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入甕 第 49 章
藥材車隊最終停在了西市一家名為“仁心堂”的大藥鋪後院。這裡是濟世堂在京城的中轉據點,掌櫃同樣是葉家舊部,見到元不渡後,同樣是激動難抑,但很快便壓下情緒,安排兩人在密室住下。
密室狹窄,但勝在安全。窗外便是京城喧鬨的街市,人聲、車馬聲隱約可聞,與之前的山林野渡恍如隔世。
“總算踏進這龍潭虎xue了。”雲何棲打量著這間除了一張榻、一張桌外彆無長物的密室,語氣卻輕鬆,“接下來怎麼搞?直接殺上樞密院,取了趙無忌那老小子的狗頭?”
元不渡正在桌前仔細研究莫掌櫃提供的京城詳圖,以及趙無忌府邸和樞密院的守衛分佈圖。聞言,他頭也不擡,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趙無忌身邊高手如雲,府邸守衛森嚴,樞密院更是禁地。強攻,十死無生。”
“那怎麼辦?總不能在這小屋子裡乾耗著。”雲何棲走到他身邊,俯身看著地圖。他靠得很近,身上還帶著點藥材和塵土混合的氣息,溫熱的氣息拂過元不渡的耳際。
元不渡執筆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用筆尖點向地圖上皇城附近的一處區域:“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趙無忌離開他的烏龜殼,或者讓他陣腳大亂的契機。”
雲何棲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皇城司?你要動這裡?”
皇城司,直屬皇帝的情報與監察機構,與樞密院分庭抗禮,是朝中少數能製約趙無忌的力量之一。其指揮使陸危樓,更是以鐵麵無私、手段酷烈著稱。
“陸危樓與趙無忌素有舊怨,且他忠於皇帝,並非趙無忌一黨。”元不渡道,“若能讓他拿到趙無忌勾結‘焰獄’、殘害忠良、意圖不軌的證據……”
雲何棲眼睛一亮:“借刀殺人?這招妙啊!皇城司那幫活閻王出手,夠趙老賊喝一壺的!”但他隨即又皺眉,“可我們怎麼把證據送到陸危樓手裡?那家夥出了名的難接近,皇城司更是鐵板一塊。”
“三日後,太後壽辰,宮中設宴。”元不渡的筆尖移向皇城,“陸危樓必在場護衛。那是唯一的機會。”
雲何棲倒吸一口涼氣:“混進宮裡去?元老闆,你這步子邁得是不是有點太大了?”皇宮大內,守備何等森嚴,比起樞密院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
“並非混入內宮。”元不渡指向皇城外的一處建築,“慶典當日,百官於‘集英殿’外廣場等候覲見。陸危樓負責外圍警戒,會在殿外值房短暫停留。”
他的計劃清晰而大膽:利用太後壽辰的混亂與人員繁雜,潛入集英殿外圍區域,設法將證據送到陸危樓手中。
“這太冒險了。”雲何棲神色嚴肅起來,“一旦失手,就是萬劫不複。”
“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元不渡擡起眼,看向雲何棲,目光沉靜卻堅定,“趙無忌的網正在收緊,拖得越久,變數越大。唯有行險一搏,攪動風雲,我們才能在亂中取勝。”
密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窗外市井的喧囂隱約傳來,更襯得室內氣氛凝滯。
雲何棲看著元不渡,看著他眼底那不容動搖的決絕,看著他因連日奔波和舊傷未愈而略顯蒼白的臉色,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他一貫的玩世不恭,卻又多了幾分豁出去的豪氣。
“行吧。”他直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既然你元老闆都敢把命押上去,我雲何棲奉陪到底就是了。說說,具體怎麼乾?偷梁換柱?還是李代桃僵?”
接下來的兩天,兩人足不出戶,在仁心堂掌櫃的暗中協助下,仔細研究皇宮佈局、侍衛換崗規律、以及可能利用的漏洞。元不渡憑借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和冷靜的分析,製定出數套行動方案和應急計劃。雲何棲則充分發揮其盜賊的專長,對如何潛入、隱匿、傳遞物品提出了許多刁鑽卻實用的建議。
緊張的準備中,時間飛快流逝。太後壽辰的前夜,京城華燈初上,一派喜慶氣氛,但在這隱秘的角落裡,卻彌漫著大戰前的肅殺。
雲何棲檢查著準備好的夜行衣和各種小工具,忽然對正在閉目調息的元不渡道:“喂,元不渡,等這事了了,你有什麼打算?”
元不渡緩緩睜開眼,密室內隻點了一盞油燈,光線昏黃,映得他側臉輪廓有些模糊。“報仇。”
“之後呢?”雲何棲追問,“仇報完了呢?你這輩子,總不能隻圍著這一件事轉。”
元不渡沉默了。二十年來,他活著的目的隻有複仇,從未想過“之後”的事。仇報之後?他似乎看不到那條路。
雲何棲走到他麵前,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著他:“要是沒地方去,跟我混怎麼樣?雖然沒什麼大富大貴,但保證刺激,餓不死你。”
他的語氣半真半假,眼神卻在閃爍的燈火下,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期待和認真。
元不渡擡眸,對上他的視線。過了許久,在雲何棲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才極輕地應了一聲:
“……好。”
隻有一個字,卻讓雲何棲眼底瞬間迸發出明亮的光彩,他咧嘴一笑,拍了拍元不渡未受傷的左肩:“那就說定了!”
翌日,太後壽辰,京城戒備森嚴,但喜慶的氣氛也衝淡了幾分肅殺。元不渡和雲何棲扮作運送宮廷用物的雜役,憑借著仁心堂掌櫃精心偽造的身份文書和打點好的關係,混入了川流不息進入皇城的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