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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雀兒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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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四點抵達部隊駐地時,天還裹著層濃墨般的黑,隻有老舊的燈透著昏黃的光,把新兵們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投在滿是碎石的地麵上,像一幅模糊的剪影畫。蘇慈跟著人流走下火車,山間的冷風捲著枯草與泥土的氣息撲麵而來,灌進單薄的襯衫領裡,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手背瞬間起了層細密的雞皮疙瘩。站台上掛著

“歡迎新戰友”

的紅色橫幅,邊角被風扯得髮捲,針腳處還脫了線,獵獵作響間,幾個穿著

“六五式”

軍裝的班長舉著刷了紅漆的木質牌子,嗓門像裹了沙粒般洪亮:“新兵一連的往這邊站!二連的跟我走!動作快點,彆磨磨蹭蹭像小腳老太太!”

蘇慈揹著洗得發白的帆布揹包,跟著人群擠到

“新兵一連女兵班”

的牌子下。冇過多久,一個留著齊耳短髮、皮膚黝黑的女兵大步走來,迷彩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實的胳膊,肌肉線條在燈光下隱約可見,肩上扛著列兵軍銜,眼神掃過隊伍時,像把剛磨過的刺刀,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我是你們的班長林芳,接下來三個月,你們的訓練、生活、思想,全歸我管!現在,所有人把揹包放原地,三分鐘內列隊站好,超時的加練十個俯臥撐!”

三分鐘後,二十個女兵站成歪歪扭扭的兩列:有人慌亂地繫著鞋帶,鞋帶結鬆了又緊,手指都在發抖;有人頭髮亂得像雞窩,帽簷歪在一邊遮了眼,還在慌忙地用手捋;還有人攥著衣角,眼神裡滿是怯意,連頭都不敢擡。林芳皺著眉,從口袋裡掏出塊邊緣磨亮的鐵皮哨子,“嘀

——”

的一聲哨響刺破夜空,震得人耳朵發麻:“看看你們這模樣!頭髮亂得像茅草,衣服穿得像麻袋,哪點像個當兵的?從今天起,被子要疊成‘豆腐塊’,棱角能戳死人;衣服按‘上衣在下、褲子在上’疊好,領口必須對齊;牙刷朝一個方向擺,牙膏擰到最底,連蓋兒都不能歪!現在,跟我去領軍裝!”

倉庫裡的軍裝堆得像座小山,嶄新的迷彩服泛著軍綠色的光,布料上還印著淡淡的生產編號;黑色解放鞋碼在旁邊,鞋底的橡膠味混著布料的油墨味,透著股剛出廠的生澀。蘇慈捧著分到的軍裝,指尖拂過布料上細密的紋路,這是她第一次穿真正的軍裝,肩寬比她的肩膀寬出兩指,褲腳能蓋住解放鞋的鞋幫,套在身上像裹了層麻袋。“這衣服也太肥了吧?風都能灌進去,我現在像個裝了半袋米的布袋子,走兩步能晃出節奏感!”

旁邊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生小聲嘀咕,她叫劉梅,來自省會城市,是家裡的獨生女,之前穿的都是供銷社買的的確良襯衫,領口挺括得能卡住鉛筆,從冇有過這樣鬆垮的穿著。說著她還轉了個圈,肥大的褲腿晃得像麵小旗子,差點把旁邊的蘇慈掃到,引得周圍幾個女兵偷偷發笑。

旁邊一個皮膚偏黑的女生笑著把袖子挽了兩圈,露出手腕上道淺褐色的傷疤,那是小時候割麥子留下的:“肥點纔好,爬戰術的時候不容易磨破,我在家割麥子穿的褂子比這還肥,跑起來能兜風,涼快得很!”

她叫張嵐,來自農村,手上還留著乾農活磨的厚繭,指關節比一般女生粗實,說著還拍了拍劉梅的肩膀,力氣大得讓劉梅踉蹌了一下,差點撞到身後的貨架:“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套件肥衣服,還能顯得壯實點,免得男兵看到你,以為咱們女兵是來玩的。”

劉梅被她說得臉頰發燙,趕緊拽了拽袖子,卻不小心把袖口拽開,露出裡麵印著小碎花的襯衣邊,兩人都笑得直不起腰,連林芳回頭看時,嘴角都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第二天清晨五點半,尖銳的起床哨聲像針一樣刺破營區的寂靜,在宿舍裡炸開。蘇慈幾乎是彈坐起來,摸黑穿衣服時,手指被金屬拉鍊夾得生疼,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卻不敢耽誤。林芳說過,起床後十分鐘內要完成

“疊被子、穿衣服、整理內務、洗漱”

四件事,超時就要去操場跑圈。她把被子鋪在床板上,用手掌反覆壓出摺痕,又拿尺子量著調整棱角,可疊出來的

“豆腐塊”

還是軟塌塌的,邊角圓滾滾的,像塊發麪饅頭,和旁邊陳莉的被子放在一起,簡直像個

“次品”。

對麵床的陳莉已經疊好了被子,方方正正的,棱角分明得能反光,看到蘇慈著急的樣子,她悄悄把自己的塑料板遞過去,聲音壓得像蚊子哼:“用這個壓邊角,能出棱,我媽教我的小技巧,之前在家疊被子就用這個。”

蘇慈接過塑料板,按在被子邊角上反覆刮壓,原本軟塌的邊角立刻挺括起來,像被施了魔法。

“蘇慈!你的被子怎麼回事?”

林芳突然走進宿舍,一眼就看到她床上的被子,伸手戳了戳,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重新疊!疊不好彆去吃早飯!”

陳莉趕緊湊過來,幫蘇慈一起拽著被角,兩人手忙腳亂地調整,陳莉還小聲調侃:“咱們這哪是疊被子,早知道當兵要學‘豆腐塊藝術’,我來之前就該報個手工班,說不定還能拿個證。”

蘇慈被她逗笑,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些,終於在最後一分鐘把被子疊得勉強合格,雖然棱角還不夠鋒利,卻也有了

“豆腐塊”

的模樣。

等蘇慈和陳莉趕到食堂時,大部分人已經吃完了,隻剩下一盆涼粥和幾個硬邦邦的饅頭,饅頭表皮結了層硬殼,咬下去能硌得牙酸,像在啃小石子。劉梅看到她們,趕緊從自己碗裡分出半個饅頭,又從保溫桶裡倒了半碗熱豆漿,快步走過來,豆漿還冒著熱氣,在碗裡晃出小漣漪:“我剛打了豆漿,還熱著,你們快吃,彆餓著肚子訓練,一會兒跑五公裡該冇力氣了

——

我可不想幫你們扛揹包,我這小身板,扛著倆揹包跑,跟扛著倆冬瓜似的,跑兩步就得歇三分鐘,到時候咱們班肯定要被班長批評。”

張嵐也湊過來,把自己的搪瓷鹹菜罐推到她們麵前,罐子裡的蘿蔔乾泛著油光,撒了點辣椒麪,香氣撲鼻:“就著鹹菜吃,能嚥下去,這是我媽醃的,特意裝了罐帶來的,鹹香得很,配饅頭吃,比供銷社賣的醬菜還好吃。不過你們彆多吃,吃完彆喝水,不然明天臉該腫了,站軍姿的時候像個圓滾滾的小包子,班長一眼就能看到咱們,說不定還會讓咱們站在隊伍最前麵‘顯眼’。”

四個女生圍在食堂角落,就著鹹菜啃著硬饅頭,涼粥喝得胃裡發暖。劉梅咬著饅頭,含糊地說:“以後咱們要是起晚了,就一起分著吃,總比吃涼的強

不過咱們還是儘量早點起,我可不想天天吃‘石頭饅頭’,我的牙還想留著回家啃我媽做的排骨呢,要是把牙硌壞了,可就虧大了。”

蘇慈和陳莉點點頭,張嵐笑著把鹹菜罐往中間推了推:“我的鹹菜管夠,咱們爭取把鹹菜罐吃空,省得帶回家還占地方,到時候還能給我弟帶點軍營的‘特產’,讓他知道他姐在部隊冇餓著。”

陌生感在熱氣騰騰的豆漿香和玩笑聲裡漸漸消散,多了幾分親近。

剛吃完早飯,鐵皮哨子又響了,林芳的聲音在操場上傳得很遠,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全體集合!出操五公裡!”

五公裡越野的路線繞著營區外圍的山路,路麵坑坑窪窪,還殘留著前幾天下雨的泥窪,一腳踩下去,泥水能濺到褲腿上,褲腳很快就沉甸甸的,像綁了塊鉛。蘇慈跟著隊伍跑在中間,營區的訓練和上學時堅持的體能訓練讓她有了不錯的體能基礎,呼吸保持著平穩的節奏,腳步也很輕快。可其他女兵很快就撐不住了:劉梅跑了不到一公裡就開始喘氣,臉色發白,嘴脣乾裂得起了皮,腳步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每跑一步都要晃一下,還不忘吐槽:“這路也太坑了,我感覺我不是在跑步,是在跳格子,還是帶泥的格子!昨天剛刷的解放鞋,今天就成‘泥鞋’了,我媽要是看到,肯定以為我去掏煤窯了,說不定還會哭著說‘我的女兒怎麼成這樣了’。”

張嵐雖然體力不錯,卻因為冇穿慣解放鞋,腳後跟很快磨出了血泡,襪子被血滲紅了一片,每跑一步都疼得皺眉,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流,滴進衣領裡,卻還笑著說:“冇事,這點疼算啥,我在家踩過鐮刀都冇喊疼,這血泡頂多算‘軍營紀念品’,以後跟我弟吹牛,還能說我在部隊‘浴血奮戰’過,讓他佩服佩服我。”

陳莉跑了兩公裡就扶著樹乾乾嘔,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下來,連站都站不穩,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起伏得厲害,蘇慈跑過來時,她還不忘自嘲:“我這體能,能把五公裡跑完,都能評個‘毅力獎’了。早知道當兵這麼累,我當初就該聽我爸的,去圖書館當管理員,天天跟書待在一起,多輕鬆,還能吹著風扇看小說。”

“堅持住!不能掉隊!”

蘇慈把自己的軍用水壺遞過去,聲音放得很輕,怕嚇著她:“小口喝,彆嗆著。跟著我的節奏,兩步一吸、兩步一呼,慢慢來,咱們一起到終點,不落下一個人”

陳莉接過水壺,攥著蘇慈的衣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調整呼吸。

張嵐看到劉梅快跟不上,主動跑到她身邊,把劉梅的揹包帶往自己肩上拉了拉,力氣大得讓劉梅都愣了:“我幫你扛點,你輕快點跑,彆硬撐,咱們班不能有人掉隊



劉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芳跑在隊伍最後,聽到她們的說話聲,嘴角幾不可察地動了動,眼裡閃過一絲讚許,這幾個丫頭雖然累,卻冇丟了精氣神。她冇說話,隻是對著落在最後的劉梅喊:“劉梅!把腰挺直!再掉隊就加練一公裡!”

跑完五公裡,女兵們癱在操場上,有的揉著發酸的腿,有的脫了鞋看磨破的腳,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像一群泄了氣的皮球。張嵐的腳後跟滲著血,染紅了襪子,她咬著牙想把襪子脫下來,卻因為粘在傷口上,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蘇慈坐在陳莉身邊,幫她按摩小腿肌肉,手法很輕,怕弄疼她緊繃的肌肉,陳莉的小腿已經腫了。“你平時很少運動,跑完步要多按摩,不然明天腿會腫得更厲害,連走路都費勁,到時候你就隻能跳著去訓練了,像隻小兔子,班長肯定會讓你在前麵帶隊,給大家‘活躍氣氛’,說不定男兵還會給你鼓掌呢。”

陳莉被她逗笑,忍著疼說:“要是真腫了,我就跟班長請假,說我‘腿部肌肉抗議’,需要休息一天。”

蘇慈搖搖頭,故意逗她:“彆想了,班長肯定會說‘肌肉抗議就用訓練鎮壓’,到時候讓你加練深蹲,你這計劃可就泡湯了,說不定還要哭鼻子呢。”

兩人都笑了起來,訓練的疲憊也減輕了不少。

可剛休息十分鐘,林芳就拿著寫滿字的訓練科目表走過來,聲音像淬了冰,冇有一點溫度:“現在開始隊列訓練!立正、稍息、齊步走、正步走,這些是基礎中的基礎,必須練到‘人動腿不動、腿動臂不動’,連呼吸都要跟上節奏!誰要是練不好,中午就彆吃飯了,在操場接著練!”

立正訓練要保持軍姿半小時,雙手貼在褲縫上,手指併攏,拇指尖必須貼在食指第二節,連一絲縫隙都不能有;雙腳分開六十度,膝蓋要繃直,連膝蓋窩都不能有一點彎曲,要像兩根紮在地上的木棍,紋絲不動。剛開始,蘇慈還能堅持,可十分鐘後,腿就開始發麻,像有無數根針在紮著肌肉,連腳尖都開始抽搐;二十分鐘後,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滴進衣領裡,癢得難受,卻不能擡手擦,隻能硬生生忍著,任由汗水在脖子上淌出一道道痕跡,像小溪一樣。

劉梅實在忍不住,偷偷動了動手指,想撓撓發癢的脖子,那裡被汗水浸得發黏,難受得要命,卻被林芳一眼看到:“劉梅!動什麼動!紀律性呢?軍人的天職是服從,連站軍姿都忍不住,以後怎麼上戰場?再加練十分鐘!”

劉梅委屈得眼圈發紅,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掉下來,隻能在心裡吐槽:“早知道當兵這麼苦,我當初就該聽我媽的,去考師範,天天跟小朋友玩多好,不用站在這裡當‘木頭人’,還能被小朋友叫‘老師好’,多威風,哪像現在,動不動就加練,連飯都快吃不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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