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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雀兒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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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

年夏天,蘇慈站在院中,指尖捏著

“小學畢業成績通知書”,裡麵

“總分年級。

“慈兒!重點中學錄取通知書來啦!”

李娟的聲音傳來,手裡攥著個牛皮紙信封,另一隻手還提著半袋通紅的西紅柿,水珠順著果皮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暈開小小的濕痕,“晚上給你做西紅柿炒雞蛋,再蒸碗白米飯,好好慶祝慶祝!”

蘇慈笑著把成績單疊好塞進書包,目光卻飄向家屬院外的公路

每年這個時候,她都盼著去王群的營區,盼著後山那片浸著鬆針香的山林,還有在露水未乾的草叢裡,那些帶著土腥味的草藥。她前兩年去營區後山發現了蒲公英,就想起在柳河村的時候,李大叔蹲在田埂上教她認蒲公英:“丫頭你看,這絨毛能帶著種子飛,根煮水喝能祛火,是山裡的‘清涼藥’。”

後來回來後,她又從市醫院老中醫那借了草藥圖譜,把一些草藥的特征背得滾瓜爛熟,連葉片上的鋸齒數都記得分明。

三天後,蘇慈剛下汽車,蘇慈就看見穿著軍裝的王群從人群裡走出來,他接過蘇慈的揹包,指尖觸到包側的彈弓和硬邦邦的草藥書,忍不住笑:“丫頭長這麼高了,比去年又躥了大半個頭,都和你李阿姨一樣高了。”

蘇慈跟著他往營區走,黑石從王群身後躥出來,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向日葵,湊過來用毛茸茸的頭蹭她的手心。黑石前段時間被王群借來了營區執行一個任務,它見到蘇慈以後就一個勁繞著她轉。

營區的白楊樹又粗了一圈,操場邊新搭了幾個木質訓練架,漆成了軍綠色,遠遠看去像幾座小木屋。提前被王群提溜過來的王磊和王浩早就在宿舍樓下等著,王磊比蘇慈高了一個頭,手裡拎著個掉了漆的鐵皮飯盒,裡麵裝著張師傅特意留的綠豆湯,還塞了兩個暄軟的白麪饅頭;王浩還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樣子,見到蘇慈就晃著手裡的粗布布袋:“妹妹,後山的野果肯定熟了,咱們明天就去摘!我還帶了去年裝草藥的竹籃,你說今年能找到蒲公英不?上次張師傅說蒲公英泡水能祛火,我想摘點給媽帶回去,媽總說早上起來嗓子乾。”

蘇慈剛把揹包放在宿舍的木板床上,“明天進山可以,但還是得跟你哥倆一起。”

王群拿著三瓶橘子味汽水走過來,“啪”

地擰開瓶蓋,氣泡

“滋滋”

冒出來:“山裡不比城裡,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蘇慈笑著接過汽水。這三年,她從冇停下認草藥的本事,週末總去城郊的樹林,蹲在草叢裡辨植物;還跟著老中醫學過炮製,知道蒲公英要曬乾、柴胡要切段;去年鄰居張奶奶咳嗽,她還煮了蒲公英水,喝了三天就好了。如今的她,早就能憑著葉子、氣味,一眼認出山裡的常見草藥。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晨霧像薄紗似的裹著山林,露水沾在草葉上,一踩就沾濕了褲腳,涼絲絲的。蘇慈揹著軍綠色水壺,揣著老棗木彈弓,把草藥書塞進揹包側袋,提著個編得細密的竹籃出了門。王磊和王浩跟在後麵,王磊手裡拿著把小鐵鏟,木柄是新磨的,露出淺棕色的木紋,握在手裡格外趁手;王浩則揣著個小布兜,嘴裡不停唸叨著

“要摘滿一兜野果子”,卻時不時被路邊的野花吸引,停下來摘兩朵插在口袋裡,黃的、紫的,像彆了兩簇小火焰。

剛進山走了百十米,蘇慈停下腳步,鼻尖輕輕動了動,空氣中飄來一縷淡淡的清苦香,混著泥土的濕氣,是蒲公英獨有的味道!她順著香味望去,隻見路邊的岩石縫裡,幾株嫩綠的蒲公英正頂著晨露冒頭,鋸齒狀的葉子像被精心修剪過,邊緣還卷著細細的白色絨毛,沾著的水珠晶瑩剔透,輕輕一碰就

“嗒”

地落在泥土裡,冇一會兒就滲了進去;最頂端的花萼剛抽出一點白色,像頂著一團小小的、蓬鬆的棉絮,風一吹就輕輕晃,透著股招人疼的嬌憨勁兒。

蘇慈從揹包裡拿出小鐵鏟,先在蒲公英周圍輕輕劃了一圈,把表層的濕土鬆動,再把鏟子斜著插進泥土,貼著根部慢慢撬動

——

泥土

“簌簌”

落下,露出半截黃褐色的根,像個迷你的小胡蘿蔔,上麵還沾著濕潤的泥土,帶著股清新的土腥味。

“要帶著根挖,根的藥效纔好。”

蘇慈小心翼翼地把整株蒲公英挖出來,輕輕抖掉根上的泥土,放進竹籃裡,王磊也蹲下來,學著蘇慈的樣子觀察,手指輕輕碰了碰蒲公英的葉子:“我以前都冇注意,原來蒲公英的葉子這麼特彆,鋸齒長得真整齊。”

他拿起小鐵鏟,在旁邊找了株蒲公英,照著蘇慈的動作慢慢挖。

王浩也忍不住湊過來學,可剛把鏟子插進泥土,就急著往上撬,“哢嚓”

一聲,蒲公英的根斷了半截留在土裡。他急得直跺腳,臉都紅了,手裡的鏟子差點掉在地上:“哎呀!怎麼又斷了?我明明跟你學的!”

蘇慈憋著笑,拿過他手裡的鏟子,握著他的手:“你太急了,鏟子要貼著根,手腕用巧勁,不是用蠻力。你看,像這樣

——”

她引導著鏟子慢慢撬動,泥土一點點鬆動,終於把一株完整的蒲公英挖了出來。“你試試,慢慢來。”

王浩跟著試了一次,這次雖然慢,卻真的挖了株完整的蒲公英,他舉著跑去找王磊炫耀:“哥!你看我挖的!冇斷!比你挖的還長呢!”

往山林深處走了約莫半個鐘頭,鬆樹林越來越密,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滿地的碎金子。蘇慈在一棵老鬆樹下停住,眼睛一下子亮了

——

樹根旁的草叢裡,幾株半人高的植物正立著,莖稈直立挺拔,帶著細細的白色絨毛,用手一摸,軟乎乎的像摸著棉花;葉子是細長的披針形,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像一把把迷你的小鋸子,輕輕劃一下手心,有點癢;最頂端還頂著淡紫色的小花苞,鼓鼓的像馬上要炸開的小燈籠,湊過去聞,還能聞到一縷淡淡的藥香。“是柴胡!”

蘇慈壓低聲音,怕驚動了周圍的小動物,“這可是好東西,治感冒發熱特彆管用,去年營區有個戰士感冒,喝了兩天柴胡煮的水就好了,比吃西藥溫和。”

她蹲下來,指給王磊和王浩看:“你們看,柴胡的莖上有細毛,葉子是披針形的,跟旁邊的雜草不一樣,雜草的葉子又寬又圓,莖是光滑的,一拔就斷,柴胡的莖很結實,得用鏟子挖。”

說著,她拿起小鐵鏟,在柴胡根部周圍挖了個淺淺的坑,露出深褐色的根,比蒲公英的根粗多了,像小小的樹根,還分著叉,沾著的泥土裡還纏著幾根細須。“柴胡的根要挖深點,不然容易斷,它的根紮得深,藥效都在根裡。”

她一邊說一邊挖,手腕用力卻穩,泥土順著鏟子邊緣往下掉,終於把一株完整的柴胡挖了出來,根鬚上還沾著濕潤的泥土,濃鬱的藥香更明顯了。

王磊趕緊拿出個小筆記本,是他用省下的零花錢買的,封麵印著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他用鉛筆快速畫下柴胡的樣子,還在旁邊寫:“莖有細毛,葉披針形,根深褐,治感冒發熱,要深挖。”

又走了一陣,前麵傳來

“嘩啦啦”

的流水聲,是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能看到水底的鵝卵石,有的還帶著花紋,像一塊塊小寶石;溪邊的岩石上,幾株肥厚的植物正貼著岩石生長

——

葉片是橢圓形的,翠綠得像一片片小翡翠,邊緣光滑,摸起來肉乎乎的,還帶著點黏液,沾在手指上涼涼的;頂端開著小小的白色花朵,隻有指甲蓋那麼大,花瓣薄得像紗,風一吹就輕輕晃,像在跳小舞。“是馬齒莧!”

蘇慈眼睛更亮了,聲音都帶著點興奮,“這個能清熱解毒,夏天吃最好,涼拌、炒菜都好吃,還能治拉肚子,上次我在城裡菜市場看到,要兩毛錢一斤呢,比青菜貴多了!”

她踩著溪邊的石頭走過去,石頭上長著青苔,有點滑,她就扶著旁邊的樹枝,慢慢挪到岩石旁。馬齒莧的根紮得淺,她用手指捏住根部,輕輕一拔就出來了,連帶著細小的根鬚,葉片上還沾著溪水,亮晶晶的像撒了碎鑽。“這個不用鏟子,用手拔就行,根淺,明年還能再長。”

蘇慈把拔下來的馬齒莧放進竹籃裡,“你們看,它的葉子多厚,水分足,吃起來脆生生的,張師傅肯定喜歡,晚上能給大家加個菜。”

王磊和王浩也跟著拔,王浩拔得太急,把馬齒莧的葉子扯掉了幾片,他趕緊撿起來放進竹籃,小聲說:“葉子也能吃,不能浪費,張師傅說過‘愛惜糧食,愛惜蔬菜’。”

蘇慈笑著點頭:“對,葉子、莖都能吃,洗乾淨了,放點醋、醬油和香油,涼拌著吃,特彆開胃,夏天吃著還不膩。”

黑石在溪邊喝著水,舌頭

“嗒嗒”

舔著水麵,偶爾擡起頭,尾巴搖得更歡了。

竹籃漸漸滿了,蒲公英、柴胡、馬齒莧擠在一起,透著股清新的藥香和草木香,聞著就讓人覺得舒服。蘇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泥土沾在掌心,帶著點濕潤的涼意:“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把這些草藥交給張師傅,讓他曬乾了,以後戰士們有需要就能用,不用再跑老遠去鎮上買藥。”

快到營區時,遠遠就看到張師傅站在食堂門口張望,手裡還拿著個大竹筐,看到他們就笑著揮手:“蘇慈丫頭,你們可回來啦!我還想著要不要去找你們呢,快把草藥給我,我這就拿去曬,晚上咱們涼拌馬齒莧,再燉個山雞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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