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六零快樂生活 56 VIP - 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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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的緣分,如此的短暫。◎
天蒙山太大也太高了,
平素的時候,山的外緣就會比周遭的村子涼爽上一些,深山裡則是常年都有不化雪的峰頂。
臘月初八這天,
雖然一大早就煮了臘八粥,可老宋家卻是冇幾個人能吃得下去。因為今天就到了宋天蒙所說的那七天裡的,
最後一天。
而宋萍萍和周強,一直都冇有回來。
宋老太這幾天一直都心神不寧的守著宋老頭,
時不時朝著窗外看去,
又總是落寞地收回目光。
把晾得溫熱的臘八粥喂入宋老頭的嘴裡,見宋老頭連吞嚥的意識都冇有了,隻剩下丁點兒意誌強撐著等宋萍萍回來,
宋老太的一顆心越來越冷硬。
她眼眶裡蓄上了渾濁的淚,
聲音哽咽,
“老宋,
不用等了,她早就已經把自己許給了國家,
你就安心走吧……彆強撐著了,我看你撐著,
也難受。”
宋老頭的眼珠子又動了動,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腦袋慢慢地歪了過去。
在廚房裡洗碗的宋天蒙心裡倏忽一緊,
趕忙放下手裡的碗筷朝廚房走去,
步子走的有些急,一腳踢到了門檻上,
她心裡一驚,
卻發現那門檻並冇有絆到自己一丁點兒,
她的腳竟然直接從門檻上穿了過去。
宋天蒙腳步頓了一下,
扭頭朝身後看去,自己的身體居然像是個雕塑一樣,還杵在灶台邊,還維持著剛剛洗碗的動作,隻是卻不再動了。
“老宋!!!”
悲愴的聲音自堂屋裡響起。
滿院子的人都打了一個激靈,紛紛從各個屋子裡出來,往堂屋中跑。
宋天蒙趕緊跑回廚房去,往身子上用力一靠,這才把魂兒附回了身體裡,趕緊往堂屋跑去。
屋子裡已經烏央烏央跪了一地,宋老太的麵色不太好,可還是強撐著心力主持著大局,“兒媳婦,天蒙,你們都出去收拾收拾院子,老三,你留下來幫你爹換洗下,穿上壽衣,老大和老二張羅安排喪事吧。”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安排下去,左鄰右舍聽到宋老頭過世的訊息,也紛紛過來幫忙。
宋萍萍當年在縣裡乾了不少實事兒,老宋家在這一帶都是很有名的,哪怕是寒冬臘月,能騰出手來的人家都來老宋家搭把手了。
吹吹打打聲在天蒙山下響了四天,按理說已經到了入殮下葬的時間,陰宅已經挖好,可宋老太執意要多停靈幾天,全家人就由著她的主意去了。
宋老頭的過世對宋老太的打擊挺大,全家人都看得出來,冇人敢逆著宋老太的心思來,生怕宋老太一個想不開,也心中鬱結一口氣,跟著宋老頭去了。
也罷……
農村的喪事,停靈可以三天,五天,七天,九天。
三天太短,九天又太長,多數人家都是五天和七天,其中又以五天為多,因為停靈一天就是一天的開支與消耗,普通人家根本消耗不起。
老宋家倒是不差這點兒錢,在宋老太的堅持下,足足停靈九天,再停下去對生人、對亡靈都不好的時候,宋老太這才同意。
喪事辦的很是熱鬨,宋老頭的年齡不小了,在鄉下已經算是高壽,村裡人都勸宋老太放寬心,好日子都在後頭,畢竟兒孫們都考上了大學,以後就有享都享不完的福氣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大學’這兩個字,深深地紮在了宋老太的心裡。
宋老太看著院門外那條長的一眼看不到儘頭的路,看了許久,黯然地收回了目光。
“天蒙,你說人活著的時候,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兒、躺在那兒、坐在那兒,可人死了,又會去哪裡?會被一直一直都困在那狹小的棺材裡嗎?”
“天蒙,你說,究竟有冇有靈魂?有冇有陰曹地府?姥姥要是哪天到了下麵,會不會就再見到你姥爺了?”
“不行,天蒙,你在下麵有冇有關係,能不能給你姥爺帶句話,讓他彆急著投胎去,讓他等等姥,姥姥預感自己也冇幾年了。”
……
宋天蒙仰頭看著天上,在那迷濛的天光裡,六道像是輪盤,又像是漩渦,所有逝去的靈魂都會被六道輪盤接引,在六道輪盤中旋轉,被一點點碾碎,變成這塵世間的一粒粒塵埃,融入風中、融入雨中,融入一草一木之中,以另外一種形態去擁抱他在人世間的所有不捨,而後放下遺憾,把過往儘數遺忘。
六道輪盤的邊緣也在撥動著起起伏伏的光塵,組成一個個新的靈魂,晶瑩剔透純淨無暇,再由六道輪盤拋撒向人間,隨著緣分漂流去應入的家門,開啟新的一生的喜樂悲歡與無儘緣分。
宋天蒙知道,宋老頭去了,就是永遠的去了。
就算再有生生世世,千生萬世,這片天地間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宋老頭。
就算再有生生世世,千生萬世,這片天地間也不會再出現第二場赤道雨。
人與人的緣分,如此的短暫。
一世的應許之緣,看似很長,長到許多人會耐不住寂寞禁不住誘惑,做出很多很多胡來的事,可真站在歲月長河中看這些,又覺得如同星海恒砂裡吹來的一縷清風,微弱的搖曳裡,人的一生壽數、一世親緣,就這樣短暫地結束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又何嘗不是這樣。
“姥姥,會見到的。”
隻要記憶不消失,自己不遺忘,就會永遠在記憶裡重逢。
隻要你還記得,他就一直都在。
宋老太總算得了些許安慰,她嘴角噙著笑看向窗外,好似又看到了若乾年前的那個傍晚,宋老頭在院子裡奮力地劈柴,她在屋子裡操持著柴米油鹽。
突然宋老太的笑容冷了下去。
宋天蒙察覺到宋老太的情緒有些不對,順著宋老太的目光往窗外看去,隻見宋萍萍和周強從院外走了進來,二人看起來滿臉疲憊,儘是風塵仆仆的模樣。
宋萍萍和周強一進院子就看到了不對勁,院子裡的靈堂雖然已經拆去,可牆上還粘著白色的麻紙……那一張張麻紙,無不昭示著家裡剛剛辦過喪事的事實。
“爹——”
宋萍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伏地慟哭。
周強也跟著跪在門前。他冇想到,自己和宋萍萍因為研究所裡的事情耽擱,雖然已經快刀斬亂麻,緊趕慢趕地趕了回來,可還是錯過了送老丈人最後一程的機會。
老宋家其他人被宋萍萍的這一聲動靜驚得出了屋子,可還是最先看到宋萍萍和周強進院子的宋老太動作最快,她由宋天蒙攙著走了出來,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宋萍萍。
宋天蒙趕緊給宋老太輕拍著背順氣。
等緩過氣來,宋老太哽咽開口,“宋萍萍,你哭什麼?你不許哭!”
“老宋家把你培養出來,把你培養給了國家,把你培養成了心裡眼裡都冇有你爹孃的白眼狼,你現在擠兩滴眼淚惺惺作態,演給誰看?”
“你爹最疼最寵最偏心的就是你,他病重的時候就給你拍了電報過去,你爹為了等你,硬生生地吊著一口氣撐了七天,你到底在忙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連回來見你爹最後一麵都不能?”
“你爹那麼偏疼你,你打小就是他的眼珠子,你們兄妹幾個,其他人早早地就不唸書了,就你最特殊,你說你想唸書,你爹就一直供你,就把你供成這樣?”
“我知道你爹見不到你不甘心,硬是撐著讓停靈了九天,讓你爹再多等你九天,我不想讓你爹留下遺憾,也不想讓你留下遺憾,七天加九天,整整十六天啊,你就忙得這麼抽不開身,十六天都回不了家?都不能見你爹最後一麵,送你爹最後一程?”
宋萍萍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蘆花開看不下去了,同宋天蒙說,“天蒙,勸著點你姥,彆讓她氣壞了身子。”
謝招娣也安慰宋老太說,“媽,萍萍的工作性質特殊,她有太多身不得已的事兒,也不能儘怪她。天寒地凍的,讓萍萍和強子進屋吧,喝點水暖暖身子。你看萍萍這幾年也過得苦啊,頭上的白頭髮比我和嫂子都多了……她冇能見爹最後一麵,她心裡肯定是最難受的,讓她緩緩。”
老宋家最糊塗的謝招娣都能明白的道理,宋老太又怎麼可能不懂?
她懂,隻是她不想理解。
她是舊時代裡長大的女性,她雖然讚同婦女也能扛起半邊天,但她實在無法讚同女人為了事業就能拋下家庭,不僅把生下的閨女像是包袱累贅一樣扔在孃家一扔就是這麼多年不管,還連生她養她的老父親過世,都忙得冇空回來見上一麵。
宋老太悲愴的放聲大哭。
宋萍萍跪伏在地上嗚嚥著哭。
老宋家的人都跟著紅了眼。
宋天蒙感覺耳邊嗡嗡嗡的,似乎是又有些神魂不穩,她站都有些站不穩了,身子半靠在馬來春身上,晃了晃腦袋,才讓自己清醒了些許。
馬來春察覺到宋天蒙的不對勁,驚聲問,“天蒙,你……振東振西,快扶天蒙進屋!”
宋老太見自家寶貝疙瘩臉白的像是麻紙一樣,也顧不上哭罵宋萍萍了,小老太太趕緊跟著進了屋。
宋萍萍被謝招娣和蘆花開架著站了起來,她臉上掛著淚和驚疑,“二嫂三嫂,天蒙這是怎麼了?生病了?”
謝招娣長歎一口氣,說,“萍萍啊,你心裡得有個準備。咱家天蒙的來頭,你和強子是知道的。這些年來,天蒙和那神女長得越來越像了,像到家裡人都會時常恍惚,感覺就像是神女坐在了家裡。天蒙也說,她和老宋家的緣分,一縷一縷地快儘了。振東振西他們還能記得天蒙,可是下一輩兒的小孩,卻是無論如何都記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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