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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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清晨的陽光剛漫過教師家屬院的牆頭，蘇慈就醒了。她指尖輕輕拂過床頭疊得整齊的新衣服
藏藍色卡其布外套挺括耐穿，淺灰色棉布褲柔軟合身，還有淺粉色細棉布內衣，都是李娟前天才踩著縫紉機做好的，洗過之後帶著淡淡的肥皂香，像曬過的青草味。她快速穿好衣服，又對著鏡子仔細梳了梳頭髮，把碎髮都彆到耳後，看著鏡裡穿著新衣服的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揚，心裡卻像揣了隻小兔子，又緊張又期待。
“慈兒，快來吃早飯，吃完跟浩浩一起上學，彆遲到了。”
李娟的聲音從外屋傳來，帶著鍋碗瓢盆的輕響。蘇慈跑出去，隻見八仙桌上擺著冒著熱氣的白麪饅頭、剝好殼的煮雞蛋，還有一碗稠乎乎的玉米粥，旁邊放著個油紙包，裡麵是李娟特意給她準備的午飯，兩個夾著醃蘿蔔乾的饅頭，還有一個紅彤彤的蘋果，用手帕裹得嚴嚴實實。“路上慢點走，在學校有不懂的就問老師，也能問浩浩，彆不好意思。”
李娟一邊把油紙包放進蘇慈的新書包，一邊細細叮囑，眼神裡滿是牽掛。
王磊和王浩早就收拾妥當了。王磊揹著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手裡攥著本卷邊的《雷鋒日記》，這是學校要求每個人都要讀的；王浩則抱著個印著
“五角星”
的鐵皮文具盒，裡麵的鉛筆削得尖尖的，橡皮也擦得乾乾淨淨。“妹妹，快走快走！我帶你去學校，咱們班有好多好玩的同學，還有張老師特彆溫柔！”
王浩一把拉住蘇慈的手，語氣裡滿是興奮，拉著她就往門外跑。
三人走出家屬院，路上已經滿是揹著書包的孩子。有的三三兩兩勾著肩膀走，嘴裡唸叨著昨天學的課文；有的由媽媽牽著，手裡還攥著塊糖；還有的揹著軍綠色的小挎包，那是家裡條件好的孩子纔有的。蘇慈好奇地打量著周圍，路邊的紅磚牆上貼著
“向雷鋒同誌學習”
的彩色海報，雷鋒叔叔戴著軍帽，笑容特彆親切；旁邊還有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的紅色標語，用白漆描了邊，在陽光下格外顯眼，跟柳河村土牆上用炭寫的字完全不一樣。
市第一小學的校門是用紅磚砌的，門口兩側各立著一根水泥柱，上麵掛著塊木牌，“市第一小學”
五個字是用黑漆寫的，蒼勁有力。木牌旁邊還掛著一麵五星紅旗，紅色的旗幟在晨風中輕輕飄揚，蘇慈看著國旗，想起李大叔說過
“國旗是用英雄的鮮血染成的”，忍不住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一會兒。
走進校門，是個寬敞的黃土操場，地麵被踩得結結實實，偶爾有幾塊小石子。操場旁邊放著四個籃球架，木質的籃板有些褪色，卻依舊牢固。已經有不少孩子在操場上活動，有的在跳繩，繩子
“呼呼”
甩著；有的在玩
“老鷹捉小雞”，笑聲傳得很遠，整個操場都充滿了活力。
“妹妹，咱們班在教學樓二樓，跟我來！”
王浩拉著蘇慈，往不遠處的教學樓走去。教學樓是兩層的紅磚房，樓梯是水泥做的，扶手被摸得光滑。走廊的牆上貼著各個班級的黑板報，有的畫著向日葵，有的寫著
“歡迎新同學”
的字樣，彩色粉筆塗得特彆鮮豔。走到三年級二班門口，上課鈴還冇響，教室裡已經坐了二十多個同學，有的趴在桌上看書，有的湊在一起小聲聊天，看到蘇慈和王浩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來，像無數盞小燈，看得蘇慈有點緊張，下意識地往王浩身後躲了躲。
王浩卻一點都不怯場，拉著蘇慈走到講台旁，對著正在整理教案的老師大聲說：“張老師！這是我妹妹蘇慈，今天插班來咱們班！”
張老師是個三十多歲的女老師，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髮梳成整齊的馬尾，穿著件淺藍色的襯衫，看起來特彆溫和。她擡起頭，笑著看向蘇慈，聲音軟軟的：“蘇慈同學，歡迎你加入三年級二班，你就坐在王浩旁邊的空位吧，以後你們就是同桌啦。”
蘇慈點點頭，跟著王浩走到座位上。座位在教室中間，桌子是木製的，桌麵有些劃痕，卻擦得乾乾淨淨；椅子是摺疊式的，坐著很舒服。周圍的同學都好奇地看著她，有的小聲議論：“她就是新來的插班生啊？”“她的衣服是卡其布的，跟咱們的校服不一樣。”“你看她的書包，是藍色的，跟王浩的一樣。”
蘇慈聽到議論聲，耳朵有點發燙，趕緊低下頭，從書包裡拿出李娟給她準備的練習本和鉛筆，把練習本攤開，假裝整理東西，其實心裡一直在跳。
上課鈴
“叮鈴鈴”
響了，張老師走上講台，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
“小英雄雨來”
五個字，字體工整又好看。“今天我們學習《小英雄雨來》，雨來是個勇敢的孩子，在抗日戰爭時期，他幫助八路軍叔叔傳遞訊息……”
張老師開始講課，聲音溫柔又清晰，還會時不時提問，讓同學們回答。
蘇慈聽得特彆認真，眼睛緊緊盯著黑板，手裡的鉛筆不停地在練習本上記筆記。雖然有的詞語她不太懂，比如
“蘆花村”“還鄉河”，她不知道這些地方在哪裡，卻還是在練習本上畫了個小問號，想著下課問王浩。遇到老師講重點，她會把字寫得格外用力，生怕記不住；老師讓大家朗讀課文，她也跟著小聲讀，雖然帶著點柳河村的方言口音，卻讀得特彆認真。
下課鈴一響，教室裡立刻熱鬨起來。王浩拉著蘇慈，給周圍的同學介紹：“你們知道嗎？我妹妹以前在山裡住，見過野豬、鬆鼠，還會模仿山雀叫呢！上次她還跟我說，她能聽懂山雀的話！”
幾個同學聽得眼睛都亮了，圍過來嘰嘰喳喳地問：“蘇慈，山裡的野豬真的有長長的獠牙嗎？”“山雀的叫聲是什麼樣的？你能叫給我們聽聽嗎？”“你在山裡住山洞，晚上會不會怕呀？”
蘇慈被問得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小聲回答：“野豬的獠牙不長，但是很凶；山雀的叫聲是‘啾啾’的；山洞裡有柴火，不黑，我不怕。”
就在這時，坐在斜前方的一個男生突然開口了，他穿著件花襯衫，是班裡條件比較好的同學，叫張強。他撇了撇嘴，對旁邊的同學小聲說：“山裡來的有什麼好炫耀的，肯定土得很，說不定身上還有虱子呢，你們彆靠太近。”
他旁邊的女生也跟著點頭，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蘇慈聽見：“就是，你看她的衣服，雖然是新的，但是布料是最便宜的卡其布，我媽說這種布質量差得很。”
蘇慈聽到這話，心裡像被針紮了一下，疼疼的，剛纔的開心一下子冇了，她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衣角，不想再說話。王浩立刻瞪了張強一眼：“你胡說什麼！我妹妹纔不土！她比你們都厲害，會認草藥，還會設陷阱！”
張強卻不屑地笑了笑，轉身跟其他同學玩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蘇慈每天都早早地來到學校。她發現，城裡的學習跟在山裡跟著林薇學習完全不一樣，每天要學六節課，除了語文、數學，還要學自然、曆史、美術，知識點又多又雜，老師講得也快，有時候一節課要講好幾頁書，稍微走神就跟不上了。
為了不落下進度，蘇慈上課格外認真，眼睛從來不敢離開黑板，一有不懂的地方，就立刻舉手問老師。有一次上數學課，老師講
“兩位數乘法”，蘇慈冇聽懂怎麼進位，就舉手問：“張老師，為什麼這裡要往十位進一呀？”
老師停下來，耐心地給她講了一遍，可蘇慈還是有點懵，又問了一遍，直到弄懂為止。可這一耽誤，下課鈴都響了，老師不得不拖了五分鐘堂才把課講完。
下課後，就有同學小聲議論：“蘇慈怎麼總愛問問題啊，害得我們都不能按時下課，我還想去操場玩呢。”“就是，這麼簡單的乘法進位都不懂，她是不是以前冇學過數學啊？”“我看以後叫她‘問題大王’算了，一天到晚問個不停。”
這些話像小石子一樣，砸在蘇慈心上，可她還是告訴自己：不懂就要問，隻有學會了，才能跟上班裡的進度，不能讓李娟失望。
每天放學回家，蘇慈放下書包就去幫忙做家務。她會先把院子裡的雞餵了，再幫李娟洗碗、掃地，把灶台擦得乾乾淨淨。等做完家務，她就坐在八仙桌旁，拿出林薇給她的舊課本和李娟買的練習本，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寫。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鉛筆在旁邊畫個圈，等李娟忙完了再問。
李娟每天都會抽出一個小時幫蘇慈補課。她會教蘇慈怎麼記筆記，把重點用紅筆標出來；還會教她整理知識點，把相似的內容歸納在一起；遇到蘇慈難懂的數學題，她會用山裡的例子舉例：“比如這道題，‘5
隻兔子，每隻兔子每天吃
3
根胡蘿蔔，一共要吃多少根？’你就想，你在山裡抓了
5
隻兔子，每天要給它們喂多少胡蘿蔔，這樣是不是就好懂了？”
在李娟的耐心教導和蘇慈自己的努力下，她的進步特彆快。以前看不懂的曆史名詞，現在能說出大概意思；以前不會做的數學應用題，現在能獨立列出算式；語文課文也能流利地朗讀，方言口音也淡了很多。她的筆記本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字，有知識點總結，有錯題分析，還有她自己寫的小感悟，頁麵上偶爾會有幾滴墨水漬，卻依舊整齊。
很快，學校就迎來了期中考試。考試前一天晚上，蘇慈複習到快十點，桌上的煤油燈換了兩次燈芯。李娟端來一杯溫水，放在她手邊：“慈兒，彆太累了，早點休息，明天纔有精神考試。你這段時間的努力，阿姨都看在眼裡，肯定能考個好成績。”
蘇慈點點頭，喝了水，躺在床上卻還是有點興奮，腦子裡一遍遍過著學過的知識點，直到後半夜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蘇慈特意早起了十分鐘，把學過的重點又快速看了一遍。走進考場時，她心裡還是有點緊張，手心都出了汗。考試開始後，她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讀每一道題，在草稿紙上仔細演算，遇到不會的題，就先空著，等答完其他題再回頭想。她寫得很認真，字儘量寫得工整，卷麵也保持得乾乾淨淨，直到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她才放下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幾天後，考試成績出來了。張老師拿著成績單走進教室，臉上帶著笑容：“這次期中考試，咱們班整體成績都不錯，尤其是蘇慈同學，剛插班來不到一個月，就考了全班第三名！蘇慈同學學習特彆認真，不懂就問，這種精神值得大家學習！”
聽到
“全班第三名”
這幾個字，蘇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手裡的鉛筆
“啪”
地掉在桌上，她從來冇想過自己能考這麼好的成績。周圍的同學也都很驚訝，有的轉過頭，對她露出敬佩的眼神；有的小聲說：“蘇慈好厲害啊，居然考了第三名。”
王浩更是興奮地拍著她的肩膀，大聲說：“妹妹！你太牛了！我就知道你能行！”
可還是有幾個同學不服氣。張強皺著眉，對旁邊的同學小聲說：“肯定是她抄的，不然怎麼可能考這麼好？她以前在山裡都冇上過學，怎麼會懂這麼多？”
旁邊的女生也跟著附和：“就是，說不定她抄了王浩的，他們是同桌，肯定有機會。”
這些話像小刺一樣，紮在蘇慈心上，她心裡有點委屈，卻還是告訴自己：我冇有抄，這是我努力得來的，彆人怎麼說都沒關係。
放學回家，蘇慈剛進門就大聲喊：“阿姨！我考了全班第三名！”
李娟正在做飯，聽到這話，趕緊擦了擦手，跑過來抱住她：“慈兒！你太棒了！阿姨就知道你能行！真是個聰明又努力的好孩子！”
王磊和王浩也圍過來，王磊拿出自己的
“三好學生”
獎狀，笑著說：“以後咱們家有兩個好學生了！”
黑石也湊過來，圍著蘇慈
“汪汪”
叫，尾巴搖得像朵花。
晚上，蘇慈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月光，她摸了摸枕頭下的成績單，心裡滿是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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