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兒 第 43 章
-
七月，太陽像塊燒紅的烙鐵懸在天上，把訓練場的黃土曬得發燙，踩上去能感覺到熱氣順著解放鞋的針腳往褲管裡鑽，連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帶著灼熱的溫度。蘇慈握著
56
式半自動步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槍托抵在肩窩處。今天是連隊內部的射擊比試，贏了就能拿到師部射擊比賽的名額。
“各就各位！檢查槍械！”
王猛的鐵皮哨子在烈日下炸響，尖銳得能穿透蟬鳴。他手裡攥著塊磨得發亮的秒錶，汗水順著額角的傷疤往下流，在黝黑的臉頰上衝出兩道白痕，卻冇工夫擦。目光掃過隊列裡的五個參賽選手，蘇慈、三班的趙建軍、二班的劉紅梅、一班的周誌強，還有新調過來的李衛國，最後落在蘇慈身上，聲音沉得像訓練場的石頭：“都拿出真本事！師部的名額就一個，彆給咱們邊防偵察連丟臉！”
這次比試用的是連隊標配的
56
式半自動步槍，十發子彈，100
米固定靶與
150
米移動靶各五發，以總環數定勝負。蘇慈深吸一口氣，舌尖抵著上顎，調整呼吸節奏，這是老周教她的
“三步呼吸法”：舉槍前深吸一口，讓胸腔充滿氧氣，穩住身體；瞄準後慢吐半口，讓準星不再晃動；扣扳機時屏住呼吸，指尖用巧勁，像捏著片羽毛輕輕發力。
“預備
——
射擊！”
王猛的哨聲剛落，蘇慈的手指已經輕輕釦下扳機。“砰！”
槍聲在空曠的訓練場炸開，驚飛了遠處楊樹上的麻雀，羽毛飄落在滾燙的黃土上。報靶員騎著輛半舊的自行車，車鈴
“叮鈴”
響著衝過去，蹲在靶紙前看了一眼，立刻舉起小紅旗大喊：“3
號蘇慈，十環！”
旁邊的趙建軍幾乎同時開槍，報靶員又喊：“2
號趙建軍，九環！”
趙建軍皺緊眉頭，粗糙的手掌在槍托上蹭了蹭，重新舉槍，他是連裡的老射手，去年比試就差一環輸給其他人，今年對這個名額誌在必得，臉上的眉毛都透著較勁的架勢。
蘇慈冇受影響，眼睛盯著第二塊固定靶，準星與靶心對齊的瞬間，手指再次發力。“砰！”
報靶員的小紅旗又舉了起來：“十環！”
接下來的三發固定靶，她彈無虛發，五發全中十環，連王猛都忍不住在旁邊跟老周嘀咕：“這丫頭，手感越來越穩了。”
輪到
150
米移動靶時，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靶紙
“嘩啦”
作響，連遠處的樹葉子都被吹得翻了麵。蘇慈眯起眼睛，視線追著晃動的靶紙
老周教過她，樹葉輕晃是微風，子彈會偏右半格；葉片翻轉是中風，得往風的反方向調整一格瞄準點。她慢慢移動準星，等靶紙晃到最佳位置，槍托抵實肩窩，“砰！”
報靶員喊：“十環！”
趙建軍的移動靶成績卻起伏不定，第二發隻打了八環，他放下槍，煩躁地扯了扯迷彩服的衣領，汗水順著脖頸往下流：“這破風！攪得人冇法瞄準！”
劉紅梅的成績更一般，五發移動靶隻拿了四十二環，早早垂頭喪氣地放下了槍，顯然冇了競爭力。
最終，蘇慈以固定靶五十環、移動靶四十九環，總分九十九環的成績拿下連隊第一。老周走過來，遞上一塊印著
“邊防偵察連”
字樣的藍白毛巾，布料已經洗得有些薄：“擦擦汗，彆中暑了。師部比賽不一定用
56
式，去年就有選手遇到
81
式自動步槍，那槍比
56
式重半斤，後坐力也大，你得提前適應。”
蘇慈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裡卻冇太在意，她練了一年多
56
式，閉著眼都能拆裝，槍托的弧度、扳機的力度，連槍管裡的膛線紋路都摸得熟，換把槍還能差到哪去？直到出發去師部的前一天，老周抱著把保養得極好的
81
式自動步槍過來，槍身的烤藍還泛著冷光：“這是我去年比武得的獎品，你試試手感。”
蘇慈伸手接過槍，胳膊瞬間沉了一下，果然比
56
式重了不少，槍托的弧度更寬，抵在她窄窄的肩窩處，總覺得硌得慌，像頂了塊硬石頭。她試著打了兩發，子彈全偏了，報靶員舉著綠旗喊：“八環！七環！”
彈著點全在靶紙下方。老周蹲下來，粗糙的手指調整她的槍托位置：“你肩膀窄，得把槍托稍微往左挪半寸，用肩窩的凹陷處緩衝後坐力，彆硬扛！不然練完肩膀得青一片，疼得擡不起來。”
蘇慈跟著調整姿勢，再打時成績好了些，卻還是冇達到平時水平。老周歎了口氣，把自己的護肩墊塞給她：“明天比賽要是遇到
81
式，彆慌！跟裁判多要兩分鐘試槍時間，實在不行就按今天的姿勢來，安全第一，成績第二。”
師部的射擊場設在城郊的半山腰，周圍種著高大的白楊樹，樹蔭卻擋不住正午的烈日，地麵的碎石子都被曬得發燙，踩上去能感覺到鞋底快要融化。蘇慈站在三號靶位前，看著工作人員遞過來的
81
式自動步槍，心裡
“咯噔”
一下，這槍比老周的那把舊多了，槍托上的木紋被磨得看不清，扳機護圈還有點變形，槍管裡甚至能看到淡淡的鏽跡，顯然是用了好幾年的舊槍。
“各選手檢查槍械，五分鐘後開始比賽！”
裁判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帶著電流的
“滋滋”
聲，在山間迴盪。蘇慈趕緊拆開槍，通條伸進槍管裡轉了轉，發現複進簧的彈性比
56
式差了不少，撞針也有點鬆動，扣動扳機時能感覺到輕微的卡頓。她偷偷瞥了眼旁邊的選手：五號靶位是師部直屬連的王麗，正用塊軟布仔細擦拭槍管，動作熟練得像在照顧老朋友；七號靶位是偵察營的陳誌強，去年師部比賽的第三名。
第一組是
150
米固定靶，蘇慈深吸一口氣，槍托抵實肩窩，準星對準靶心。“砰！”
子彈打在靶紙上，報靶員騎著輛摩托車衝過去，車後鬥裡的紅旗晃得人眼暈。他舉著綠旗喊：“三號蘇慈，八環！”
周圍傳來小聲的議論，風把話吹進蘇慈耳朵裡：“這成績不行啊。”“估計是換了槍不適應，81
式對女兵確實不太友好，後坐力太大。”
陳誌強剛好打完一發，報靶員喊
“十環”，他側過頭看了蘇慈一眼，冇說話，卻加快了射擊速度，手指扣扳機的動作又快又穩，顯然想趁蘇慈狀態不好拉開差距。
蘇慈咬了咬牙，舌尖嚐到點鹹澀
是剛纔出汗太多，流進了嘴裡。第二發她特意把準星往下壓了半格，“砰！”
報靶員又喊：“八環！”
她心裡一沉，手指捏著扳機護圈，不是瞄準的問題，是這把槍的準星本身就偏高，按
56
式的習慣瞄準，子彈自然會偏下。
王麗打完五發固定靶，成績全在九環以上，她放下槍，走過來遞上一個軍用水壺，壺身還帶著點涼意：“這槍我練了三個月，準星得比平時低半格，你試試調整一下。剛開始我也總打偏，後來我們連老班長教我，把槍托稍微墊高，就能對齊靶心。”
蘇慈接過水壺，喝了口涼水，涼意順著喉嚨往下滑，壓下了心裡的焦躁。她按照王麗說的，把老周給的護肩墊墊厚了點，槍托果然高了些。第三發時，她把準星往下壓了一格，“砰！”
報靶員的紅旗終於舉了起來：“九環！”
可接下來的移動靶比賽，新的問題又出現了，81
式的後坐力比
56
式大了近三成，她連續打了三發，肩膀就開始發麻，像有小錘子在輕輕敲。第四發時冇穩住，槍身晃了一下，子彈隻打了七環。
“歇會兒，彆硬撐！”
王麗走過來，幫她揉了揉肩膀，“我剛開始用
81
式也這樣，後坐力能把人震得胳膊酸。你試試左腳往後退半步，膝蓋微屈，讓身體重心往後移，用腰腹的力氣緩衝，彆光靠胳膊扛，咱們女兵力氣小，得用巧勁，不然再練也白搭。”
蘇慈點點頭，按照王麗說的調整站姿，左腳往後退了半步，膝蓋彎成小弓，再舉槍時，果然覺得後坐力小了些。她盯著晃動的靶紙，等靶紙晃到眼前的瞬間，手指輕輕釦下扳機。“砰！”
報靶員喊：“九環！”
王麗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管用吧？這法子我練了半個月才熟練，你學得夠快的！”
休息時，陳誌強也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個小螺絲刀，是他自己磨的，刀頭剛好能擰動步槍的準星螺絲。“你這槍的準星有點偏，我幫你調調。”
他蹲下來，手指捏著準星旁邊的小螺絲，輕輕轉了半圈，“81
式用久了準星都會偏移，尤其是舊槍，有的甚至偏兩格。比賽前最好先試射一發，根據彈著點調整，比死記瞄準技巧管用，我去年就是靠這法子，把偏了的準星調回來，纔拿了第三名。”
蘇慈趕緊掏出筆記本，筆尖在紙上飛快地寫著，還畫了個簡單的準星調整示意圖，標註出
“順時針轉半圈，準星右移”“逆時針轉半圈，準星左移”。再次上場時，她先試射了一發，子彈偏左兩環，按照陳誌強教的，把準星往右調了半格，第二發果然打中十環。
旁邊的裁判是個頭髮花白的老兵，正跟助手嘀咕：“這丫頭學得挺快，剛纔還慌得手都抖，現在都能自己調準星了。”
助手點點頭，手裡的記錄冊翻得
“嘩啦”
響：“聽說她是邊防連的，平時訓練苦，早上天不亮就去練槍，就是換槍太急，要是早點適應
81
式，成績還能更好。”
最後一組是
200
米遠距離射擊，太陽已經西斜，光線柔和了不少，不再像正午那樣刺眼。蘇慈深吸一口氣，腦海裡閃過老周的話：“射擊不僅靠技術，還靠心態，越急越打不好，就像守邊境，得沉住氣。”
她慢慢舉起槍，準星、缺口、靶心三點一線，手指貼在扳機上，等心跳平穩下來，輕輕發力
——“砰！”
十發子彈打完，報靶員騎著摩托車衝過去，看了靶紙後，舉起小紅旗跑回來，大聲喊：“三號蘇慈，九十二環！”
王麗立刻跑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錯啊！比我第一次用
81
式強多了，我當時纔打了八十七環，還哭了鼻子呢！”
陳誌強的成績是九十四環，拿了第三名，他走過來時，手裡還拿著塊擦槍布：“你很有天賦，就是對不同型號槍械的適應性差了點。回去多練練
63
式、81
式，別隻盯著
56
式，下次比賽咱們再好好較量！”
回到營區時，王猛和老周早就在門口等著了，手裡提著個保溫桶，裡麵是冰鎮的綠豆湯。老周接過蘇慈的槍，翻看著靶紙，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不錯！能在陌生槍械上打出這成績，已經很好了。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嗎？”
蘇慈點點頭，接過綠豆湯，涼意順著喉嚨往下滑，舒服得歎了口氣：“知道！我對不同型號的槍適應太慢，以後得多練，不能隻盯著
56
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