的大義,換個思路去想
——
這天下,終究是帝王的天下。你所做的一切,隻要對皇權有利,便都算得是大義。”

他向前逼近一步,在她耳畔道:“勸你彆忘了,我們如今要做的,是奪,而不是守。”

“你若是隻想根除薛氏一族在西北的勢力,法子有千百種!大可從長計議,徐徐圖之,為何偏偏要借烏桓之手?你這般做,與背叛大啟何異?”

高長澤看她眼眶泛紅,反手將她按在冰冷的桌案上。

“京中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聲音低沉而壓抑,帶著疲憊,“你以為我們身在這萬裡之外的丹邾,便能高枕無憂?我們勢單力薄,在那些人眼中,與螻蟻何異?他們若想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一步錯,便是萬劫不複,我不能賭,也賭不起。”

他俯身靠近她,“我這般做的苦心,你日後自會明白。烏桓掀不起大浪,薛家也必須覆滅。”

蘇清如被他按在桌案上,動彈不得,隻能死死盯著他:“為了扳倒薛家,就要引狼入室?你可知烏桓狼子野心,一旦讓他們借勢壯大,日後必成大啟心腹大患!”

高長澤依舊沒有鬆開她,“但你要信我。”

雲戟急入書房,稟道:“殿下,獫狁部因貢品繳納不足,其首領已被薛都護拿下,此刻正關在營中大牢。”

“知道了。你尋個時機,悄悄將那首領放走,做得乾淨些,莫要留下痕跡。”

“是。”
雲戟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書房內重歸寂靜,高長澤對上蘇清如投來的目光,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臉頰,被蘇清如偏頭躲開。

高長澤直接將她強行攬進懷裡,手臂收得緊緊的,“彆用這種眼神看我,氣壞了身子,我會心疼。”

蘇清如在他懷裡掙紮,“高長澤,若烏桓真因你這些算計與大啟開戰,我定會將你的所作所為,一字不落地呈到陛下麵前,讓你付出代價!”

高長澤笑了起來,“何必等到那日?你現在便可動手殺了我。”

蘇清如聞言從袖中抽出小巧的刀片,在高長澤的手臂上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湧了出來,染紅了他素色的衣袖。“現在這刀,隻是劃破皮。到了那一日,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手臂上的刺痛傳來,他拽過蘇清如握刀的手,將那鋒利的刀片狠狠按在自己頸間,肌膚已被割得微微發紅。

“劃啊。”

“與其日後被你劃得生不如死,不如現在就給我個痛快,也讓你泄了這心頭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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