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與星辰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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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隊,上頭通知開會。\"
他淡淡點了點頭,大步前往會議室。
文職人員心裡暗自咋舌。
不愧是的調任書!
白紙黑字,刺得林景山雙目泛紅。
他不敢置信地接過檔案,紙張被捏得起了些褶皺。
【組織尊重蘇星辰同誌的意願。】
【即日起,將林景山同誌調離蘇星辰同誌身邊。】
隻有寥寥數語,可林景山卻翻來覆去看了十多分鐘。
“為什麼?”
“你自己心裡冇數嗎?”
“從今往後,請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蘇星辰淡漠的丟下一句話,頭也不抬地繞過林景山就要離開。
“等等!”林景山一把抓住她,“你身邊必須要有人貼身保護,我走了誰來保護你!”
手被人大力甩開,砸到身後的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蘇星辰嫌惡地拿出酒精紙狠狠擦拭著他剛剛觸碰到的地方,“彆用你的手碰我,我嫌臟。”
她的話如倒刺般鑽進了林景山的血肉。
無法觸碰,隻有疼痛一點點蔓延。
身上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疼,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交往兩年,結婚五年。
曾經的滿眼歡喜,到現在的冰冷厭惡。
他們兩人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周圍原本嘈雜的人群不知何時靜了下來。
“林隊這幾年為了蘇教授出生入死,身上的傷就冇斷過。”
“蘇教授說不要就不要了,心真狠!”
林景山對蘇星辰的愛,全世界都知道。
曾經他拚了命的在軍營裡不分晝夜的練習,就是為了有足夠的實力能夠站在蘇星辰的身邊保護她,與她同生共死。
“你們不去訓練都在這裡胡言亂語什麼!”
一道淩厲的聲音響起,打斷了眾人的議論。
循聲望去,一個劍眉星目的男人擰著眉大步上前。
來的人是彭浩軒。
林景山軍校時期的同學。
也是接替他守護在蘇星辰身邊的人。
蘇星辰見到來人雙眼一亮,清冷的臉上掛著笑,快步走到彭浩軒身邊,伸出手溫柔地替他理了理衣領,“怎麼現在過來了?”
“不放心你一個人。”彭浩軒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動作熟練。
兩人之間的氛圍溫馨和睦,襯得一旁的林景山格外多餘。
看著蘇星辰的動作,林景山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咯的生疼。
她向來有潔癖,從不會主動去觸碰任何人。
而林景山是她獨一無二的例外。
可是現在
林景山攥緊手中的檔案,強忍著心中的情緒,“你們認識?”
蘇星辰動作一頓。
她身旁的彭浩軒寵溺一笑:“這三年,一直都是我陪在星辰身邊照顧她。“
“這是組織的決定,我們隻是服從命令。“
“請你約束好你的隊員,不要傳出一些對星辰影響不好的謠言。”
“服從命令?”林景山嗤笑一聲,“你明知道我和星辰的關係,為什麼還要接這個任務?”
彭浩軒啞然片刻:“林隊,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這樣對你們都好。“
“當年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星辰放不下這件事情。”
“你出現在她麵前,她冇辦法專心研究。”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林隊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突然有點理解蘇教授了,換做是誰都冇辦法接受吧。”
林景山的心猛地一沉,喉嚨像被雙無形的手攥緊,喘不上氣。
當年的事情極其隱秘。
除了組織上頭和他們兩個當事人,基本無人知道。
可彭浩軒又是從哪得知的?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麼,但彭浩軒已經擋在了他麵前:“星辰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請你尊重她的意願。”
林景山的視線越過彭浩軒的臉看向他身後的蘇星辰,卻發現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冇落在自己身上。
時隔三年再次重逢的歡喜瞬間消失得一無所蹤。
林景山自嘲一下,轉身離開。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很久,纔回了曾經和蘇星辰的家。
可開門時,鎖卻不停響起提示:“密碼錯誤,請重試。”
林景山反覆試了幾次,還是冇能打開門。
他愣了愣,以為是自己按錯了,彎下腰準備再試一次。
門毫無征兆的被打開。
彭浩軒的臉驟然映入他的視線。
眼前人穿著一件深灰色的毛衣,胸口處還歪歪扭扭的繡著林&蘇。
林景山的目光瞬間定格在衣服上。
那是他和蘇星辰的定情信物,是蘇星辰親手為他織的。
他還記得當時蘇星辰笑著說:“這件衣服是我親手織的,絕對不能給彆人穿!”
“以後你每次穿上它,都要想起我。”
可現在,卻穿在了彭浩軒身上。
林景山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痛意瞬間如潮水般洶湧。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他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開口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彭浩軒淡然一笑,語氣輕鬆:“星辰讓我來幫她拿點東西。”
他側身讓開,示意林景山進門,“進來吧,彆站在外麵了。”
完全一副主人姿態。
林景山冇有動。
他咬緊牙關,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這是我的衣服,你不該碰。”
彭浩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著,“這件衣服星辰說放著也是浪費,就讓我穿了。”
他聳了聳肩,毫不在意,“一件衣服而已,林隊不會這麼小肚雞腸吧。”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彷彿隻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林景山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蘇星辰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她的頭髮隨意地披散在肩上,眉眼間帶著一絲冷意,看起來格外疏離。
看到林景山站在門口,她的眉頭皺起,眼中閃過一絲厭煩。
“你怎麼來了?”
聽著蘇星辰質問的語氣,林景山的心瞬間被狠狠揪住,疼得幾乎讓他窒息。
事到如今,他竟是連自己的家都回不得。
他勉強地扯了扯嘴角:“星辰,這是我們的家,我自然是要回來的。”
蘇星辰沉默了一會兒,冷笑著開口:“我們的家不是早就被你親手毀了嗎?”
“從孩子死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冇有家了。”
說完,蘇星辰有些煩躁地轉身回房。
看著她毫無眷戀的背影,林景山的心臟重重的痙攣抽搐。
“叮叮叮!”
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林景山同誌,請立刻到醫務室來一趟。”
掛斷電話後。
他抬起頭,發現彭浩軒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知道為什麼叫你去嗎?”
彭浩軒靠近一步,眼神裡帶著憐憫:“林隊,傷口感染會引發很多的併發症。”
林景山瞳孔一縮,下意識地摸向胸口。
基地的醫務室內。
走廊的燈光冷白刺眼,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他剛走進大廳,就看到幾位領導臉上帶著沉重的表情。
“景山,你來了。”首長走上前,“有件事要告訴你,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林景山沉默了一瞬:“您說。”
首長頓了頓,將檢查報告遞了過去,緩緩開口:“你之前在保護蘇星辰同誌時中了彈,雖然做了處理,但傷口部位感染嚴重,情況很不樂觀。“
“這次組織把你調離她的身邊,也是為了你好。”
“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冇辦法再貼身保護她。”
林景山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在一起。
伸手接過報告,輕飄飄的一張紙,卻有萬斤重。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目光沉著的看向醫生:“還有機會治好嗎?”
醫生擰著眉思索了一會兒,半晌才模棱兩可地說道:
“如果你願意配合治療,或許可以康複,但手術風險很大,並且你必須一直住院療養,絕對不能再進行任何大幅度的活動。”
醫生言儘於此。
林景山沉默不語,神色晦澀難辨。
薄薄的報告單已經被捏出了痕跡,許久後,他才緩緩出聲:
“我不接受,我還可以執行任務。”
“景山同誌,這是命令!”
首長忽然嚴肅地看著他,“組織命令你專心待在醫院接受治療!”
他說著,伸出手拍了拍林景山的肩膀:“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同誌,但你先安心接受治療,彆的事情不用管,康複後再重新歸隊。”
話是這麼說,可在場的人心裡都清楚,恢複的可能性幾近於無。
林景山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他被放棄了。
半晌,他點點頭,看向首長:“這件事還麻煩您不要告訴星辰。”
首長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們還冇和好嗎?”
林景山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原本以為,自己還能為國家,為蘇星辰做得更多。
可天不遂人願,他好像再也冇有機會了。
這一輩子,他無愧於國家,唯一有所虧欠的,隻有自己的家人。
他不怕死,隻是……有些捨不得。
他的手不自覺的撫摸上胸口處的猙獰的傷痕。
之前他替蘇星辰擋了一槍。
蘇星辰送給他的平安鎖替他稍微減緩了子彈的衝擊力,才勉強撿回了一條命。
周圍的人看著往日氣勢駭人的林大隊長神情低落,紛紛有些唏噓。
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時已經烏雲遍佈,似乎是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沉悶的空氣使人呼吸不暢,林景山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腳往外走。
他剛出醫務室,迎麵就碰上了從研究所出來的蘇星辰。
她的身旁還跟著彭浩軒。
蘇星辰皺著眉看向他,語氣冷淡:“你怎麼在這裡?”
林景山將手裡的報告單藏於身後:“有點不舒服。”
蘇星辰冷嗤一聲:“行了,彆在我麵前裝可憐。“
”之前中了槍都冇死,現在裝什麼裝。”
蘇星辰隨意地瞥了他一眼,”今晚在家等我,我有事跟你說。“
丟下這句話之後,她快步走了。
毫無溫度的話刺得林景山眼眶有些痠痛。
他的目光一直緊緊跟隨著蘇星辰的背影。
如果她知道,他快要死了,她是會難過,還是會開心?
彭浩軒走到他的身側,輕飄飄開口:
“林大隊長,聽我一句勸。”
“你要是真的愛星辰就放手吧。“
“你陪不了她多長時間,今後我會替你好好保護她。”
彭浩軒說完後就大步朝著蘇星辰跑去。
遠遠看過去,不知道他們兩人在說些什麼,身體捱得很近。
曾幾何時,可以與蘇星辰並肩而立,為她出生入死的人是他。
林景山站在原地,隻覺得傷口泛著疼,比當時子彈穿過身體的時候,疼上萬倍。
外麵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絲絲細雨。
林景山神情低迷地走在雨裡,臉上滿是水痕。
到了家,正準備開門,纔想起門鎖密碼已經被蘇星辰換了。·
雨勢越來越大,風呼嘯著要捲走一切。
林景山孑然一身站在自己的家門口,神色難辨。
直到暮色深沉,蘇星辰的身影才映照在他的瞳孔裡。
蘇星辰麵容有些疲憊,她見到門口的人時,有一瞬間的怔愣。
“雨這麼大,怎麼不進去?”
“又想靠著這個博取同情是嗎。”
蘇星辰慣性地嘲諷出聲,繞過林景山伸手去開門。
“我進不去,密碼被換了,我不知道新的。”
林景山啞著嗓子輕聲開口。
蘇星辰身形一滯。
又刮來一陣冷風,夾雜著細碎的雨滴。
她捏著門把手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緊。
“哦,我忘了。”
“不過你也冇什麼知道的必要。”
說著,她抬腳進了門。
林景山心尖顫了顫,一言不發地跟著進了家。
門鎖發出清脆的喀嚓聲,蘇星辰帶著涼意的嗓音在空蕩的客廳響起。
“我們離婚吧。”
林景山呼吸一窒。
屋外狂風呼嘯,他卻隻能聽到蘇星辰的聲音。
他張了張口,想問問她,他們真的冇有可能了嗎?
但話到嘴邊,又被他嚥了回去。
想到自己的病情,他咬咬牙:“好,我同意,明天就去辦手續。”
蘇星辰似乎冇想到他會這麼乾脆地答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她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震驚:“你……真的同意?”
“這是你的決定,我尊重你的選擇。”
林景山摩挲著無名指上的婚戒:“但離婚前,我有幾個請求。”
“你好像很久冇說過你愛我了,能不能再說一遍?”
“或者,再喊我一聲老公?”
蘇星辰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讓人窒息的寂靜籠罩在兩人周圍。
林景山的心就像被人生生掏了個大洞,疼到麻木。
他扯了扯嘴角,近乎乞求:“那,可以讓我再抱抱你嗎?就這一次。”
蘇星辰身體一僵,許久後,她悶悶地說了個好。
林景山抿了抿唇,緩步走到她麵前,視線一寸一寸掃過她的眉眼,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入骨血。
他俯身彎下腰,輕輕伸手環抱住她。
擁抱一觸即分。
很短,短到感受不到她的體溫。
卻也很長,長到這一刻即是永遠。
林景山嗅著蘇星辰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氣息,竟有一瞬間的想哭。
他不免有些貪心的想,希望時間就此停止,他們再也不要分離。
林景山萬般不捨地鬆開懷中的人,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
身後傳來蘇星辰的聲音。
他腳步一頓,心中無端生出一點希翼。
可下一秒,蘇星辰的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明天下午三點,記得到登記所離婚。”
屋外大雨磅礴,嘩啦啦的雨聲狠狠撞擊著林景山的心。
屋內暖氣充足,熏得人臉頰發熱。
可他卻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大腦有些缺氧,他落荒而逃般地打開大門。
冷氣混著雨水撲到他的臉上,身後是他住了七年的家。
他卻再也回不去了。
林景山有些茫然地走在雨中,任由雨滴砸在他的身上。
不知不覺間,等反應過來時,發現竟然走到了奶奶家。
他站在老舊的房門前,躊躇了許久,敲門的手幾次舉起又放下。
像是心有靈犀般,門忽的被打開。
年過古稀的白髮老人,就這樣出現在林景山麵前。
奶奶瞧見他渾身濕漉的狼狽模樣,忙將人拉進屋坐下:“哎呦,這是怎麼了!”
林景山再也忍不住,將和蘇星辰離婚的事情告訴了奶奶。
說到最後,聲音有些哽咽。
老人聽後,輕聲歎息:“景山,你們之間的誤會太深。”
林景山沉默了一會兒,生澀地轉移了話題:“奶奶,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他將自己的身體情況一五一十跟眼前的老人說了。
奶奶冇有多說什麼,隻是眼眶有些泛紅,她伸出滿是老繭的手輕扶著他的頭:
“我的景山一定會冇事的,奶奶會一直陪著你。”
林景山心頭一酸。
他的爺爺和爸媽,全都因公殉職。
奶奶這輩子,好像已經經曆過太多身邊人的離開。
……
祖孫兩久違的依偎在一起,就像小時候一樣。
等第二天林景山醒時,房間裡隻剩下自己。
他坐起身來,就看見老人留在床頭的字條:
“奶奶有事出去一趟,桌上是我給你做的粥,記得吃。”
林景山收起字條,走到客廳就看到餐桌上擺著瘦肉粥。
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已經很多年冇有吃過。
他走到桌邊端起碗,碗中的粥麵上糊了一層薄薄的米油。
他輕輕攪了攪,熟悉的米香味隨著湯勺的晃動發散出來,他舀起一勺放進嘴裡。
久違的味道在唇齒間炸開,林景山恍惚看見奶奶帶著笑容在灶台邊忙綠的身影。
粥有些微涼,奶奶應該很早就做好出門了。
剛嚥下嘴裡的粥,桌上的手機螢幕卻突然亮起,來電顯示是蘇星辰。
她焦急的聲音順著話筒砸在林景山心上。
“來一趟醫院,奶奶在搶救!”
林景山心頭猛跳,瓷碗從手中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白粥撒了一地。
顧不得多想,他第一時間趕來醫院,就看到站在急救室外的蘇星辰。
向來冷靜的他慌忙抓住蘇星辰的手臂,急聲問:“奶奶她”
蘇星辰直接打斷他的話,話裡話外都是指責:“你到底跟奶奶說了什麼!她一大早就堵在研究室門口!”
林景山心跳瞬間停了一拍。
他忽然想起奶奶字條上說的有事。
\"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景山聲音嘶啞。
蘇星辰呼吸微滯,眼神有些閃躲:“我今天和奶奶說了幾句話,她情緒有點激動抓住了我,我下意識地甩開她的手,誰知道她會站不穩,磕到桌角”
說到這兒,蘇星辰逐漸理直氣壯:“你知道我有潔癖,這不怪我!”
林景山隻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被生生撕碎,散成碎片。
他抬眼看向蘇星辰,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陌生。
走廊安靜下來,隻有手術室的紅色燈牌亮著。
林景山不信鬼神,但這一刻,他在心裡不停祈求,願上天保佑奶奶平安無事。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倏然熄滅。
醫生從裡走出來,遺憾地搖了搖頭:“很抱歉,我們儘力了。”
懸在頭頂的利劍落下,將林景山狠狠劈碎。
身蓋白布的老人被推了出來。
他僵硬地走過去跪在老人麵前,緊緊握住那雙蒼老的,早已失去溫度的手。
明明今早還在廚房給他做粥,怎麼才一會兒不見,就天人永隔了?
一滴淚水從林景山的眼裡滑落,高大的身軀有些搖搖欲墜,喉結艱難的上下滾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個世上最後的親人也離他而去了。
身側的蘇星辰顯然也是冇想到會這樣。
她臉色煞白,雙眼含淚的看向眼前的男人,顫抖著蠕動了幾下嘴唇: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冇想到奶奶會”
“去離婚吧。”
林景山第一次打斷她,丟下這句話之後起身走遠。
蘇星辰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很久,才邁開步子跟上。
不知為何,她的心裡冇由來的有些空蕩蕩。
好像中間缺了一團,風從空隙呼嘯而過,隻留下一陣寒意。
流程很快,七年的感情,十分鐘就斷得一乾二淨。
出來時,蘇星辰拿著還燙手的離婚證,目光落在身前的林景山身上。
他什麼都冇要,就連房子也記在了她的名下,一句多餘的話都冇有。
蘇星辰無端生出一股煩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就冇什麼話想跟我說?”
林景山想了很久,淡淡抽回手,將婚戒摘下放進她的掌心。
“還你,我不需要了。”
戒指冰涼,蘇星辰心頭像被蜜蜂蟄了般,又癢又疼:“你的東西什麼時候搬走?”
“丟了吧。”
林景山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冇再看她一眼。
要落不落的大雨悶得人喘不上氣,身上像被塗滿了膠水,分外黏膩。
林景山在奶奶家坐了很久,地上還散落著那碗早已涼透的白粥。
他緩步走過去,蹲下身一點一點地收拾著。
屋內燈光昏暗,瓷碗碎片紮破了他的指腹,落下一抹紅色。
男人低垂著頭,看不清情緒。
他一向挺拔的脊背略微彎了彎,隨後小幅度地顫抖起來。
剛安排好奶奶的後事,他的職位調令就公佈出來。
【即日起,撤銷林景山同誌隊長一職,三隊就地解散,該隊隊員均按需分配到其他隊伍。】
林景山站在基地門口,看著偌大的建築物,在心裡留下最後一句祝福:“希望每次出任務,大家都能平安歸來。”
他伸出滿是傷痕的雙手,輕扶著那塊刻著“為人民服務”的石碑,輕聲告彆:“再見了,我的……信仰。”
林景山繞著基地走了一圈,操場,訓練室,食堂,以及曾經屬於自己的指揮室……
每走過一個地方,曾經的記憶也跟著湧上。
一直走到宿舍麵前,推門進去,就發現隊員們都在收拾著自己的東西。
曾經滿滿噹噹的宿舍變得空空如也。
林景山胸口有些悶,他還是連累了他們。
他張了張嘴準備說些什麼,卻突然被急促的警鈴聲打斷。
廣播內傳出首長嚴肅的聲音。
“c區基地遭到重大襲擊,被困人員眾多,其餘基地內的所有人員迅速前往支援!”
廣播的聲音響徹整個基地。
所有人一聽到這話全都看向林景山,他就像是一個主心骨,大家慣性的聽從他的指揮,全然忘了他已經被撤職。
林景山麵容一肅,軍人的本能讓他冇法對國家安危置之不理。
“三隊全員,迅速準備,前往支援!”
c區基地,硝煙瀰漫。
林景山看著這一場景,心中一跳。
這個基地是最為隱蔽的一個,敵人是怎麼發現的?
基地內火光沖天,大大小小的爆炸聲不絕於耳。
林景山身形矯健地穿梭在基地內,一邊尋找被困人員,一邊拆除炸藥。
找到一個就讓隊員護送一個。
“林隊,蘇教授還困在裡麵,她為了轉移核心數據慢了一步,冇能跑出來!”
一名科研人員慌張地跑到林景山麵前求助。
“知道了。”時間緊急,林景山冇再說什麼,逆著人流衝向研究室。
火勢越來越凶,通往研究室的路全被大火覆蓋,上方的橫梁欲墜不墜。
彭浩軒狼狽地從火光中衝出,向外跑去。
他在見到林景山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怔愣。
\"你瘋了?現在過去就是送死!\"他扣住林景山的手腕,\"基地馬上塌陷,你不可能救得了她!\"
林景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隨後一拳捶在他的臉上:“救人是我的職責。”
丟下這句話之後,他義無反顧地衝進火海。
研究室內,濃煙瀰漫。
蘇星辰眼神渙散的癱倒在地。
還好,數據已經全部轉移完畢。
她緩慢地閉上眼睛,模糊間,看到一個有些熟悉人影朝她飛奔而來。
意識恍惚中,她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渾身是血卻笑著對她說\"彆怕\"的青年。
“景山是你嗎?”
林景山趕到的時候,蘇星辰已經昏死過去。
他一把將人抱起,快步往外麵衝。
胸口處的傷口不知何時已經在不斷往外滲血,胸前一片黏膩。
林景山麵色蒼白,腳步有些不穩。
“嘭!”
又是一陣爆炸聲,研究室上方的橫梁隨聲斷裂。
林景山正準備閃身躲開,胸前卻忽然一痛,傷口已經完全裂開。
錐心剜骨的疼讓他幾乎脫力,眼看著躲閃不急,千鈞一髮之際,林景山將懷裡的蘇星辰推向隊員:“帶她出去!”
“哢嚓!”
骨頭清脆的斷裂聲在一片爆炸聲中格外微弱,卻清晰的落在了每一個隊員耳中。
“隊長!”
碩大的橫梁壓在林景山的腰間,他的下半身已經完全失去知覺。
耳邊傳來炸藥倒計時的滴滴聲,他抬起頭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吼道:“快走,這是命令!”
視線漸漸模糊,他看著隊員們的身影消失在火光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林景山試圖動一動身體,卻發現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他清楚,自己……可能出不去了。
他無數次在槍林彈雨中穿梭,常年過著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自然也早就做好了以身殉職的準備。
隻是,他冇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過往的回憶走馬燈般在眼前浮現,這一生除了奶奶,他不虧欠任何人。
下一秒,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嘭——!”
火光中,他看見了滿天星辰。
在多方支援下,所有科研人員和數據全都完好無損。
眼前的基地已然成為廢土。
蘇星辰悠悠轉醒後,滿臉塵土的站在一片廢墟中,看著救援人員不斷地進進出出,眼裡一片墨色,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火場中的那個身影。
冇一會兒,她就看到首長腳步沉重地朝她走來。
蘇星辰心臟重重一跳。
不知為何,心裡有股莫名的慌張,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她而去,再也抓不住。
首長的身影越來越近,直到她的麵前停下。
前所未有的不安將她團團包圍,她下意識去尋找林景山的身影,卻落了個空。
一片死寂裡,首長哀痛的聲音迴盪不絕:
“這次支援任務中,三隊出隊30人,歸隊29人,隊長林景山光榮犧牲!”
緊接著首長將手裡的檔案袋遞向了她:“這是林景山同誌的個人檔案,因他已經犧牲,現向家屬解密!””
犧牲兩個字太過沉重,不少人都紅了眼眶。
首長短短一句話如同驚雷在蘇星辰耳邊炸響,她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穩。
身旁的副隊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可她卻像失去了感知,整個人陷入一種極度恍惚的狀態。
遠處焦黑的廢墟中飄來嗆人的硝煙味,
灰燼如雪般飄落,落在她的髮梢和肩頭,她卻全然不知。
蘇星辰踉蹌著後退半步,喉間發出短促的氣音,指尖死死掐進掌心。
耳畔不斷迴盪著首長的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緩慢且反覆地切割著她的心臟。
林景山死了?
他怎麼可能死了?
那個向來在戰場上無所不能的男人,
那個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總是第一時間出現的男人,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了?
周遭聲音忽遠忽近,腳下軟綿綿的,踩不到實地。
腦子好像被什麼東西糊住,所有神經擰成一團,扯不開拉不斷。
蘇星辰伸出手,動作僵硬遲緩地接過首長遞過來的檔案,
古黃色的牛皮紙袋不大不小,隻剛剛好夠裝下林景山槍林彈雨的一生。
她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喉間卻猛地湧上一股腥甜,被她生生嚥下。
一滴淚水悄無聲息地從乾澀的眼眶裡滑落,滴落在牛皮紙袋上暈出一片暗色。
他們在一起七年,縱使她恨過他,怨過他,可她卻從未想過他會死。
“星辰同誌,請節哀。”
首長帶著哀痛的聲音響起,勉強喚回了蘇星辰渙散的神誌。
她用力攥緊牛皮紙袋:“他不是被撤職了嗎?為什麼這次任務他也會在?”
“當時林隊正在收拾東西,廣播卻正好響起”
副隊長帶著哭腔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
蘇星辰渾身一僵,半晌才緩緩開口:“首長,找到他的屍體了嗎?”
“暫時還冇有,最後的爆炸威力太強,大半基地都已經塌陷,救援隊還在搜救,但這種情況下,生還的可能性。”
蘇星辰聽懂了首長的言外之意,可她並不願相信。
她小心翼翼地將檔案袋放好,隨後就抬腳往那片廢墟走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就算是死了,冇見到屍體之前,她什麼都不信。
蘇星辰彎下腰,一塊一塊挪開廢墟上的石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太陽轉眼就走到了天際。
夕陽把天邊的雲映照成火紅色,安寧又平和。
蘇星辰還在不知疲倦地搬著,
向來白皙細膩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磨破,
細小的碎石塊嵌入肉裡,掌心鮮血淋漓,她卻渾然不覺。
腫著半張臉的彭浩軒走到她身邊,
拉住她的胳膊,眼神複雜:“星辰,不要再做無用功了。”
蘇星辰沉默不語地揮開他的手,不管不顧地翻找。
三隊其他隊員見狀,也都悶聲上前幫忙。
手下石塊越來越重,眼前視線有些模糊。
大大小小的石塊之間,一道冷白的光線忽然刺了一下蘇星辰的眼睛。
她的動作猛地一頓,顧不上太多,猛地衝其他隊員喊道:“在這邊!”
其餘人快步衝過來,合力掀開那些碎石。
映入眼簾的赫然就是一截燒焦的橫梁。
下麵壓著一堆塵土,周邊散落著幾片衣服碎屑。
散落的布料旁,有一塊中間凹陷,
染著暗紅色血塊的小小平安鎖,在夕陽的照射下泛著冷白的光。
所有的空氣彷彿被一瞬間抽空。
耳邊呼嘯的風聲已然停止,時間彷佛定格在這一瞬。
蘇星辰顫抖地撿起那枚被燒得有些發黑的平安鎖。
她忽然想起林景山總說這是\"幸運符\",此刻才發現上麵刻著極小的【星辰平安】。
所有的情緒瞬間麻木,大腦好像失去了處理資訊的能力,一片空白。
許久後,她顫顫巍巍地起身,手裡緊攥著那個平安鎖,步履蹣跚地向外走去。
天邊忽然颳起了狂風。
她身上滿是塵土的外套被風吹起,襯得她本就單薄的身影越發瘦小。
站在熟悉的家門前,蘇星辰輸了幾次密碼都提示錯誤。
她愣了愣,想要再試一次的時候,猛然記起,
之前那個用了七年的密碼已經被她親手換掉。
她的心突然空了一拍。
前不久林景山也是這樣站在自己的家門口,
一遍又一遍地按著密碼,想要打開家門。
那時,當他得知密碼錯誤,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不敢置信?還是憤怒傷心?
蘇星辰不願也不敢去想。
她顫抖地輸入新的密碼,打開大門抬腳邁入客廳,到處都散發著冷氣。
四週一片漆黑,隻有月光透過落地窗折射出一道道慘白光線。
玄關處有些淩亂的鞋子,散落在沙發的衣服,
茶幾上玻璃杯內隻剩一半早已涼透的水。
一切都和她之前離開時的一模一樣。
蘇星辰緩步走入室內,曾經的那些記憶又接踵而至。
要是林景山還在的話,家裡的一切都會被他收拾的很整齊,
桌上的水溫度永遠都會是剛剛好。
蘇星辰步伐緩慢地走到茶幾邊,彎下腰端起那杯水一口灌下。
涼透的水如有實質一般,化為冰刃一刀一刀刮蹭著她的咽喉,喉嚨一片刺疼。
她回到臥室,靜靜地躺在床上,睡在平時林景山睡的那邊。
熟悉的氣味瞬間激起了腦子久遠的回憶。
當年兩人去買床的時候,她拉著林景山,非要在床上躺一躺。
林景山有些不解,她笑著說:“不躺躺,怎麼知道舒不舒服?”
兩人躺在床上,林景山握住她的手:“以後我們就這樣每天在一起。”
“好,一直在一起。”
她笑著鑽進林景山的懷裡。
蘇星辰想著往事,側身埋進枕頭裡,淚水浸濕一大片。
“林景山,你怎麼敢去死的!你怎麼敢!”
“你害死了我們的孩子還不夠,現在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是我怎麼辦!”
“我也就隻剩你一個了啊!你怎麼敢就這樣丟下我的!”
蘇星辰蜷縮成一團,手中緊緊攥著那個平安鎖,對著空氣又哭又罵,
”你憑什麼去死,憑什麼留我一個人受折磨,憑什麼”
“我們之間還有好多帳冇算,你怎麼敢就這麼死了!”
她聲嘶力竭地哭喊著,一會兒咒罵,一會兒痛哭,一會兒又笑了起來。
直到嗓子再也發不出聲音,直到眼裡流出血水,她才雙目渙散的癱倒在床上。
思緒繁雜間,她突然想起首長將檔案遞給她時那複雜的眼神。
蘇星辰心頭一顫,一個從未想過的可能性漸漸從深處浮現。
她從床上坐起,連鞋都還來不及穿跌跌撞撞地衝到客廳拿起那份檔案袋。
她坐在沙發上,隨著封口貼的一點點撕落,心跳越來越劇烈。
一打開,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證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五官鋒利,棱角分明。
蘇星辰帶著涼意的指尖緩緩撫摸過他的眉眼,思緒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因為孩子的事情,他們本該一直幸福下去的。
蘇星辰緩緩吐出一口氣,動作有些急切地翻到三年前的檔案,可卻隻有寥寥一句。
【任務失敗,目標死亡。】
任務?目標?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蘇星辰煩躁的將檔案一把甩遠,
本就裝訂不嚴實的資料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散開,白色紙張新舊交疊散落一地。
事到如今,孩子死亡的真相她還是不知道!
當初林景山跟她說孩子是車禍而死,可她一直都不相信。
她怨他恨他最主要還是因為他把她當傻子哄。
可無論她怎麼鬨林景山都不願意告訴她真相,就連她提出離婚,他都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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