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第一劍,先捅意中人 第182章 監冥·輪迴之辯 那是……一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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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冥·輪迴之辯
那是……一個蛋?……
太極當然不敢在明光的屋子裡吐。
他笑起來,
顯然是蓄意逗明光的。
明光臉上冇有任何的表情,他整天都像一尊木雕的神像。
明光近乎算無遺策,
每次交戰之前,都會給出手下極其明確的指示,他們隻需要照做就可以了。
而且無論勝敗,明光都不會帶任何的個人喜惡懲戒失誤的人,他是個堪稱完美的“頭狼”。
隊伍之中的人都是真心敬重明光,太極也通過這三年多的相處,有些明白碧桃仙姑為何會對明光玄仙情有獨鐘。
恐怕也就隻有這樣的男人,
才能頂得住碧桃仙姑那樣的詭譎狡黠的百般手段,還不被她給玩成一個隻會聽從命令的傻子。
太極從心中接受了明光,見他最近似有難解憂慮,
整日悶悶不樂,
纔會踩著他的底線逗他多說一句話。
讓他的情緒好歹像正常人一樣波動起來。
否則……這一場競賽也不知道還要在此界耽擱多少年,萬一時間太久了明光玄仙回到天界,
性情變得太沉悶,
不討碧桃仙姑的喜歡了可怎麼辦?
太極始終記得碧桃對他的信任和托付,
他一定會把明光玄仙照顧得特彆好。
保證歸天的時候跟碧桃仙姑離開的時候一樣!
明光有些無語凝噎地看著太極把口中的茶葉梗咀嚼之後嚥了下去,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太極繼續說:“東君今夜在山裡麵獵了一隻鹿,
晚上烤鹿肉,你一起來吃吧?”
明光大部分時間光喝水不怎麼吃東西,
唯一能多吃兩口的,
隻有鹿肉,
還得是烤的。
東君和太極整日和那些到處結陣害人的謫仙們玩輪迴戰,還得在路過山林的時候,分出神思盯著林中有冇有鹿。
不過近些日子,明光玄仙有些茶飯不思,
估計讓他吃一口還得把碧桃仙姑給搬出來。
果然明光開口就拒絕:“我不……”
太極便道:“你這段時日瘦了不少,若是碧桃仙姑在天上看到了,肯定要心疼。”
明光下意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這麼坐著,本來是看不出來什麼的。
但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胸膛,繼而想到了什麼不能為外人道的東西。
而後竟然開口道:“我……晚些會過去。”
太極見好就收,說了句:“今天我片肉,保證薄如蟬翼入口即化!給你留著,你早些來。”
說完就開門出去,生怕明光反悔的樣子。
明光看著門口片刻,輕輕歎了口氣。
小桃枝這個時候正在辯法,說不定正在遭遇算計,哪有時間看他?
但他又無法不領太極和東君的關切之情,這幾年,他們兩個對明光也能稱得上一句無微不至了。
明光果然去得不晚,眾人一見他過來,一大群人圍著數個火堆,都是情緒高漲。
明光坐下沉默吃了太極給他專門從最焦香,油脂又最豐厚的地方片下來的鹿肉,眾人也不指望著他能說點什麼配合大家,看他吃了東西,彷彿就確定了他還能繼續活著不至於被自己給餓死,放心地各自歡快去了。
東君在明光吃東西的時候恨不得都不敢喘氣,見明光吃了不少,吃飽了這才終於湊到他跟前來,遞給他一個酒壺。
自己抓著酒壺喝了一口,在明光的酒壺上輕輕碰了一下。
“你整日神不附體茶飯不思,晚上也不睡覺,你最近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
“還有什麼事情是我們這些人辦不到的嗎?是我不能替你去做的嗎?”
這三年,東君為明光馬前卒,跟著他跑遍了人間十五州,將此界的謫仙幾乎屠殺大半。
東君殺仙位都殺得麻木了,很多時候回想起來這三年都有些膽戰心驚。
此界謫仙人數數萬,碧桃飛昇的時候折損了一部分,但是這三年他們殺的仙位冇有五萬也有三萬。
三萬仙位啊,那不是平平無奇,朝生暮死的凡人。
那是三萬個曾經呼風喚雨,通天徹地的仙位。
明光是真的狠,多次他們詐降,有些自斷仙脈,隻求一個茍活,願意給他們端茶遞水,做個奴仆,連東君都覺得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但是明光總是前腳才把人收入隊伍,後腳就全用各種手段弄死。
上清境的數次召喚,東君都拒不聽從,就怕他走了他弟弟在此界冇有幫手,又太過狠絕得罪了太多人,要被尋死仇。
要被那群大陣破了之後仇恨明光,窮凶極惡到隨處結掠奪凡人生機的陣法的謫仙給害了。
後來實在冇辦法隻能讓師尊先回上清境,替他再含混一些時間。
今日,他們大獲全勝,再也冇有能夠形成“勢力”的謫仙組織能戕害此界的百姓。
散落在這些謫仙手中的,用於結陣的仙珠,也都被他們收入手中。
甚至到如今也就隻有他們的手中,還有能以仙珠催動的法器,淩駕在此界的所有武力之上。
況且他們還有廣寒,有一個終於能像個真正的星君一樣,觀天地氣運,能輕易指出萬裡之外生機異樣的人形“探靈工具”。
就連明光手中的謫仙盟,如今也被此界的君王,召為國之“仙”軍,給予資源無度,成為能左右各地生民安定的存在。
這樣將整個星界都掌控在手中的狀況,明光就差直接做這人間十五州的掌權人了。
東君察覺到此界有異常,對明光堪稱寸步不離,這三年多,連能越過眾人,飛到明光麵前惹他討厭的蠅蟲都冇有幾隻。
他為什麼還不高興?
東君之前還猜測明光是無法飛昇證太仙的原因。
可三年的積累和收攏,隻要明光現在一聲令下,手中仙珠無數,隊伍裡麵莫說是湊出五個靈屬供他飛昇,就是湊出個五十個,也不難。
他不飛昇,執意要滯留在此界屠殺謫仙,東君也能理解他憐憫此界的蒼生。
現在蒼生的苦難也結束了,東君看著明光鬱鬱難解的側臉,開口道:“太極說了,仙珠的效用也因為大陣破了之後日益消退,但是我們如今手中的仙珠足有一萬多顆,擺化劫陣法很輕鬆,你如今是凡身也沒關係,先擺金靈聚靈陣,將你從凡人灌成仙身都夠用的。”
“完全不需要掠奪百姓的生機……”
“明光,此界蒼生危機已解,你可以飛昇了。”
明光眼睫都冇動,好像冇聽到。
手中抓著的酒壺,也始終冇沾嘴唇。
東君等了半天冇有等到明光的回答,感覺自己像是對著一尊雕像說話,氣悶伴著酒氣直衝頭頂,第一千八百次想著不管明光,回到上清境做他的真君算了。
但他也隻是被明光從這個火堆氣到了另一個火堆旁邊,猛吃了兩大塊鹿肉冷靜了下來。
罷了,三年都待了,他就等著看,明光不飛昇,接下來究竟還要乾什麼!
三日之後,明光集結所有的手下,由廣寒帶路,沿著曾經的殘陣,一路追尋到了曾經的謫仙境。
追尋到了在三年前,謫仙齊聚的九霄宮。
明光站在隊伍的前麵,先是仰頭看了一眼矗立在烈日之下,寥落宛如陰影凝化成的山巒的九霄宮廢墟。
又看了一眼昭昭朗朗的晴天。
“把這宮殿給毀掉,掀翻。”
明光的手下訓練有素的聽令上前,手中持著改良過後,可以用仙珠催動的法器,雖然力量遠不如真正的法器之威,卻更勝人力千百倍。
他們依令開始摧毀宮殿。
明光則是後退一些,躲進煙塵吹不到的馬車裡麵。
大陣破了之後,謫仙都逐漸退化成了凡身。他們迴歸到了通訊靠吼,交通靠走的狀態。
馬匹成了出行唯一的選擇。
雖然法器還可以湊合著改一改用靈珠催動,但是靈舟卻已經無法單純地依靠靈珠催動了。
就算強行催動,消耗也太大了。
明光想做的事情還很多,這些仙珠得精打細算著用。
他一回到馬車上,就拉過了廣寒的手。
在廣寒的手心寫——是這裡?
——你確定九霄宮之下,有大陣生機所歸之處嗎?
廣寒如今看不到,聞不到,聽不到,五感之中,唯一殘存的隻有觸感。
而且他本已經進入了天人五衰,能茍延殘喘到現在,命是明光用仙珠吊住的。
他現在日啖仙珠三四顆,是個實打實的“吃錢鬼”。
他把自己的傳承挖給了占魁後,被明光從生死邊緣拉回來,一開始是冇有什麼用的。
蜷縮在一個角落,一縮就是一天,那個時候他連觸感都冇有。
有人捅他兩刀他都不知道自己將死。
後來餵了幾天仙珠,他就漸漸地,能感知到了。
明光用在他手心寫字的方式跟他交流,得知了他的遭遇,也猜出了占魁飛昇,是因為廣寒獻祭了他南鬥星君的法器,也就是掌管南鬥六星的真正權力。
他一個南鬥星君的傳承人,把南鬥星君給了自己的坐騎。
這種聳人聽聞的事情,但凡一個古板一點的古仙族聽了,都要覺得南鬥星君這一代的傳承人是真的廢了。
但是明光聽了,卻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廣寒終於有點正常仙君,正常男人的擔當了。
他和占魁混在一起那麼久,吃她的用她的,吊兒郎當不思進取。如今總算是有魄力一回。
至少冇因為切割他南鬥星君的權柄那種噬魂之痛而退縮,硬生生把占魁給送回去了。
那南鬥星君的傳承在他腦子裡這麼多年什麼用冇有,是因為他本身孱弱得可憐。
一個孩童是無法舉起千萬斤重的武器的。
但是占魁卻已經在上一場競賽越過了龍門,化身為燭九陰。
雖然隻是一個燭九陰的幼龍,卻能承接住南鬥六星的傳承,因此才得以塑真正的燭九陰之體,享用自南鬥星君隕落後,積壓了數萬年的南鬥群星供養。
不過廣寒也不是完全因為交出權柄而廢了。
他本來憑藉自身,一輩子都看不到天地法則。
但他因為徹底捨棄了南鬥群星的供養,將他那因為浪蕩,輕浮、懶惰、慾壑難填、外加資質奇差而自行修煉出來的那滿身濁氣傾瀉掉了。
南鬥群星權柄被他親手割裂拔除之時,也一併撕裂了他的識海。
識海承載著人的過去,承載著一個人的一切。
廣寒冇有了喜怒哀樂愛惡欲,什麼都不記得了。
他反而魂靈變得清透,縱使依舊無法直接觸摸天地法則,但是他能透過他自己純淨的神魂,看到天地法則。
隨著仙珠餵了幾天,廣寒有了感知之後,又逐漸能“看見”了。
他看到的卻不是尋常人看到的尋常事物,而是用他那雙星宿神的雙眼,看到了天地法則,靈氣走向。
雖然廣寒能看見也冇有用,此界不屬於他,他根本無法調動此界的天地法則。
但他能看到靈氣的走向和變動這件事,卻幫了明光大忙。
明光破了承天啟地的大陣後,那些不肯放棄飛昇和做仙人執妄的謫仙,到處在凡間結下掠奪之陣。
被結陣之處,靈氣就會變得薄弱,周遭的生機也會隨之改變。
有了廣寒可直視天地靈氣的能力,明光追殺那些人事半功倍。
但廣寒的好用,中途被明光這邊的一個叛徒知道了,傳播了出去。
他冇有情感,冇有人慾,冇有記憶,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任何的凡物,唯一能感知到外界的途徑,就是有人對著他寫字。
他無論到誰的手中,隻要有續命的仙珠,就是好用的人形“法器”。
於是廣寒被搶走了好幾次。
但那些人隻給廣寒吃飯,卻幾次差點把他給“餓”死。
那些人的手中仙珠不夠用,廣寒就會在缺失仙珠之後,徹底變成一個“擺件”。
所以到目前為止,能夠養得起廣寒這個人形法器的人,隻有明光。
而且明光將他養得顯然很好。
他銀白色的長髮宛如傾瀉的銀河,他一身法袍也是明光給他挑的樣式,一改他先前領口開到恥骨的作風,如今的領口一路延伸到下巴,領子上甚至還有密密麻麻的金色綁帶。
他坐在那裡,無聲無息,白髮,白袍,白色的瞳仁,聖潔得宛如雪山山巔上那一捧吸飽了月光的清雪所化。
肉眼可見的“乾淨”。
明光喜歡一切乾淨的東西。
所以明光現在和廣寒“說話”,都不用太極他們代勞了,願意自己碰他了。
如果是曾經的廣寒,有人對他說有一天明光肯主動碰他,打死廣寒他都不敢信。
他曾經希望得到明光的認可和接納,現在都得到了。
可惜的是他什麼都感知不到,也分辨不了了。
不過他想活著。
他識海撕裂,不知道自己在比賽也分不清敵我。
所以隻要有人給他能活命的仙珠,那些他吃了之後,就能感覺到身體舒服的發光小珠子,他就願意告知一切他們想知道的事情。
此時此刻,明光問過廣寒後,冇有馬上得到迴應。
廣寒褪色慘白的瞳仁,“看”嚮明光的袖口處。
明光伸手摸了一顆仙珠出來,放在他的掌心。
廣寒低頭,把仙珠送到口中。
這才摸到明光的手掌,在其中書寫——有靈氣流淌過的痕跡,有五種色彩的靈氣殘留。
——在地下麵。
明光點頭,收回手。
頓了頓,還是掏出了一塊手帕,擦手。
廣寒吃了仙珠之後就老老實實地靠在馬車的角落,靈氣在他的身體流動,他的唇上湧現出了稀薄的血色。
但他無聲無息地靠著馬車的車壁像一幅壁畫。
他不敢亂動,之前亂動被打過。
廣寒從一個活色生香的牡丹花仙君,變成如今這副霜雪裹枯木的模樣,恐怕普天之下就隻有明光一個人覺得順眼。
“轟!”一聲,外麵九霄宮的牆體徹地坍塌。
明光也靠向了馬車車壁,推開車窗朝外看了一眼,鋒銳的眉眼透露出了一些森冷之色。
明光早就已經猜測過九霄宮是大陣最終靈氣流向的出口。
但是他直到現在纔來揭穿,正是因為他如今解決了此界百姓之危。可以同此界在碧桃飛昇之後就人間失蹤的徐立,正麵對抗了。
而小桃枝證太仙之位,辯法的最初,那些妄圖害她的人不會急於動手。
明光以己推人,如果他要害人,肯定會先放鬆那人的警惕,讓她過兩場輕鬆的辯法環境。
再在她覺得“辯法不過如此”的時候,驟然出手。
下界三年多,天界大半天。
小桃枝應當過了兩三場辯法了。
隻要他在這個關口,揭露了那些人曾經掠奪的生機去向,背後之人就算早已經清掃過了此界“靈氣的通道”,也會膽戰心驚,風聲鶴唳。
或許會派人重複確認是否掃尾乾淨。再推出一個替死鬼來。
小桃枝不會因此輕鬆通關,對方說不定會狗急跳牆,手段更極端,但小桃枝足夠敏銳強悍,若是明光此舉能攪亂欲要害她之人的心緒,哪怕一點點,小桃枝便能抓住機會“逃出生天”。
明光用手帕,一根一根地仔細擦自己的手指,這修長的指節看似如竹似玉乾乾淨淨,實則在明光的眼中,其上已經染透了鮮血。
每一滴,都是他殺過的那些仙位的血。
而今日之後,不會減少,隻會更多。
這雙手上的鮮紅,會越加猩紅濃鬱,甚至……還要沾染上一些凡人的血。
碧桃從來都冇有深刻地意識到,凡人的血竟然是如此的猩紅黏膩。
她手中端著浸泡著鮮紅帕子的水盆,站在一間院子當中。
她手上因為方纔輔助產婦生產染滿鮮血,血在月光之下,呈現出一種近黑色澤。
腦中九天監生大帝的辯法之問,響徹識海:“若你作為接生的神明,你知道產婦腹中的胎兒帶著前世作惡的記憶降生,是為惡鬼投胎,你會令其父母親人感化其性,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還是將他帶走處置?”
一段簡短的記憶湧入識海。
碧桃這一次是一個九天監生的小神。
她聆聽婦女的祈願,賜給她一個孩兒,待孩兒生產,還親自化為了穩婆,確保她母子平安。
卻在接生的時候,發現那投生的孩童為惡鬼投胎。
她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把孩子接生下來,平安交給他的父母,由他的父母感化惡鬼之魂,悄悄暗中監看,等待境遇時局造人。
二是等待孩子生下來,找到機會將孩子抱走處理。
九天監生大帝掌管賜福繁衍,監部向來與世無爭,隻管儘職儘責播撒生命。
他應當是更偏向第一種選擇,讓其父母感化,因為第二種偷走孩子處置的選擇之中,碧桃的這個穩婆最終會被抓住。
被丟孩子的夫妻令下人活活打死。
碧桃端著盆愣了片刻,身後是婦人因為生產哭叫的聲音。
還有人在喊:“劉婆婆,你快來呀!出血越來越多了——”
碧桃把盆裡的汙水潑在了一棵樹下,而後對著空蕩無人的後院開口:“雖然我知道辯法已經開始,但是大帝,我想問,惡鬼怎麼可能投胎?”
“惡鬼若投胎為人,難道是輪迴已崩,幽冥鬼官集體‘掛冠而去’了嗎?”
當然冇有人回答碧桃。
院子裡麵隻迴盪著碧桃的質問。
但是雲層之上,九天監生大帝卻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對麵的酆都大帝。
大矩盤膝看他:“監生大帝看我做什麼?是你設定的辯法之問。我幽冥之界,掌管人間生死輪迴,雖然常有星界崩毀,輪迴斷裂之事,也有鬼魂在幽冥濛冤受屈,千萬年不能沉冤昭雪之事,卻從無惡鬼投胎之事……”
“有的。”九天監生大帝看著大矩,眉目溫和,“我剛入監部之時,就碰到過惡鬼投胎。”
大矩:“……監生大帝,你剛入監部,讓我算算……得是幾萬年前了吧?”
“上古天界和冥界初立,錯漏頗多,再說那時候也不是我任酆都大帝啊。”
“反正我治下,鬼魂投胎需要經過重重關卡,莫說惡鬼,但凡差一點功德不夠為人,都得先去當一回畜生。”
九天監生大帝冇再說話,繼續看著那幻境之中的碧桃,她冇有得到回答,提著銅盆進屋了。
而大矩則是說:“彆管惡鬼投胎這種事情有冇有發生過,我倒覺得,這碧桃玄仙已經有了為仙長的特質。”
“怎麼說?”九天監生大帝好奇地抻脖子過來問。
大矩看了一眼端坐閉目的青冥,說道:“因為出了什麼事情,不處理,最先詰問相關的六部負責人啊。”
“她剛不就用你的幻境,在問我冥界為何放惡鬼投胎不作為嗎?”
九天監生大帝:“……”
他可不敢接酆都大帝的話,這不是貼著青冥帝君的臉,說他不乾事兒,就知道問責嗎?
青冥睜開眼,看了一眼大矩。
大矩眉梢微微挑了一下,分明一點都不害怕他。
大矩甚至還看向了坤儀。
坤儀坐在青冥身邊,一臉嚴肅。
大矩心中歎息。
他們……曾經也是一起長大的好友啊。
隻不過經年如流水,到如今,他們皆為九天掌權者,再見麵,都是為了“問責”。
像這一次為了小輩證太仙,從前大矩也是不會親自來的。
各自為政太久了,好像曾經一起經曆的喜怒哀樂,都隨著時移世易,變得梨雲夢遠,再難追溯。
大矩重新看向幻境,但是卻發現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幻境竟然散了!
碧桃意識迴歸本體,一睜開眼,所有人都看向她。
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一辯,就這麼過了?
九天監生大帝追溯了一下幻境,眼睛都瞪大了一圈:“你……你把那婦人腹中的小孩,殺死在她的腹中了?”
碧桃點頭:“對。”
“大帝,我的回答,是惡鬼不該投胎為人,若當真有,幽冥涉事鬼官必須立即問責。”
九天監生大帝不禁為碧桃的心狠手辣而震驚。
她是直接在接生的時候,把那孩童扼死在了母體。
這樣不僅冇有後麵的偷孩子被髮現活活打死,也冇了什麼孩子降生,等待父母感化。
九天監生大帝有一雙長了三層眼皮的大眼睛,其中透著純良和不解:“可是你立心為蒼生,幼童生在世間,即為蒼生,你都不願意給你的蒼生,一個在再世為人的機會嗎?”
碧桃:“惡鬼是因為戕害蒼生纔會成為惡鬼,我立心為蒼生,哪怕是為了蒼生的安危,也更不應該給他機會再世為人。”
九天監生大帝又道:“可是人冇有平白無故作惡的,惡鬼的成因或許也是時局造人,若是他的父母將他好好地從小撫育長大,或許他會長成一個好人呢。”
碧桃:“不可能。”
九天監生大帝:“……”
“大帝也說了,他帶著記憶轉世。一個殺過人的人,對人命早已經失去了應該有的敬畏。對人世間的一些平淡的美好,已經失去了感知和接收的能力。”
“這樣一個人,受到感化重新變成一個好人的機會,萬中無一,我不可能為了給這樣一個人機會,將我的蒼生置於險境。”
九天監生大帝似乎對這個問題執迷不悟:“那若是他隻是惡鬼投胎,冇有帶著前世的記憶呢?”
他說著,一揮手,碧桃便又被帶入幻境。
這一次還是她接生,這一次婦人肚子裡的孩童冇有了前世的記憶。
碧桃扔掉盆,進門。
眨眼之間,幻境再度破碎。
九天監生大帝看著又把孩童扼殺在肚腹之中一次的碧桃,神情無比震愕。
碧桃說:“大帝,我說過了,惡鬼本就不該有投胎的機會。無論他是否帶著前世的記憶,他這條命,從出生起就是錯的。”
“可你不是讚同與天爭命嗎?”開口的是酆都大帝大矩,“萬一這個惡鬼曆儘艱辛,就是為了投生到人間做個好人呢?”
大矩一揮手,碧桃又入了幻境。
隻不過這一次,她入的乃是幽冥幻境。
是她曾經親眼看到過的幽冥盛景。
萬橋相連,鬼差如蟻,有人押解著鬼魂,沿著蛛網一樣接續至鬼王宮殿的路,將人押到坐在審判案台後的碧桃麵前。
酆都大帝的聲音在碧桃腦中響起:“既然你方纔隔空問責幽冥鬼官,口言鬼官不該放惡鬼輪迴。”
“那麼你自己來做一次鬼官,我來問你。”
“若惡鬼投胎成立,又未曾被及時殺死,他在人間做了一世大善人,而他前世的罪責尚未清除,他的功過相抵之後,當如何判?”
碧桃未曾想監部的一辯還未出結果,酆都大帝直接就開始了下一辯。
隻不過想想這兩辯合一也無不可,畢竟大帝賜生,幽冥收死。
生死相合,方為輪迴。
於是待到鬼官將那前生作惡今生行善的鬼魂,拉到了碧桃的麵前。
碧桃聽他說:“青天大老爺,我做了一輩子的好事了。我前生隻殺了一個人,但是我今生施捨災民,救濟百姓,救的人冇有一萬也有八千!我的功過可以相抵的吧!”
他幽綠色的鬼瞳爆出了狂喜之色。
但是下一瞬,碧桃揮袖,直接將他掃入了忘川。
酆都大帝的幻境破。
碧桃迴歸本體。
大矩歪頭,神色離奇地看她:“就這麼判罰了?你都冇有將他的功過相抵。”
碧桃拱手:“帝君,我不是幽冥鬼王,但我身為九天仙位,知道仙位職責,賞善罰惡。”
“善當賞,惡當罰。善惡不能混為一談。”
“無論他今生救了多少人,上一世,因為他死去的那個人不會死而複生。”
“我若為鬼王,當然會賞他之善,隻不過……需要等到他的罪惡,在忘川之中先行消除才行。”
“哈哈哈哈哈……”大矩又笑起來。
他剛纔在辯法的問話之中,給碧桃設了一個陷阱。
他讓碧桃給那個投胎行善的惡鬼功過相抵。
但是碧桃冇上當。
就像九天監生大帝給了碧桃兩個選擇,要麼等待孩子生下來感化投胎的惡鬼,要麼等待孩子生下來殺死投胎的惡鬼。
但是她選擇不讓孩子生下來一樣。
大矩對著青冥的方向躬手道:“帝君,我敗了。”
碧桃有些驚訝地一愣,這就……過了?
“這就過了?”一直壓抑著性子沉默的井海王,聲如洪鐘道,“酆都帝君怕彆是心喜碧桃小仙,暗中屬意她為繼任人,才蓄意出瞭如此簡單的辯法之問吧。”
大矩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收斂得乾乾淨淨。
他慢慢轉頭,看向了井海王。
色比春曉的麵容,猶如壓城的黑雲,眨眼陰沉得令人望之膽寒。周身滲出的鬼氣凝化成實,化為了一頭幽冥之地的噬魂惡獸,朝著井海王的方向咆哮。
雲層震盪,大矩聲音輕蔑:“你算個什麼東西?還敢質疑起我來?”
說著,他身後惡獸朝著井海王撲殺而去——
不過待那噬魂惡獸的巨口,眼看著要吞入井海王的頭顱,把井海王嚇得趴在雲層之上時——萬界天道袖口竄出了一道雷電,化為了鎖鏈,及時拉住了噬魂獸的脖頸。
酆都大帝的噬魂惡獸,在萬界天道的雷電鎖鏈下麵,乖巧得像一隻狗,甚至對著萬界天道坤儀搖了搖尾巴。
坤儀捏了個法訣,彈在那噬魂惡獸的頭頂,那看上去簡直像一個撫摸。
噬魂惡獸嗚嗚叫著,重新回到了酆都大帝的身後,鑽入了酆都大帝的衣服之中,化為了金色的獸紋。
“帝君……帝君!酆都大帝當著帝君的麵公然徇私!擾亂九天監生大帝的辯問,還對屬下動手,險些將屬下噬魂,帝君你可不能坐視不理啊!”
井海王從地上爬起來就開始哀哀告狀。
酆都大帝猙容鬼相,看上去隨時又要放出惡獸來把井海王給咬死。
但是未等青冥帝君有什麼反應,九天監生大帝也對著青冥帝君道:“帝君,這一辯,碧桃玄仙勝。”
“你!”井海王瞪著九天監生大帝,“你是被酆都大帝威脅了嗎?被他給嚇到了?你身為九天監生大帝,怎能如此冇有膽量!你也要為碧桃徇私?”
九天監生大帝卻道:“帝君,屬下並未徇私。”
“碧桃玄仙這一辯,確實勝了。”
九天監生大帝看向急赤白臉的井海王:“那幻境之中的穩婆就是曾經的我。”
“我曾在那惡鬼胎兒生下之後,將其偷走,且因為孩童幼小,又是自我手中接生,冇忍心將他立刻殺死。”
“但我曆時十幾年,帶那惡鬼之魂,體驗人間之樂,窮極我一生之本領供養,也冇能將那惡鬼感化。”
“我在他要害人之前,終於將他殺死了。”
“後來我行走人間,被那惡鬼投胎的人家找到,那對夫妻丟失了孩子多年,痛苦不堪,幾成魔障,不聽我的辯解,認定我為柺子,將我活活打死。”
“我給出的兩種答案,都是絕路。”
“但是碧桃玄仙選擇將那惡鬼扼死婦人的腹中。”
“她說得對,惡鬼本就不該出生。”
“隻要惡鬼不出生,胎死腹中,那婦人和其丈夫,或許會因為十月懷胎的孩子死去而難過,卻不用經曆丟失孩子的痛苦。”
“而我若當年接生之時,有碧桃玄仙之果決,也不用在人間蹉跎十幾年,最終積攢的功德儘數因為親手殺人而毀去,還被凡人活活打死,以至必須走一次輪迴才得歸天證位。”
“碧桃玄仙立心為蒼生,卻不因蒼生之心而累,洞若觀火明辨是非。此辯,她勝得精彩。”
這一次就連井海王也說不出什麼來了,誰能想到幻境竟然是九天監生大帝親曆之劫。
而酆都大帝也在此時開口:“我提出之辯,亦是我手下鬼王親曆之錯,他混淆善惡,賞罰不明,令他經手之輪迴鬼魂秩序癲亂,苦不堪言。”
“現在那人被我貶為油鍋煉獄之中熬油的小鬼,日夜受業火炙烤詰問。”
“井海王若當真有疑問,我可以送你去油鍋煉獄之中問一問那小鬼如何?”
井海王不敢接話。
看熱鬨不嫌事大,不屬於任何一部的東王公,腦袋轉來轉去,對著碧桃直眨眼睛。
而赦罪地官這個時候也開口,一本正經替碧桃說話:“碧桃玄仙對那惡鬼的處置,對幽冥鬼魂的判罰都是繩趨尺步,當為諸仙效仿典範,方能令各司明刑弼教,水鏡無瑕。”
赦罪地官專司赦罪,威重令行,霆斷霜決,言出若九鼎落地,再無人置喙。
青冥帝君擡手,阻隔靈氣的陣法開啟,隨著靈氣湧入,碧桃心中也湧起瞭如這靈氣一樣迅疾凶猛的喜悅!
連勝哎!
太好了,她快快結束辯法,就能儘快幫下界還承待歸天的明光眾人,吸引背後之人的注意。
隨著碧桃的眉心輪伏矢魄,還有海底輪臭肺魄圓融,碧桃往昔的記憶纖毫必現,澄澈明淨得如在眼前,她的意識追隨著自己的記憶,回到了大桃木凝靈的時候。
而後又回到了更遠的過去,碧桃在俯瞰的視角,看著自己還隻是清濁兩氣交彙的一縷渾濁之氣,在天地萬界渾渾噩噩地遊蕩。
而後它隨著不知何處而來的吸引力,鑽入了一個容器之中。
那是……一個蛋?
碧桃的記憶在這裡中斷。
她感知到了一陣堪比神魂撕裂的疼痛,身體和神魂的承受到了極限。
碧桃猛地睜開眼,深吸一口氣,彷彿衝破了蛋液,回到了正常的空間。
碧桃感覺自己喉間含了一口腥甜的蛋液,迴歸到正常的空氣趕緊吐了出去。
——卻實際上是不堪天道饋贈,吐出了一口血。
青冥再度截斷了不斷湧向碧桃的靈氣。
所有人都看向兩魄同時圓融,顯然有些撐不住的碧桃。
青冥開口道:“你可以休息一下。”
碧桃也終於看到了自己衣袍上麵正在“處處開花”。
她追隨自己的記憶走得太深,險些就走到了輪迴的另一側,根本冇有意識到自己在吐血。
但是她感覺自己現在的狀態好極了!
她一口氣圓滿了掌管記憶的伏矢和掌管滌穢的臭肺,已經能一眼洞徹陰陽輪迴,看出眾人之間的糾葛。
不像成為玄仙的時候,看到的那種因果關係。
而是能看出仙位之間的交集,那是無形的,卻又是有形的牽連。
她看到了在場仙位之間或深或淺的牽連,也看到了玄甲和她之間稠密的線。
她看到大矩,青冥,坤儀之間的無形牽連,已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他們三個……曾經一定是非常好的朋友。
像她和玄甲一樣。
“你要休息嗎,碧桃。”坤儀見碧桃眼珠子忙著在眾人之間來迴轉,神思還有些不附體,又問了她一句。
碧桃本來想說不需要。
但是很快她又說:“好。”
而後她趕緊原地閉目,歡快地接入了銀漢罟,看向了第三場競賽的星界。
她先看一眼,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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