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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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從國營菜場回來時，手裡的竹編菜籃子沉甸甸的。蘇慈在裡屋聽見院門
“吱呀”
一聲輕響，像山裡鬆鼠啃鬆果的細碎動靜，立刻從王浩的連環畫旁跳起來，不等李娟彎腰卸籃子，就伸著小胳膊湊過去：“阿姨，我幫你拎！”
菜籃子比她想象中沉，裡麵的五花肉和帶魚墜得她手臂微微發顫，她卻抿著嘴、踮著腳，穩穩地把籃子拎到廚房的水泥地上，褲腳蹭了灰也不在意，隻盯著籃子裡的食材眼睛發亮。
李娟看著她額角滲出的細汗，心裡發軟，笑著把菜一件件擺到鬆木案板上：“今天剛好碰上肉鋪最後的五花肉，肥瘦相間，燉紅燒肉最香；這帶魚是海邊來的，銀閃閃的，煎著吃能鮮掉眉毛；再炒個青白菜，燉鍋蘿蔔絲蝦皮湯，都是暖身子的家常味，給咱們慈兒補補。”
蘇慈蹲在旁邊，手指輕輕碰了碰案板上的五花肉
——
油光鋥亮的肉皮泛著淺紅，帶著一層薄薄的膘，和她在山裡偶爾吃到的瘦野兔肉完全不同；帶魚長溜溜的，鱗片在燈光下像撒了層碎銀，她還是第一次見這麼規整的魚，忍不住小聲問：“阿姨，帶魚要怎麼吃呀？它的刺多不多呀？”
“慈兒先幫阿姨把白菜洗了，好不好？”
李娟從碗櫃裡拿出一個印著
“農業豐收”
圖案的搪瓷盆，盆沿有點掉瓷，卻洗得鋥亮，她放進幾棵還沾著泥點的青白菜，“白菜要多衝幾遍，把葉子縫裡的泥衝乾淨。”
蘇慈接過盆，快步走到灶台邊的水龍頭前，這玩意兒她冇見過，冇敢碰。她學著李娟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擰了擰銀色的水龍頭，清水
“嘩嘩”
地流出來，濺在她手背上涼絲絲的，嚇得她趕緊把盆湊過去，看著清水漫過卷邊的白菜葉，心裡覺得新奇又好玩，像在山裡接泉水一樣認真，連葉梗上的小泥點都用指甲摳掉。
李娟這邊已經開始處理帶魚了。她先把帶魚放進搪瓷盆，倒上溫水泡了兩分鐘，指尖輕輕搓了搓魚身：“溫水泡一泡，鱗片更容易刮。”
接著她拿起剪刀，“哢嚓”
幾聲剪去尖尖的魚頭和細細的魚尾，再用指甲順著鱗片的生長方向刮，銀白色的鱗片
“簌簌”
落在盆裡，像撒了把碎銀子，不一會兒就把帶魚颳得乾乾淨淨。“帶魚的刺要仔細挑，”
李娟握著小刀，沿著帶魚的脊骨輕輕劃開，露出裡麵細嫩的魚肉，“你看，中間這根主刺要抽掉，旁邊的小刺很細，吃的時候得慢慢嚼，彆卡著喉嚨。”
蘇慈湊過來看，隻見李娟的小刀靈活地在魚肉間穿梭，很快就把帶魚切成了兩指寬的塊，還在每塊魚身上劃了三道小口：“這樣煎的時候，調料能滲進肉裡，更入味。”
蘇慈端著洗好的白菜過來，剛要把盆遞過去，李娟突然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鐵皮做的擦絲器，巴掌大的鐵皮上佈滿細密的小孔，邊緣磨得光滑，不會刮手。“這個叫擦絲器，比用刀切省勁兒，還能把蘿蔔擦得細勻，燉在湯裡軟乎乎的。”
李娟拿起一個白胖的蘿蔔，輕輕削去外皮，露出裡麵雪白的蘿蔔肉，然後握著蘿蔔在擦絲器上輕輕一擦，雪白的蘿蔔絲就
“簌簌”
落在搪瓷盆裡，像小雪花堆在盆底。蘇慈看得眼饞，拉了拉李娟的衣角：“阿姨，我也想試試！”
李娟笑著把蘿蔔遞到她手裡，握著她的手腕教她：“力道要勻，順著一個方向擦，彆太用力，不然會擦到小手。”
蘇慈跟著學，雖然擦出來的蘿蔔絲有粗有細，有的還帶著小碎塊，卻也像模像樣，她舉著手裡沾著的蘿蔔絲，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阿姨，你看！我也會擦絲啦！”
處理完所有食材，李娟開始做紅燒肉。她先把五花肉切成兩厘米見方的塊，塊塊都帶著肥瘦，放進冷水鍋裡：“肉要冷水下鍋，才能把血沫焯乾淨，燉出來的肉不腥，還嫩。”
等水慢慢燒開，水麵浮起一層灰褐色的血沫，李娟拿過一個小勺子，小心地把血沫撇掉，撇得乾乾淨淨，然後把肉塊撈出來，瀝乾水分放在盤子裡
——
肉塊瀝乾後，依舊油亮，透著新鮮。
接著，李娟往鍋裡倒了點豬油，豬油遇熱慢慢融化，冒出細小的油泡，散著淡淡的油香。她放進兩勺白砂糖，拿起鍋鏟慢慢攪動：“炒糖色要小火，火大了糖會糊，肉就發苦了。”
蘇慈湊在旁邊，眼睛盯著鍋裡的糖，看著白砂糖漸漸融化，變成淺棕色，還冒著細密的小泡泡，空氣中飄來甜甜的焦糖味，她忍不住嚥了咽口水。這時候，李娟趕緊把焯好的肉塊倒進鍋裡，手腕輕輕轉動鍋鏟，快速翻炒，肉塊裹上糖色，瞬間從淡紅變成誘人的棕紅色，油亮亮的，肉香混著糖香一下子飄滿了廚房，連趴在門口的黑石都湊過來，“汪汪”
叫了兩聲。
“接下來要放調料啦，”
李娟從灶台邊的調料罐裡舀出一勺黃豆醬油，倒進鍋裡，醬油遇熱
“滋啦”
一聲，香味更濃了，“這是咱們這兒醬油廠產的黃豆醬油，提鮮又上色；再放兩顆八角，一塊桂皮，冇有這些，紅燒肉就少了靈魂，不香了。”
她一邊說，一邊把調料放進鍋裡，和肉塊一起翻炒均勻，每塊肉都裹上了醬汁，然後加進滾燙的熱水，剛好冇過肉塊：“燉肉要用熱水，肉遇熱不會收縮，吃起來纔不柴，還嫩。”
這時候，李娟指著灶台上一個圓滾滾的鋁製鍋具，笑著問：“慈兒，見過這個嗎？”
蘇慈搖搖頭，她在山裡隻用過李大叔家的鐵鍋，從冇見過這種帶圓頂蓋子、還裝著
“小閥門”
的
“怪鍋”。“這是高壓鍋，可比普通鐵鍋厲害多了，”
李娟打開高壓鍋的蓋子，裡麵亮閃閃的，“用它燉肉，比鐵鍋快一倍，還能把肉燉得酥爛，咬一口就化，不用等半天。”
她把炒好的肉塊連湯一起倒進高壓鍋，然後蓋上蓋子，順時針擰緊，扣上安全閥：“等會兒聽到‘嗤嗤’的噴氣聲，就把火調小，再燉十五分鐘，紅燒肉就好啦。”
蘇慈趴在灶台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高壓鍋，心裡悄悄想：城裡的東西真神奇，以後燉肉再也不用像在山裡那樣，守著灶台等大半天了，還能讓肉這麼香。
這邊高壓鍋剛開始
“嗤嗤”
噴氣，像小火車的動靜，李娟又轉身準備煎帶魚。她往鍋裡倒了點豆油，等油熱得冒起細小的青煙，把處理好的帶魚塊輕輕放進鍋裡，“滋啦”
一聲響，油花輕輕濺起，帶魚的鮮香立刻飄了出來，勾得人直咽口水。“煎帶魚要等一麵定型了再翻麵，不然魚肉會碎，就不好看了，”
李娟握著鍋鏟，耐心地等了兩分鐘，直到帶魚的一麵煎成了金黃酥脆的顏色，才小心地翻麵，“你看，這樣翻麵，魚肉就不會散，還能煎得金黃金黃的。”
不一會兒，另一麵也煎好了，她撒了點細鹽和切碎的蔥花，蔥花遇熱
“滋滋”
響，香味又濃了幾分：“這樣吃起來更鮮，還帶著點蔥香。”
最後，李娟炒了青白菜，燉了蘿蔔絲蝦皮湯。炒白菜時，她先把鐵鍋燒得冒煙，再倒上菜籽油，放進拍碎的蒜末爆香，“蒜末爆香了，白菜纔好吃”，然後倒入洗好的白菜，大火快炒，鐵鍋
“嘩啦啦”
響，白菜葉很快就變軟，透著油亮的綠色：“白菜要大火快炒，才能保持脆嫩，還不出水，吃起來爽口。”
很快，綠油油的白菜就炒好了，撒上點鹽，簡單又好吃；蘿蔔絲湯裡，她還放了點曬乾的蝦皮，蝦皮遇熱散出鮮味兒，湯煮得奶白，蘇慈忍不住湊過去喝了一小口，暖得從喉嚨一直暖到肚子裡，連腳尖都透著熱乎氣。
王磊和王浩在外麵玩了一會回來時，飯菜剛好擺上桌。鬆木八仙桌上，紅燒肉盛在印著紅花的瓷盤裡，油亮亮的肉塊顫巍巍的，用筷子輕輕一夾，就能看到裡麵滲出來的肉汁；帶魚煎得金黃酥脆，擺在白瓷盤裡，像撒了層碎金；青白菜綠油油的，透著脆嫩，看著就有食慾；蘿蔔絲蝦皮湯裝在搪瓷湯盆裡，冒著熱氣，飄著蝦皮的鮮，連空氣裡都滿是飯菜香。蘇慈看著滿桌的菜，心裡像揣了個小太陽，暖暖的，忍不住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紅燒肉放進嘴裡，酥爛入味，甜鹹剛好，肉汁在嘴裡散開，比她以前吃過的任何肉都香，眼淚差點掉下來，這是她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肉。
“快吃呀慈兒，彆愣著，”
李娟給她夾了塊帶魚，還細心地幫她挑掉了主刺，“慢慢吃，小心還有小刺。”
王群也拿起湯勺，給她舀了勺蘿蔔絲湯：“喝口湯，解解膩，暖和。”
王磊和王浩也不甘示弱，王磊把自己碗裡的白菜夾給她：“妹妹，這個白菜脆，好吃！”
王浩則夾了塊帶魚：“妹妹，你嚐嚐這個，外酥裡嫩！”
不一會兒，蘇慈的碗就堆成了小山，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嘴裡滿是飯菜的香味，心裡更是被暖暖的幸福填得滿滿的
——
這是她第一次吃這麼豐盛的家常飯，也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家”
的味道，比山裡的野果甜，比山洞裡的柴火暖，比任何東西都讓人安心。
李娟看著她吃得狼吞虎嚥，嘴角沾了醬汁也冇察覺，心裡又心疼又欣慰，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腕
細細的手腕上全是骨頭，硌得人慌：“慈兒，以前在山裡肯定冇吃過飽飯，看你瘦的。以後阿姨天天給你做好吃的，讓你長點肉，長高點，跟浩浩一樣壯實。”
蘇慈點點頭，嘴裡塞滿了飯，說不出話，隻能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李娟，把這份溫暖牢牢記在心裡。
晚飯過後，蘇慈不等李娟開口，就主動收拾碗筷，把碗碟疊得整整齊齊，端到水池邊。她學著李娟的樣子，仔細地把碗碟裡的油汙擦掉，再用清水衝得乾乾淨淨，連碗底的醬汁都衝得冇了痕跡，然後把碗碟擺回碗櫃裡，擺得整整齊齊。李娟看著她麻利的動作，笑著對王群說：“這孩子真是懂事，比磊磊和浩浩強多了，小小年紀就這麼能乾，以後咱們家多了個好幫手。”
王群點點頭，看著蘇慈的背影，眼神裡滿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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