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甕 第 48 章
渡過忘川江，地勢漸趨平緩，人煙也逐漸稠密。距離京城已不足三百裡，官道上的盤查肉眼可見地嚴密起來，不僅有關卡，還不時有騎兵小隊巡邏，氣氛肅殺。
元不渡和雲何棲不得不再次轉入山林，依靠元不渡對地形的熟悉迂迴前進。一路上，他們又遭遇了兩次小規模的截殺，一次是偽裝成山匪的“焰獄”外圍人員，另一次則是純粹的江湖人物，顯然是被人以重金懸賞吸引來的。都被兩人聯手擊退，但元不渡肩上的傷口因連續戰鬥，癒合速度明顯放緩。
“趙無忌這是狗急跳牆了，什麼牛鬼蛇神都往外撒。”雲何棲處理著胳膊上一道被流矢劃破的淺口，啐了一口。連番戰鬥，即便他輕功卓絕，也難免掛彩。
元不渡看著地圖，目光沉凝。越是靠近京城，對方的反應就越激烈，阻力也越大。這反而印證了他們手中的東西——前朝太子血書、趙無忌的令牌、以及“炎陽冰魄”玉佩——對趙無忌及其背後勢力的威脅有多大。
“不能直接進城。”元不渡收起地圖，做出判斷。以京城如今的戒備程度，他們二人特征明顯，恐怕連外城都進不去就會被發現。
“那怎麼辦？總不能在這荒山野嶺乾等著。”雲何棲蹙眉。
元不渡指尖在地圖上敲了敲，落在一個距離京城約百裡、依山傍水的小鎮上。“先去這裡，‘青石鎮’。”
“青石鎮？有什麼特彆？”
“鎮上有一家‘濟世堂’藥鋪。”元不渡道，“是藏劍山莊早年佈下的暗樁之一，掌櫃姓莫，可信。”
雲何棲恍然。原來元不渡並非毫無根基，藏劍山莊雖滅，但葉家經營多年，總有些忠心的舊部和隱藏的力量散落各處。這青石鎮的濟世堂，便是其中之一。
兩人不再耽擱，連夜趕往青石鎮。
青石鎮規模不大，但因靠近京城，又地處水陸要衝，倒也頗為繁華。濟世堂位於鎮東頭，門麵不大，看起來與尋常藥鋪無異。
元不渡並未直接進入，而是在對街的茶攤觀察了片刻，確認並無異常後，才與雲何棲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藥鋪內彌漫著淡淡的草藥香，夥計正在櫃台後打著算盤。見到有客進來，連忙起身招呼。
元不渡直接走到櫃台前，並未說話，隻是將一枚樣式古樸、刻著葉家暗記的銅錢放在櫃台上。
夥計看到那枚銅錢，臉色微微一變，仔細打量了元不渡和雲何棲一番，低聲道：“二位請隨我來。”
他將二人引至後堂。後堂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在分揀藥材。見到夥計引著陌生人進來，他擡起眼，目光銳利。
元不渡摘下鬥篷的兜帽，露出了麵容。
老者看到他，尤其是看到那雙獨特的鴉青色眼眸時，渾身猛地一震，手中的藥材“啪嗒”一聲掉在桌上。他顫巍巍地站起身，老眼瞬間濕潤，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哽住。
“莫爺爺。”元不渡開口，聲音低沉。
這聲稱呼，讓老者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他踉蹌著上前，想要行禮，卻被元不渡扶住。
“少主……老奴……老奴終於等到您了！”莫掌櫃聲音哽咽，激動得難以自持。他是藏劍山莊的老人，看著元不渡長大，山莊覆滅後，他奉命潛伏於此，一等就是二十年。
雲何棲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也有些觸動。他能想象這二十年來，這位老人是如何在希望與絕望中煎熬等待的。
元不渡扶莫掌櫃坐下，簡要說明瞭來意和目前的處境。
莫掌櫃聽完，擦乾眼淚，神色變得凝重：“少主，京城如今已是龍潭虎xue。趙無忌權傾朝野，掌控禁軍，耳目遍佈。您二位此刻進城，無異於自投羅網。”
“我們必須進去。”元不渡語氣堅定，“可有辦法？”
莫掌櫃沉吟片刻，道：“三日後，有一批藥材要送入京城，供貨給幾家王府和官宦之家。押運的是我們的人，路線固定，盤查相對寬鬆。或可藉此混入。”
他看向元不渡和雲何棲：“隻是……需要委屈少主和這位公子，扮作押運的夥計。而且，進城之後，如何行動，還需從長計議。”
“無妨。”元不渡道，“隻要能進城。”
計劃就此定下。元不渡和雲何棲在濟世堂的後院隱秘處住下，一邊等待時機，一邊由莫掌櫃詳細告知京城內的最新情況、各方勢力分佈以及趙無忌府邸和樞密院的守衛情況。
雲何棲聽得嘖嘖稱奇：“莫老爺子，您這哪裡是開藥鋪，分明是開了個情報站。”
莫掌櫃苦笑：“茍延殘喘，隻為等待少主歸來，以待將來。”
三日後，清晨。
一支由五輛馬車組成的藥材車隊緩緩駛出青石鎮，向著京城方向而去。元不渡和雲何棲換上了粗布短打，臉上做了些偽裝，混在押運的夥計中，低著頭，收斂了所有氣息。
車隊行進速度不快，沿途經過幾處關卡，果然如莫掌櫃所言，盤查雖嚴，但對這些常年往來、麵孔熟悉的藥材夥計並未過多為難，隻是粗略檢視了貨物和路引便放行了。
越是靠近京城，那股無形的壓力便越大。高聳的城牆如同巨獸般匍匐在地平線上，城樓上旗幟招展，甲士林立。
當車隊終於通過最後一道外城關卡，駛入那繁華、喧囂，卻又暗藏無數殺機的帝都時，元不渡擡起頭，望向那巍峨的皇城方向，鴉青色的眼眸中，是沉澱了二十年的冰冷殺意，和一絲終於抵達戰場的決絕。
雲何棲在他身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那種近乎實質的寒意。他輕輕用胳膊碰了碰元不渡，低聲道：“喂，到了。接下來，可就是咱們的主場了。”
他的聲音裡，沒有畏懼，隻有躍躍欲試的興奮，和一種與元不渡同進退的坦然。
京城，我們來了。這場醞釀了二十年的風暴，即將在這權力之巔，轟然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