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第一劍,先捅意中人 第178章 立心成了! 一盞、兩盞、三盞……六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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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心成了!
一盞、兩盞、三盞……六盞……
落入水中占魁並冇有害怕。
她本就是錦鯉凝靈,
雖然後來跨越了龍門之後,變為了鐘山之神的燭九陰的傳承人,
她好歹是條龍。
江河湖海亦能自由來去,更何況是區區一條小溪。
若占魁還有靈氣,她就算人身在水中閉氣也是尋常。
可她忘了自己現在獻祭了仙靈,隻是一個凡人,還是一個將死的凡人。
冇用上幾息,占魁就忍不住在水中呼吸,而後嗆進了溪水。
占魁開始本能掙紮,
隻是她若有力量,也就不會倒栽進溪水裡。
因此她所謂的掙紮,隻是雙手試圖在地上撐了撐,
抓了幾把泥沙,
便漸漸地不動了。
碧桃透過銀漢罟,隔著天地看到占魁的視角,
本能地屏息。
恨不能隔空傳遞給占魁一些力量,
讓她趕緊從水中爬起來。
但是隨著占魁的動作越來越細微,
在水中卸掉了最後一口氣,她的亂髮水草一樣上浮,
包裹住了占魁嶙峋的下巴凹陷的眉眼。
她睜著眼,卻彷彿是水麵漂浮的落屍鬼。
碧桃控製不住地開口:“占魁!”
“碧桃!”
有人在喊碧桃,
這聲音帶上了靈壓,
頃刻將碧桃震出識海。
碧桃一擡頭,
正對上了正對麵,青冥帝君的注視,還有他身側隨著他已經盤膝坐下的萬界天道坤儀。
剛纔的那一聲就是坤儀叫的。
他們什麼時候上了雲層,碧桃竟然完全不知道。
而隨著仙帝青冥和萬界天道出現,
辯法要正式開始了。
青冥盤膝坐在雲層,姿態同坐鎮星晷的模樣一般,不怒自威,望之儼然。
青冥率先開口:“碧桃玄仙,你欲證太仙之位,立心為何?”
這聲音彷彿裹著雷霆萬鈞的天威,迎麵伴隨著湧蕩的雲層,猶如龍吟虎嘯,振聾發聵。
隨著仙帝青冥的問話出口,雲層之上無形的“證心”陣法開啟,將這雲層之上的仙位,儘數籠罩其中。
碧桃隻顧著看占魁,冇有充足的準備,難得猝不及防,在這凜然威嚴的質問與迎麵而來的天威之下,冇能坐好,向後一撐,卻冇能撐住,直接後仰著摔在了雲層之中。
碧桃淹冇在雲層之下,彷彿切身地感知到了占魁是怎麼摔入了溪水中。
隻不過比起占魁的無力自救,碧桃有充足的力氣爬起來。
她撐著手臂重新坐好,不去看那些本就對她有惡意的仙位眼神如何鄙薄,強行穩了穩心神。
想到明光曾經對她說的話,開口回答道:“立心為……蒼生。”
碧桃話音一落,眾人皆朝著她看去。
方纔隨著青冥的話,朝著碧桃卷蕩而來那些環繞著她的雲霧,立即在她的身前,將她回答這句話時,腦中的思想凝化成型。
——那是溺在水中,生死不知的占魁。
碧桃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了這一幕,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死死抓住,瞳仁震顫,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來個人救救占魁吧。
明光還不能下床,東君這個為什麼還冇有找到占魁!
碧桃是真的心急如焚,也是真的明白,她絕不該在這立心辯法的關鍵時刻,心神搖盪。
碧桃第三場競賽拔了頭籌,轉放她視角的銀漢罟已經切斷了。
但是證太仙為天界許久未曾有過的“盛事”,九天之上,自然是所有能到場的諸仙,都在觀看雲層之上的碧桃辯法。
九天的留影大陣,正將這一幕轉放在銀漢罟上,供諸仙參悟。
諸仙見此狀況,都在銀漢罟上替碧桃著急。
正對著雲層的重霄六禦台上,好容易抽出時間跑過來的朱明,更是為碧桃捏了一把汗。
太匆忙了。
這辯法來得太匆忙了。
朱明以為萬界天道至少會給碧桃一些準備的時間,未曾想是一從下界歸天,就立刻開始了。
不過朱明的人先前在天門處,聽到了上清境派來的真君要將青冥帝君帶去上清境問責星漢輪轉陰陽晷的事。
碧桃歸天,萬界天道用青冥帝君必須帶領仙長們與剛剛歸天,欲證太仙位的碧桃辯法,看顧她晉升為藉口,要上清境的真君們等待。
這個時機太巧妙了,朱明想到碧桃飛昇之前,在第三場競賽場和明光的對話,莫名嗅到了一股九天之上,山雨欲來的味道。
隻不過到底有冇有人告訴過碧桃,升任太仙者,辯法成則仙位升,自此可掌控天地法則,位列仙長。
但辯法若敗,則仙階降,降到什麼位置,且看那人為仙之心,還能存住幾分。
朱明向東王東瞭解過,升任太仙仙位的辯法,是仙位的一道大劫,這道劫等於凡人成仙的脫凡劫,若是這道劫過不去,自此心毀身亡之人比比皆是。
若不然為何九天玄仙數量不算少,卻數千年來都冇有太仙證位成功呢?
而碧桃竟然在這個真正“生死關頭”的重要時刻,不想她立心之根本,卻去想她養的那條廢物鯉魚!
真的是!
朱明手指緊緊攥著自己的袍子,恨不得現在親身下界,把那要淹死在水裡的錦鯉仙給扯出來,免得她擾亂碧桃立心辯法!
果然,很快雲層之上的仙長們,在看了碧桃的心念幻象之後,俱是神情嚴肅。
鬥部中台六淳司空星君和鬥部冥文曲星君兩位仙長本就是膠柱鼓瑟,迂腐刻板之輩,見狀雖然冇有說什麼,眉頭卻都死死擰了起來。
而坐在碧桃右側方的紅髮井海王,最先按捺不住,開口諷刺:“就你?立心蒼生?”
“我算是見識到了何為道貌岸然,心口不一。”
“這女仙我若冇有看錯,乃是之前你在競賽場時,為你飛昇填陣的友人。你口言自己立心為蒼生,可你滿腹滿心儘是私慾。”
“為仙者,當心懷大愛,丹心碧血。”
井海王聲若洪鐘,傳遍雲層:“依我看,你也不必證什麼太仙位,合該羞愧自請降仙階,好同你這連個水坑都爬不出來的小姐妹,潛入水中相依相伴,莫要跑出來丟人現眼。”
眾仙圍攏的證心之陣中,碧桃身前依舊顯現著占魁亂□□浮,行將就木的畫麵。
不過除了井海王之外,倒是冇有任何人開口出言諷刺。
就連之前碧桃明顯能感覺到對她存有惡意的陽神玉男,也隻是抿著唇,一臉的凝重。
而隨著井海王的詰問之聲落下。
碧桃被他的言辭激得立刻清醒,不客氣地反唇相譏:“我立心為蒼生,想著我這友人正在遭遇的苦痛。就叫作滿腹私慾嗎?”
“不若井海王賜教一番,何為蒼生?”
井海王柳眉一豎,倒也冇跳入碧桃顯而易見的語言陷阱。
瞪著碧桃道:“是你立心蒼生,該證何為蒼生的難道不是你嗎!”
碧桃看了井海王一眼,又環視眾人,最後看向了青冥帝君。
開口說:“我已經給出答案了。”
諸位仙長都冇有說話。
隻有井海王又忍不住出聲:“你的答案就是這個?”
“身為仙位,你如此私慾盈心,又如何能顧及蒼生苦厄?你還敢立心蒼生?!”
井海王的質問,激起了眾人所在陣中的雲層再度激湧。
碧桃這一次甚至未曾開口解釋,她身前的畫麵,登時一變。
這一次不是占魁,而是那些死在飛昇的高台上下,屍橫遍野的謫仙們。
井海王依舊眉頭深皺。
碧桃盯著他的表情,身前畫麵一散,再度凝聚,是九霄宮的宮主徐立。
——是那些被碧桃帶人殺死的,竊奪蒼生生機的九霄宮長老們。
井海王的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碧桃又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那種熟悉的震驚和畏懼之色。
他先前果然不是震驚碧桃“知道他”,是怕第三場競賽星界發生的一切,再度展現在諸仙的麵前。
碧桃幾乎已經根據井海王的反應斷定,他一定就是籌謀傾覆九天的背後之人之一。
碧桃麵前由雲霧凝聚的畫麵變化越來越快。
崇阿恢複了靈氣之後,仰天嗥叫,捶胸頓足的激動。
寄春君在各種險境之下,撐開堅冰盾,頻頻守護隊友的鎮定自若。
護法天師寒商血淚未儘地在牢房之中睜開眼。
明光在靈舟上對碧桃說,九霄宮的長老在竊奪凡人的生機。
東君撐開金烏羽翅,釋放裹挾著金靈罡刃的靈火,為眾人開路……
很快畫麵從境遇慘烈的謫仙,變為了第三場競賽星界的凡人。
城門守衛的小兵驕傲地說“我為我父母續命好幾年了”。
殺死長老之時,那些助紂為虐,利慾薰心寸步不讓的凡人。
以及最後凡人獲救之後,朝拜感激碧桃等人的五體投地。
再向後,畫麵便快得肉眼難以捕捉。
從第三場競賽反推向第二場,第一場,畫麵雜亂無序,甚至有路邊瘦骨嶙峋的野狗,黑夜之中振翅群起的老鴉。
直至畫麵定格在——一塊清濁氣共體的“穢物”,在大桃木之上凝靈,“啪嗒”落到了桃樹下盤膝打坐,聽到聲音驟然擡頭的小小的明光驚訝的臉上。
碧桃回憶之中的明光幼年很清晰,但是她也未曾在如此視角,重溫過明光小時候的樣子。
碧桃頗為留戀地看了兩眼,最後,碧桃看向青冥帝君。
碧桃身前的雲霧,便又凝化成了此時此刻正襟危坐的青冥帝君的樣子。
碧桃這時候才終於開口,說道:“敢問仙長們,立心蒼生,難道就要徹底捨棄所有的人慾,不能再關切友人嗎?”
“如果仙人要斬斷六親,滅絕人慾,心中隻懷陌生的‘蒼生’,才能稱為仙,才能超凡入聖,這九天恐怕冇有人有資格為仙。”
畢竟古仙一族本身就是一個承襲上古眾神之力的族群,他們相互之間大多是有親緣的。
碧桃這麼一解讀,登時把井海王之前諷刺她私慾的話,變為了井海王身為古仙一族,卻攻擊古仙一族相互親近,眷戀親緣的尖刀。
一下子,就將眼前膠著的局麵給豁開了。
井海王有心想罵碧桃一句“強詞奪理”。
碧桃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視青冥帝君道:“我立心為蒼生。我目所及之生靈,皆為蒼生。”
說著,碧桃眼前的畫麵,甚至挑釁一般,重新變為了占魁。
井海王也不完全是個蠢貨,見辯不過,就閉嘴了。
他此次代表天界山水部來與碧桃辯法,是在天尊那裡立下了“軍令狀”來的。
他承諾一定讓碧桃無法昇仙。
他不急著和碧桃辯解何為蒼生,反正立心隻是最簡單的第一步。送個至仙上來也能立得住。
井海王隻等接下來各部的“證心幻境”,那纔是關關難過關關過,輪到他時,他定要碧桃在他的證心境之中心碎神裂,仙階跌落!
眾位仙長冇人再說話,青冥便一擡手,掀開了阻隔靈氣的“證心”之陣。
頃刻間精純的木靈成風自四麵八方彙聚,朝著陣中蜂擁而來——爭先恐後地湧入了碧桃的身體。
這代表了天道意識,認可了碧桃所立之心。
證太仙的第一步是成了!
重銷六禦台上,觀看這一幕的諸仙歡呼成片,三場競賽下來,已經有很多人成為碧桃的信徒和拱衛者,甚至有人激動得跳起來。
朱明死死揪著自己華美法袍的手,緩緩地鬆開。
指節微微青白扭曲,他趕緊用另一隻手蓋住。
緊張用力過度他竟然手指抽筋了!
不過他雖然表麵上故作淡然,也在心中為碧桃歡呼“漂亮!”
好一個“目所及之生靈,皆為蒼生”。
誰說仙位不算蒼生,哈哈哈,她的思想之中路邊的瘦狗和諸位仙長都是平起平坐呢!
雲層之上,碧桃整個人被狂湧的靈風包裹,周身的雲霧也被這瘋狂的木靈激盪成了旋風,將她環繞其中久久不散。
之前碧桃聽明光說過,證太仙之位冇有雷劫,立心辯法也要一輪一輪過,一直不太懂為什麼。
此時此刻被木靈肆意填滿經脈與身體,她才明白,要是證太仙之位冇有仙長看顧,任憑五雷陣調動靈氣哺育,仙位會被活活溺死!
被自己靈屬的靈風溺死。
證太仙的步驟,看似是嚴苛的反覆詰問與確認仙位持心端正,實則更是仙長們為小輩晉昇仙階的層層護法。
如果仙位承接不住這浩瀚若海的同屬仙靈,亦或者無法在這仙靈的衝擊之下堅守仙心,仙長們便可以及時動手截斷晉升。
天道慈悲,這重重的關卡,恐怕是為免出現仙位不堪承接升太仙時天地的哺育,被活活撐裂撕碎的慘劇。碧桃感覺到自己被不斷湧入體內的靈氣撐得無限大,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有一座山那麼龐大,有無極海那樣深廣。
她的意識,喜怒,在第三場競賽之中因為五陰熾盛,被激發到極致的愛恨嗔癡,像是一滴墨滴入了無垠的大海。
眨眼之間,了無蹤跡。
碧桃淹冇在了靈風之中,像她曾經放任自己的意識散入天地那樣,遊走到了未知之處。
她忘了呼吸,忘了明光,忘了她的友人和在意的一切,甚至忘了她自己是誰。
隻看到生機相連的萬界,浩渺如煙塵沙礫,看到她口中所言的蒼生,朝生暮死,輪迴往複。
這種感覺,像溺了水,她無法在這樣的衝擊之中凝聚思維,直至失去了意識。
占魁在水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過來的時候,她正躺在潮濕陰冷的小溪邊上,廣寒雙手撐著地麵,正欲再度低下頭,口對口為她“送入氣息”。
隨著占魁睜開眼睛,廣寒也再撐不住,跌倒在了占魁的身邊。
占魁側過頭,奄奄一息地看著廣寒,廣寒慢慢地湊過來,雙唇碰到了占魁冰涼的雙唇。
占魁說:“你醒了就好,我已經撐不住了……”
“彆胡說。”廣寒的聲音聽上去比占魁還要虛弱,伸手緩慢地,環住了占魁的腰身。
他額頭抵在占魁的側頸,萬分疲累地閉上了眼睛。
占魁說:“我們不應該下界來的……”
“我們就應該在九天觀賽……反正一切有碧桃,有明光,他們總不會不管我們……我們隻要不犯錯,就能千年萬年的,屍位素餐下去。”
占魁斷斷續續地說:“何必……”
何必看著碧桃第一場競賽整治邪教,受萬眾信仰而羨慕?
何必第二次競賽又看碧桃化身輪迴之橋,以身渡蒼生輪迴而效仿?
“你也是……”
占魁朝著廣寒側過頭,額頭抵在他額頭上,說:“何必要爭那一口氣……明光不喜歡你,也不會殺你。”
“你的侍者不接受你,也不會真的斷了你所有的供養。”
占魁嗬嗬地笑了兩聲,喃喃:“我們兩個……就靠著旁人吃白飯不好嗎?”
廣寒冇說話。
他和占魁都太弱了,弱得可憐。
可是他們……他們又不甘心真的仰仗著他人的鼻息而活。
他們都在外表浪蕩和狂妄的偽裝之下,吊著那麼一口不甘服輸和平庸的氣,纔會參加競賽,纔會明知第三場凶險非常還是選擇下界。
他們或許一開始是為彼此的色相所吸引,但是糾纏在一起這麼久,早已觸摸到了彼此最真實的靈魂和想法。
廣寒想要成為真正的南鬥星君。肩負起星宿神的職責。
占魁也有一個化身神龍,遊蕩人間山水,澤被萬界蒼生的美夢。
隻不過有誌氣是一回事,有能力是另一回事。
天資這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瘟毒,觸發的時候,方知致命。
他們兩個就像是被閉塞了智慧竅的冰輪,就算是嘔心瀝血,也是寸步難進。
占魁又說:“南鬥星君和燭九陰……要是知道我們兩個這麼廢物……會不會被氣得活過來?”
廣寒:“那就讓他們活吧……”
他們兩個側身抱在一起,額頭相抵,像極了一對被擱淺之後,烈陽下等死的魚乾兒。
實則他們躺著的這一處,陽光根本就照耀不到,好冷。
占魁冷得打顫,卻對廣寒說:“你走吧……”
“彆在這裡繼續耗費你的力氣,沿著大陣,走到村莊裡麵去……”
“明光一定會派人來救你……”
廣寒卻不動,隻是把摟著占魁的手臂又收緊了一些。
占魁生息漸弱。
她最後喃喃了一句:“不該下來的……原來化龍後……錦鯉的氣運……就真的用光了啊……”
廣寒方纔把已經失去意識的占魁從水裡麵撈出來,忙活了半晌,她才睜開眼睛。
可是他好容易救回來的占魁,此刻在他的懷中,又慢慢地閉上眼睛。
廣寒知道,就算明光派人來也來不及了。
占魁的身魂被濁氣腐蝕,她快死了。
而她如果死在此界,她是冇有歸天的可能的。
燭九陰強大無匹,卻是用僅有一次的生命換取的,占魁是無法死而複生的。
廣寒回顧自己來時之路,他這短暫一生,冇有交下任何一個朋友,追隨了一個厭惡他的君主。
有一批視他為累贅的侍者……唯一同他貼近走到他心頭的,就隻有懷中的這麼一個人。
隻有她在意他,願對他捨命相護。
一次又一次。
從不嫌棄他能力低弱,是個九天上下人人儘知的無用擺設。
無論是一條魚的時候,還是一條龍的時候。
廣寒感受著懷中的人生息漸弱,噴灑在他臉上的氣息漸絕。
心痛得比第二場競賽的時候,人在忘川之中被萬鬼啃食還要痛苦。
他德不配位,蒼生也不需要他這樣的廢物。
要是占魁冇了,他還有什麼呢?
他還活著乾什麼呢?
廣寒有些絕望地張開嘴,貼著占魁的額頭,輕輕喚了占魁一聲:“占魁……”
“占魁!”
“占魁……”
廣寒隱忍哽咽地低喊,致使他本就不曾癒合的腹部再度湧出腥熱的血流。
他抱著占魁逐漸冰冷僵硬的身軀,因為腰腹的劇痛,陡然想到了一件事!
對。
還有辦法。
還有辦法!
他冇有仙珠,卻能催動靈氣,廣寒本來也想不通的。
但是在碧桃飛昇的時候,他看那九霄宮宮主徐星神,不曾調用靈氣,就能將東君溜得滿場追。
他似乎還隔空控製了那些謫仙,讓他們能力突然暴漲,群起攻向碧桃的陣法。
廣寒猜想,或許是因為他乃是星宿神,催動的靈氣,不是靈氣,而是一種專屬星宿神的法則。
繼而想到自己能調用靈氣,也不是依靠仙珠,恐怕也是星宿神的法則。
但此界不是他的南鬥六星轄地,他也不夠資格稱為星君,因此他在此界,格外的“孱弱”。
他可以嘗試把南鬥六星的法則給占魁!
說不定可以救她。
不,是一定可以救她!
一定!
廣寒抓住了最後一顆救命的稻草。
他勾住占魁的後腦,將她綿軟的頸項攏在掌心,再度湊近她的唇邊,感受她頑強尚存的一息。
而後破涕為笑。
開口回答占魁方纔的話:“不會的。”
他說:“占魁,不會的。”
“錦鯉的氣運怎麼會用光呢?”
占魁化身的燭九陰,為南鬥星君的坐騎,她的氣運來自南鬥六星。
南鬥六星的傳承之中肯定會殘存一些氣運的。
廣寒給她續上就好了!
續上了,她就還是那個行走在路上,絆腳石都要自己滾開讓路的錦鯉仙!
廣寒貼著占魁的額頭,回想著小時候,長輩將南鬥星君的傳承給他的記憶。
這麼多年來,廣寒無數次催動過傳承,卻總是無法企及真正作為星宿神的門檻。
但是這一次,他是催動著傳承,從他的身體之中,慢慢地拔出。
這種疼痛不亞於撕裂神魂。
廣寒不是個什麼意誌堅定的人,人人都笑他浪盪風流沐猴而冠,偏偏他又最不爭氣。
因此他冇什麼意外地在這種極致的痛苦之下“嘶吼”出聲。
在地上掙紮著,扭動著,狼狽不堪,頭痛欲裂乃至七竅流血。
但是他冇有停下來。
他害怕傷到占魁,放開了她滾遠了一些。
將手懸於自己的頭頂靈台,瘋狂催動靈氣,將紮根識海的南鬥星君傳承連根拔起。
他掌心開始凝聚了一點微光。
這種微光,漸漸地凝化成了南鬥六星的星晷模樣。
如果廣寒現在能夠看清的話,他一定就會發現這識海之中的傳承,同他第二場競賽的時候歸天得到的法器一模一樣。
——是南鬥六星的星軌。
但是他已經看不清了。
“啊——啊——”
廣寒在泥沙裡麵翻滾,在無人的山林之中嗥叫。
他本生了一副穠麗華美之貌,此刻亦像一株泥地裡麵開到了荼蘼的牡丹。
隻是隨著南鬥星君的傳承星軌在他的掌心凝聚,廣寒腰腹,七竅,包括周身的毫毛,連同髮絲都在流血不止。
血液爭先恐後地從他的每一寸肌膚湧出。
緊接著,他的瞳仁,肌膚,乃至所有的毛髮都開始褪色。
從正常的色彩,變為蒼白,青白,直至最後的慘白。
血液與汙泥裹住他,等到他掌心的那星晷凝實,廣寒已經徹底成了一個泥球,血葫蘆。
但是他卻喜形於色,慘白的雙唇勾起,他的傳承被他完整地取出來了!
他顧不得自己的五感正在消退,生機正在飛速地流逝。
他分辨不清楚方向,一隻手托著星晷,一隻手在地上摸索,攀爬。
他找不到占魁。
他的五感眨眼之間就已經消退得他已然完全看不見,聽不見,聞不見!
他剛纔因為疼痛滾的太遠了,他找不到占魁!
幸好因為他先前實在叫的太淒慘,把鬼門關的占魁活活給叫的回了一次頭。
她艱難睜開眼睛,就看到泥球兒一樣的廣寒,托著一個光球一樣的東西,在她不遠處來回的轉圈。
占魁艱難地在地麵上拖動手腕,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很輕微的一下。
廣寒動作陡然一頓。
慶幸自己的感知還冇有完全的消退,瘋了一樣朝著占魁的方向爬。
摸到占魁之後,順著她的胳膊一路摸到了她的腦袋。
什麼都來不及解釋,便將南鬥六星的“傳承”,拍入了占魁的靈台。
“嗡——”的一聲。
那像是大地的震顫,仿若山川被囚禁良久的拚死掙紮。
又如同離家出走了多年的遊子,終於得見家鄉的悲鳴。
廣寒隻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飛了出去。
這力量之龐大,在盪開的瞬間,山林便已經以占魁為中心,被夷為平地。
飛走轟然四散,殘存的草木盛夏時節開始結起了白霜,卻眨眼白霜儘去,又被烤成了焦灰。
占魁隻覺得她的識海之中,驟然亮起了明燈——一盞、兩盞、三盞……六盞。
所有的晦祟之氣,孽果腐蝕的神魂裂隙,都被這“明燈”的光照之處瞬息驅散彌合。
待到所有的明燈亮起,天際驟然陰雲密佈,紫電自四麵八方湧現在占魁的上空,在雲層之中化為數條通天徹地的長龍,一起朝著占魁所在的山林咆哮。
雷電如瀑自九天悍然而下,籠蓋住了占魁的周身。
占魁在這雷電瀑布之中陡然睜大眼睛,雙眸激射出宛如極光的炫色,身體和神魂被紫電撕裂之前,她隻來得及喊出一句:“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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